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興華
1935年6月15日,黨中央、紅一方面軍與紅四方面軍在川西懋功勝利會師,李先念在一座法式建筑風格的天主教堂里,第一次見到了毛澤東。那個時候,紅四方面軍師以下干部都很年輕,指戰(zhàn)員裝備齊全、朝氣蓬勃,這給毛澤東留下了深刻印象,而李先念是紅四方面軍最年輕的軍政委。毛澤東對李先念格外青睞,一見到他,便不由得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脫口問道:“你今年多大啦?”李先念說:“還差幾天滿26歲。”毛澤東贊嘆地說:“你真年輕,真是前途無量啊!”這次相見,毛澤東對李先念大加贊賞,臨別時,毛澤東高興地說:“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們只恨相見太晚嘍!”
17歲成為地主惡霸的死對頭、窮苦農民的好帶頭人
1909年6月23日,李先念出生在大別山區(qū)湖北省黃安(今紅安)縣高橋區(qū)九龍沖李家大屋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乳名全伢子,號克念。在異父同母的兄弟姐妹中,他排行第八,是家里的老幺。這個貧困山區(qū)、貧困家庭的新生嬰兒,注定要在苦水里泡大。
打8歲起,李先念便開始跟父兄下田勞動,放牛拾柴,也干些家務雜活。李先念將滿10歲的時候,父親和伯父省吃儉用,把他送進了李家大屋的私塾讀書。李先念知道自己家境貧寒,能讀上書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學習上特別勤奮。隨著年齡的增長,李先念越來越懂得讀書的重要。私塾讀完后,他一心希望能繼續(xù)到學堂念書,但家里拿不出學費,他不得不輟學。
后來,李先念學了木匠活,并在漢口球場街的陳福記壽器店當學徒。在武漢期間,李先念的視野逐漸開闊,人與人的關系及一些社會問題,成了他經常思考的焦點。軍閥混戰(zhàn)、民不聊生的混亂局面,貧富懸殊、階級壓迫的殘酷現實,國共兩黨的革命主張和宣傳,在武漢這座大工業(yè)城市不斷引發(fā)工人罷工、學生游行的風潮,也深深觸動了李先念的心。
1926年10月,國民革命軍高舉紅旗攻入了湖北省武昌城。李先念擠在人群中,看到戎裝整齊、臂戴袖章的革命軍人,不禁熱血沸騰。那天夜晚,李先念經過一番冥思苦想,終于找到了改變命運的答案,他毅然卷起鋪蓋,返回家鄉(xiāng),聯絡農友,投身到農民運動的紅色洪流中去。
當時,李先念家鄉(xiāng)的縣、區(qū)農民協(xié)會業(yè)已建立,他的二哥陳有元、遠方侄兒李澤信和同村好友韓爽先等,都是農民運動積極分子。當年冬季,李先念當選鄉(xiāng)農會執(zhí)行委員,并秘密加入中國共產主義青年團。李先念帶領農會成員,積極搜尋和捕捉各村藏匿的土豪劣紳,送交革命法庭公審法辦。認真清查他們的不義之財,該沒收的沒收,該退還群眾的退還群眾,并逐一公布清查結果,賬目清清楚楚,深為群眾稱道。
