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古典小說具有現代影視的藝術特征：“鏡頭式”的語言形式、“戲劇化”的情節(jié)設置、“畫面感”的環(huán)境描寫。教師可以用鑒賞影視作品的方式去教學中國古典小說，即通過聚焦“文字鏡頭”，賞析人物形象;串聯“影視畫面”，理清故事情節(jié);再現“小說環(huán)境”，讀懂作者意圖。通過“影視化”閱讀，幫助兒童感悟中國古典小說的獨特魅力，傳承中國傳統優(yōu)秀文化。

【關鍵詞】影視化閱讀;中國古典小說;文字鏡頭;影視畫面;小說環(huán)境

【中圖分類號】G623.2【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5-6009（2020）25-0032-05

【作者簡介】殷業(yè)鳳，江蘇省蘇州市平江教育集團平江實驗學校（江蘇蘇州，215000）教師，二級教師，蘇州市教壇新苗。

2019年9月，統編語文教材在全國全面推行使用。教材中共選編優(yōu)秀古詩文124篇，其中中國古典小說篇目有改編自《三國演義》的《草船借箭》、節(jié)選自《水滸傳》的《景陽岡》、節(jié)選自《西游記》的《猴王出世》、節(jié)選自《紅樓夢》的《紅樓春趣》、節(jié)選自《儒林外史》的《兩莖燈草》等。中國古典小說具有現代影視藝術“鏡頭式”的語言形式、“戲劇化”的情節(jié)設置、“畫面感”的環(huán)境描寫，這與兒童多層次、多角度感受生活的審美特點相符合。教師可以創(chuàng)設影視化的閱讀場域，幫助兒童感悟中國古典小說的獨特魅力，傳承中華優(yōu)秀傳統文化。

一、中國古典小說的影視藝術價值

中國古典小說的源流之一是宋元話本。話本內容主要通過說書人的“說”來呈現，“說”不僅要有聽覺形象的創(chuàng)造與渲染，更需要引導聽眾將聽覺形象通過“再造想象”轉化為視覺形象。說書藝術這種特殊的審美關系決定了中國古典小說的基本走向，也使之具有了現代影視藝術的諸多特征。

（一）語言形式：“鏡頭式”描寫

影視作品往往使用長、短、快、慢鏡頭的推、拉、移、轉，遠景、近景、特寫的交替出現，呈現文本內容的空間性、視像性、流動性。

電影畫面的特寫鏡頭取景范圍小，畫面內容單一，可使表現對象從周圍環(huán)境中突顯出來，起到強調、放大的效果。中國古典小說擅長通過“特寫鏡頭”式的語言，將重點突出的細節(jié)進行工筆細描，以刻畫鮮明豐滿的人物形象，表達特定的思想情感?！翱扃R頭”與“慢鏡頭”可以改變敘事的節(jié)奏，“快鏡頭”可以縮短事件的時間跨度，突出時空的濃縮感。中國古典小說常用“快鏡頭”式的語言介紹故事緣起或背景。如《西游記》中講述仙石化作石猴的語段，僅僅百余字，就濃縮了石猴的漫長孕育過程，同時富有奇幻的神話色彩。而“空鏡頭”多用來交代環(huán)境、渲染氣氛、烘托人物。中國古典小說擅長通過“空鏡頭”式的環(huán)境描寫，渲染特定氛圍，推動故事情節(jié)，烘托人物心情，塑造人物形象。中國古典小說在演變、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自身獨特的語言風格，仿佛是通過“鏡頭”向讀者“呈現”故事。

（二）情節(jié)設置：“蒙太奇”敘事

影視藝術一般把“蒙太奇”劃分為三類：敘事蒙太奇、表現蒙太奇、理性蒙太奇。敘事蒙太奇包括平行蒙太奇、交叉蒙太奇、重復蒙太奇等?！捌叫忻商妗睂⒉煌瑫r間、不同空間中展開的兩條以上的情節(jié)線并行出現，分別敘述，最后統一在一個完整的情節(jié)結構中，或兩個以上的事件相互穿插出現，共同揭示統一的主題或展現同一個情節(jié)。“交叉蒙太奇”將同一時間不同地域發(fā)生的兩條或數條情節(jié)線迅速而頻繁地交替剪接，其中一條線索的發(fā)展往往影響另外的線索，各條線索相互依存，最后匯合在一起?！爸貜兔商妗眲t是通過在關鍵時刻反復出現具有一定寓意的鏡頭，達到刻畫人物、深化主題的目的，這與中國古典小說的“反復敘事”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中國古典小說，尤其是長篇小說，由成百上千個事件組成，人物的性格特點和豐富的社會面貌往往要通過具有戲劇性的情節(jié)設置來呈現。如《紅樓夢》中將逼真細膩的日常生活同波瀾起伏的大事件巧妙地結合起來，通過雙線多頭網狀結構，將表面看來平淡無奇的生活瑣事，和主要故事情節(jié)交織在一起，展示故事中人物的內心世界和人與人之間的微妙關系。

