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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討厭邊繼續(xù)

2020-04-26 01:40
中學生天地(B版) 2020年4期
關(guān)鍵詞:坦白說見證者毛病

在校園里胡混,也比你在家里瞎想,來得快樂。

許多年前,我打算把寫作當作主要職業(yè)的時候,一位年長的朋友含蓄地表示“不贊同”。他當時在央視工作,“談笑皆鴻儒,往來無白丁”,認識無數(shù)對大部分人來說像傳說一樣的文化人。他信手拈來幾個名字,都是曾經(jīng)紅極一時但漸漸消失的:“他們,后來都不寫了?!?/p>

我還想說什么,他只是搖頭。我有點輕微的屈辱感,心里想:我不要成為他的例證之一。

在戰(zhàn)爭發(fā)生之前,人人都能含著熱淚說:“我愿為國捐軀?!笔聦嵣险l會第一個沖上去,誰會臨陣脫逃,不到真實發(fā)生,根本證明不了。

我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厭惡寫作。成年人,也會多次三觀崩塌,又一次次重建起來。在某個階段,寫作變成極其困難的事,我常常一邊書寫一邊質(zhì)問自己:“真的是這樣嗎?你確定嗎?”

某個階段的文章,如今我一個字也不肯看,在無意中看到都坐立不安:我沒打算說謊,我曾經(jīng)天真相信過的事物,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一點都不信了。

這種時候,我反復(fù)想起那位朋友的話,我想,“他們”也就是因為這樣,不再寫的吧?我懷疑過自己是否真的熱愛文學,會不會只是年輕時候的沖動?就像把年少無知當作愛情一樣。

從沼澤里走出來之后,回頭去看,我這才明白:討厭、反感、拒絕,會包含在所有熱愛里。

你愛媽媽嗎?當然。你討厭她的嘮叨,你嗤笑她的發(fā)型,你經(jīng)常和她吵架——這一切,能否定你們之間的愛嗎?也許相反,就是因為你與她,是雙方在世上最不需要設(shè)防的人,所以你們百無禁忌地向?qū)Ψ匠ㄩ_,才有機會互相討厭。如果有一天她突然不那么討厭了,你可能會很驚慌:是她身體出問題了,還是我?

你有死黨嗎?當然。我也有好幾位認識20年以上的朋友,她們個個都有自己的臭毛病。有一位,會很自然地炫富,我忍著;另一位,天天和我談?wù)?,多少次,我都想把她拉黑了事,我忍?還有一位,經(jīng)常好心好意給我傳播各種謠言。我和她們?nèi)^不合,但又有誰能跟我的三觀完全契合呢?我相信我也有很多臭毛病,比如會遲到,記性不好,吃飯一定要去我喜歡的館子……她們肯定有時候也討厭我。彼此彼此。

厭惡是一種極其正常的狀態(tài),有很多原因。就像吃得過飽會厭食,感冒了也會;就像你會因為自己太笨而厭惡自己,但那個八面玲瓏的你,你也厭惡。

一半是厭惡一半是愛,怎么辦?邊討厭邊繼續(xù)唄。

說這些,是因為常有同學向我提起厭學的話題:大考已經(jīng)迫在眉睫,但拿起試卷就反感,只想看漫畫,打游戲;厭惡校園,厭惡老師,現(xiàn)在有這么多學習的平臺,我為什么不能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學習;好希望厭學能成為一種大家接受的病……

我明白我理解我懂,如果太累就早點睡,但我還是建議你在正常時間起床,繼續(xù)學習,因為當年的我,就是這么做的。

我知道一件事:如果我當時擱下筆,可能一生都不會撿起來了。

我不僅記得朋友說的“他們”,我自己還認識了許多那樣的人。挫折總是接二連三,感情、身體、事業(yè)上的問題層出不窮,放棄顯得天經(jīng)地義。但是,當?shù)凸冗^去,人會漸漸調(diào)整到正常的狀態(tài),此時卻已技藝生疏,舉步維艱,再想追上去,需要更強的意志、更大的勇氣,還要經(jīng)歷更多的挫折考驗。

惡性循環(huán)就是這樣的,對于學生來說,更簡單:因為成績不夠優(yōu)秀,于是回避競爭;其他同學都像是見證者,讓你看到自己的不足,于是你避開臉,不想看到他們;老師的批評讓你難受,老師的安慰更加讓你不舒服——于是你寧愿回到自己的世界。

但,到那個時候,你會發(fā)現(xiàn),比所有人都更加難以面對的,是自己。

人,如果試過在深夜不肯睡,一點點咀嚼自己的錯失,多半也就會在清晨不愿意醒,不想面對這個沒有任何好消息的新一天。反反復(fù)復(fù),誰也不想見,什么也不能開始,一點點,縮進更小的世界:游戲,聊天,在網(wǎng)上胡言亂語。

所以,還是回到我最開始的建議吧:邊討厭邊繼續(xù),一邊愛一邊厭惡是最正常的現(xiàn)象。

如果始終不能愛,那我坦白說,在校園里胡混,也比你在家里瞎想,來得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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