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茂林
年臘月二十九,媽媽吃完午飯回家,手里捧了束學生送她的花。笑盈盈的臉上,卻有一絲憂愁。
笑,當然是因為她的學生與她相聚。她好久沒見過她的學生了。她總對我說起她的學生。她說,教書是她最幸福的時光,她見的這屆學生是最優(yōu)秀的。
憂,是什么呢?我不得其解:“媽媽,你在憂慮什么呀?”
“今天我去吃飯。有一個學生是從武漢回來的?!?/p>
什么?武漢!新型冠狀病毒就是從那里傳來的。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憂愁像病毒似的傳染給了我。
“不過,他已經回來七天了,是個軍人。身體好,應該沒事兒?!?/p>
我放下心來,媽媽卻拿起桌上的口罩,準備戴上。我不以為然,媽媽卻執(zhí)意要戴,她把口罩的繩子掛到耳邊:“冠狀病毒的潛伏期最長有14天啊。我不能把風險帶給你們?!?/p>
這之后,媽媽大多時間待在自己的房間里。我知道她愛我們,怕因為她自己而把病毒傳染給我們??墒牵铱傆X得她在疏遠我,疏遠這個家。特別是除夕,這種感覺尤為強烈。除夕之夜,應當團圓才是,而媽媽剛走到奶奶家門口,便猶豫許久。她說:“要不,我還是回去吧。我不想因為我,傳染他人。而且爺爺奶奶是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p>
“你不要擔心啦!”我安慰她,“大年三十不團圓,爺爺奶奶多失望?”我把媽媽拉進了屋。
團圓桌上,她也早早下桌。我一聲不吭,咽下桌上的飯菜,連同心中的失落也一并咽了下去。
從那以后,媽媽每天“神經質”地在家里戴口罩,讓我遠離她。
愛,何時變得如同一條深不可測的鴻溝?
日子一天天過去,春天卻遲遲不來。新型冠狀病毒感染肺炎病例的增長速度,揪疼了全國人民的心??谡止┎粦螅覀兗以缫阉o幾。前幾天,一個阿姨從微信群得知媽媽沒口罩,竟開車親自送來。雪中送炭啊!媽媽漸漸放下心來。她的學生終于過了14天的病毒潛伏期,解除隔離,媽媽也取下了口罩,不再憂郁,微笑著越過那條鴻溝。
媽媽又到單位上班了。媽媽是一名新聞編輯,正月初二開始上班。她有時在家里,從7點到24點,眼睛無時無刻不盯著她的微信工作群。吃飯時,也把電腦放到餐桌前,一手吃飯,一手握著鼠標,不放過任何一篇稿子。有時工作需要,她也會去單位。我很疑惑,不是要減少外出聚集嗎?媽媽安慰我說,沒事,總有人要上班的。單位的領導同事都在上班,許多記者還去了一線。
是啊,總有人要上班。從正月初一到現在,一批又一批醫(yī)護人員奔赴前線,同病毒在生死邊緣戰(zhàn)斗。他們是千千萬萬人的兒子和女兒,也是千千萬萬人的爸爸和媽媽。他們不畏生死,馳援武漢。國難當頭,他們以自己的血肉身軀擋住病毒。他們愛國愛民,正是必勝的信念支持著他們,使他們風雨無阻!
窗外,寂寂無聲。然而,有一種力量支撐著我。它告訴我,在寂靜的深處,正孕育著希望,等待春天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