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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2020-04-27 08:45指尖
湖南文學(xué) 2020年3期
關(guān)鍵詞:縣城男朋友青春

指尖

把碰面地點(diǎn)約在老巷子的一家咖啡館,是因為十多年前,我們曾是這里的常客。

在那些個無所事事又饑腸轆轆的中午,同事們都回家了,單位大廳空蕩蕩只剩下我們倆,相視一笑,不約而同地站起來。

老巷子是省城繁華地段,自宋代起,就是熱鬧的商業(yè)中心,它連接著城市最重要的兩個街區(qū),一個是政府駐地,另一個是鐘樓街。鐘樓街上民居建筑老舊,紅墻斑駁,黑色的樹枝,從墻里探頭出來,好像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你,讓你生出被窺探的惶遽感。吱呀作響的院門推開,出來的老人身上總是灰蒙蒙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提著空菜籃子,擎著頭頸慢吞吞地走,仿佛攜帶著舊時光里殘留的陳腐氣。每次遇見這些老人,我跟珊總是牽手急走,在手心溢出水之前逃離這條街。與之相反的是,政府街的陽光異常明亮,人們臉上都有一股急迫和沖動,恨不得跑起來,笑起來,叫起來。而連接它們的老巷子,無疑就是一條傳送帶,從新到舊,又從舊到新,時間界限分明,又模糊不清。巷子兩邊的小飯館,小酒館,照相館和商場,以及建筑背后影影綽綽的民居,都成為一個個職責(zé)不一的時光聯(lián)絡(luò)站,它們不停地釋放和收納著這個城市獨(dú)有的氣息,分辨著昨日和今朝。

當(dāng)我們穿過遲暮的鐘樓街,進(jìn)入老巷子,濃郁而渾濁的紅塵氣息,風(fēng)一樣撲啦啦將我們的陰翳刷下去,恍惚在又恍惚留的彷徨感消散,我們面前,是一個熟悉的小飯館。小碗擔(dān)擔(dān)面,一人一碗,放很多辣椒,一根一根挑著吃。城市里,每個女孩都有優(yōu)雅好看的吃相,她們并不大口朵頤,多半是小口小口吃飯喝湯,不發(fā)出任何聲音。吃面更是,一根一根挑起來,放在嘴邊,一截一截抿。小時走親戚,家人在路上會不停地囑咐,去了人家里,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飯桌上,話要少說,飯要少吃。一個小孩的行止,暴露著全家人的教養(yǎng)和修為。我很小就學(xué)會在人前克制和收斂,這種懂事無疑讓家人感覺到寬慰。作為省城的客人,我不自覺地遵循著家人的教導(dǎo),乖巧地將自己的粗魯和無知掩藏起來,吃很少的飯,然后空氣一樣坐在那里,看她們,聽她們,并做出融進(jìn)她們的姿態(tài)。

輕描淡寫的食物并不足以安慰饑腸,相反,那小碗面挑起了更多的食欲。但我還是無比堅定地放下布滿紅油的飯碗。角落里的那個姑娘,吃完一碗又要了一碗。而另外一對男女,竟然一下子要了六碗。我的步子雖然一直朝前,身后的視線卻越拉越長,仿佛,小飯店里有某種粘合劑,而我竟然情愿被死死地粘在某張桌子前。

為消磨中午這兩個小時,我們拐入巷子里的店鋪,書店、服裝店、音像店、鞋店。那時,我們的口袋癟得能擰出肥皂泡來,對喜歡的東西,總是戀戀不舍,拿起,放下,再拿起,再放下,并幻想,有朝一日,我們有足夠的錢。鏡子里,我穿著一件胸前寫著日語字母的毛衫,而她,穿了一條羊毛花格子長裙……

約在老巷子里的另一個原因,是那個小飯館改頭換面,變成了一家咖啡館,它有令人溫馨落淚的名字——“致青春”。

電話里,當(dāng)她說出咖啡館的名字時,我們都沉默了。在最美麗的年華,死亡極其隨意地跟我們照過面。當(dāng)時,那種對未來無望,淚中帶笑的感覺,讓我活得灰心而氣餒。珊替我剪掉長發(fā),但我鄉(xiāng)下人的標(biāo)簽,卻無法撕掉。

