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欣
伊朗阿拉穆特,是伊朗加茲溫省北部的一個地區(qū),多為丘陵地帶。
出生于1972年的法國的攝影記者Boyer Nicolas曾于2016年深度探訪伊朗,以紀實的攝影風格揭示伊朗宗教與政治的種種側面。Nicolas第一次在電視上看見伊朗,是上世紀70年代末穿著黑袍的伊朗婦女參加伊斯蘭革命的畫面。作為旅游勝地,伊朗有波斯文明、絲綢之路。它極其特殊的政體,神權、世俗權力混雜的體制也吸引著Nicolas。
2016年Nicolas第一次去伊朗,走了庫姆、喀山、伊斯法罕這樣的大眾旅游線路,在設拉子以西跟隨卡什奇部落的游牧民族,在喀而曼以南世界上最熱的沙漠度過夏季,拍了第一批照片。六個月以后,他再次動身去更偏遠的地區(qū),沿著波斯灣海岸線北上,穿過兩伊戰(zhàn)爭的戰(zhàn)場和庫爾德斯坦山區(qū)。他感慨,擁有八千萬人口,占地150萬平方公里的伊朗具有極其豐富的地理特征與種族、文化多樣性,這也造成伊朗現在的價值與思想沖突很難用簡單的二元論解釋。
Nicolas習慣在踏上旅途之前讀很多相關文獻,去伊朗之前,他不僅讀了地緣政治論文與社會歷史,還讀到記者拉米塔·納瓦伊(Ramita Navai)寫的小說《謊言之城》的一句話:“任何想在德黑蘭生活的人都被迫撒謊。這不關乎道德,在德黑蘭撒謊是一個生存問題。”
他在伊朗的旅行經驗印證了這句話。鏡頭記錄下染了金發(fā)的伊朗婦女一進屋子,就迫不及待摘下頭巾的場景。畫面的另一端街道上,三個頭戴黑巾的伊朗婦女結伴而行?!霸谝晾?,人們習慣在公領域與私領域維持兩副面孔?!?Nicolas告訴《中國新聞周刊》,許多伊朗人在公共場合遵守服飾的統一只是受制于“虛假的道德專政”,“一旦他們進入了德黑蘭北部的富人區(qū),酒精就會在無拘無束的夜晚流淌。”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掌權的巴列維政權在美國的支持下進行過一系列世俗化改革,國王推行現代化生活方式,上流階層穿西裝,看好萊塢電影。
流亡海外的什葉派學者霍梅尼成為這場革命的精神領袖。盡管霍梅尼在革命早期表現較為溫和,并于1978年接受《衛(wèi)報》采訪時曾表示,他個人對權力不感興趣。但很快,1979年3月7 日,他就下令強制婦女戴頭巾,此后伊朗社會迅速保守化,電影院和歌舞廳被查封,公共場所實行男女分開,同性戀、妓女、奸夫被處決?;裘纺岜救说念^像遍布大街小巷,刷到整棟樓房和整面墻上,Nicolas用照相機記錄下了這一幕。
復雜的政治文化歷史造成了伊朗街頭傳統與現代撕裂的景觀,Nicolas喜歡捕捉這些“不一致”,比如,穿T恤牛仔褲戴耳機的滑板青年身后是穿黑袍的教士。Nicolas曾有廣告創(chuàng)意經驗,因而習慣在創(chuàng)作時結合審美、諷刺、幽默。他在革命紀念館外拍過一張照片,革命者的塑像堅定地指著導彈的方向,站在一旁的小孩模仿他的姿勢,卻指著一頭大白鵝。
令Nicolas印象最深的是德黑蘭的神圣抗戰(zhàn)博物館,該館由歐洲的場景設計師設計,重建了兩伊戰(zhàn)爭時被炸毀的街道和教室,將參觀者召回到殘酷的現場。在哈米丹或克爾曼等省會省市也有類似的戰(zhàn)爭博物館。
1980年薩達姆政權趁伊朗國內伊斯蘭革命剛剛結束,入侵庫爾德斯坦省的油田,他希望該地的多數人口遜尼派能向伊拉克投誠,但民族主義戰(zhàn)勝了宗教主義。
扎里瓦爾湖位于伊朗庫爾德省首府馬里萬市以西,是當地著名的旅游景點。
距離首都德黑蘭15公里的雷伊市, 在阿舒拉節(jié)游行期間,兩名伊朗志愿準軍事部隊民兵在臨街的二樓窗口守望,拍攝這張照片五分鐘后,攝影師第一次被捕了。
位于伊朗哈馬丹的“圣防花園博物館”, 建于1997年, 伊朗抵御伊拉克戰(zhàn)爭的紀念地。博物館的外部區(qū)域設計有軍閥雕像、自由和母親雕像、坦 克和軍事火箭復制品等。圖中雕像為1982年在霍拉姆沙赫爾逝世的默罕默德· 沙赫巴齊將軍。
