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黃興國
眼看著很多同事都有了自家的汽車,心里很不是滋味。按常理說,一名普通的大學(xué)教師,往返于家庭與學(xué)校之間,正常地上下班,偶爾外出,或參與一些社會活動,公共交通也很方便。目的地稍遠(yuǎn)一些,打個的士開銷也能接受,沒必要非得買一部自家的汽車。但老是蹭人家的汽車臉上總會有些掛不住,更按捺不住胸中一股一股地涌動著的攀比心,況且咱兜里還是有可以奢侈一點(diǎn)的銀子,難免就萌生了購車的念頭,并借用了朋友“有車可以拓展我們的活動半徑”“閑暇時,我們還可以自駕去往任何夢想的地方”之類的話語去誘導(dǎo)妻子。最“可惡”,莫過于“男人的嘴”。于是,近幾個月以來,我們夫婦倆便出雙入對地成了車展和汽車專賣店的???。
某日,我們轉(zhuǎn)到了位于北二環(huán)的一家越野車的專賣店,直奔一輛高配的越野車,其實(shí)這款車我們不止在幾家專賣店看過,但我們還是會一如既往地佯裝著馬上就要買車的樣子,因?yàn)檫@樣可以換來熱情。我們的基本套路是:左問配置右詢性價(jià)比,或坐在車?yán)镌囈辉嚪较虮P的持握感和座椅、空間的舒適度,再或者讓人家打開后備箱比畫一下能放多少東西……總之,能問的都問,能試的全試。營銷員也非常配合,樂此不彼,一會兒開前門一會兒開后門,或發(fā)動汽車感覺一下馬達(dá)的動力,或打開音響聽一聽混響的音效,再不就是參照著一沓子說明書,一欄一欄地解釋。以他自己的體會,感覺到我們會渴時他又會去端兩杯水,并扮作十分燙的樣子,讓你感動。這幾乎是每一個賣場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的情景,盡管接待的人物不同。臨近上午的十一點(diǎn)時,專賣店進(jìn)來兩男兩女四個人,徑直走了過來。
營銷員見狀,對我們悄聲道:“對不起,請稍等,可能是提車的?!?/p>
于是他便熱情地迎了上去,并引著他們出門去到店外的新車展示場,我們也好奇地跟到了店外。哦,原來那四位客人要看的那部車也正是我們相中的。一時間,買車的、賣車的外加我們兩口子湊熱鬧的便把那輛六十來萬的越野車圍在了當(dāng)央。一起過來的其中的一位小伙子在對車?yán)镘囃?、車頂車底仔?xì)地查驗(yàn)過之后,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轉(zhuǎn)臉對著一起過來年齡稍長的女人說道:“大姐,就它了!”
被喚作“大姐”的女人,如夢方醒般地轉(zhuǎn)身對著立在身后的另一位男人,說:“別愣著了,交錢去呀!”
“哦,哦……”
那好像也是從夢里被喚醒的男人,即刻便隨著營銷員去往店里的柜臺交錢去了。年輕一點(diǎn)的女子只管親密地挽住“大姐”的手臂,滿臉盛開著滿足和幸福。小伙子飛快地跑到遠(yuǎn)處的停車場,開來一輛舊的緊湊型的SUV,匆忙地打開了汽車后門,從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暮髠湎淅镆患忠患赝萝嚨暮髠湎渖系跪v。不外乎折疊帳篷、遮陽傘、簡易的炊具、各種防雨防滑的鞋以及旅行包等等,從這些裝備的新舊程度上看,這一對年輕人還算得上老“驢友”呢!
一陣忙活下來,小伙子已是滿頭大汗。那可不,天氣熱心更熱。
此時,去交款的男人拎著一個灰色的帆布手提袋屁顛屁顛地回來了,沖著被喚作大姐的女人咧了咧嘴??茨菢幼?,交易很順利。小伙子也不含糊,三下五除二便把那舊車上的雜七雜八一股腦地搬到了新車的后備箱里。只聽“砰、砰”兩聲,兩輛車的后備箱先后被十分熟練地關(guān)上,之后便把舊車的鑰匙交到了那個去到柜臺上交過款的男人手里。親切地道了一聲:“謝謝姐夫!”
我這才恍然大悟,弄清了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
隨即小伙子就招呼年輕的女子上車,女子松開了大姐的手臂,輕盈地踏上了越野車的副駕駛,一屁股坐在了柔軟的車座上,左右搖了搖身子,上下顛了顛座位,一副十分舒服、愜意的樣子。
姐夫見狀便輕聲地說:“到飯點(diǎn)了,一起吃個飯吧?!?/p>
小伙子一邊拉開車門一邊說:“不了,還趕路呢。大姐、姐夫,你們也回吧?!毙∨右矎能嚧袄锾匠錾碜樱瑫r也飄出銀鈴般清脆的聲音:“姐姐、姐夫,等到春節(jié)放假,我們一起去玩??!”
話音未落,車子已經(jīng)發(fā)動,聽著馬達(dá)的轟鳴聲,懂行的人一聽就知道這款車的動力很是充沛,應(yīng)該能夠滿足比較艱難的路況和長途的奔馳。小伙子不含糊,倒車、前行加轉(zhuǎn)彎一氣呵成,一邊減速一邊從車窗探出腦袋,匆忙地與大姐、姐夫作別。那輛新車,一溜煙地竄了……只把穿著普普通通、氣質(zhì)平平實(shí)實(shí)的大姐、姐夫和一輛難以攀比的舊車拋在了車場。
回家途中,妻子不忿地跟我說:“這小兩口兒也太不像話了,姐姐、姐夫大把的銀子花了,連頓飯都不肯一起吃?!?/p>
我接著說:“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床辉敢饬粝聛硪黄鹩貌蛦???/p>
“為什么?”
“我猜他們小心眼兒,分明是怕姐姐、姐夫反悔呀!撈著了好,趕緊著溜?!?/p>
妻子又十分疑惑:“怎么看他姐姐、姐夫也不像是有錢人呀?真夠舍得的?!?/p>
緊接著,我嘆了一口氣并自言自語道:“我要是有這么一位溺著、寵著、護(hù)著弟弟的姐姐該有多好哇!”
妻子非常趕勁兒地說:“要不,我當(dāng)你姐算了?!?/p>
“快——拉倒吧!就你這種壓榨的狠勁兒、盤算的精明勁兒,你真的只配做老婆?!痹捳f到此,我暗自慶幸自己沒有一個像今天遇到的這樣能折騰又夠狠的小舅子——幸虧呀!
事過之后,我又細(xì)細(xì)地琢磨,今天所上演的一幕真實(shí)的姊弟親情戲,絕非孤版亦非當(dāng)下,它是中國千百年文化傳統(tǒng)的養(yǎng)成,是融入到血脈中、嵌入在DNA 的中國特有的極其頑強(qiáng)的族群意識。女嫁千里萬里,隔不住女兒對娘家族興家旺的憂慮;身屬夫君,隨雞隨狗都沒關(guān)系,但心總是貼在娘家。從某種意義上講,姐姐對弟弟的無私的愛,那是不折不扣的母愛的接替和延續(xù)。中國式的大姐,排在身后若有一個小自己十幾歲的小弟,被爺爺奶奶和爹娘溺著,她們不僅不會妒忌,還一定會盡著力地去寵著,去呵護(h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