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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長如蛻

2020-04-13 09:58王文鋼
雪蓮 2020年3期
關(guān)鍵詞:夏花

王文鋼

這座沙漠中的小縣城的房子很奇怪,清一色的土坯房,屋頂也是平的,沒有屋脊。米順跟在老萬的后邊,東張西望,眼里充滿好奇,讓人一看就是個沒出過遠門的孩子。他對這里的一切都帶著新鮮感。大巴車是夜間駛進縣城的,如果是白天,看到那漫無邊際的沙漠,他準得驚叫起來。

他真就是個孩子,虛歲十七,周歲剛滿十六。唇上冒出毛絨絨的一層黑色的胡須,走起路來,往前一沖一沖的。老萬暗地里打量過米順,也在心里琢磨過,感覺這孩子是個可塑之才。

老萬是個老木匠,米順是他回內(nèi)地老家?guī)С鰜淼耐降?。說是老木匠,其實老萬才三十多歲,在仁義縣城的木匠群中,算是一個老手。三十多歲的人,就被人稱為老萬,他自己也樂得接受這種稱呼,甚至有一種成就感。

木匠收徒弟,好聽一點的說法就是為了把手藝傳承下去,說的直白一點就是找一個臨時幫手,至少可以打下手。木匠多干一家活,收入自然就多一些。

老萬回內(nèi)地的家,連夜放出收徒弟的消息。老萬的活好,在大西北掙錢多,讓很多人眼紅。

米順父親老宋就是一個。老宋不會木匠活,靠土里扒食,看著老萬家的土坯房翻蓋成漂亮的紅磚瓦房,心里就萬馬奔騰,回去以后斬釘截鐵及早斷了米順的學(xué)路。

米順在學(xué)校里除了英語極差以外,其他幾科成績都極好,在老師的眼里算是個可塑之才,就像后來老萬最初對他的看法。

英語極差的米順對未來懵懵懂懂,其他幾門課再好,英語學(xué)不好,以后中考勢必拉分。老宋先是委婉勸退再是斬釘截鐵讓米順瞬間打了退堂鼓,不上就不上,學(xué)一門手藝活也好,走遍天下餓不著。

父親讓他退學(xué)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你這個成績,其他幾科雖然不錯,但是英語這個樣子,能行么,你就是能夠考上重點高中,就能保證能考上大學(xué)么,就是能夠考上大學(xué),聽說馬上不包分配了,畢業(yè)后你就能保證找到工作。老宋的分析讓米順感覺可笑而又無奈。

老宋提前一個多月打聽到老萬這個夏天要回來,回來肯定是要收學(xué)徒的,所以說,米順沒有能夠參加中考就被父親拽了下來。

米順帶著遺憾離開了校園,帶著好奇被父親在一個漆黑的夜晚領(lǐng)到了老萬家里。老萬回來的當晚,老宋就得到了消息,連夜帶兒子前去拜師,當然沒有忘記買一些煙酒以表父子倆的一片誠心。

米順不會忘記那個夏天,1993年的夏天。這輩子他都不會忘記。

拜師的過程是在晚上進行的,米順在昏黃的白熾燈下,望著一臉媚笑的父親有些生厭,望著老萬咧著嘴剔著牙的模樣有些惡心。老萬那個風韻猶存的女人站在一旁,老萬一年多沒有進家,她對忽然造訪的米順父子有些意見,嘴上不能明說,臉上露出的笑容半死不活有點僵硬。

該著老宋是一個不識相的人,人家老萬已經(jīng)答應(yīng)這次回去帶上米順,他還是在那里嘮嘮叨叨個沒完,像一個嘴碎的女人。

老宋一個勁的和老萬套近乎,他說咱們雖然不是一個姓,但是咱們按照祖輩算來,還有點親戚呢,俺奶奶就是你們老李家的人,還有……

老萬已經(jīng)有些不耐煩,打起了哈欠。米順低著頭站在那里感覺到了一種尷尬。老萬的女人在用手掌扇兒子的屁股,嘴里罵罵咧咧,有點指桑罵槐的意思。

老宋這時候意識到了什么。四十多歲的男人對著眼前年輕他十多歲的老萬躬著腰像一個蝦米,他給老萬又上了一支煙,然后帶著米順退出院門,走向夜幕。

在暗夜的村路上,米順聽到從老宋的胸腔里長長的舒出了一口氣。

米順從內(nèi)地徐州鄉(xiāng)下的家跟著老萬幾經(jīng)折騰,坐中巴坐綠皮火車一路顛簸,到達蘭州,然后又轉(zhuǎn)大巴車,日夜兼程來到位于騰格里沙漠的仁義縣城。

沒有出過遠門的米順忽然間站在幾千里之外的異鄉(xiāng),有些不習(xí)慣,雖然這里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帶著新鮮感。

老萬帶著他進了一座院子,這是老萬在仁義縣城租住的地方。這是一處當中有天井的四合院,老萬帶著米順來到東首的一扇門前,從四合院正門伸出一個頭,老萬回來啦!