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延續(xù)至今,Nicolas在他的旅途中,碰見伊朗伊斯蘭革命衛(wèi)隊下屬的民兵組織組團去曾經戰(zhàn)場的朝圣,這樣的朝圣每年都要發(fā)生幾次,他們把自己的隊伍叫做“光之隊”。戰(zhàn)爭的影響也滲透到日常。Nicolas拍攝“ urkhaneh”體育館時,碰見失去一條腿的老兵,他卸下假肢,依然堅持著這項追溯到古代波斯的古老運動。
據Nicolas 觀察,除了少數特權階層,伊朗人活得并不好。Nicolas在伊朗的一位向導請他從歐洲寄牙膏。因為在國際上的孤立處境,國家缺少航空維修零件和藥品。很多年輕人希望通過合法途徑,甚至偷渡離開該國。
同樣因為孤立,伊朗石油GDP收入減少,失業(yè)率很高。很多博士畢業(yè)后找不到工作,被迫擔任網約車司機。Nicolas在設拉子地區(qū)認識的化學博士告訴他,即便是極力獲得工作機會,四分之三的面試時間也都花在了了解被面試者對宗教的了解,而不是對專業(yè)的了解上面。
因為攝影,Nicolas在伊朗被逮捕過三次。一次是在什葉派最重要的節(jié)日阿舒拉節(jié)的游行上,當時他身處德黑蘭南部某底層民眾聚集的保守社區(qū),該社區(qū)充滿了毛拉政權的狂熱支持者。游行上到處是便衣警察,他看見一座空飯店一樓正有兩個民兵對著游行隊伍拍照片,便掏出照相機拍了下來。 Nicolas 知道自己的西方面孔很容易被盯上,果然,三分鐘后七個民兵圍住他,把他帶到警察局審問,好在他偷偷替換了SD卡,保住了照片。兩小時后他被允許走人?!八麄儾榱宋业恼掌€有身份證明,過程挺客氣,有茶水?!?p>
伊朗德黑蘭市中心Jomhouri大街街角,這附近有德黑蘭最大的Alaeddin手機賣場,年輕人經常在這里休閑。在建筑物內,一名婦女沒有戴頭巾,而在外面樓下的三名女性穿著她們的黑色披風。
伊朗第六大城市設拉子,因為當天污染嚴重,出租車司機戴上了過濾口罩。
伊朗庫姆因為建有法蒂瑪圣陵而被伊斯蘭教什葉派視為圣城,法蒂瑪圣陵也是伊朗最神圣的圣地之一,每年有大約兩千萬朝圣者來到這座城市。絕大多數是伊朗人,還有世界各地的其他什葉派穆斯林。據估計,該市有80000名來自世界80多個國家的修道士,其中有6000名來自巴基斯坦。
阿舒拉節(jié)在伊斯蘭歷穆哈拉姆(Moharram)月的第10天左右,該節(jié)是為紀念穆罕默德外孫、第三任什葉派領袖侯賽因遇難。伊朗人口中有89%是什葉派穆斯林, Nicolas用照片記錄了節(jié)日當天人們當街宰羊、當街演戲還原侯賽因遇害的那一幕。
每年阿舒拉節(jié)會舉行盛大的游行,人們升黑旗子,著黑色,一些教徒會用鐵鏈鞭打自己的胸膛,表達自己同侯賽因承受一樣的苦難,更極端的儀式是割傷自己流血,近些年伊朗政府號召人們用獻血替代。
什葉派信徒如此看重侯賽因的犧牲是因為這被視為什葉派自我身份的確認的關鍵。
公元680年,侯賽因為拒絕承認繼任的哈里發(fā)耶齊德一世,在卡巴拉沙漠(今伊拉克)的被耶齊德派出的三萬名部隊殺害。從此,被迫害、反抗、犧牲成為什葉派的集體記憶。侯賽因的殉難是伊斯蘭復興運動的核心精神資源,它哺育了1979年的伊朗革命,以及“圣戰(zhàn)”的殉道思想。
殉道者在伊朗的語言中是“證人”的意思,意思顯然易見,殉道的過程見證一個人走向信仰。Nicolas的照片記錄了死于圣戰(zhàn)的烈士的紀念碑,在德黑蘭地鐵、高速、交通動脈的各個角落以牌匾、雕塑和巨大淺浮雕的形式出現,路人隨處可見。如今,疫情又給國家增加了一批烈士。宗教意識形態(tài)與民族主義的糾纏,將在很長時間主導這個國家。
德黑蘭北部的易卜拉欣公園,靠近德黑蘭最大的塔比亞人行天橋。富裕家庭的孩子在這里練習滑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