（三）藝術手法：“蒙太奇”表現

表現蒙太奇包括對比蒙太奇、隱喻蒙太奇、心理蒙太奇等。中國古典名著中不僅有許多蒙太奇敘事的結構方式，也有許多表現蒙太奇的藝術手法。

“對比蒙太奇”將具有反差性的鏡頭進行并列組接，從而產生對比的效果。它類似于文學作品中的對比手法，即通過內容或形式的強烈對比，達到作者想要的某種效果?！半[喻蒙太奇”通過鏡頭或場面的并列或交替展開類比，形象而含蓄地傳達作者的某種寓意或事件的某種情緒色彩，它往往構成對主人公人生、命運、人性的一種隱喻。而“心理蒙太奇”偏重心理描寫，通過鏡頭的組接或音畫有機結合，直觀生動地展現人物的回憶、夢境、閃念、幻覺、遐想、想象甚至潛意識的活動，多用對列、交叉、穿插的手法，表現人物強烈的主觀色彩。如《紅樓夢》寫了三十多個夢境，其中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釵，飲仙醪曲演紅樓夢”，用“心理蒙太奇”式的夢境，揭示人物在特定環(huán)境中產生的某種特殊心理，表現人物內心深處隱微復雜的情感活動，呈現形象的畫面，建構人物特殊的心理時空，揭示主要人物的命運和品質。

二、中國古典小說閱讀的影視特征

“影視化”閱讀可以讓兒童透過抽象的文字符號想象情節(jié)畫面，調動兒童的感性認知與理性思維，開展豐富的審美鑒賞，是閱讀中國古典小說的有效策略。“影視化”閱讀基于中國古典小說的影視化特征，符合兒童的審美取向，充分尊重兒童的主體地位，通過充分的再造想象使兒童獲得獨特的閱讀體驗，引導兒童領略中國古典小說的獨特魅力，傳承中華民族傳統文化。

（一）表現形式：文字符號與影視畫面的互通

中國古典小說中“鏡頭式”的語言形式，和影視作品中的特寫鏡頭、慢鏡頭、快鏡頭、空鏡頭等具有異曲同工之妙。中國古典小說的情節(jié)設置，與影視作品中的平行蒙太奇、交叉蒙太奇、重復蒙太奇等手法相似。中國古典小說中的藝術手法，與影視作品中的對比蒙太奇、隱喻蒙太奇、心理蒙太奇形式類似。這使中國古典小說的“文字畫面”與“影視畫面”有了互通的可能。

（二）閱讀過程：感性想象與理性分析的交織

要將中國古典小說的一個個“文字畫面”轉換成大腦中的“視聽畫面”，必須在充分品讀文本的基礎上展開合理大膽的想象，在頭腦中形成、塑造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在閱讀中，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環(huán)境的變化，人物形象也會發(fā)生細微的改變。這時，學生通過想象再現情境，通過理性分析理清人物之間的關系，理順、預測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領會古典小說的表達藝術。有了合理想象的細節(jié)內容和理性思維的情節(jié)架構，扁平的文字才能站起來、活起來，變成一幕幕立體的、活動的影視畫面。與一般影視不同的是，這種由閱讀而創(chuàng)造的影視畫面是屬于學生個體的，具有獨特性和差異性，又是最具深刻體驗的。

（三）閱讀體驗：審美情緒與思維活動的共燃

觀眾在欣賞影視作品時，會不自覺地跟隨故事的發(fā)展，走進人物內心，與主人公實現心理共融、同悲同喜，獲得一種特殊的觀賞享受。當讀者用“影視化”閱讀方式去閱讀中國古典小說，也會不由自主地跟隨“文字鏡頭”還原“故事細節(jié)”，展開“再造想象”合成“影視畫面”，體會人物內心或細微或強烈的情感體驗，獲得閱讀的審美快感和思維的發(fā)散與聯通。