老萬舉著笑容,回來啦王姐。米順順著聲音看過去,一個四十多歲和他母親年紀相仿的女人,臉很白凈,是住在小縣城里那種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女人的臉。

就在米順扭轉(zhuǎn)頭,提著行李就要進屋的時候,從四合院正門又閃出一抹紅,同時響起一聲甜脆悅耳的聲音,媽,我上學(xué)走了。

米順想起,現(xiàn)在六月底,中高考剛剛結(jié)束,暑期快要來臨,這個女孩看個頭年齡應(yīng)該和自己相仿。一個月前,他也曾背著書包出門和母親這樣打過招呼。他的耳畔響起他經(jīng)常和母親說的話,娘,我上學(xué)去了。母親通常會回應(yīng),走吧,放學(xué)早回家。

果然,從正門里傳出剛才那個四十多歲女人的聲音,走吧,放學(xué)早回家。

老萬回頭看到呆愣的米順,呵斥一聲,愣什么呢,把行李提進去。

米順回過神來,進屋。房子里外兩間,地上一片凌亂不堪。外間屋子看樣子是廚房間,案板上放著幾個生芽的土豆,角落里有幾只臟兮兮的碗,一把生銹的菜刀。里間床上散落著一些皺巴巴的衣物,堆在床角的被褥落滿了灰塵。老萬說,你收拾一下,我去買面。

老萬前腳走,米順就跑過去朝床上一躺,他感覺這時候渾身跟散了架一樣難受。在老家沒出來時,就聽說這里的人都是睡炕,他仔細打量著眼前的炕,土坯壘的,跟前有個大鐵爐子,一道銀白色的鐵筒從鐵爐上彎曲著伸向窗外。

米順起身,開始收拾房間。身后忽然傳來一個炸雷般的聲音,老萬回來啦!把米順嚇了一跳,他站起來說,他出去買面了。

一個個頭低矮又瘦又黑的男人進來,你就是老萬收的徒弟,你爹叫什么名字?

米順見到陌生人有些赧然,低頭說,宋大民。

哦,宋大民的兒子,按輩分你得喊我叔。我出來十幾年了,你不認識我,我住在你家后面,姓黃。

米順望著眼前的男人,感覺面熟,他在家時自己一定還小。米順見到家鄉(xiāng)的鄰居,即便不太熟悉,也感覺到親切。才出來幾天,他就有一種想家的感覺。在家時,他從來沒有離開過父母這么遠。

一會兒,老萬用自行車推著一袋面進了院子,喊米順過去把面粉搬進屋。姓黃的男人笑嘻嘻地過去,老萬,老家有事兒么?

老萬應(yīng)了聲,沒有什么事,你娘讓我問你,孩子都生了,能回去看看了。

那個男人哼了聲,回去,回去煩心事多,我才不回去呢。什么時候等她死了,我回去哭一場就行了。

米順茫然地望著他,他抱起面粉朝屋里走去的時候,心里想著,這個姓黃的老家鄰居不是個好人,聽他說話至少是個不孝子。

拾掇好屋里的東西,天近黃昏。老萬問米順,會做飯么!

米順說,會燒稀飯。

老萬說,這里的米貴,我們光吃面。你去和面,刀削面,會做么?

米順搖頭。老萬說,我教你。

老萬說,面要和得硬一些,好削。

晚飯是刀削面,菜是炒土豆絲。土豆是老萬炒的,土豆切得跟筷子一樣粗。兩個人默默地吃過飯,老萬點了一支煙。米順過去鋪床。

屋內(nèi)的燈光昏暗,老萬望著昏昏欲睡的米順,米順,想家么?

米順躺在炕上,鼻子有些酸,嗯了聲。老萬繼續(xù)和他說話,那個四十多歲的女人是房東,叫王?;?,男人前些年死了。她帶著一個兒子一個女兒過日子。下午來竄門的男人叫黃海,是老家的人,帶著老婆出來躲計劃生育的,住在咱們隔壁。他媳婦是這個地方的人。明天咱們就得出去干活了,只要你不怕吃苦,我一定把我的手藝傳給你,你爹交代我了,我不能不教好你。另外告訴你,王保花一家是回民,有些風俗習(xí)慣和咱們那里不一樣,在這里言行舉止都要注意些。

剛才老萬就著土豆條喝了半瓶白酒,話有點多。他絮絮叨叨說著的時候,米順已經(jīng)迷迷糊糊進入夢鄉(xiāng)。

米順在夢中一個勁的找家,找不到,開始嚶嚶嗯嗯的哭泣起來。老萬被米順的哭聲吵醒,他苦笑了一下。十多年前他跟著師傅出來的時候,也曾經(jīng)這樣過,過一段日子就好了。

第二天早晨起來,依舊吃面。不過這次改成吃煮面餅。老萬說,米順,去和面,兩個人一碗面就行了,這次和面可以多放一些水,柔軟一些。和好面,老萬教米順怎樣做面餅,揪下一個面劑,沾著碗里的水,拍成薄薄的餅狀,放進滾開的沸水里,面餅在沸水里翻騰如跳舞。

蓋上鍋蓋燜上一會兒,可以出鍋吃了。在家里時,米順很少吃到這樣做的飯。盛了一碗,卻感到別有一番味道。面餅肉肉的,就著咸菜疙瘩,末了把碗里的面湯喝完,肚子鼓了起來。

吃過飯,老萬說,拾掇一下,咱去家具店干活。

米順懵懵懂懂,他不善言談,也不想多問,老萬說怎么著就怎么著。跟著他出來的,一切聽從他的。

出門時,碰到出來倒垃圾的王保花,王保花瞅了米順一眼,問老萬,你帶來的徒弟?