從此,李先念的名聲不脛而走,傳遍四鄉(xiāng),連放牛娃都知道他是地主惡霸的死對頭,窮苦農民的好帶頭人。
隨著“八一”南昌起義的槍聲響起,1927年11月3日,黃(安)麻(城)特委在七里坪召開了特別會議,決定舉行黃麻起義,特委同時調整了部分區(qū)委干部,高橋區(qū)由熊邦山任區(qū)委書記,李先念任區(qū)工人糾察隊大隊長。他們積極展開串聯活動,以原區(qū)、鄉(xiāng)農民自衛(wèi)隊員為骨干,在各村建立義勇隊,參加了這次赫赫有名的武裝起義。
黃麻起義勝利后,李先念等人迅即率領隊伍返回高橋區(qū),依靠發(fā)動群眾、組織革命力量向土豪劣紳與青洪幫、哥老會、紅槍會等發(fā)起反擊,狠狠打擊了他們的氣焰。
11月25日,李先念趁著黃麻起義的威懾力,親率一部分農民武裝,一鼓作氣,鏟除了桂花樓、大塘灣的土豪劣紳,打開他們的糧倉,把糧食全部分給當地群眾。此時由潘忠汝率領的起義主力鄂東軍第一路,開始南下開展土改工作,黨的“土地革命”的口號深入人心,得到了渴望分得土地的廣大農民的積極擁護,因而推動了黃安縣新的斗爭高潮。
與此同時,光山紅槍會懾于黃麻革命力量的強大,亦派人前來講和,雙方的武裝沖突暫時緩解。這一切,給武漢等地的國民黨反動派以極大的震動。他們當即策劃軍事進攻,企圖迅速撲滅黃麻地區(qū)燃起的革命烈火。從11月27日至12月5日,敵第30軍獨立旅和第12軍教導師,先后向黃安進擊。工農革命軍鄂東軍和守城群眾浴血苦戰(zhàn),英勇打退敵軍的多次進攻。但終因眾寡懸殊,于6日被敵攻入縣城,工農革命軍遭受慘重損失,黃麻起義嚴重受挫。
敵人占領黃麻地區(qū)后,大肆屠殺共產黨員,血洗革命群眾。國民黨軍與反動地主武裝相配合,反復在黃麻地區(qū)進行“清鄉(xiāng)剿共”。面對這場血腥的浩劫,李先念和戰(zhàn)友們把仇恨埋在心底,發(fā)誓要為死難的烈士報仇。
黃安失守時,縣委書記王志仁和工農鄂東軍總指揮潘忠汝、副總指揮劉光烈均壯烈犧牲。突圍而出的部分領導人吳光浩、戴克敏等會同在七里坪的曹學楷、戴季英等,于12月下旬在紫云區(qū)木城寨舉行會議,決定“要打出這個圈圈,把敵人牽走”,將現有武裝和干部,一部分留在當地堅持斗爭,一部分轉移到黃陂木蘭山一帶游擊,伺機打回黃安。他們在閔家祠堂集合了72人,攜帶長短槍50余支,乘夜向木蘭山進發(fā)。
路過高橋區(qū)時,縣委負責人找到了李先念,要他向其他同志轉達縣委的決定,繼續(xù)在高橋區(qū)堅持斗爭,并問他有沒有信心。李先念懷著對敵人的強烈仇恨,堅定地回答:“請首長放心,有我們在,高橋區(qū)的斗爭決不會停頓,我們要以牙還牙,討還血債!”此后,他與詹獻庭、熊邦山、王寶珊、韓爽先、陳有元、李澤信等人,在本區(qū)本鄉(xiāng)分散隱蔽開來,并聚積力量與敵周旋。
1927年12月17日,年滿18歲的李先念經韓爽先、李澤信介紹,正式加入中國共產黨。
22歲當團政委,23歲當師政委,24歲當軍政委