看車人輕易戳穿我,她趾高氣揚(yáng)地指揮,把自行車這樣擺那樣擺。單位領(lǐng)導(dǎo)更是目露厭惡,即便安排工作,我也是一伙中的一員,敲邊鼓的角色。要不是珊極力維護(hù),怕是我連邊鼓也敲不上吧?都說人跟人的相遇是命定的,前世你們有過怎樣的約定,此生就會有怎樣的交集。我無從知曉跟珊的前世緣分,但奇怪的是,當(dāng)我踏著薄薄的積雪,穿過長長的天橋,第一次推開單位大門,她就像突然認(rèn)出我般,驚喜地說,你來了呀。

她并未因城市人的身份而排斥我,且無條件地接納了我。平安夜,下雪了,我們臨時住在單位的倉庫里。倉庫沒有窗戶,也沒有燈,連一支蠟燭也沒有,我們睡在一堆衣服道具里面,空氣中,滿是塵灰的味道,我看不見她,她也看不見我,就像躺在墳?zāi)估镆粯印J怯锌謶值?,但那種恐懼又被現(xiàn)實(shí)壓倒。她給我講笑話,說有個報幕員上臺一緊張,就這樣報:下面請聽女聲獨(dú)唱《拉小伙的黑駱駝》。又說有次劇組選演員,一個人上臺抱住肚子蹲在那里就不動了??脊賳枮槭裁床槐硌?,這個人說,我就是在表演肚子疼啊。兩個人笑了很久,笑聲撞在厚厚的墻上,又反彈回來,在小黑屋里回蕩了很久,才漸漸落下來,掉到塵埃里面。

她突然憤憤地說,“我一定要鑿開這堵墻?!毙南乱惑@,也或許,是我不足以成為墻的一部分她才會接納我吧?

早上,我們騎著自行車回她家里。厚厚的積雪被電車壓得閃閃發(fā)光,馬路變成一條長河,結(jié)滿了厚冰,人們在上面蹣跚而行。我跟她說在鄉(xiāng)下,我們會在冰面上滑冰,那種飛翔般的感覺棒極了。她說,就當(dāng)我們的自行車是冰車吧。一輛電車從身邊擦身而過,一種慌張的氣息瞬間襲裹我們,并被無限放大。她的自行車開始左右搖擺,她大叫起來,但電車行駛的吱吱聲音很快就將她的聲音吸納了,我眼睜睜看著她向左倒下,自行車的輪胎與電車輪胎碰撞在一起。我驚叫著,忘了在雪地里不能捏閘,一下子也栽倒在地。等我爬起來時,看到了她的頭就快要伸到電車下面了,而自行車轱轆被電車壓住,整個向上扭著,早已變形。

在急診室,她從包里拿出小鏡子,用頭發(fā)小心地蓋住上了藥的額頭:原來走向另世是這么容易啊。

跟我們比起來,同事小沙顯然要快樂得多。她臉色白凈,鼻頭隱約有一些雀斑,大嘴,總是樂呵呵的,笑起來牙齒潔白,同事們都說,她長得像娜塔莎金斯基。每天中午,男朋友都會送飯來,大多時候,她跟男朋友在辦公室的角落里,邊吃飯邊竊竊私語,偶爾也會跟男朋友慪氣,不吃飯,男朋友便會央求她。倘若男朋友不央求,她便不吃,將飯盒塞到男朋友手里,然后將他推出門去。她說,男朋友家不同意兩人交往,說她是個待業(yè)青年,不是干部家庭出身。有一天男朋友小沙送飯來,不知說到什么,兩個人又生氣了,男朋友這次不道歉,竟拿起飯盒自己走了。在我們目瞪口呆的當(dāng)兒,小沙也沖出門去。不到一小時,就聽說有人從單位的大煙囪上跳下去了。我們從窗口向外望去,大煙囪下面圍了很多人,好像在看熱鬧似的。再一會,有人帶消息回來說,小沙死了。

一把刀戳穿了謊言的布匹,死亡,原來可以是十八歲、二十歲,這么年輕。

我跟珊在沙發(fā)上緊緊地靠在一起,試圖抵御那個怪物的來臨。

在三年多的通信中,我們曾無數(shù)次懷想共同度過的四個月。跟分開的十幾年比,四個月,短得就是一眨眼的事。

八歲時,急迫地想長大,十六歲,十八歲。我幻想自己能度過一個快樂、恣意、激情的青春。像電影里那首詩歌那樣,用青春的金線和幸福的瓔珞,編織所有的日子,因為我們有力量,有燃燒的信念,渴望生活,渴望在天上飛??墒牵?dāng)我真正步入青春,才發(fā)覺年歲并不是青春唯一的標(biāo)志,一切也并不像想象的那般美好和丑陋。我成為一個憂郁、自卑且膽小的人,一方面是不安定的工作環(huán)境所造成;還有一方面,是自身天生攜帶的一些性格缺陷。這些緣由,讓我的青春荒涼而不快樂。

