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建國

摘? ? 要： 探究英詩《墓園挽歌》的主題，必須了解詩人的信仰背景、普世的生死價值觀，以及圣經(jīng)里的生死神學(xué)。托馬斯·格雷的信仰格局，離不開英倫文化和整個基督教信仰系統(tǒng)。從信仰角度看，《墓園挽歌》反映的生死觀，來源于圣經(jīng)尤其是新約圣經(jīng)的生死真理——人人都有一死，死后且有審判。

關(guān)鍵詞： 托馬斯·格雷? ? 《墓園挽歌》? ? 生命? ? 死亡

一、引言

英國詩人托馬斯·格雷（Thomas Gray，1716—1771）兼具古典主義、浪漫主義和傷感主義之特點。年輕時就讀伊頓公學(xué)和劍橋大學(xué)，后隨友人游歷歐洲。后半生隱居劍橋大學(xué)，擔(dān)任歷史和語言教授。畢生少有著述，只潛心讀書。他淡泊明志，一生孤寂、清貧、憂郁。1757年英國授予他桂冠詩人的稱號，被他婉言謝絕。

《墓園挽歌》是作者對死亡的默想和考量，批閱八載，增刪多次，是英文佳作。此詩創(chuàng)作長達八年，最初是為了哀悼伊頓公學(xué)的好友里查德·韋斯特，詩末所附的“墓志銘”可能是詩人為自己而作。全詩超越了對某個具體人物的哀思，而是通過對鄉(xiāng)村一處墓地的描寫表達對下層默默無聞人民的深切同情，以及對他們純樸善良品質(zhì)的贊揚，為他們沒有機會施展天賦和才華而惋惜，同時表現(xiàn)了對權(quán)貴虛榮的蔑視和嘲諷，以及對大人物驕奢淫逸的譴責(zé)。此詩最大特點是對生命、道德和死亡的拷問和默想，以喚起讀者的同情、深思和認可。歷代評論家高度評價其哲學(xué)思想和語言藝術(shù)。詩歌分32段128行，被公認為“英國十八世紀最上乘的作品，甚至被一些人認為是最好的英語詩歌”[1]（114）。國內(nèi)比較傳統(tǒng)的評論是：“第一，它凝聚了一個時期的某種社會情緒;其次，它用比較完美的形式表達了這種情緒，在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如何革新舊傳統(tǒng)的問題，具有較高的藝術(shù)成就。”[2]（538）塞繆爾·約翰遜認為《墓園挽歌》形式完美、內(nèi)容清新、格調(diào)和諧、藝術(shù)優(yōu)雅，充滿了想象，滿懷著每個人都能產(chǎn)生共鳴的感傷，描述了普世情感，堪稱墓園派詩歌的登峰造極之作[3]（249）。十八世紀作家Swinburne（1837—1909）曾經(jīng)評論說：以悼亡詩而論，這首詩在今后世世代代將永遠無可置疑地獨占鰲頭[3]（176）。

筆者研讀了相關(guān)論文，發(fā)現(xiàn)它們幾乎沒有涉及托馬斯·格雷和《墓園挽歌》里的信仰。蘭州大學(xué)的陳浩東和畢曉直在《哀婉寧靜優(yōu)雅的古典美》一文中分析了《墓園挽歌》的特點，卻沒有提到任何有關(guān)作者的信仰[4]（66-67）。貴州大學(xué)的徐溥娟雖然指出《墓園挽歌》的魅力在于它涵蓋的深刻的人生哲理，卻沒有說明詩作究竟包含了怎樣深刻的人生哲理[5]（29）。濟南大學(xué)的張海霞雖然提到了《墓園挽歌》遠離塵囂的生命之歌及創(chuàng)世紀第三章的有關(guān)始祖的墮落和浮士德的魔鬼之約，卻沒有聯(lián)系到此詩歌充滿新約圣經(jīng)的思想[6]（127-131）。天津科技大學(xué)的趙國柱談到了《墓園挽歌》對西方傳統(tǒng)牧歌的解構(gòu)，但只是引用了耶穌八福中的一節(jié)經(jīng)文而已[7]（57-62）。要深入解構(gòu)《墓園挽歌》必須了解英文圣經(jīng)，且需要高超的詩歌素養(yǎng)。