“九一八”事變后,整個根據地掀起了一股參軍擁軍的熱潮。李先念在斗爭實踐中認識到槍桿子的極端重要性:沒有槍桿子,沒有主力紅軍,便沒有根據地的創(chuàng)建和鞏固,更不會有革命的最后勝利。斟酌再三后,李先念征得縣委書記郭述申的同意,決定帶頭率本縣的一批青年參加紅軍,保衛(wèi)革命果實。
率眾參軍后,李先念被編入紅4軍第11師33團,任政委。因當時后勤條件差,參軍初期未發(fā)軍裝,李先念平時仍穿著一身長袍大褂,于是戰(zhàn)士們都叫他“大褂子政委”。初入紅軍部隊,李先念所面臨最大的難關就是軍事關。過去李先念只當過副班長,打過麻雀戰(zhàn)、游擊戰(zhàn),缺乏指揮一個團的經驗,更沒有硬碰硬地打過大仗、惡仗。一個政委,如果不懂軍事,不會打仗,就會被群眾譏諷為“專賣狗皮膏藥的”,這樣的領導干部,也建立不起真正的威信來。
1932年1月初,李先念部奉命離開白雀園,向七里坪進發(fā)。紅33團2000多人集合,一律著淺灰色軍裝,頭戴紅五星八角帽,等待出發(fā)。李先念還納悶這么多人怎么個走法,擠在一塊行軍,豈不要把老百姓的莊稼踩壞了?他就問旁邊的2營營長孫玉清。孫玉清笑著說:“按1營、2營、3營和團直屬隊的順序,一路縱隊行軍?!崩钕饶钸@才知道,原來大隊人馬是這樣行進的。
團長吳云山諭令部隊“立即出發(fā)”,就騎上馬隨先頭部隊走了。當馬夫把一匹棗紅馬牽到他面前時,李先念卻發(fā)了愁,他長到這么大還從來沒騎過馬,現在當著這么多戰(zhàn)士,又不好意思說不會騎,他只得硬著頭皮上馬。一踩腳蹬子,馬一動,騎不上去。再踩腳蹬子,馬再一動,還是騎不上去。連續(xù)幾次上馬,都失敗了。戰(zhàn)士們在旁邊暗暗發(fā)笑,悄悄說風涼話。
李先念深深感受到,當一個團級指揮員,必須一切從頭學起。每道難題,都要靠自己勤學苦練,加倍努力,才能交一份合格的答卷。從那時起,李先念每天凌晨的學習時間里,加進了軍事內容。
黃安戰(zhàn)役是李先念首次參與指揮一個團作戰(zhàn),在事先戰(zhàn)斗準備和戰(zhàn)役進行過程中,他不是和吳云山就是和孫玉清在一起,虛心求教,學習本領。一連兩仗打下來,李先念對布陣防御、誘敵深入、伺機反擊、兩翼包抄、分割殲敵、猛打猛追等戰(zhàn)術,已經稱得上是初步入門。
戰(zhàn)爭是最大的學校,戰(zhàn)場是最好的課堂。李先念憑著他的智慧和努力,經過短時間的戰(zhàn)場實踐,終于取得了軍事難關上的進展與跨越。李先念22歲當團政委,23歲當師政委,24歲當軍政委,幾乎是3年連升3級。他所率領的紅33團被鄂豫皖中央分局和軍委會命名為“共產國際團”,他所在的紅11師、紅30軍后來也成為紅四方面軍聲名赫赫的勁旅。
紅一、紅四方面軍長征會師后,由于張國燾的分裂行為,紅四方面軍被迫南下川康邊地區(qū),紅軍的團結與統(tǒng)一面臨嚴峻考驗。在這個關鍵時刻,李先念堅決抵制張國燾的瞎指揮,他義正詞嚴地說:“紅軍的分裂,也就是革命的分裂?!碑斔弥獜垏鵂c要另立中央時,明確表示:“這怎么行?一國不能有二主,我們現在有黨中央,為什么還要另立中央?這樣不是把部隊搞亂了嗎?”在川陜革命根據地反圍攻的緊要關頭,李先念著眼戰(zhàn)役反攻的大局,堅決支持徐向前的正確判斷和指揮,堅決抵制肅反擴大化,保護了一大批干部,對鞏固和保持部隊戰(zhàn)斗力起了重要作用。
