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弦
從超市買來花蛤,洗凈泥垢,用清水浸泡,加適量鹽,讓它吐盡泥沙。我以為這樣就行了。但她說:“放一把菜刀進去,泥沙吐得更干凈。”我問:“這是什么原理?”她說:“赤裸裸地威脅,不吐就用刀殺了它?!彪m然她仍調(diào)侃,不過花蛤?qū)﹁F的味道比較敏感,放菜刀確實能使吐沙更干凈。
錄下生活瑣事,我并非想要去表達(dá)生活原本就是由瑣事構(gòu)成,其實際情況是,較長的一段時間里,我生活在狹窄的地帶,不怕被鬧鐘吵醒,也不必在意形象,拖鞋配睡衣,蓬頭垢面也無所謂。在這樣的“狀態(tài)”里,我發(fā)現(xiàn)自己是荒蕪的,也是悲涼的,猶如一枚花蛤,縱然被施予“酷刑”,也不會驚惶地交出泥沙;誠然,我心里的“泥沙”,則是在恍然隔世中遺留下來的孤傲之心。情緒持續(xù)低落,目之所及都是灰蒙蒙的,原本應(yīng)該是浪漫的,亦變得形單影只,我總是帶著虛無的情緒去審視周遭的塵埃,塵埃于無形中給我源源不斷的艱辛。
或許沒人會信,人在低潮時會充滿虛無縹緲的幻覺,仿佛要與現(xiàn)實割袍斷義,繼而在虛設(shè)的世界里逍遙快活。我就把自己幻想成江湖中的俠客,既有笑傲江湖的神功,又有鋤強扶弱的意念,既不居廟堂之高,也不處江湖之遠(yuǎn),換個說法便是既不像威風(fēng)凜凜的大俠,也不像庸庸碌碌的鼠膽小輩。大俠太冷,鼠膽小輩太羸弱,不是缺乏溫度,就是缺少道義。
之所以會把自己幻想成俠客,是因為在漫長的低情緒中,往事?lián)涿娑鴣?,往往令我猝不及防,我也在試圖通過瑣碎往事打通另一個層面的世界,去構(gòu)建一座可以安放生命的廟宇,這樣的愿景跟習(xí)武的人渴望通過武術(shù)而達(dá)到某種目的有異曲同工之妙?;蛟S,因為生活像地獄,我像在煉獄,索性就隨心,每一個來勢洶洶的念想都被按住,被釘在白紙上。它們是猙獰的,也是粗糲的,飽蘸著蒼涼,在文字的背后像一壇純糧酒靜靜地發(fā)酵,直到只剩下一輪落日在山頂慢慢落下,留下榮光萬丈。
情已盡敘述,我常捫心自問,我應(yīng)該如何度過我的一生?可問題的答案總是在規(guī)避著我,許多的刻骨銘心逐漸變成一種掩飾虛偽的空洞儀式,因而我盡量活得真實且充實,所以我是個孤僻、執(zhí)拗、膽小、寡言的寫詩的。有人告訴我,讀我的詩太冷了,需要蓋著棉被讀。我很幸運,碰到了說真話的人;我很高興,在詩中寫了真話。
“鮮活、真實、銳利、自由、人性”是一首詩不可或缺的品質(zhì),我卻更渴望藏在蒼涼里的柔情像一條慢慢悠悠的小溪,附著于品質(zhì)中,流淌著我們樸素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