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豐
世界閱讀日那天晚上,我在成都一葦書坊參加一個讀書活動。書店老板阿俊告訴我們,隔壁房東打電話過來說,看你們書店活得還不錯,干脆把隔壁也盤下來吧。
隔壁是一家按摩店。這條不長的街上有十多家按摩店,看上去都不太正規(guī),受疫情影響,好幾家都關門了。房東說,女兒從你們書店買過書,希望你們能開得長久些,房租可以適當便宜點。
“那就叫精神按摩店吧?!睅讉€朋友都鼓勵阿俊勇敢接盤。很明顯,書店不可能賺多少錢,但“精神按摩店”這個想法確實讓人欲罷不能。大家于是商定了一個眾籌方案,600元一份,參加者可以享受“按摩”,也就是咖啡、酒和文化活動。
6月上旬,這家“精神按摩店”真的開業(yè)了,一葦書坊擴大了一倍,增加了活動空間。這可能開了一個“精神”戰(zhàn)勝“肉體”的先河,哪怕只是這一次呢。
成都有很多書店,數(shù)量在全國城市中數(shù)一數(shù)二,但一葦書坊要算是特別的一個。它的面積很小,書卻很好,逐漸成為文藝中青年們的一個據(jù)點。
讀書日那晚的活動來了三四十人,幾乎坐滿了小書店的每一個角落。開場是一位叫“老王”的音樂人吉他彈唱。他唱了幾首就離開了,要去給幾個孩子上音樂課,那才是他謀生的手段。來書店演唱不收費,大家喝茶、傾聽,對他來說就足夠了。
攝影師老柴帶著徒弟來給活動拍照,也是免費的?!袄喜瘛逼鋵嵤且粋€年輕女孩,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我禮貌性地討好:“你看起來像一個明星呀。”“徐靜蕾。”她說。仔細一看,還真的挺像。“大家都叫我玉林徐靜蕾”。
玉林是這個片區(qū)的名字,因為趙雷的《成都》中有一句“走到玉林路的盡頭”而成為網紅,但是實際上這個片區(qū)的底蘊要深厚得多。上世紀90年代,“小酒館”和“白夜”兩家酒吧先后開張,這里成為文藝圈的聚集地。這個一葦書坊大概就是新時期的“白夜”,不過是以書店的形式。
我總是騎共享單車去,天熱的時候下車就買一個冰棒。下午書店人不多,店長會給我一杯冰水,我就坐下來看書或者寫稿,在晚飯前離開。有時候我也會專門乘地鐵趕過去,在地鐵里就開始讀書。這有點刻意,但這種儀式感讓我想起小時候“趕集”的經歷,短暫超脫了日常。
那天晚上的活動從7點持續(xù)到10點,結束后有幾個人仍然不愿意離開,就在書店喝酒。書店可以開到很晚,晚上的書店就是一個酒吧,等你微醺的時候站起身來巡視書墻,會感受到一個巨大的世界在面前展開。酒和書都能讓人感到美好,但是共同起作用的時候不多。大家臉都有點紅,熱烈討論和爭辯著,并不一定加微信求認識。等到夜深人靜,每個人都悄悄回到那個“打拼”的日常世界。
那些常來的人消費起來都很大方,也算是一種對自己的精神領地的守護。我親眼見到一個哥們兒兩小時內分別喝了手沖咖啡、精釀啤酒和臺灣紅茶。他和朋友討論著一本書籍,對自己的職業(yè)展開無情的剖析和批判。
這就是這個城市可愛的地方。趙雷歌中唱道“直到所有的燈都熄滅了也不停留”,但是書店恰恰是一個可以讓身心停留的地方。晚上在書店外有時候會想起愛德華·霍珀的名作《夜游者》。在城市的街角,一個有光的地方就足夠溫暖人心,更何況還是一個書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