當反對張國燾的斗爭取得了更大進展后,李先念一方面強調特別要搞好團結,另一方面率88師和騎兵師為先遣軍,第三次踏進草地,擔負為全軍開道、籌糧的重任,他堅決支持朱德、劉伯承、徐向前等同張國燾的分裂活動進行斗爭,團結部隊,戰(zhàn)勝困難,最終實現了紅一、二、四方面軍在會寧勝利會師。
1936年10月,李先念收到中央及軍委電報,中央決定提前發(fā)起寧夏戰(zhàn)役,要求紅四方面軍抽調一個軍的兵力,迅速造船,于11月10日前完成渡河準備。李先念接受任務后,立即做出戰(zhàn)斗部署,確定紅30軍88師為渡河前衛(wèi)師,第263團為渡河先遣團。他強調指出:“這是三大主力紅軍會師后,我們執(zhí)行的第一個具有戰(zhàn)略意義的任務,黨中央和毛主席把這樣重要而光榮的任務交給30軍,是對全軍指戰(zhàn)員的信任和鞭策,我們一定要全力以赴,絕不辜負黨中央的期望。”
10月24日,毛澤東、周恩來電令:“30軍迅速渡河控制西岸?!碑斠?1時,李先念一聲令下,戰(zhàn)士們駕駛船只奮勇劃向河心,猶如神兵天降,向著對岸疾駛。25日晚,李先念和代軍長程世才指揮紅30軍全部渡河完畢。
紅軍渡河后,蔣介石即任命青海軍閥馬步芳為西北“剿匪”第2防區(qū)司令,統(tǒng)一指揮馬家軍的騎兵第5師,向河西紅軍堵截進擊。盤踞甘肅、青海兩省的馬家軍正規(guī)軍共有3萬多人,民團武裝10萬余人,武器精良,運動快速,戰(zhàn)斗力較強,給西路軍造成重創(chuàng)。
1937年1月,馬家軍發(fā)現李先念率領的西路軍集中在甘州(今張掖)西南的倪家營子,即集中所有主力部隊,進行層層包圍,對西路軍發(fā)起一次次連續(xù)進攻。在這場歷時40個日夜的倪家營子血戰(zhàn)中,李先念指揮紅30軍與紅9軍、紅5軍相配合,在極端險惡的形勢下,英勇殺敵,威武不屈,共殲敵1萬余人,用鮮血和生命譜寫了氣壯山河的英雄贊歌。
36歲領導中原突圍,“中原部隊在中原多堅持一天,就能為兄弟解放區(qū)多贏得一天的時間”
李先念回到延安后,劉少奇把李先念叫去談話,告訴他中央決定派他到中原去。劉少奇雙目炯炯地看著李先念說:“我只給你講三點:去了后,一是抓武裝,二是抓武裝,三還是抓武裝?!崩钕饶畲舐曊f:“明白!”他雙肩一抖,又踏上了新的征程。
1939年1月,李先念在竹溝鎮(zhèn)北窯主持召開軍事會議,根據劉少奇提出的“抓武裝”的指示精神,認真分析豫鄂邊區(qū)對敵斗爭形勢,提出了發(fā)展敵后武裝,開展抗日武裝斗爭的軍事工作方針,決定成立新四軍豫鄂獨立游擊大隊,迅速南下敵后,擴大抗日力量,開辟豫鄂邊抗日根據地,李先念親自擔任獨立游擊大隊司令員。
1月17日,游擊大隊從竹溝鎮(zhèn)出發(fā),深入敵后到豫鄂邊區(qū)開展武裝斗爭。李先念率領的這支獨立游擊大隊,下轄3個中隊,由新四軍第4支隊部分人員和來自延安的60多名紅軍干部組成,共有160多人。部隊踏上征途后,邊行進,邊訓練,接連打了幾個勝仗,在信陽南雞公山殲滅偽軍一部,在柳林鐵路伏擊日軍裝甲車,在信應公路誘殲日軍通信兵,可謂出師大捷,打出了新四軍的威風。
