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國

下午，官軍穿過山谷，進(jìn)入一片港汊。高大將軍舉目四望，但見水網(wǎng)密布，大大小小的湖泊水壩點(diǎn)綴其間。“探馬，找一個(gè)當(dāng)?shù)厝藖恚瑔柭?！”高大將軍命令道?/p>

“大將軍，不必耽誤時(shí)間，地圖標(biāo)示清楚，走左邊這條白沙道?！彪S軍主簿曹松說。

“不可！荊楚湖泊江河多而雜，老將軍說過，一條小溝渠都能覆沒一軍。何況，叛賊長(zhǎng)期盤踞此地，熟悉地形，我軍不可不慎之又慎！”高大將軍向來行事謹(jǐn)慎，“探馬，快去快回！”

很快，探馬帶回一個(gè)樵夫，二十一二歲年紀(jì)，肩挑一擔(dān)柴，腰問吊一只野雞?！鞍衍姞?，沒事打什么仗啊。打就打吧，讓我打柴都不得安生。”樵夫擔(dān)不離肩，站在高大將軍面前，掀起衣襟抹臉上的汗，“軍爺，有話快問，我得趕快回家，我娘要吃藥，我娃要喂食?！?/p>

“年輕人，叫什么名字？”高大將軍坐在馬上。

“大梁！”年輕人樂呵呵笑起來，“我娘取的，說我是她的頂梁柱。”

“嗯，好名字?！备叽髮④娬Z氣和藹，“大梁，我問你，從這里走哪條路能到達(dá)荊江口？”

“左邊！”大梁往左邊的路一指。

“就是這條白沙道？”曹松不放心地追問一句。

“可不就是白沙道！”大梁乜斜一眼曹松，又對(duì)高大將軍說，“不過，走這條道，一旦……哎喲算了，不管閑事，我得趕快回冢?！?/p>

“一旦怎么的？”高大將軍翻身下馬，向大梁一叉手，“大梁，請(qǐng)告訴我?！?/p>

“左邊這條道，好走，到江口也最近。但是，我估摸著，今天你們趕不到江口，晚上得駐扎杏花渡。不過，”大梁索性放下?lián)?，拍拍兩袖，牽牽衣襟，甚是得意，“不過，如果你們的敵人也熟悉地形，半夜只要……”

“慢！”高大將軍箭步上前，叫上曹松，拉著大梁走到遠(yuǎn)離隊(duì)伍的地方，“大梁，請(qǐng)繼續(xù)說?！?/p>

大梁看了看黑壓壓整齊列隊(duì)的人馬，神秘兮兮地說：“只要你們的敵人半夜掘開杏花渡東十里處的燕子灘水壩，駐扎杏花渡的人馬，就得全部淹死，一個(gè)也跑不掉?！?/p>

高大將軍臉色都變了，強(qiáng)作鎮(zhèn)靜：“大梁，你是如何知曉得如此清楚？”

“說來話長(zhǎng)，我原來是打漁的，一年到頭都漂在這水上，沒幾天著家，能不清楚嗎？只是，半年前，我婆娘給我一胎生下兩個(gè)娃后不到一個(gè)月就死了?！贝罅赫f著紅了眼，“我娘本來身體就不好，一傷心著急，眼瞎了，走不了路……”

“大梁，事已至此，別太難過，家里老小還指著你呢?！备叽髮④娸p輕拍著大梁肩頭，讓曹松給大梁拿點(diǎn)銀子。大梁捧著銀子，激動(dòng)地就要磕頭。高大將軍制止，又道：“大梁，依你看，我們?cè)撟吣臈l道？”

“右邊這條土路，雖是難走，但只要上半夜能趕到王陵壩——哎喲軍爺，和你說這個(gè)真是造孽?！贝罅核朴胁蝗蹋戳丝词掷锏你y子，咬了咬牙，“半夜，掘開王陵壩的水，燕子灘的人，也一個(gè)活不了！”

“我知道了，謝謝大梁，快回家去吧?！备叽髮④娦闹写笙?。

大梁挑起擔(dān)子，走了幾步又回身對(duì)高大將軍低聲道：“軍爺記住，王陵壩的口不能掘太大。否則，不僅燕子灘，下游的人畜都活不了。那是造大孽?！?/p>

高大將軍點(diǎn)頭稱是，待大梁走出幾十步遠(yuǎn)，抽箭，引弓。曹松一把按?。骸按髮④?，他上有又瞎又癱的老母，下有兩個(gè)嗷嗷待哺的幼子啊……”

“婦人之仁！他能告訴本將，也能告訴叛賊！”高大將軍面無表情。“啾——”大梁一頭栽倒，一捆柴壓在他的身上。

“全軍聽令！”高大將軍高舉長(zhǎng)劍，聲震如雷，“丙丁二營，走左邊白沙道，夜間駐扎杏花渡。甲乙二營，隨本將，走右道?！?/p>

“大將軍，左道人馬能少派一些嗎？”曹松走到高大將軍身邊，壓低聲音，“大將軍，走左道即是送死，他們都是我大唐兵士，都有父母妻兒?！?/p>

“婦人之見！”高大將軍同樣壓低的聲音，透著堅(jiān)定狠厲，“左道人馬如若太少，引起叛軍懷疑，我們的謀劃如何能成功？”

當(dāng)夜，高大將軍下令將王陵壩完全掘開，洪水瞬間將燕子灘七萬叛軍、杏花渡兩萬官軍和下游十?dāng)?shù)萬百姓全部淹死。官軍取得平叛戰(zhàn)役的決定性勝利。

第三天，圣旨到——高大將軍平叛功高，封平荊侯。

平荊侯的慶功宴，主簿曹松沒有參加，他眼含熱淚，在記錄此次戰(zhàn)事的簿子尾頁寫道：

澤國江山入戰(zhàn)圖，

生民何計(jì)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事，

一將功成萬骨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