三、中國古典小說的“影視化”閱讀策略

（一）聚焦“文字鏡頭”，賞析人物形象

1.品讀“特殊鏡頭”，感悟人物特點。

影視作品中有很多像“特寫鏡頭”“慢鏡頭”“快鏡頭”這樣的“特殊鏡頭”，可以表現獨特的藝術效果：“特寫鏡頭”可以凸顯作品想要表現的人物特點、氛圍情緒;“慢鏡頭”可以放緩敘事節(jié)奏，讓觀眾細品精彩之處;“快鏡頭”可以加快敘事節(jié)奏，凝練地呈現相關內容。以統編語文教材五下《景陽岡》中打虎的精彩片段為例，作者放慢節(jié)奏，運用“慢鏡頭”式的語言對打斗場面進行細致描繪，極具畫面感，這種描述可以調動讀者的情緒，增強了小說的感染力。

江蘇省語文特級教師孫雙金在教學這一片段時，停留駐足，細細品味，先用語言激起學生的學習興趣：“《水滸傳》中打虎的不只是武松，還有李逵。李逵是用什么殺虎的？刀！但是武松是赤手空拳把老虎打死的。把描寫武松動作的詞語圈出來?！币龑W生提煉出三“按”、二“揪”、一“踢”、一“提”、一“打”這一組動詞。接著研究武松打虎的慢鏡頭，質疑這些動詞能不能互換、調換順序，讓學生感受中國古典小說用詞的準確，感悟武松英勇彪悍、武藝過人的人物形象。

2.揣摩“心理蒙太奇”，走進人物內心。

“心理蒙太奇”是影視作品中心理描寫的重要手段，常常運用畫面與聲音的不連續(xù)敘述、跳躍性地出現、藝術化地處理，展現人物內心復雜多變的隱秘感受。古典小說常用心理描寫展現人物的心理活動。仍以《景陽岡》為例，武松在讀了榜文知道景陽岡真的有虎后，心想：“我回去時，須吃他恥笑，不是好漢，轉以轉去?！遍喿x中國古典小說時，除了通過“心理蒙太奇”走進人物內心，還可以通過品味人物的語言、動作、神態(tài)，勾連前后文，揣摩人物的內心世界。

3.關注“對比蒙太奇”，讀懂對比襯托。

“對比蒙太奇”在影視作品中的表現形式多樣，既有內容上的對比（生與死、美與丑、善與惡、喜與悲），也有形式上的對比（光線的強與弱、色彩的冷與暖、視角的俯與仰），表現特定的藝術效果。古典小說為了塑造主要人物的光輝形象，常常會將次要人物與主要人物進行對比。例如：統編語文教材五下《草船借箭》，將周瑜和諸葛亮對比：從人品胸襟看，周瑜心胸狹窄、嫉賢妒能、企圖暗箭傷人;諸葛亮寬容大度、顧全大局、光明磊落。從智慧謀略來看，周瑜只知道叫軍匠故意延遲，阻撓造箭;諸葛亮卻能夠觀天象、知地理、識人心，從曹軍那里“借”來十萬支箭。這一系列對比，塑造了諸葛亮神機妙算、顧全大局的形象。

（二）串聯“影視畫面”，理清故事情節(jié)

1.抓住小說要素，把握主要情節(jié)。

影視藝術中的平行蒙太奇、交叉蒙太奇、重復蒙太奇等，很多時候會交替使用，使得故事情節(jié)更加曲折生動。中國古典小說多是章回體小說，這些作品由一回或者若干回組成一個相對完整的小故事，這些小故事連起來串成一個長篇故事。統編語文教材注重引導學生梳理小說的故事情節(jié)，如《草船借箭》課后思考題：“按起因、經過、結果的順序，說一說故事內容?！庇袝r，小說的場景有著明顯的變化，我們就可以按照場景的變化梳理故事的情節(jié)。如《景陽岡》課后思考題：按照故事的發(fā)展順序，把“喝酒→（上岡）→（打虎）→下岡”補充完整，再說說故事的主要內容。這樣的提問和練習，有助于加強學生關注小說的要素，提升閱讀思維與邏輯。

2.聯系人物塑造，理清情節(jié)關系。

影視作品中沒有一個鏡頭是多余的，或是為了塑造人物，或是為了營造氛圍，或是為下文作鋪墊。中國古典小說亦是如此，很多看起來可有可無的“特寫鏡頭”，實則有助于刻畫豐滿、立體的人物形象。

孫雙金老師在執(zhí)教《景陽岡》時，拋出一連串問題：“課文通過武松打虎的情節(jié)就可以反映武松藝高膽大和英勇無畏了，為何此前卻連篇累牘敘寫了武松喝酒的情形？為什么要寫吃酒？是不是偏題了？”借此探討吃酒、上岡和打虎之間的關系，抓住“一飲而盡”“叫”等動作和語言，體會武松的豪爽和不拘小節(jié);從上岡看到榜文知道有虎，為了面子還不肯回酒館的心理描寫，體會武松的好面子，進而挖掘出英雄人物的另一面性格，看到一個真實、立體、生動的英雄形象。當學生明白小說是以“刻畫人物”為中心，所有的情節(jié)設置、敘寫描摹都是為刻畫人物服務時，自然就會留心前后各種鏡頭，理清情節(jié)之間的關系。