1939年底,豫鄂邊區(qū)黨委將獨立游擊大隊與豫南、鄂中、鄂東地區(qū)的武裝力量統(tǒng)一整編為豫鄂挺進縱隊,李先念任縱隊司令員,他率領挺進縱隊馳騁豫鄂大地,屢建奇功。黨中央高度評價道:“挺進縱隊的創(chuàng)造,是一個偉大的成績,并證明在一切敵后地區(qū)黨均可建立武裝,而且可以存在和發(fā)展。”
1941年皖南事變后,李先念擔任新四軍第5師師長兼政委。9月,侵華日軍為準備發(fā)動太平洋戰(zhàn)爭,集中10萬兵力進攻長沙,后又攻鄭州,并不斷抽兵南調,致使武漢外圍各據點守備減弱。李先念果斷抓住戰(zhàn)機,立即部署南下開辟漢川、漢陽、沔陽地區(qū),同時派兵再進鄂皖邊地區(qū),擴大新的敵后根據地,徹底粉碎日偽“掃蕩”,在地域上從東西兩面構成對武漢之敵的戰(zhàn)略包圍。
在這一年的12月7日,李先念指揮發(fā)起了新四軍第5師歷史上著名的侏儒山戰(zhàn)役,對盤踞漢陽侏儒山及其附近的偽軍主力實施連續(xù)攻擊,至次年2月,將侏儒山地區(qū)的偽軍大部殲滅,并殲滅日軍200余人,開辟了川漢沔根據地。
在李先念的軍事生涯中,還有一個不得不提的最重要的閃光點,便是中原突圍。
1945年8月15日,日本宣告無條件投降,我豫鄂邊抗日根據地也改編為中原軍區(qū),在國共談判時,中國共產黨為爭取和平做出了巨大讓步,中原軍區(qū)面積因此縮小。1946年5月10日,國共雙方代表雖然就中原地區(qū)停止武裝沖突簽訂了《漢口協(xié)定》,但國民黨軍的“蠶食”進攻并未停止。蔣介石認為中國共產黨據此隨時可切斷平漢路交通大動脈,是中原地區(qū)的最大威脅。
1946年6月中旬,國民黨當局已決定開打,蔣介石任命劉峙為進攻中原解放軍的總指揮,調集了11個正規(guī)軍26個師約30萬兵力,部署于中原解放區(qū)南北兩線,鄭州綏靖公署主任劉峙隨即趕往駐馬店設立了指揮所,并限所屬部隊7月1日發(fā)起總攻擊,妄圖在“48小時內,一舉包圍殲滅”解放軍中原軍區(qū)主力。
當時,中原部隊有3個轉移方向:向東、向北和向西。部隊內部眾多軍事將領要求向東突圍,往新四軍軍部靠攏,這樣可以極大減輕新5師的損失。但時任中原軍區(qū)司令員的李先念經過反復思考,卻選擇了向西突圍,這樣要面臨劉峙和胡宗南部隊的雙重圍堵,加大突圍的傷亡。李先念的看法是:“中原部隊的突圍,不僅是自身的問題,而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中原部隊在中原多堅持一天,就能為兄弟解放區(qū)多贏得一天的時間?!弊詈?,5萬余人的中原部隊僅以傷亡2萬多人的代價就跳出了國民黨軍隊近30萬兵力的包圍圈,進入陜南地區(qū)。