老萬舉著菊花一般的笑臉,是啊。王?;ㄓ终f了句,不大嘛,看著像個孩子。

老萬嗯了聲,初中剛畢業(yè)。

米順跟在后面,轉(zhuǎn)頭想看一眼王?;ǖ呐畠?,沒有看到。他心里默算著,今天星期二,不是周末。

跟著老萬走了有一段路,卻又聽見后面?zhèn)鱽硗醣;ǜ畠旱恼f話聲,米順沒敢回頭,跟著老萬朝前走。穿過一條胡同,拐過一個路口,來到一座院子跟前。

院子很大,門口左右兩邊各自豎立一塊白底黑字的牌子,左邊是:仁義縣農(nóng)業(yè)局,右邊是:仁義縣畜牧站。米順對農(nóng)業(yè)局還有點了解,但是完全不知道畜牧站是干什么的。他不明白老萬為什么帶他來這里。

進了院子大門,一直朝里走。院子很寬敞,兩排白色的房子,依舊是平房,中間的空地簡直可當做一個操場,褐黃色的泥土,地面很平實。

聽到了電鋸的聲音,聲音尖利刺耳。從兩旁的白房子里不時地進進出出一些人,那些人好像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聲音。米順的目光所到之處,已經(jīng)看到不遠處一座白房子門口擺放著一堆木料,還有一個正在運轉(zhuǎn)的電鋸。操作電鋸的是一個穿著軍綠色褂子的男子。看到老萬過來,他關(guān)上電鋸的開關(guān)。米順定睛一看,忽然叫了起來,小昌,你什么時候來的這里?

被叫小昌的男子過來拍著米順的肩膀,是你啊,我來兩年了呢。米順和小昌是同學(xué),小昌比米順大兩歲,初二沒上完就下來跟著師傅來了大西北。

米順看到小昌剛才瀟灑地操作著電鋸子,不禁問了句,小昌你學(xué)的怎么樣了?

老萬已經(jīng)進了屋里,小昌跟米順說,我今年就出師了,能自己單干了。

米順問,怎么單干,去哪里干活?

小昌說,可以在家具店干活,也可以去鄉(xiāng)下聯(lián)系活。仁義縣管轄著十幾個鄉(xiāng),聯(lián)系一家雇主,往往能在那個村子里干一個多月的活,只要你的手藝好,一個村子的人都會找你做活。

對于十七歲的米順來說,他這次跟著老萬出來,心思根本就沒有放在怎樣學(xué)好木匠活上。他心里其實還有種期待,至于期待什么,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老萬在工房里大聲喊他。米順過去。老萬指著一堆木料和旁邊的幾件木工工具說,把這些東西抱到外面去,咱們出來就得干活,不然連面餅都沒得吃呢。

米順屬于笨笨的那種孩子,對于老萬的話,他有點沒聽懂。他悶頭過去,抱起幾根木料朝外走去。學(xué)徒生涯現(xiàn)在開始,他心里感嘆著。

他開始用心記住那些工具的名稱,斧頭、刨子、鑿子、鋸子、拐尺、螃蟹刨、墨斗,這只是簡單常見的幾種工具,鋸子又分為大鋸,二鋸。他感覺學(xué)木匠活就跟學(xué)生寫作文差不多,事先得多認識漢字,認識一斗羅的漢字弄懂了理解透了,才能寫出好的作文。

米順和老萬出來的時候是六月底,七月流火說來就來了。早上感覺很涼爽,到了中午,那種說不上的熱撲面而來。米順和小昌單獨聊天的機會不多,他們雖然距離很近,但是各干各的活。小昌的動作及眼神里已經(jīng)有了許多老練與成熟,而米順還是笨拙的讓人恨得牙根癢癢。

尤其是老萬。有一天上午,老萬讓米順用刨子刨幾根木料,自己有事出去就回來?;貋淼臅r候,看到米順蹲在工房里,面對著一堆工具念念有詞。老萬過去,說米順我讓你刨的幾根料呢。

米順抬起迷茫的雙眼,萬叔,我在想是用這大個的木刨子呢還是用那個形狀像螃蟹的小鐵刨子呢。

老萬內(nèi)心的火氣噌的起來,過去踢了米順幾腳,沒見過這樣笨的學(xué)徒。你不能問小昌,你的同學(xué)小昌馬上就出師了,你這個笨蛋!老萬咆哮著。米順這是出來以后第一次挨打,覺得怪委屈,竟然抹著衣袖在那里抽泣起來。