二、《墓園挽歌》體現(xiàn)的生死觀

只有從頭到尾細讀并分析這篇杰出的詩作，才能較為深入地理解作者的生死觀。作者在前三段描寫詩歌的景色之后，開始轉(zhuǎn)向他的人物對象：他們已經(jīng)離開世界，卸下了人生的勞苦在墳?zāi)估锇菜?。對他們來說，人生苦短，轉(zhuǎn)眼成空;陰陽相隔，人生不再，他們再也不能享受生前的天倫之樂了，雖然他們生前默默無聞，但是普通人有過普通人的歡樂。他們犁地、播種、收割、砍樹、放牧。他們的人生曾有滋有味。詩人把雄心和偉大都框在引號里，足以證明他的立場。顯然，“雄心”和“偉大”帶來的只有破壞和悲劇。權(quán)力、地位、財富等帶來的都是敗壞和虛空，不能阻擋死亡的來臨。人若賺得全世界，卻丟掉自己的靈魂，那有什么意義呢？作者心存謙卑，非常同情這些沉睡的鄉(xiāng)民。也許在他們中間，有圣靈充滿的心靈，能搖擺帝國命運的雙手，或者有詩情畫意的音樂家和詩人。作者認為苦難和憂愁（melancholy）乃今生本質(zhì)。窮人多受痛苦、常經(jīng)憂患，被藐視、不被尊重，但他們?nèi)菀谆诟?，必得安?高高在上、養(yǎng)尊處優(yōu)、享受安逸且不思悔改的權(quán)貴，他們沉溺于世俗的榮耀和權(quán)貴的享樂，他們的結(jié)局就是沉淪，他們被埋沒，明珠暗投，像盛開的鮮花，卻無人欣賞?？墒?，他們的命運和美德不允許他們犯罪作惡或放縱私欲，不允許他們通過殺戮登上邪惡的權(quán)力寶座從而對人類關(guān)上憐憫的大門。他們平凡的命運讓他們減少了人類常犯的罪惡：高傲的眼、撒謊的舌、流無辜人血的手、圖謀惡計的心、飛跑行惡的腳、吐謊言的假見證、并在弟兄中布散紛爭[8]。他們的美德不允許他們隱藏天良和天真的羞愧來做到恬不知恥，也不允許他們用詩神的火焰點燃香火，裝滿“奢侈”和“傲慢”的殿堂。他們遠離塵囂，遠離無恥的鉤心斗角，他們頭腦清醒，不偏離正路，在人生寂靜的低谷過著默默無聞的與世無爭的正常生活。即便如此，誰愿意被人遺忘？誰愿舍棄這可愛又可憂慮的人生？誰愿意離開良辰吉日而不流連忘返？

詩人死亡觀的墓志銘是近年來學(xué)者研究的重點。敘述者是一位知識精英，清貧和憂郁是他的主要特征。他性格慷慨大方、靈魂純真，所以他得到了上帝的回報和祝福，上帝都成了他的摯友。他的一生有過美德，也有過軟弱，但一切都已過去，他如今已安息主懷。雖然死亡面前人人平等，但是，審判的結(jié)局卻不一樣。行公義、好憐憫、心存謙卑，誠實正直的心靈必然獲得上主的保守和眷顧，最終沉睡于上帝的懷抱，等待獲得永生的福祉。詩人相信報應(yīng)和審判，堅信信心、美德和勞苦不會徒然?！赌箞@挽歌》之所以世代傳頌、魅力不減，就在于他涵蓋的人生哲理，以及洋溢于筆端、沁于心田的對勞動眾生的博愛之情。

三、《墓園挽歌》與普世的生死觀

古往今來，人們對死亡的態(tài)度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儒家強調(diào)今生，并不盼望來世，乃功利主義生死觀。荀子說人們向天和祖宗獻祭的目的是告誡他們不要忘記上天和祖宗。佛教宣揚的是生死輪回，道教傳揚的乃是自然主義的生死觀。當今文化的生死觀乃是：人死如燈滅;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好死不如賴活?？傊?，世上的生死觀林林總總，復(fù)雜紛紜，難以理解。

格雷是一位英國國教框架下的新教徒。只有明白這一點，才能明白這首詩的格局和整體思想，即《墓園挽歌》描寫的主題是英國國教和新教傳統(tǒng)框架下的生命、死亡和來生。

要了解《墓園挽歌》的生死觀，還必須理解作者在大學(xué)氛圍下的學(xué)者情操。格雷是一位具有獨立人格的清貧學(xué)者和孤獨詩人，既不與權(quán)貴同流合污，又不同于鄉(xiāng)村粗鄙。他忍耐，真摯，正直，悲天憫人，慷慨大方，心存敬畏，通情達理。作者的生死觀很接近基督教的生死觀，基督教的生死觀主要由三部分構(gòu)成，即原罪觀、重生觀、永生觀。