顯然,珊也在苦惱著自身的某些劣勢,比如,待業(yè)窘境;比如,被收養(yǎng)的身份。生命中的逆境,就像一塊又一塊試金石,它不止要磕破你的皮肉,讓你流血,還會磨平你的骨頭,讓你在適應(yīng)的同時,漸漸承受更多的痛和失去。這種痛苦的成長,把原本膨脹的時間,無限度地壓縮成一小段,一丁點(diǎn)。許多年后,我們聊起自己的青春,異口同聲地說起這四個月,并承認(rèn),這是我們所有青春時光的總和,短的,讓人嘆息,短的,讓人落淚。

那時,我暗戀著別人。珊被人鐘情。我這場戀愛是無望的,但珊遇見的是霸道的,高高在上的戀愛。在我們的意識里,只有有應(yīng)和且平等的戀愛,才是有效也有趣的戀愛。而我們所經(jīng)受的當(dāng)下,顯然并不能稱其為真正的戀愛。在夢里,我貪戀著他的聲音: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愿做一株水草……

事實(shí)上,不涉及異性的青春,可能才是我們所向往的??墒?,在那個年齡,你根本無法選擇,也無法逃避來自自身的騷動和外在的打擾。每天下午,珊都會收到一封信。那個年代,市場上很少能見到薛濤箋。那個男人,估計也不舍得用家藏的薛濤箋來寫情書,他用得是彩紙,淺粉的、淡綠的彩紙上,黑筆寫著一些撩騷的話。一個成年男人無需揣測小女孩的心思,他只要將那種強(qiáng)大而自負(fù)的愛情強(qiáng)加給她,她便無法拒絕。但這一切,似乎又與想象有很大差距,所以她總是心神不定,收到信的那一刻是快樂的,當(dāng)將信紙重新放回信封時,她憂心忡忡。接受和拒絕,要和不要,成為她彷徨的原由。

我的包里放著一本《朦朧詩選》,夜里,我們會擠在一起讀,讀來讀去,喜歡的幾首都背會了,有天,她突然心血來潮,說“為什么不能打破常規(guī),顛覆現(xiàn)實(shí),做真正喜歡的事呢”。在我的疑惑中,她拿起書,隨便翻開一頁,邊在地上走,邊讀起來:

“一個淡綠,一個鮮紅,走過兩個孩子,在一片死灰中。雨是灰色的,樓是灰色的,路是灰色的,天是灰色的……”

此刻,是二○○二年的夏天,我在小縣城安了家,當(dāng)了母親。她去了京城,在一家大型媒體打工,剛剛結(jié)婚。一切似乎都有了定論,但我們兩個卻走向兩個不同的方向。我從城市回到縣城,越來越向著平淡,弱小,低微里縮。她從城市邁進(jìn)更大的城市,向著高端和宏大里擴(kuò)張。在書里,讀到這樣的句子:當(dāng)你成為飛鳥,翱翔天空,當(dāng)我成為游魚,潛入海底,我們,就成了你和我,橫亙著魚和飛鳥的距離。這段話,仿佛我們的寫照。有段時間,她在信里勸我,不要甘于做那個鄉(xiāng)下人,最好到城市里來,到北京,到廣州。我沒有拒絕,也沒接受。我從未跟她說過,短暫的四個月,已讓我受夠居無定所的生活,受夠別人的冷眼和嘲諷。我承認(rèn)自己的失敗,想縮回到蝸牛殼里。

為了說服我,她坐了近五個小時的汽車,來到我的縣城。她看見的,是一個穿著保守、建筑老舊、街道逼仄的縣城。坐在宿舍的床上,我們說起共同度過的那段時光里的一些事件,我告訴了她一個秘密:在一樓廁所里,我曾看到窗戶外面兩個緊緊擁抱的人,在寬大的大煙囪底座的襯托下,他們像兩只鳥,或者兩棵小樹般,顯得那么小而單薄。女子的頭發(fā)亂舞著,她不停地從男子的懷中將手抽出,把頭發(fā)掖在耳后。每次她的手抽出來時,男子的手便停留在空中,不知道如何擺放,仿佛溺水之人,憑空想抓住一根稻草。但很快,他們又將各自的手放到對方身上,有時是后背,有時是腋下,有時是對方手里,他們口里呼出白色的氣體,被寒風(fēng)吹開,跟頭上飄飛的紙屑、草根一起在身邊環(huán)舞。最后,他們竟然親吻了。我的臉漸漸熱起來,慌張地走出了廁所,仿佛我就是那兩個人,心里懷著巨大的懼怕和甜蜜。