老萬嘆了口氣,心里連連叫苦,看走眼了,看走眼了。

米順那次挨打以后,好像有了記性,再后來就沒有犯那種讓人感覺好笑的低級錯誤。學(xué)活很用心,不懂的事情開始向小昌問。他和小昌年齡相仿,小昌因為早來兩年,活已經(jīng)學(xué)得差不多了,自然有了幾分矜持,米順問他什么,他現(xiàn)在是以一個木工師傅的態(tài)度跟米順說教。

米順并不覺得難受,自己是學(xué)徒么,不恥下問,既然出來了,學(xué)不好對不起家里的爹娘。他有點能接受目前的現(xiàn)狀了。

到現(xiàn)在米順才知道,小昌就是家具店老板的徒弟,米順很少見到家具店老板。

自從來到這里以后,米順也很少有出去的機會,每天形成兩點一線,居住的地方,干活的工房。對這里的了解還都是通過小昌。

中午飯他們都是在工房吃,多數(shù)也是以面食為主。小昌向他描述,在這座縣城的周圍是浩瀚無邊的騰格里沙漠,這一帶屬于沙漠綠洲。望著米順驚奇的眼神,小昌繼續(xù)跟他諞,我在這里的鄉(xiāng)下見過用駱駝耕地,有句話形容這里的氣候,早穿棉綾午穿紗抱著火爐吃西瓜,對老百姓傷害最大的是黃風,我來這里見到過幾次,漫天黃沙啊,像內(nèi)地早上的大霧一樣,看不到人,黃風吹過,縣城里就被披上了一層沙。

末了,小昌眨著滴溜溜的眼睛告訴他,咱們干活的隔壁,就是一座中學(xué),仁義二中,現(xiàn)在放假了,你不知道,我一開始來的時候,真不是個滋味。

米順想問他為什么不是個滋味,老萬過來了。老萬說,別光顧著拉呱,該干活了。米順你去用刨子刨木料。記住要平要直,不要刨斜了。

米順現(xiàn)在對老萬有點懼怕也有點厭煩,他心里清楚這是跟著他學(xué)活,他的話就是圣旨,如果不遵照去辦,吃虧的是自己。出來不到一周,米順想家的感覺更加強烈,尤其到晚上。大西北的天特別藍,星星耀眼奪目,有時候他們加班干活,一直到繁星滿天寒意降臨才回去睡覺。

想家的時候,他就去廁所,有意的磨磨蹭蹭,朝著東南的方向,望著天上的繁星,鼻子發(fā)酸,淚水在眼窩打轉(zhuǎn)。

回到住處,還得做飯。沒有什么菜,還是吃面餅或者刀削面。米順愈發(fā)的顯得沉默寡言。老萬看著心里也不舒服。

米順吃過飯,爬上床,睡不著,心里難受,就朝老萬望去。老萬正在抽煙,他抽煙的樣子像極了父親老宋。老萬白天對他沒有什么好腔,話語里帶著挖苦譏笑,到了晚上就不一樣,有時候還跟他拉拉家常,讓米順有種跟父母在一起的感覺。往往這時候,米順就忍不住哭鼻子。老萬說他,行啦行啦,都多大的人了,還想家,我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在仁義縣城混好幾年了。

米順躺在床上,仔細的想著,來這里已經(jīng)兩個多月了,在這些日子里,自己學(xué)到了什么,難道僅僅是認識了那些工具,不對,還有一些東西,在推刨子的時候,老萬跟他說,刨子要走得穩(wěn),不要歪斜,力氣要勻稱。拉鋸子的時候,同樣,不要使蠻力。力氣勻稱,鋸末洋洋灑灑,力氣蠻橫,鋸末就會如急雨般,鋸條發(fā)熱,弄不巧毀壞了鋸子,人也累得夠嗆。

老萬不喜歡悶葫蘆一樣的徒弟。米順偏偏是。沉默的孩子其實都是有心眼的。他從帶來的行李包中翻出了幾本雜志。

那天吃過早飯到了工房,米順剛把幾根木料抱出來,就聽見一種聲音傳來。他忽然愣了。

聲音是從農(nóng)業(yè)局大院隔壁傳來的,一首耳熟能詳?shù)那樱S著曲子抑揚頓挫的響起,米順莫名其妙的竟然松開手中的木料,愣怔起來。

隔壁中學(xué)的學(xué)生出操了。廣播里出操的旋律在空中盤旋,米順幾個月前在學(xué)校里天天聽到這種聲音。鬼使神差,他竟然朝靠近學(xué)校的那堵墻頭走去。老萬在一旁看到了,嘆了口氣,沒說什么。

米順神采奕奕,步子也是堅挺激昂。隔壁學(xué)校的音樂旋律此時戛然而止,同時傳來廣播體操的提示音。

鬼使神差,米順站在墻角,竟然隨著隔壁廣播里的聲音做起了廣播操。老萬在工房門口看到米順異常的舉動,朝這里走來。小昌出來也看到米順的異常行為,在那里笑得合不攏嘴。

老萬沒有笑,臉色繃得緊緊的,還嘆了口氣。米順跟他出來之前,在學(xué)校算是個不錯的苗子,只是一門英語不太好,其他幾科都很好,在村里,有好多人傳言說米順能考上重點高中。通過這兩個多月的觀察,他覺得米順這孩子是個上學(xué)的料。老萬搖了搖頭,可惜了這孩子!