普世的善惡觀和生死觀有利于對《墓園挽歌》做更深入的理解。普世的善惡觀是：善就是善，惡就是惡;人生猶如短暫、神秘的悲劇，正如詩篇第90篇所寫的那樣：我們經(jīng)過的日子都在你震怒之下;我們度盡的年歲好像一聲嘆息[9]。麥克白曾說：人生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舞臺上指手畫腳的拙劣的伶人，登場片刻，就在無聲無息中悄然退下;他是一個愚人所講的故事，充滿著喧嘩和騷動，卻找不到一點意義[10]（882），一個人的終極價值來源于他的信仰。對于格雷生死觀的研究，可著眼于這些方面。

四、《墓園挽歌》與圣經(jīng)及其生死觀

圣經(jīng)不僅是英語語言的標準，更是英語文化的源泉。不熟悉圣經(jīng)，就不可能深入理解《墓園挽歌》。生死原型是整本圣經(jīng)中非常重要的主題。從創(chuàng)世紀到啟示錄，圣經(jīng)都圍繞人類的生死存亡展開。要整體解讀《墓園挽歌》的生死觀，還必須了解新約圣經(jīng)的旨意。耶穌教導(dǎo)的乃是：虛心的、哀慟的、溫柔的、慕義的、憐恤人的、清心的、使人和睦的、為義受逼迫的人是有福了，因為天國是他們的[11]。在《墓園挽歌》里，默默無聞的鄉(xiāng)下人和榮華富貴的偉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主要反映了耶穌獨特的禍福觀。相對于野心勃勃、驕奢淫逸的權(quán)貴而言，經(jīng)歷苦難和平凡的窮人更有天良和美德，更能謙卑，更可能得到上帝的恩典，獲得永遠的生命。圣經(jīng)的生死觀與現(xiàn)世的生死觀是完全相反的。圣經(jīng)認為，為了公平和正義，為了光和愛而生活的那些平窮的、饑餓的、哀哭的、被人恨惡棄絕的生命乃是有福的;僅僅為了今生而活枉顧真理道義的富人、驕傲的人、虛假悖逆的人是有罪有禍的，等待他們的必然是公義的最后的審判。

縱觀全詩，《墓園挽歌》脫離不了《圣經(jīng)》的生死觀和價值觀。它傳遞了這樣的信息：苦難是人類的，死亡是普世的。在這個彎曲悖逆、淫亂邪惡、扭曲變態(tài)的世界，憂郁、苦難和死亡必然成為普通人生命的本相。古今中外，眾多文學(xué)作品都涉及苦難。人類犯罪以后必汗流滿面，他們本是塵土，要歸于塵土;按著定命，人人都有一死，死后且有審判。死亡最終被戰(zhàn)勝的是在啟示錄里：“看哪！神的帳幕在人間。他要與人同住，他們要做他的子民;神要親自與他們同在，作他們的神。神要擦去他們一切的眼淚。不再有死亡，也不再有悲哀、哭號、疼痛，因為以前的事都過去了”[12]?！赌箞@挽歌》宣揚的正是：出生入死是地獄的絕望，出死入生有天堂的盼望。有罪的、迷失的人需要拯救和重生，只有悔改認罪才能得到永生，否則就會面臨地獄的永恒的刑法。

總之，通過《墓園挽歌》，格雷訴說了所謂的共同人性和本相，發(fā)出了歌詩者心靈深處的呼聲。他同情弱者和普通人及那些貧窮的、饑餓的、哀哭的、被人厭惡、被人鄙視的，因為這些人容易謙卑，心里柔軟，容易悔改，歸向上主。詩人不認同那些傲慢的、驕奢淫逸的權(quán)貴，因為他們心腸僵硬，喪盡天良，難以悔改。上主恩待謙卑的人、公義的人、好憐憫的人，而阻擋驕傲邪惡硬心腸的人?！赌箞@挽歌》是對生命和死亡的思考，也是詩人對同時代的人及后世的警戒。這正是《墓園挽歌》的主旨和意義所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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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箴言.簡化字和合本圣經(jīng)[M].北京：中國基督教兩會，1989.

[9]詩篇.簡化字和合本圣經(jīng)[M].北京：中國基督教兩會，1989.

[10]Mrs. Anthony John Ranson. The Complete Works of William? Shakespeare[M]. Wordsworth Library Collection， 2007：882.

[11]馬太福音.簡化字和合本圣經(jīng)[M].北京：中國基督教兩會，1989.

[12]啟示錄.簡化字和合本圣經(jīng)[M].北京：中國基督教兩會，19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