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為有了大量的文字積累,蔣玉斌逐漸在廣袤的中文世界中找到了自己真正的興趣所在———古漢語、古文獻領域,從此與甲骨文結下了不解之緣。當年,還是大學生的蔣玉斌就明白了自己今后要走的路,他開始有意識地看古文字學的入門書籍,一種強烈的求知欲望占領了他的思想:“特別想知道我們中國漢字的早期面貌,而且當時有個小心思,學甲骨文不是有些難嗎?但我偏是越難越要學?!?/p>
后來,蔣玉斌考上了中國古典文獻學的研究生,順理成章選擇了甲骨金文文獻方向,師從古文字專家董蓮池教授學習古文字,主要側重甲骨文。那時,蔣玉斌常到恩師董老師家借書,對哪本書感興趣了就特意去找,再抱回家來讀。
“董老師指導我讀甲骨文原始材料,讀《甲骨文合集》,大家都覺得《合集》第七冊最難,因為難讀,就要多方查詢資料,就要看更多的研究,在這個過程中既鍛煉了自己,同時又意識到,所謂難讀的材料,實際上也正是前人關注較少的富礦?!?/p>
由于在甲骨綴合、字體分類方面很快就有一些發(fā)現(xiàn),蔣玉斌就更堅定了信心,后來又到吉林大學跟隨考古學家、古文字學家林先生深造,攻讀博士學位。“這個階段我在古文字研究方面有了一點基礎,算是入門了,能全身心地研讀古文字原始資料和研究論著。當時我所在的吉林大學古籍研究所的學術氣氛濃厚,能得到名師大咖的指導,并隨時受到各種最新觀點的刺激。當然其他階段的經(jīng)歷也各有作用,但都趕不上這三年,時間、精力、環(huán)境俱佳?!被叵脒@一路走來的求學歷程,蔣玉斌覺得自己走的每一步都踏實、值得。
仍有3000多已出土甲骨文字待破解
121年前,晚清官員、金石學家王懿榮在出土于河南安陽的甲骨上發(fā)現(xiàn)了甲骨文,這被普遍認為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甲骨文。據(jù)學者統(tǒng)計,市面上的甲骨文字典收字4300多個,經(jīng)過121年幾代研究學者不斷考證,相對能夠確定含義的單字只有1500個左右,有取得共識的破譯字僅1300個左右。這也就意味著在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并出土的甲骨文字中,仍有3000個沒有被破解。
“考釋甲骨文字的‘難,根本原因在于已知信息太有限,由已知通向未知的橋梁,還有不少是隱沒不明的。”蔣玉斌說,“甲骨文距今時間久遠,3000多年來文字的形態(tài)和使用情況發(fā)生了不少變化,而我們對當時的語言文字狀況和歷史文化面貌了解還很不充分,現(xiàn)在發(fā)現(xiàn)的文字材料也只是極小的一部分?!?/p>
蔣玉斌的研究就像是在不斷地打通一個又一個文化時空的橋梁。但伴隨而來的,則是嚴肅、漫長且對于一般人而言相當枯燥的時光。近代以來,像蔣玉斌一樣致力于破譯甲骨文的專家學者不在少數(shù),但甲骨文的破譯工作也逐漸進入了瓶頸。簡單容易的字已經(jīng)被解讀破譯了,沒能夠破譯的甲骨文,大多既復雜,又不成文。
蔣玉斌介紹,“著名的古文字學家唐蘭曾說,考釋古文字時‘機器大量生產(chǎn)比一個一個考釋的‘手工制品要高超。唐先生考釋古文字講究方法,他是一批一批的,像考釋‘彗‘帚‘斤等都是一連解決一大串相關文字的。百余年來,甲骨文字的整理越來越充分,有多位優(yōu)秀的學者將一些考釋條件成熟的文字漸次釋出。但時至今日,像唐蘭先生那樣成批釋字的成果已經(jīng)很少看到了;依靠出土文獻與傳世古書的對讀,發(fā)現(xiàn)新的線索,從而新釋甲骨文字,這種途徑的考釋成果偶爾還有,但也比較少了。原因就是前面所說,面對未識字,我們獲得的已知信息還不夠,由已知通往未知的關系更隱秘了?!?/p>
他又舉出一個例子:“甲骨文中有一個‘酉旁加幾個斜點的字,出現(xiàn)次數(shù)達2000次,雖然學者對它的用法、可能的讀音有所了解,但一直未有確釋。李學勤先生等曾多次舉這個例子,希望學者能早日把它釋讀出來?!?/p>
苦樂全在主觀的心
甲骨學需要開拓前路,需要新鮮的材料,更需要源源不斷的后備人才輸入。除了自己的研究,蔣玉斌還同時從事教學工作,他特別強調“有興趣”和“勤動手”兩點,希望學生們把重點放在培養(yǎng)閱讀古書、閱讀古文字原始資料的能力上?!拔疑霞坠菍W課,一般會循序漸進,也會盡量調動學生的興趣。比如我給他們講甲骨文辭的字體分類,就先拿一些后世或當代不同人寫的作品,讓大家體會到字跡特征的差異,了解鑒別字跡的方法。然后再切入到甲骨文辭的字跡分析個案。通過具體操作,大家都覺得很有意思,觀察得也很細致,這樣對字體分類理論就感覺很親近了?!?/p>
在培養(yǎng)學生的過程中,蔣玉斌非常強調學生在學習中實際動手的頻率和大量翻書的習慣。只有真正熟悉原始資料,才能離真相更近一點。對此他特別舉了甲骨綴合的例子?!拔易约涸趯W習甲骨學時,需要全面搜集甲骨文資料,曾做過一些甲骨綴合工作,覺得甲骨綴合是培養(yǎng)動手實踐能力的手段之一,我認為可把甲骨綴合當作學術訓練的一種途徑,培養(yǎng)細心、細致的作風和敏銳的感覺。”
甲骨綴合,是整理甲骨的一項重要工作,指根據(jù)甲骨圖片的色澤、紋理、邊緣、字跡等特征,結合骨版部位、時代、卜辭內(nèi)容等信息進行復原研究的過程。當前甲骨學界的領軍人物之一黃天樹先生也講過,對于初學甲骨的研究生來說,第一片甲骨綴合很重要。蔣玉斌覺得,“甲骨綴合絕大多數(shù)很容易驗證,幾乎對就是對,錯就是錯,一旦發(fā)現(xiàn)綴合,很快就能知道結論,而不像是需要論證的問題,需要反復思量。這就使人馬上獲得成就感,欲罷不能,因此就能帶著更大的積極性去閱讀、研究甲骨材料。黃先生培養(yǎng)的學生有不少是從甲骨綴合入門的。”他說,在甲骨綴合方面真正有心得的學者,在觀察文字特征并考釋文字、提煉字體特征并劃分類型、注意特殊或同類現(xiàn)象并總結規(guī)律方面,往往也會有收獲。
據(jù)《北京青年報》雷若彤文整理供圖/蔣玉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