3.品味“反復蒙太奇”，感受情節(jié)魅力。

影視作品中的“重復蒙太奇”常和蒙太奇其他手法疊加組合運用，以達到特定的藝術效果。古典小說除了含有數字的顯性“反復蒙太奇”之外，還有很多相對隱蔽的“反復蒙太奇”。仍以《景陽岡》為例，武松打虎并非一蹴而就，而是幾經波折。孫雙金老師在執(zhí)教時，先讓學生默讀“打虎”部分，看看武松打虎分為幾部分，梳理出“躲閃—棒打—拳打腳踢—棒打”這幾部分。接著引導學生思考：“武松一棒把老虎打蒙在地上。這樣寫好不好？”學生很快就發(fā)現：如果這樣寫后面的情節(jié)就沒有這么驚險刺激了;原文的“反復”的寫法會增加真實感;老虎的各種反應可以反襯出武松的英勇。中國古典小說一波三折的、“反復蒙太奇”式的情節(jié)設置有一種獨特的藝術張力，這種張力不僅可以凸顯人物鮮明的個性特點，還可以促使讀者形成一種閱讀期待，獲得一種獨特的閱讀享受。

（三）再現“小說環(huán)境”，讀懂作者意圖

1.留心“空鏡頭”，感悟人物特點。

影視作品中的“空鏡頭”又稱為“景物鏡頭”，常用來交代時間地點、介紹環(huán)境背景、渲染情緒氛圍、烘托人物形象或心情、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等?！翱甄R頭”的概念和作用與中國古典小說中的環(huán)境描寫相似，中國古典小說擅長通過“空鏡頭”式的環(huán)境描寫塑造人物形象。如統編語文教材五下《猴王出世》中就有一處“空鏡頭”：“四面更無樹木遮陰，左右倒有芝蘭相襯。蓋自開辟以來，每受天真地秀，日精月華，感之既久，遂有靈通之意?！边@一處空鏡頭以極其精練的語言寫出了石猴的出生環(huán)境。而仙石所處環(huán)境，更無樹木，只有蘭芝相襯，受日月精華洗禮，正與孕育仙猴的情節(jié)相襯，與石猴的神異出眾相符，為后文甚至全書寫孫悟空的神通廣大、傳奇故事埋下了伏筆。

2.讀懂“空鏡頭”，明白情節(jié)推進。

中國古典小說還擅長通過“空鏡頭”式的環(huán)境描寫來推動故事情節(jié)?！毒瓣枌分幸灿袔滋幹欢嗟沫h(huán)境描寫：日色“漸漸墜了下去”;“日短夜長，天容易黑”;“亂樹林”忽然“發(fā)起一陣狂風來”。教學時，可以引導學生質疑：僅僅只有二十幾個字的環(huán)境描寫，可不可以去掉？為什么？學生很快就會發(fā)現端倪：這些語句營造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氛圍，也為下面老虎的突然出現做了鋪墊——沒有這個亂山岡，就沒有那只老虎;沒有那只老虎，就沒有武松打虎這個故事了。正是這幾處看似不起眼的“空鏡頭”，將故事情節(jié)朝前推進。

3.了解故事背景，走向古典名著。

在學習中國古典小說課文時，要了解整部名著，才能對課文有更加深刻的認識。選入統編語文教材中的幾篇中國古典小說，只是古典名著中一個片段，屬于上海師范大學王榮生教授所講的“引子”那一類。王榮生教授認為“把課文當‘引子教，特指‘由節(jié)選引向長篇作品”。教材也時時處處在提醒教師和學生關注原著。課文旁邊的泡泡、課后思考題、閱讀鏈接、資料袋、語文園地、快樂讀書吧等，都在引導學生由“一篇”到“一類”，從一篇篇課文走向一本本名著，進而感受中國古典小說的無窮魅力。

中國古典小說具有現代影視藝術般“鏡頭式”的語言形式、“戲劇化”的情節(jié)設置、“畫面感”的環(huán)境描寫，教師可以用欣賞影視作品的方式引導學生閱讀中國古典小說。通過聚焦“文字鏡頭”、串聯“影視畫面”、再現“小說環(huán)境”，探索中國古典小說的教學價值，為發(fā)展兒童的語文素養(yǎng)提供有效的教學策略。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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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獲2019年江蘇省“教海探航”征文競賽一等獎，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