按照當時的突圍路線,中原部隊進入陜南后預備直接開往延安。但這時,李先念一連接到毛澤東和中央軍委的3份電報,要求部隊不要北上,化整為零在陜南打游擊,在條件極為艱苦的陜南地區(qū)建立根據地。毛澤東在電報中說,“牽制大批敵軍,在敵后創(chuàng)立根據地,是我中原軍的光榮戰(zhàn)略任務”。雖然這個命令有點突然,但為整體利益,李先念還是放棄了進入其他解放區(qū)的計劃,在南線扮演了牽制胡宗南部隊的角色,為此,他們通常要面對數十倍于自己的敵人。直到7月底,部隊終于和前來接應的陜南游擊隊取得聯系。
1949年,毛澤東在西柏坡同李先念交談時,曾說過這樣一番話:“當時就是準備犧牲你們的,你們幾個人能活著回來,就是勝利。”為了全國戰(zhàn)局,自己一手創(chuàng)辦的部隊遭受了不少損失,但李先念從未有任何怨言或牢騷。在許多研究者看來,這也是李先念日后贏得毛澤東長期信賴的原因之一。
中原突圍戰(zhàn)役,是解放戰(zhàn)爭初期我軍戰(zhàn)史中極其精彩的一筆,人民解放軍中原軍區(qū)以少對多的絕對劣勢,在自損約五分之二的基礎上,先后共殲滅5萬余敵軍,勝利完成了戰(zhàn)略轉移任務,使得蔣介石原先打算吃掉中原解放軍的計劃全盤落空。這樣的兵力對比、傷亡交換比和結果,充分顯示了李先念統(tǒng)率大兵團同強大敵人作戰(zhàn)的戰(zhàn)略戰(zhàn)術和指揮藝術,一舉奠定了他作為開國軍事家的歷史地位。
41歲主政湖北,在湖北期間起草的很多文件,都由中央轉發(fā)全國、向全國推廣
解放戰(zhàn)爭取得勝利后,李先念面臨著一個選擇:是繼續(xù)留在軍隊,還是到地方去?!爱敃r鄧小平曾征求過他的意見,問他是愿意到3兵團工作,還是等湖北解放后,回湖北做地方工作。”曾任李先念秘書的黃達說,李先念選擇了后者,他放棄的,是一個“兵團司令”的職務。
那時的湖北,百廢待興,百業(yè)待舉。“他一上任時就遇到‘黑白之戰(zhàn)?!痹诶钕饶钌磉吂ぷ?1年的黃達說?!昂凇笔侵该禾浚鞍住敝复竺缀筒计サ?,當時,一些資本家趁新政權立足未穩(wěn),抬高物價,黃金白銀價格也暴漲。李先念聯系上海等經濟實力強的城市,往湖北調集物資,善于用人的李先念也充分發(fā)揮一些資本家的作用,比如著名銀行家周蒼柏等人,在他的領導下很快穩(wěn)住了市場,控制了局面。
對一個城市的經濟管理工作,李先念是完全陌生的。黃達對老領導印象深刻的一點是,“他非常善于調查研究,了解情況”。黃達的一個老同事下放到湖北浠水縣,有一次,這位同事進城來看黃達,碰巧遇到李先念到黃達辦公室退還文件,于是李先念把這位同事叫到樓上辦公室。兩個多小時后,同事才下了樓。黃達問談什么談了這么長時間,同事說:“我們談的面很寬,談土改、農會、問減租的情況,先念同志問得很仔細,聽得很認真?!备鎰e時,李先念還說:“以后你有什么情況,可以隨時給我寫信來匯報?!?/p>
還有一次,李先念到荊州考察防洪時,遇到基層的一個區(qū)長。李先念向區(qū)長問了人口、經濟情況后,又問供銷社建起來沒有。區(qū)長答不上來,說供銷社是由另一個副區(qū)長分管,對互助情況也說不清楚,李先念發(fā)了火說:“你這樣的區(qū)長應該重新去學習!”
