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菲 黃廣芳
【摘 要】武俠小說傳承千百年,歷經新派武俠的空前鼎盛階段,其后一度處于頹勢,到如今由小說家徐皓峰開創(chuàng)的硬派武俠開始引起更多人的關注。本文致力于將硬派武俠與曾受萬眾追捧的新派武俠小說進行比對,試圖從篇幅形式、場景構置和精神內涵這三個方面來總結硬派武俠小說對新派武俠的吸收和借鑒, 并從硬派武俠小說非“超現實”、深入技擊格斗描寫和重視武德這三個特點來推導硬派武俠的革新性和先進性。
【關鍵詞】硬派武俠;徐皓峰;俠文化
中圖分類號:I24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15-0196-02
武俠題材文學自古有之,到新派武俠之時發(fā)展到鼎盛,其時受萬眾追捧,風光無兩。然而隨著新世紀的來臨,兩岸經濟政治狀況發(fā)生巨大改變,網絡多媒體信息技術極大程度上豐富了人們的娛樂生活,一度為人熱衷的武俠小說創(chuàng)作不可避免地出現了萎靡和式微期。從20世紀末到21世紀初,武俠小說再無大范圍受眾的佳作問世,中間雖也不乏不斷努力的作者,然則結果不彰,有成者甚鮮。然而隨著2019年原著改編電影《刀背藏身》戛納定檔會的成功舉辦,由小說家徐皓峰開創(chuàng)的硬派武俠開始走進更多人的視野里。所謂硬派武俠,即是以民國幫會技擊派寫法為基礎寫法,強調社會現實和人文參與的現實主義武俠小說。近年來,硬派武俠小說及其改編成的影視作品不斷在各大網絡社交媒體上引發(fā)關注,大量自媒體平臺開始將“硬派武俠”作為新世紀武俠小說的代名詞使用,其開創(chuàng)者徐皓峰更是被冠以“中國最后一位武俠宗匠”的稱號。鑒于此,筆者有意將“硬派武俠”同上世紀武俠小說經典流派“新派武俠”進行橫向對比,比較二者之間的異同,并由此推導硬派武俠的革新性與先進性所在。
一、硬派武俠小說對新派武俠的吸收和借鑒
首先在小說的篇章幅度上,硬派武俠采用了新派武俠作家古龍在其晚期寫作中探索出的短篇武俠形式。武俠小說自古有之,但短篇作品幾近于無,這是因為武俠小說的通俗文學身份,需要滿足廣大基層民眾對故事宏大情節(jié)曲折的閱讀訴求,篇幅太小難以鋪開全局。古龍寫作歷來求新求變,他主張對武俠文類著手創(chuàng)新,認為縮減篇幅收蓄語言未必不能寫就宏大故事,首開短篇武俠之先河。其遺作《獵鷹·賭局》即為短篇系列,分開是獨立成章,合來又彼此相關。硬派武俠開創(chuàng)者徐皓峰認為短篇武俠是古龍求索后傳遞給后人的新鮮路數,因而樂得習來己用,并嘗試沿此路數去構架新時代的大眾“江湖”,其后經他本人改編成電影的硬派武俠代表作《師父》《刀背藏身》等作品都是短篇武俠小說。
再者是“劇本化”的場景構置。對于新派武俠作家黃易“劇本化”的小說創(chuàng)作方式,徐皓峰很是認同欣賞,更因為他個人的電影導演和編劇身份,使他傾向于選擇以較為精煉的文字形式保留他的藝術想法,方便日后拍作電影。故而在硬派武俠作品中,不難看到其對黃易“人物對白大于環(huán)境描寫,節(jié)奏明快,場景快速切換,氣氛渲染點到為止,戲劇場面張力十足,細節(jié)化的鋪墊伏筆和電影剪輯般的故事切割”的“劇本化”寫法的大幅度吸收和應用。
再次是“無俠文本”的內化使用。新派武俠作家金庸借他的封筆作《鹿鼎記》引出了他不完全的“無俠”理念,他讓完全不通武術、終日流氓腔調的韋小寶成為武俠小說的男主人公,旨在表達個人成長與文化內涵大于俠性俠行本身,理想中作為正義、智慧和力量的化身,擁有超人力量和中國品格的俠客,或許并沒有辦法真的容存于現實生活之中。硬派武俠精準地把握到了這一理念并且將它進行內化使用,打破現代武俠“俠居萬事前”的思想格局,著力凸顯的是主人公的“凡人性”,并最終使“無俠文本”成為硬派武俠小說的精神內涵。
二、硬派武俠小說比之新派的革新性和先進性