珊笑著說,其實(shí)經(jīng)常有人在大煙囪下約會,那是單位院子的一個死角,既熱鬧又荒蕪的角落,萌生愛意,也接納死亡和分離。所有人以為那里是最安全的,殊不知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險。她忸怩了一下,“我跟他也在那里約會過,后來因為小沙跳下去了,所以才不去的。”見我驚愕,她笑笑,“當(dāng)然是背著你的。這段感情,不是我不想要,是要不起,他有家庭?!?/p>

在即將告別城市回縣城的那段時間,她的戀愛步入尾聲。他在信里說,你跟我吃一頓飯,然后我們以后就是普通朋友。但他寫下約會的地點(diǎn),竟是一家賓館。珊心神不寧,不知如何是好。想象中有幾種可能,第一,他會紳士地告別,像外國電影里的那些有風(fēng)度教養(yǎng)的人。第二,他會不停哀求她,求她跟他在一起,且作出離婚的承諾。第三,也是最擔(dān)心的一種,那就是他會不顧一切地強(qiáng)行占有她,然后放她走。我勸她別去了,她說如果不去,他肯定還會糾纏,與其這樣,不如一刀兩斷。中午,用我兜里最后兩毛錢買了一袋方便面和一包刀片,在小電爐上煮好面,分著吃掉后,她從五個刀片中取出兩個,一個放在口袋里,另一個放在背包的外側(cè),她說,她要用這薄薄的刀片,做防身工具,如果他敢輕舉妄動,她就死給他看。

那天下午,她派給我的任務(wù)是,緊盯手表上的時間,如果兩個小時她沒有回來,我就撥電話報警。

在縣城,掛著粉紅色窗簾的宿舍里,她又提起了那次約會,一切并非想象中那樣,那只是一次朋友間的聚會,他不過將她當(dāng)作自己的門面介紹給賓客而已,讓對方知道他婚外的曖昧。那是些來自外地有頭臉的文藝圈的人,當(dāng)他們離開時,她當(dāng)然也離開了他。她說,“這個人說話還算數(shù),過后真的再不寫信了。估計又愛上誰了吧?!彼劾镩W過一絲失望,但很快又充滿嬌憨的笑意,仿佛,那些傷害,不值一提。

我們?yōu)樗鲩T穿什么衣服絞盡腦汁。此次來縣城,她帶了兩身衣服,一身是健美褲白T恤,一身是一條露肩的白色太陽裙。我知道,無論穿哪身衣服,她都將成為縣城里最觸目的人,她不止收獲羨慕,同時還會有嫉妒、猥褻、嘲笑等目光。關(guān)鍵是當(dāng)她離開縣城,這些目光會延續(xù)到我身上,被更多不懷好意的目光燒灼。見我左右為難,她竟然生出不出門的想法。

最終,還是選了健美褲T恤。一切像預(yù)料的那樣,無數(shù)復(fù)雜的目光都投來,她初時是興奮的,但不久就說,這些目光好嚇人啊。更嚇人的在后面,給她借了一輛自行車,我要帶她回村里??墒窃诳h城街道上,她就開始戰(zhàn)戰(zhàn)兢兢,騎行沒幾米,對面來了一輛咆哮的依發(fā)車,她嚇得就從自行車上跳下來了。車過去,騰起幾丈黃塵,等黃塵稍稍落下,再跨到自行車上,后面又來了一輛,她又下來。這么反反復(fù)復(fù)幾次,她說打死也不敢騎自行車了。

在騰天的黃塵里,她的白T恤很快就變臟了,而她的臉上,鼻孔和眼角也布滿了黑色的煤灰。她對著我咆哮,“不行,你不能留在這里?!?/p>

二○○二年的我,通過購買藍(lán)印戶口,成為名副其實(shí)的市民戶,也擁有了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所有這些,都是從十七八歲開始渴望得到的東西。但我不知道,再過幾年,自己會換房子,漲工資,成為作家,縣城會擴(kuò)建,無數(shù)高樓林立,高鐵站也拔地而起。但我對珊的祝福從未停止過,她的不甘心,她的聰明,以及她的才能,都將促使她走向更高更遠(yuǎn)的地方。