老萬過去,朝著米順的屁股踢了一腳,米順,你在干什么你知道么?

米順忽然醒悟過來,紅著臉朝工房方向跑去。

小昌在那里笑嘻嘻地說,米順,你又夢回校園里啦,這是白天啊。

老萬回頭,看到在這個院子里上班的當?shù)氐囊恍┠心信驹诓贿h處朝這里指指點點。

老萬嘆了口氣。

第二天沒有什么活,老萬騎著自行車出去到鄉(xiāng)下聯(lián)系活了,讓米順起來自己弄點吃的。米順睡到上午十點多才起來。頭天晚上,他沒有睡好,一直做夢,做夢回到校園,和同學(xué)在瘋,還夢到了班主任,問他怎么連中考都放棄了呢。

他在夢中跟班主任說,如果考了更傷心。他還想跟班主任說什么,班主任竟然消失了。他醒了,外面黑乎乎的,開始失眠。老萬在那邊打著呼嚕,放著臭屁,有時還磨著牙。他睜著眼望著窗外的一片黑暗。隔壁住著黃海一家三口?,F(xiàn)在不知道是幾點,隱隱約約能聽見從隔壁傳來一種類似爭吵的聲音,又不像,又像是女人的呻吟聲。

米順搞不懂,大半夜的,隔壁黃海不睡覺,在干什么呢?;杌璩脸林兴诌M入夢鄉(xiāng)。

醒來睜開雙眼,外面大亮,太陽光已經(jīng)從窗戶上滑過。他起來,洗臉,望著案板下的半袋面,幾個土豆,有些懊惱。兩個多月,天天是面餅,刀削面。他的貼身兜里,有來時父親給他的幾十塊錢,他想去街上買點好吃的,面包火腿腸飲料什么的。

老萬走時告訴他,中午不回來,讓他自己在家里做點吃的,權(quán)當休息一天了。這是兩個多月以來,第一次這樣睡到上午十點,第一次自己可以分配半上午的時間。

米順走出屋子,來到院子里。房東王?;▌倧耐饷婊貋?,看到他,說了句,小伙子,你師傅出去了。

米順嗯了聲。正在他低著頭想回轉(zhuǎn)身進屋的時候,忽然,一陣嬰兒的哭聲傳來。是從米順住的屋子隔壁傳來的。黃海的屋里。

黃海的孩子,才幾個月大。米順見到黃海的女人抱到院子里過。米順沒有多想,進屋。黃海的屋里肯定有人。

哭聲繼續(xù),沒有停歇的意思。米順心里有些急躁,一個小孩子,怎么能讓他這樣不停歇的哭呢。他又出門,朝黃海的屋子望去,門是鎖著的。他納悶,兩口子都出去了,放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孩子在屋里。一定是孩子睡著了,他們有事鎖門出去了。不能走遠,一定在附近。米順心忖著。

他焦急地望著黃海的門。王?;ǔ鰜砹?,問他沒人么?他說門鎖了。

身后傳來一個女孩子悅耳的聲音,媽媽,這家人也太大意了。米順回頭看了一眼,是王?;ǖ呐畠骸淼哪翘煲娺^一次,以后很少見到她。剛才回身一瞥,米順發(fā)現(xiàn)女孩竟然如此漂亮。女孩上身穿一件鵝黃色的拉鏈衫,下身穿著牛仔褲。聲音柔柔的脆脆的,聽著如黃鸝鳴唱。他的臉紅了一下,他不敢正眼回身去看女孩,更不敢看女孩的臉。他站在那里,手足無措,不知道干些什么。他知道她的名字叫夏花,他聽到王?;ń羞^她的名字。當時聽到這個名字他忽然想起了泰戈爾的那首詩歌,他竟然有些激動,在心中默念了那首《生如夏花》。

孩子在屋里依舊在哭著,聲音已經(jīng)有些沙啞,再這樣哭下去的話,孩子的聲帶要哭出問題的。

王?;ㄗ炖飮\咕著進了屋子,夏花站在院子里,不放心地望著黃海的屋門,她朝著米順站的方向說了句,怎么能進去把孩子抱出來哄一哄呢。普通話夾雜著西北方言,米順聽著心里竟然感覺甜甜的。他說上面的窗戶能推開吧。

