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光

是夜，脫落的嘆息

豁唇的西山口走出三聲吠

肩著獵槍的老鷹

眼睛劃傷一條河的靜謐

岸畔有星星燈火遞過來

次第彌漫開的

是夜——脫落的嘆息

深陷厚厚沉降的雪中

皮靴當(dāng)?shù)囊宦?/p>

震碎山丁子頭上那頂白帽

白樺樹掛著一枚戒指

白樺樹掛著一枚戒指

是戀愛中少女上翹的嘴角

是初綻的薄霧

不經(jīng)意間說出的冰凌花

相擁的鳥鳴

讓慌張愛上了慌張

已是三月

風(fēng)鼓著腮幫

攪動發(fā)芽的冰和融化的兔鳴

長毛狗皮帽向后卷起白霜

烤辣椒的煙味

一口吐沫一個釘

狺狺吠著的獵狗

一只逡巡在樺樹燈籠桿下

另一只趴在木門前

留給火舔舐的

瘦刺拉拉的干咳

把黃昏從臭松的巴掌上

震落到一堆火中

吱嘎，閃出紅棉襖

空蕩蕩的鋁盆

盛滿外焦里嫩的夜晚

留給火舔舐的

只有咬舌頭

硌牙的寒冷，和湯旺河

一團陽光

山坳里的炊煙越是擦拭

皺紋里的土層越厚

打醬油的孩子

經(jīng)過潮濕的汽油刺鼻的修理部

鉆過滿臉麻子的小鐵門

散步的旱煙和那棵老松樹

頭頂王冠的山羊

幾十年了，誰也沒有挪過窩

心平氣和地共用一團陽光

山口印象

沒有信號

乳液似的爐煙，從腳心發(fā)芽

胡子拉碴的大山

像銅鐘，掛在守林人屋檐下

枯萎的五味子和哮喘的刺五加

正走在進山的雪路上

星星點燈

黑熊在咳嗽中醒來

接過時光深處

遞過來的烏木煙袋

疲憊的獵人

再一次把北風(fēng)點亮

沒有雪的冬季

烏鴉在前

麻雀在后

冰刀上

是黑棉襖的勇氣

豆葉黃了的時候

土墻根上，靠著幾位

煙卷中取暖的老人

他們在說什么？

蒼涼的咳，撞裂缺鈣的墻

吃草的老牛淡定的眼神

把返鄉(xiāng)的牛氓釘在黃昏路上

十月

風(fēng)起葉落，鳥鳴吹動翅膀

白樺樹沉默如君子

五味子是誰紅色的心事

枯黃的松針捍衛(wèi)誰的尊嚴(yán)

十月的小興安嶺端坐一個人懷里

像一枚露珠守護大地的炊煙

地平線上的老家

太陽在土坷垃面前低下頭

深埋地下的土豆昂起頭

地平線上的老家

在麥垛下吞吐煙卷中的收成

散步的馬在中年的節(jié)節(jié)草上

留下光陰的白牙

門栓，把兩扇晚年抱在懷里

火爐前坐著的是爹和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