為了“致青春”的約會,我從單位請了假,將孩子安頓好,然后坐上通往省城的汽車。汽車一把一把地將兩邊的山脊和樹木往后甩,往事紛紛擾擾往前移。

我們最后一次見面是哪次?是那年春節(jié)嗎?父母竟然允許我留在珊的家里。珊高興極了,而她善良的父母無條件地接納了我。我們都穿上新衣服,她是一件粉色羽絨服,我是一件大紅的呢子短大衣。除夕夜,我們一起看春節(jié)晚會,在陽臺上放鞭炮。初二,我跟她去她老師家串門,一起給老師做了一頓飯。她說,“等什么時候我們開個飯館吧,到時你負(fù)責(zé)白案,我負(fù)責(zé)紅案?!彼睦蠋煟?dāng)年四十多歲,離異帶一個智障的兒子,那個比我們還大的兒子,一直坐在沙發(fā)上傻笑。老師家的糖罐不在廚房里,而是擺放在臥室的柜子上,那是一個白色的復(fù)古瓷罐,蓋子是用木頭做的,廢了好大勁,才好不容易打開,卻將糖灑了一地。老師的地上鋪著深紅的地毯,白糖灑在上面,異常醒目,不知道該如何清理它們。用笤帚掃,掃不掉。珊說用濕抹布擦拭,我蹲下用力地擦著,恨不能用舌頭舔掉這些糖粒。還好,老師并沒有察覺這件事,中午吃飯的時候還喝了酒,大聲感謝我們。

這之后我們應(yīng)該還見過面吧?隱約想起,有次我去找她,正在演出,她穿著紅色的禮服,乳罩帶掖在腋下,露出半個肩膀報幕。好像是三八紀(jì)念晚會,她對我的到來異常興奮,乃至馬上把報幕詞遞給我,讓我修改一下。現(xiàn)在想想,我年輕時其實(shí)是個傻大膽,沒念過幾天書,卻敢將她的報幕詞全盤否定,短短十幾分鐘,寫出了一份新的。她喜滋滋地上臺,將它們一字一句念出來。

另一次我直接到了她家。那夜,我們在門口照相館買了顯影液和定影液,找出一些底片,沖洗了很多照片。后來,我們又干起了將詩歌倒著念的勾當(dāng),這一次,是念她正在選修的大專函授閱讀題——《雷雨》。

“看著外面綠蔭蔭的樹叢。

又走到窗戶前開窗門。

他放下心。

忽然想起父親在別的地方會客

也沒有人。

書房里是空的。

偷偷走到書房門口,沒有一個人。

冷清清的。

望望花園。

周萍一個人由飯廳走上來

使人成為煩躁的了。

低壓著在屋內(nèi)的人。

潮濕的空氣。

更郁熱。

天氣很陰沉。

午飯后?!?/p>

句子倒過來,仿佛倒逆的河流,有一種奇怪的立體感和緊張感,尖銳而乖戾跳出來,從容和習(xí)慣輕易消失,禁不住心跳加速,我們察覺到時間的凌厲和無情。

我就像一直倒著向前讀一段故事般抵達(dá)省城。下車時,已經(jīng)下午三點(diǎn)了。陽光熱辣辣地打在柏油路上,頭暈?zāi)X脹,心下竟涌出一絲后悔。分別這么多年,我已變得庸俗不堪,她會接納我嗎?這種疑惑加長了我磨蹭的時間。拐進(jìn)一家飯館,要了一盤餃子,邊吃邊想,她對我的記憶,一定還停留在十多年前,那時我還是青春的,干凈的,簡潔的,如果我這樣子出現(xiàn)在她面前,她會驚愕嗎?

穿過政府街,我一步一步走回到過去方向。蟬們在濃密的行道樹上高聲嘶鳴,拓寬的街道上,來來往往都是出租車,車停下,司機(jī)問,你去哪呀。

“致青春”大大的招牌出現(xiàn),遲疑間推開門,看到站在眼前的珊。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那一刻,我心中熱浪翻涌,喉頭哽咽,仿佛擁抱著另一個自己,擁抱著我的整場青春時光。

責(zé)任編輯:易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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