湖北全境解放后,“城鄉(xiāng)改革”成為李先念首要的工作。對此,湖北省做了大量的扎實的準備工作。為了解放和提高(發(fā)展)社會生產力,必須從根本上制度上解放城鄉(xiāng)生產力。在農村,一是為土地改革準備了條件,抓剿匪反霸,減租減息,二是進行農村土地制度改革。
到1952年底,湖北省共有12570個鄉(xiāng)完成土地改革,占全省總鄉(xiāng)數的97.4%,人口總計2376萬人,占全省農業(yè)人口的97%,這為下一步在農村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和建設奠定了堅實的政治、社會、制度基礎。史學界稱贊道:這是湖北有史以來,最徹底、最大規(guī)模的一次土地制度改革。
“他在湖北期間做得很出色,中南財政特別穩(wěn)定,沒有出現像其他一些城市物價飛漲等情況?!敝袊鐣茖W院研究生院教授高敬增說,“陳云在上海與資本家打經濟仗時,李先念也在中南各省同資本家打經濟仗。”當時,主管全國財政經濟工作的陳云,對李先念主管湖北省財政經濟工作取得的突出成績十分欣賞。李先念在湖北期間起草的很多文件,都由中央轉發(fā)全國、向全國推廣。這也為李先念日后走上全國政治舞臺,主管財貿工作打下了基礎。
45歲進入中央,成為財政部長
1954年5月,中央急需調一批年紀輕、能力強、有管理經濟和財政工作才干的領導干部擔任領導職務。時任湖北省黨政軍一把手和中南局副書記、中南行政委員會副主席的李先念,成為被相中的人選之一。
對于自己的新角色,李先念思想準備不足,因而猶豫不決甚至推辭不就。但兩位老領導分別跟他講形勢,反復強調這是中央決定,毛澤東同意的,不可能更改,要他一心做好上任的準備。有一天,毛澤東特地打電話叫李先念到中南海。一見面,李先念再次說:“財政部長我干不了,我沒那個能力和水平,請中央再考慮他人?!泵珴蓶|笑著說:“你干不了,不想干,那只好把國民黨的財政部長宋子文從臺灣請回來,讓他干好了!”
“在先念同志身邊工作的人都知道,他開的工作會通常都會很長,結束得很晚。特別是困難時期,物資匱乏,關于物價是否上漲,一直爭論不休,李先念召集大家開會,討論得也很熱烈。李先念總是讓每個人都充分把意見表達完整,他仔細地聽?!秉S達笑著說。中南海一位負責會議的服務員都有如此總結:陳云開會按時結束,鄧小平開會提前結束,李先念開會過時結束。
黃達印象中,李先念工作得很辛苦。他夏天一大早就起床,因為屋子熱,工作人員很早就把藤桌藤椅擺在回廊里,成了辦公場所。等到7點鐘工作人員上班時,李先念已經將文件處理完畢,“工作效率非常高,很少積壓文件”。黃達說,工作人員給李先念挑文件,經常是看完了就忘了,“一開會時他卻說得清清楚楚,記憶力非常好,數字記得非常清楚”。
在新崗位上,李先念很快就贏得了最高領導的信任。新中國第一任財政部長薄一波在回憶錄里坦率地說:“開始,我真有點為他擔心,但先念同志卻以他的聰明才智,很快交出合格答卷。”1960年,時任古巴國家首任銀行行長的切·格瓦拉訪華,毛澤東安排財政部長李先念與他見面,還向格瓦拉介紹:“我們剛剛革命勝利的時候,也是非常缺少財政人才的。越到后來,我們越注意培養(yǎng)各類干部。但是,我們培養(yǎng)的人手,總嫌不夠用。”他指著李先念風趣地說,“于是,我們只好抓個‘大兵來管錢,事實證明,我們這樣的做法也沒有什么不好”。
黃達回憶,李先念工作非常細致。他發(fā)現四川有一個外貿的供銷社,在出口豬皮和羊皮之前,先將毛皮里面的豬油和羊油刮下來,這樣又可以賣一筆錢,李先念覺得這個方法很好,他于是發(fā)文向全國推廣這個辦法。
