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荻
遼闊的5月里的每一天,都和桐花有關(guān)。香可嚼,醉可調(diào)。
一大早,我便去朝陽道上拍泡桐花。雖說故意起了個早,避開了人流車流的高峰期,可是總有那起得更早的鳥兒已經(jīng)在覓食的路上。那條街道兩邊栽種著高大的泡桐樹,開著淡紫間白的層層花朵,遠遠看去,路的盡頭花樹相交,像沁了淡紫色的云霧,連附近那些蓋起并不太久的樓都一同有了歷史感。
女兒讀初中時,這條路我來回走了三年,度過了三年的“紫”春。
泡桐應(yīng)該是頂中國的植物之一吧。
晚間,正好讀到宋人李昉的《太平廣記》,說有一種拇指大小的五色鳥,專門食桐花,桐花謝了,鳥兒也就沒了蹤跡,因此人們叫它桐花鳳。
因了桐花鳳,又尋讀到唐代李德裕的《畫桐花鳳扇賦序》:“成都夾岷江磯岸,多植紫桐,每至暮春,有靈禽五色,小于玄鳥,來集桐花,以飲朝露。及華落則煙飛雨散,不知所往?!?/p>
看來蜀地成都應(yīng)該多有紫桐。成都有個著名作家何大草,我極喜歡他的小說語言,據(jù)說他有一雙普希金一樣的眼睛。他寫了部名為《刀子和刀子》的小說,被改編成電影《十三棵泡桐》,還獲了當(dāng)年的東京國際電影節(jié)主競賽單元評委會特別獎。我尋來看,劇中的學(xué)校里、街道邊等外景地,哪里是紫色花、墨綠葉的泡桐,分明是翠綠色的舶來品“法桐”。我特意請教作者,作者也很無奈:“劇組找不到泡桐,只好以法桐代替,可是我小時候……”
嗯,泡桐,的確應(yīng)該來自小時候。在我的記憶中,堂前屋后應(yīng)該有一株高大的桐樹,不是能引來鳳凰和制作良琴的梧桐樹,也不是從英國引進、種植在上海的法國梧桐,而是泡桐,頂中國的植物,春天里開了喇叭一樣的紫色花朵,毛茸茸的,掉下來,拾起來放在嘴邊想去吹。
因了桐花鳳,我還知道清代一個名叫王士禎的人因?qū)懥恕袄伤仆┗?,妾似桐花鳳”這樣美好的詞句后,從此被人稱為“王桐花”,也算是段佳話了。
那么,桐花鳳所食的桐花,是我早晨拍到的淡紫色桐花嗎?李德裕所說的“紫桐”也是這種泡桐嗎?
“百度”說:泡桐原產(chǎn)于中國,栽種歷史悠久,有2000多年了。至于紫桐,李時珍《本草綱目》上亦有記載。只是,泡桐生長迅速,不僅濃蔭蔽日,還會影響其他植物生長。
然而,泡桐木質(zhì)較輕,雖然做不成上等的木質(zhì)家具,卻可以用以制作一般的家具,材質(zhì)叫燒桐木。我對一款燒桐木四方桌心儀了好久,終于在一個“多收了三五斗”的月份拿下,配了同質(zhì)地的木盤,放在榻榻米上,供我賞玩。
是了,就是我早上所拍的紫桐花,紫色泡桐花。記憶中頂民間的,小時候瓦屋邊、街道旁、黃土中的泡桐。一切,都是因為這個桐花開放的春天,以及放在春天晚上的枕邊書《念樓學(xué)短》,書的作者是鐘叔河。本該晚上9點就關(guān)了微信,在寧靜的春夜中獨自體味春寂,耐心地培養(yǎng)睡眠,皆因為鐘先生的書,我才敲字到深夜。
這是別人推薦給我的書,現(xiàn)在我推薦給你,希望你能在短暫的春天,遇到紫色如煙的桐花萬里路。
只不過,又有誰,在這繁花漸欲迷人眼的時光里,在乎到底是何種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