米順踮起腳推了一下門上面的窗戶,竟然推開了。夏花說,你等下,我去屋里搬一把凳子,你進去把孩子遞出來。

夏花邁著輕盈的步子,翩然進屋,轉(zhuǎn)瞬搬著一把凳子出來,笑著遞給了兩眼發(fā)愣的米順。

米順的心怦怦跳著,他放好凳子,扒著門上窗爬上去,進了屋子。孩子已經(jīng)哭得累了,在那里不停地抽噎著。他抱起孩子從門上窗遞出來,夏花在外面接住。

米順爬出來時,夏花正在逗著孩子。夏花朝著米順笑了笑,你看,小家伙笑了呢。米順這次和夏花對視了一眼,夏花深邃的眼睛亮晶晶的,一下子穿透了米順的心。

只是那一眼,讓他再不能忘記。

下午老萬回來,當天發(fā)生的事他也沒有告訴老萬。

晚上吃過飯,躺在床上,他也沒有心情看書,就那樣愣愣的回味。

他出屋門上廁所,想看到夏花,沒有看到。他有些失落。他忽然發(fā)現(xiàn),那個叫夏花的女孩竟然走進了他的心里。

老萬看他有些異常,提醒他說,以后干活用心些,別再想著上學(xué)的事了。這不是學(xué)校,這是社會,你已經(jīng)踏入社會了懂么,踏入社會就得學(xué)會生存,咱們的生存方式就是干活,只有干活才能有飯吃。

米順沒有聲響。老萬吹著口哨去院子里找王?;ń栳樉€。老萬是個很會過日子的男人,褲子破了也舍不得買一條,都是找來針線縫補一下繼續(xù)穿。米順來的這幾個月,自然得不到老萬的一件衣物,一身衣服通常穿個十天半月也是常事。

老萬經(jīng)常說,我們現(xiàn)在不講吃不講穿,回去的時候再風風光光多好。

夏花也在仁義縣二中上學(xué),有一天米順看到夏花穿著校服出門,短袖衫后面有仁義二中幾個紅色的字。

再去農(nóng)業(yè)局大院干活,米順就有了心思。他望著隔壁校園上空飄著的五星紅旗發(fā)呆。

自從前段時間在農(nóng)業(yè)局大院出了洋相,很多老鄉(xiāng)都知道了他的事情,有幾個本家的叔叔哥哥還來看過他,勸他跟老萬好好學(xué)活。

米順依舊是沉默寡言,面對那些人,他內(nèi)心感到親切,畢竟在老家他們是自己的左鄰右舍,是自己本家的叔叔哥哥。他們能說些什么呢,都有自己的活干,不遠幾千里出來了,不干不行,到年底掙不到錢回去,別說家里人了怎么看待,自己心里也過不去。

他們到這里來,跟他說了一會兒話,又進去找老萬說話。老萬有時候正在忙活,看到有老鄉(xiāng)來,就放下手中的活,遞過香煙,在煙霧中他們那些師傅之間聊的都是活計的事情。

在這里只有小昌經(jīng)常和他說話。畢竟兩個人是小學(xué)同學(xué),年齡又差不多,而且,目前小昌還是個學(xué)徒身份,和米順一樣。

那天小昌問他,你還沒去過鄉(xiāng)下吧。

米順搖頭。你來的時候,在車里沒看到?

我們是夜里來的,外面黑乎乎的,看不到什么。

小昌說,我去過鄉(xiāng)下,這里的村莊和咱們那里不一樣,和這院子里的房子差不多,都是平頂?shù)?,他們不用紅磚蓋房,都是沙窩里的細沙做成的土坯。沙窩里幾乎沒有什么植物,最多有幾棵沙棗樹,沙棗發(fā)澀,不好吃。

小昌描述著。米順的目光掠過眼前的房子,伸向遠方。

還有,來到這里,有機會一定去蘇武廟看看,就在仁義縣東鎮(zhèn)那邊,蘇武當年就是在那里牧羊的。

蘇武牧羊!米順想起來了,歷史書上有。這里的鄉(xiāng)下,驢子很多,綿羊很多,駱駝很多,棗樹很多,黃河蜜瓜很多。小昌一口氣說了很多。你得去看看,不然會很遺憾。末了,小昌說了句。

米順的心已經(jīng)癢癢的。

還有,這里的女子很漂亮,別看這是在大漠中。小昌意味深長地說,你師傅老萬在這里的鄉(xiāng)下,有好幾個相好的呢。

米順愣了下,什么是相好?

小昌咧嘴笑,哎,怎么形容你這個書呆子呢,連這個都不知道。

米順好奇,你說,你不說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是不是我?guī)煾翟谶@里找對象了,他家里不是有媳婦么,還有了孩子呢!

小昌哂笑一聲,書呆子,不跟你說這個了,帶你去看一處奇觀。

奇觀!什么奇觀?去哪里?米順好奇。

小昌朝工房那邊看看,沒有人出來。他走在前面,米順跟在后面。這時候,正是上午九點多鐘,隔壁中學(xué)校園里靜悄悄的,都在上課,間或有悠揚的歌曲從某一處教室飄出來。

小昌朝廁所方向走去。米順納悶,去廁所干什么。農(nóng)業(yè)局的廁所和仁義二中的廁所共用一堵墻。

進了男廁,里面臭氣熏天,米順說我不解手。小昌說你看那里。順著小昌指的方向,米順看到男廁靠墻的蹲坑下面是一溜長長的空間,足有一米多深,那里亂七八糟扔著紅紅的沾滿鮮血的紙巾。

?。∶醉橌@叫了一聲!誰的血,發(fā)生了什么?

