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榆
陳同學(xué)的媽媽還是沒能斗過病魔,前陣子走了。
關(guān)于她的病我上網(wǎng)查過治愈率,陳同學(xué)也拜托了相熟的醫(yī)生朋友,但每每得到的消息都不盡人意,其實彼此都做好了心理準備。
然而在接到電話,說他母親生命跡象微弱,建議接回家送最后一程的時候,我依舊不能快速反應(yīng)。
我趕過去,病房已經(jīng)里里外外圍了兩層他們家里人,大都是前來幫忙收拾出院或探望的。陳媽媽被癌細胞折磨得已經(jīng)無法講話,只能在呼吸機下微弱地呻吟和流淚。
我用紙巾幫忙擦拭,自己眼睛里的水卻又打到她臉上。
后來還是陳爸爸接手,看她張嘴努力想說什么,卻只能發(fā)出“啊啊”的模糊聲音,分析了好久才得知,她說想回鄉(xiāng)下老家。
為完成她的遺愿,出院第一件事,我和陳同學(xué)就馬不停蹄地送她回去。
鄉(xiāng)下老家的親人也接到消息,提前歸置了房間,等她落葉歸根。整個過程既顯得沉重,卻又并非毫無章法。
他們老家的規(guī)矩我不是很了解。
總之一趕到,便見滿院子都堆滿了身后事要用到的東西。緊接著陳媽媽睡到床上,清醒地看著每個從前相熟的人一一來告別。
他們說著傷感的話,承諾會幫忙照看大陳和小陳,還給身在遠方的親人打視頻電話,一個在這頭哭,一個在那頭哭。
從頭到尾我的眼睛都沒干過,難受得不行,也害怕得不行。
害怕終有一日,我也不得不面對如此肝膽俱摧的畫面,我鐵定會崩潰。
其實我和陳媽媽的交集不算多,大約兩年前才正式見面。
因為陳同學(xué)一直清楚,我大概就是傳說里的恐婚族,對婚姻一點兒也不向往,嘴上老叨叨“結(jié)婚有什么好”云云,以至于他從沒提過要帶我登門拜訪。
但他估計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企圖扭轉(zhuǎn)我的念頭,所以2019年的春節(jié),終將我拽去了他們家。
我對陳媽媽的第一印象是和藹,說話一直都是笑笑的表情。
旁人問起:“這是你準兒媳婦嗎?”
她就高興地點頭,回說:“到時一定請你們喝喜酒?!?/p>
當(dāng)時誰也沒想到,大家喝的第一杯,居然是她的身后酒。
陳同學(xué)如何崩潰我不愿贅述,不想再重提他的痛苦。我只能沒日沒夜地陪他守在床邊,直到母子間的最后一眼。
不瞞大家。生活中的我素來不太定性,好動得很。我喜歡新鮮有趣的物事,討厭束縛,這才對婚姻極其排斥。
可在陳媽媽閉眼那刻,我在難過的同時,心里忽然有種很奇怪的感覺。
我總覺得,這一生,如果要嫁的話,應(yīng)該都只能是眼前這個人了。
我想成為他的山,幫他分擔(dān)苦難。想成為他的腿,陪他把離別路走完。想不期然的風(fēng)浪再來的時候,做彼此的港灣。
這些肉麻的話我從未講出口,就借機抒發(fā)一下吧。
雖然余生太長,改變自己很難,這些很可能是說完就完的鬼話……但在那一秒和這一秒,至少,我的心是真的。
同時,希望風(fēng)浪不止能催別離,還能催我真正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