李先念后來在國務院主管財貿工作長達22年,成為周總理這位“大總管”的得力助手。而在中國政治經濟生活都略顯特殊的年月里,他所擔負的責任也更特殊。黃達記得,在上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糧食”成了李先念最操心的事。1959年參加廬山會議的李先念,回北京前就打來電話,讓黃達等工作人員通知有關人員前來開會,商討如何解決糧食供應問題。李先念下了車以后直奔辦公室,即便自己的家就在隔壁也顧不上。“好幾次都是這樣的情況,非常急迫,都是關于糧食的會?!?960年,全國物價高漲,一個雞蛋幾塊錢,遠遠超出老百姓的負擔,李先念決定,包括學生課本、煤油等,與民生相關的18種商品平價供應,很大程度上解決了民生之苦。
毛澤東曾稱贊李富春、譚震林、薄一波、李先念為中國經濟工作中的“四大名旦”。對李先念在當時中國經濟生活中的作用,最形象的一句話是:大到寶鋼設備的引進,小到女人頭上戴的發(fā)卡,幾乎都是他一手經辦的。
經歷了第一、二、三代領導人交替與變更
1949年新中國成立以后,李先念先后擔任國務院副總理、中共中央副主席、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家主席、全國政協(xié)主席等要職。
縱觀李先念的一生,我們會發(fā)現一個耐人尋味的事實:新中國成立后連續(xù)5屆擔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的李先念,是黨內為數不多的在數次政治風浪一直保持高位的領導人之一,經歷了第一、二、三代領導人交替與變更。
出生于1909年的李先念,比毛澤東、周恩來等人小很多,因此老一代領導人看他,多了些親昵。在一些早期的生活或工作中,他們之間也留下不少難得的輕松而親密的場景。
有一次在火車上,李先念與周恩來等人一起玩牌打發(fā)時間,水平不高的李先念經常被搭檔周恩來批評。下了火車,李先念“委屈”地說:“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打牌了,你惱我!”周恩來聽罷哈哈大笑。
在新中國成立后歷次復雜的政治斗爭中,李先念雖受沖擊但未離開領導崗位,也和毛澤東或微妙或直接的保護不無關系。
1935年6月15日,黨中央、紅一方面軍與紅四方面軍在川西懋功勝利會師,李先念在一座法式建筑風格的天主教堂的東廂房里,第一次見到了毛澤東。在那個時候,紅四方面軍師以下干部都很年輕,指戰(zhàn)員裝備齊全、朝氣蓬勃,這給毛澤東留下了深刻印象,而李先念是紅四方面軍最年輕的軍政委。毛澤東對李先念格外青睞,一見到他,便不由得上下打量一番,然后脫口問道:“你今年多大啦?”李先念說:“還差幾天滿26歲?!泵珴蓶|贊嘆地說:“你真年輕,真是前途無量?。 崩钕饶罱又f:“我手下還有更年輕的。88師師長熊厚發(fā)剛剛20歲,那才是我們的小老虎呢!”
這次相見,毛澤東對李先念大加贊賞,臨別時,毛澤東高興地說:“自古英雄出少年,我們只恨相見太晚嘍!”全國解放不久,龍云從北京回云南,路過武漢,想見李先念,他說:“毛主席對我說,李先念是我們的青年英雄!”
后來,李先念從新疆回到延安后,因受張國燾錯誤的牽連,總政治部副主任讓他到八路軍129師去當營長。從軍政委到營長,實際上連降6級,李先念沒任何怨言地答應了。毛澤東后來得知此事后說,“這太不公平了”。在毛澤東干預下,李先念轉而到了新四軍第4支隊當參謀長。
“大躍進”期間,李先念也對全國上下盛行的浮夸風表示不滿,在廬山會議期間,李先念與張聞天住得很近。他們經常碰在一起交談,張聞天為了深入研究經濟情況和準備發(fā)言,幾次找李先念要關于國民經濟的一些具體數字,李先念毫無保留地提供出來。但沒有想到,后來在批判張聞天時,李先念也受了牽連,說他為張聞天提供向黨進攻的“炮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