說完借鑒,自然就要談到硬派武俠對新派武俠小說做出的革新和升華。新派武俠奉行中國傳統(tǒng)“俠文化”,其書中的俠客形象大多薄名淡利,兼具以蒼生為懷的責任感,他們游歷江湖,驅惡鋤奸,憐貧濟困,仿佛從不擔心自己的生活來源也不需要求取任何人的幫助,他們生存的最大成就就是作為“救世者”的符號存在著。但硬派武俠開創(chuàng)者徐皓峰清楚地認識到,傳統(tǒng)武俠奉責任道義為圭臬,將之無限拔高實則是對社會現實和讀者共鳴的一并抹殺。因此他擺脫窠臼,回歸習武者本身,用他自己的話說“我的小說與其說是武俠更不如說是‘武行小說”。他將故事中心放到民國江湖,著力表現的是民國武行眾多習武者的個人生活軌跡,把“俠”還原為武行從業(yè)人員,描繪他們生存的真實狀態(tài)與鮮明的職業(yè)性,從而一筆抹去了新派武俠不停渲染的“俠客”的救世色彩,更為關注的是習武者的人文意義,這種現實主義元素是新派武俠一直都不具備的。在硬派武俠世界里,“江湖”不再超現實,習武者不再瀟灑恣意,無所顧忌,他們社會地位不高,謀生過活不易,生活里要斤斤計較,要操心柴米油鹽,要經營人際關系,為人處世要小心慎重,不能一時意氣得罪旁人。如《道士下山》里,就描寫到太極拳宗師彭七爺和拳擊高手在南洋比武,為求在當地生存,不敢樹大招風得罪地頭蛇,故而比武收力成全了個“好看”的平局,足可見武術的無上光環(huán)已然支離。
雖說沒有光環(huán)加身,但武術的美學魅力卻是不可否認的。新派武俠作家因為大都是文人出身,對實戰(zhàn)武術缺乏了解,為了掩藏這種先天不足,也為了吸引讀者眼球,故而描寫武功戰(zhàn)斗多依靠夸張和想象。新派武俠小說中的俠客可以一掌將敵人劈成兩半,氣功施展時會有火光四向噴射,徒手可以攔截空中的羽箭,更別說還有那提氣一躍便縱身千百里的輕功絕技。與新派武俠不同,徐皓峰創(chuàng)作“硬派武俠”,“硬”就硬在他本就是習武之人,創(chuàng)作小說又是按照采風、與武術宗師逐一對話、得到口述轉記的一套純文學方法來進行的,武術打斗場景真實比重大,一招一式都有憑有據,全然可以當作職業(yè)武術材料。硬派武俠將俠客替換為武人,武人是藝人,武術是作為其技藝而存在,武人最大的職能是受藝傳藝,因而使一門武藝“開宗傳承,不至流失”也是習武者極大的人生責任之一。新派武俠遵循“俠文化”,慣有的模式大約都是鮮衣怒馬仗劍天涯的俠客,懲強扶弱后不拘名利飄然而去,講究身懷武藝“救人于厄,振人不贍”“寧可無武,不可無俠”,“俠”在“武”前。到了硬派武俠這里,卻正是江山倒轉,乾坤翻覆,強調的卻是“武”在“俠”前。其實“武”在“俠”前,卻并不是讓“俠”消失不見,所謂“硬派武俠”其實是讓“俠性”轉換為“武德”,成為立事為人的底色。比之“俠性”,“武德”更專注于個人生命本體。中華武術講究內外兼修,最終關懷是“修心”,負載的是中華民族千百年文化的精神與內涵。習武尚德,德技合一,進而由技進道,方成大家。《師父》中耿良辰被林希文“兩肋插刀”,送到城郊,他心里清楚只要輕身踱步慢慢走近醫(yī)館,匕首刺處便不會擴及內臟,可無性命之礙,然而當林希文的汽車發(fā)動遠駛,卻赫然發(fā)現車后飛塵里腹間插刀的耿良辰正奮力奔跑。耿良辰選擇慷慨赴死而非退守求生,正是因為武者的尊嚴遠高出世間利益如許甚至自身性命,習武后的“德”性節(jié)氣從這個“小人”身上便可見一斑。硬派武俠重在文化和風骨的表達,其實質上也可以說是“人本武俠”,一筆甩向民國,一筆展望未來的徐皓峰,沉心成就的是個大寫的“人”字。
三、結語
通過對硬派武俠小說和新派武俠小說的篇幅形式、場景構置和精神內涵這三個方面的比對,可以看出硬派武俠對新派武俠既有吸收也有革新。硬派武俠對新派武俠小說進行適當吸收和借鑒,加之大量個人風格與體驗,致力打造的是真正能夠適應于新時代的現實主義武俠作品?!稁煾浮分嘘愖R曾說“我是一個門派的全部未來”,從某些方面來說,這句話用來形容硬派武俠之于武俠小說的傳承發(fā)展意義亦不為過。進入新世紀以來,高等教育已經全面普及,都市人心理成熟程度不斷提高,傳統(tǒng)的英雄化書寫已經很難獲得讀者的共鳴,新派武俠小說與現實的脫節(jié)程度和低齡傾向可以被讀者輕易地識別出來,在這種情況下,現實主義風格的硬派武俠小說可以有效地適應這種反英雄化反類型化的時代讀者需求;其次,以習武者身份進行創(chuàng)作的硬派武俠作家,其作品兼具職業(yè)武術材料的功能,在這個國家倡導“一帶一路”和積極發(fā)展對外文化傳播的時代,硬派武俠小說的推廣有利于中國武術文化的全民性普及和世界性傳播;另外作為“劇本化”小說創(chuàng)作方式的產物,硬派武俠小說具有極大的影視化潛力,這對硬派武俠文化擴大受眾范圍和提高吸引力都是極為有利的條件。相信隨著“電影《刀背藏身》上映”話題熱度的不斷上升,現實主義風格的硬派武俠小說能夠掀起又一波“武俠熱潮”,成為“新世紀武俠小說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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