小昌哈哈笑起來,這時候男廁里沒有一個人,他過來,伏在米順耳邊嘀咕了一陣。

米順的臉竟然紅了起來,他逃一樣跑出了廁所。小昌的話還在他耳畔回蕩,隔壁是二中的女廁,那些女生來了那個,你看看,血流成河呢!

下午,米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進了院子,剛好碰見放學(xué)才回來的夏花。米順紅著臉進屋。做飯的時候他也是心神不定。對于女人的事情,他是在幾個月前,教生理衛(wèi)生課的老師給他們講過,教生理衛(wèi)生的老師是個女的,講的時候遮遮掩掩沒講什么就讓他們自己溫習(xí)。

吃飯的時候,老萬說,家具店最近生意不好,咱們得去鄉(xiāng)下干活了。老萬說這些話的時候好像有些興奮,米順沒吭聲。他在心里想,是不是老萬到鄉(xiāng)下就能見到他的那些相好的。

吃過晚飯,天還沒有黑,老萬出去和王?;ㄕf話。夏花也在院子里,米順聽到了她的說話聲。他很想出去見見她,說不定哪天就走了。剛才老萬說了,去鄉(xiāng)下干活,起碼都是一個多月回來,有活的話,就一直呆在鄉(xiāng)下了。

夜里,米順輾轉(zhuǎn)反側(cè)沒有睡著,他的腦子里還是晃動著在廁所里看到的東西。他想到初三上學(xué)期有一次上課間操,大家正在隨著音樂做著廣播操,忽然有一個女生哭著朝廁所方向跑去。當時班主任也站在那里,班主任是個男老師,他望著女生跑去的方向也沒有說什么。

當時的事情根本不算事情,同學(xué)們都沒有在意,米順卻是記住了。一直納悶著,現(xiàn)在終于明白了。

當時那個女生也算是米順的暗戀對象,女生成績優(yōu)秀,長得也清純漂亮。哎,米順心里嘆了一口氣。

一夜,米順的腦里先是晃動著那個女生,后來又變幻成房東家的女孩夏花,她們長得竟然如此相像。他與夏花手拉手來到一片樹林里,他的手摟住了夏花纖細的腰肢,夏花舉著笑臉轉(zhuǎn)身過來。夏花的面孔忽然又變成了那個女生,他觸摸到女生腰部的時候感到了渾身顫抖心跳加速好像有一股熱流在身體里奔馳游走。

第二天早晨醒來,老萬已經(jīng)早起出去了。頭天老萬就跟他說過,他明天早起出去到鄉(xiāng)下和雇主談事。老鄉(xiāng)開的家具店,這段時間生意不太好,老萬只能帶他去鄉(xiāng)下干活了。

老萬昨天晚上就交代他,明天起來吃過飯,去工房那邊把干活的工具收拾一下,放到工具包里。

大西北的天,盛夏季節(jié),白天驕陽似火,晚上卻是涼爽宜人。米順有些慵懶的醒來,感覺渾身無力,同時也感覺到身體的異樣。

他感覺穿在身上的內(nèi)褲黏糊糊的,昨天夜里做到了什么夢,當時感覺那么美好,見到了什么人,一會兒是夏花,一會兒是自己心儀的那個女同學(xué)。

他有些害臊地起來,掀開被褥,褪下褲頭,眼前的情景讓他臉紅耳熱。他在心里罵著自己,同時又難過至極,這是怎么了,自己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這種事。自己是不是病了。

他脫下身上的衣服,找了一件替換的。幾個月來,他幾乎穿著一件衣服,來的時候帶了兩身替換衣服,這身衣服已經(jīng)多處刮破,想脫下來縫補一下,一直忘記買針線。房東王?;矣嗅樉€,他不好意思去借。他的頭發(fā)也已經(jīng)很長,很久沒有理發(fā)了,走到大街上,他這身打扮,很像一個流浪的孤兒。

他有些難為情地起床,老萬不在,如果老萬知道了,不知道要怎樣笑話他。

他起來后的第一件事沒有去和面做飯,而是端著盆子去院子里接水洗衣服。四合院里就一處自來水龍頭,洗衣服做飯都要去那里接水。

院子的東北角有一處公共廁所,沒有男女區(qū)分。每次在這里上廁所都是很尷尬的。走到廁所門口的時候,要仔細的聽一聽里面有沒有人。里面蹲著的人,不住聲的咳嗽著,用以讓外面的人知道里面有人??人月暷鼙鎰e出是男是女。

有一次米順憋得難受,去廁所,聽到里面是男人的咳嗽聲,進去了,是老萬蹲在那里。米順過去對著尿桶解褲子,老萬忽然笑了,說了句,小子,長成人了。

米順臉紅了下,解完小便慌不擇路地出來。他沒聽懂老萬說的什么意思,或者老萬看到了什么,才這樣說的。米順馬上不是少年了,他的個子已經(jīng)一米七,嘴唇上冒出了一層毛茸茸的胡須,說話的聲音也開始沙啞。

最讓他慌亂的,是他在看到夏花時,有一種心慌慌的感覺。其實他很少能見到她。每天當米順起來做好飯吃過以后,夏花已經(jīng)背著書包上學(xué)走了。

米順端著盆子有些難為情地朝院子里的水龍頭走去,竟然迎面遇到了夏花。她手里攥著什么東西,看到米順,竟然也有些害臊地低下頭,朝屋里快步走去。

米順也是感覺臉熱熱的,不敢抬頭看她。他把放在盆子上面的內(nèi)褲朝盆子下面掖了掖,把盆子放在水龍頭下面接水,在嘩啦啦的流水中,他抬起頭,看到那抹翠綠色的身影閃進了四合院的正屋里。

這時候,太陽已經(jīng)升起,站在院子里能看到陽光灑落在四合院的東墻上。

1993年的仁義縣城,幾乎沒有高樓,縣城里的老百姓大都還住著土坯壘砌的平房和院子。

米順洗好衣服,和面做飯,做了半鍋刀削面,他不知道老萬還回不回來。然后他去廁所,看到了在工房那邊廁所里看到的同樣的東西,血紅的紙巾。他想到早上夏花看到他時赧然臉紅的樣子。他也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異常行為。

他感覺自己最近幾天真的有些反常,思想有些齷齪,他懷疑自己會不會變成一個流氓。都是那個小昌,不是個好東西。

又怎么能怪人家小昌呢!他的目光溜出院子,看到幾個路過的女孩,自己心里惴惴的,想追著看,卻又感到害臊。他在心里罵自己不要臉。

吃過飯收拾好,他走出四合院,順著胡同朝仁義大街走去。來到這里幾個月了,他今天才認真的打量一下這座沙漠中的小縣城。縣城和家鄉(xiāng)的小鎮(zhèn)差不多,大街兩邊都是門店,那些當?shù)氐娜藗冋f著他聽不懂的方言。大街上不時的有驢車經(jīng)過。他站在馬路邊上時還看到了列隊而過的駱駝,駝鈴叮當,頗具西北韻味,大漠風情。

今天不干活,來的有些晚,仁義二中課間操已經(jīng)開始,他老遠就看到飄揚在仁義二中上空的五星紅旗。他望了望東南方的天空,那是家鄉(xiāng)的方向。

他看見了小昌,小昌也看見了他。小昌拿著一個白色的東西朝他走來,你大大給你寫信來了。

米順從小昌手中接過信,當著小昌的面撕開信封,里面劃落一張照片,是老宋和米順弟弟的合照。弟弟才六歲,光著屁股,小雞雞裸露著,父子兩人一臉神往地望著他。

米順捏著那張照片,眼窩里蓄滿淚水,咧了咧嘴唇。他嘴里喃喃自語著,怎么沒有我娘呢!怎么沒有我娘呢!

就在他快要收拾好工房里的工具的時候,老萬騎著那輛墨綠色的大架自行車回來了。老萬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去班井干活,傍晚雇主來接我們。米順你回我們住的地方一趟,把我的包背來。我就不回去了,下午我們從這里直接出發(fā)。

米順已經(jīng)隱約感覺到,這次離開,不定哪天再回來。對自己而言,這里說不準就是一段難忘的回憶。

他朝租住的四合院走去的時候,想到了夏花,他想再看她一眼,他加快步子朝回走去。

走到半路他忽然想到,夏花現(xiàn)在正在學(xué)校里上課呢,他有些難過地癱靠在胡同堅硬的墻上。

臨近黃昏,一個老漢趕著一輛驢車來了,拉走了老萬的電鋸還有那些工具,當然,還有坐在驢車里的米順。老萬騎著自行車跟在后面。

驢車穿過大街朝縣城東北角而去。米順坐在車里,驢車一路搖晃著。他看到了漫無邊際的沙漠,看到了頭頂圍巾的仁義鄉(xiāng)下的女人們,看到了那些頑強生存的沙棗樹,看到了在沙漠中行走的駝隊。

他的腦子里盤旋著夏花那驚鴻一瞥的微笑,久久的不能散去。他忽然感覺自己一下子長大了,不再是少年。

天空瓦藍,白云悠悠,大漠綠洲的邊緣小徑上,一輛驢車在踽踽獨行,趕車老漢扯開嗓子吼起了西北調(diào)子。

米順年底回了內(nèi)地老家,再也沒有出來。他自認為不是學(xué)木工的料,老萬也是這樣認為的,老宋嘆了口氣也默認了。

二十年后,宋米順已經(jīng)是一個靠經(jīng)銷食品飲料為生的老板。他有時還會想起當年那個叫夏花的回族女孩,那深邃閃亮的目光,那青春曼妙的身姿,那甜脆悅耳的聲音,那清純陽光的面孔。

他有時還想起當年小昌帶他看到的廁所里的那一幕,還有那天發(fā)生在四合院里的尷尬瞬間。

他淡然而笑,往事如風,卻吹不走曾經(jīng)的少年情懷。誰沒有青春萌動的回憶,誰沒有青澀的少年時代。他曾經(jīng)想托人打聽那個叫夏花的女孩的近況,后來又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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