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怡
摘要:莎士比亞的《麥克白》自問世以來,上演了無數(shù)版本,在內容或形式上都各具特色。近年來,這一經(jīng)典文本更是在不同文化背景下被“本土化”,第七屆烏鎮(zhèn)戲劇節(jié)上演的《麥克白脫》便是一例。在表現(xiàn)形式及語言上,《麥克白脫》將《麥克白》的情節(jié)與撒丁島狂歡儀式結合,展現(xiàn)出了其在撒丁語境下的特有魅力。
關鍵詞:麥克白;全男班;撒丁語;狂歡節(jié)
中圖分類號:J8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2020)05-0059-01
從第二屆的《莎士比亞全集》到去年的《皆大歡喜》,莎士比亞從不缺席烏鎮(zhèn)戲劇節(jié)。在今年烏鎮(zhèn)戲劇節(jié)的名著漩渦單元里,我們毫不意外地迎來了《麥克白脫》。
作為大家耳熟能詳?shù)膭∽鳎尔溈税住返墓适虑楣?jié)無需贅述。面對這部被演出最多的莎劇之一,大部分劇團在改編時都會選擇不對文本做太多解構,保留整體劇情,而在形式上做創(chuàng)新及突破。這一次撒丁島話劇院的《麥克白脫》也是如此。導演亞歷桑德羅·塞拉將莎士比亞的原著與撒丁島狂歡節(jié)的儀式結合在了一起,以全男班為陣容演出,以撒J語為語言表演,帶來了一場帶著狂野和原始氣息的王權傾覆。
單從劇情看,《麥克白脫》是一場需要“高水平”觀眾的演出。由于在敘事上有跳躍和省略,要在90分鐘的時間內大致理解臺上發(fā)生的事,觀眾首先就要有讀過原本的基礎,否則在文本的跳躍中就會逐漸對劇情產(chǎn)生疑惑,進而影響對其他內容的關注(這一點在演出后路上觀眾的對話中得以佐證)。以對麥克白夫人身份的理解為例,在原作中,麥克白夫人是推動整個故事發(fā)展的重要人物之一。在本劇中,麥克白夫人也是極為出彩的一角。作為唯一的女性角色,亞歷桑德羅·塞拉反而選擇了身材較其他演員都更高大的男性演員出演。如果不清楚在《麥克白》中他原本的身份,便可能會對其身份產(chǎn)生誤解。原本多用言語和行為刺激麥克白的麥克白夫人,這一次用最原始的形體壓迫,達到了同樣的,甚至是更強烈的效果一他高大的身軀在燈光下投射出巨大的陰影將麥克白徹底籠罩。值得一提的是,在表現(xiàn)其自殺情節(jié)時,麥克白夫人是以全裸形象出現(xiàn)的。男演員隱藏了自己的性別特征,作為一個純粹的人體出現(xiàn),以出色的形體完成的基督受難般的自殺,不僅與情節(jié)及撒丁島氛圍契合,更讓人感受到了國內舞臺難得的“文藝復興”。
全男班陣容并不是《麥克白脫》的最大特點,從某種程度上講,這其實回歸了莎劇最初的表演傳統(tǒng)。在筆者看來,該劇的最大特色在于撒丁語的使用。撒丁島是意大利的第二大島,在人們心中的認知度卻遠不及西西里島。作為歐洲最古老的地區(qū)之一,撒丁島擁有悠久的多民族融合歷史,保留著眾多古跡和古老的祭祀傳統(tǒng),撒丁語的產(chǎn)生也已經(jīng)有一千多年的歷史。
在以“瘋狂的麥克白”為主題的“小鎮(zhèn)對話”中,亞歷桑德羅.塞拉解釋過為什么選擇用撒丁語來表演。他認為撒丁語是一種“活的語言”,有生活、被使用。在他眼中,撒丁島的方言是比意大利語更有魄力的語言。這種古老的語言和身體的關系密切,而身體和語言的溝通能賦予戲劇表演更貼合、更生動的效果。
囿于語言障礙,我們可能很難感受撒丁語方言的魅力。但其實無需聽懂,就可以從演員的語氣及形體動作中感受到其區(qū)別于其他語言的力量。以劇中的女巫為例,四個女巫所使用的“語言”與國際網(wǎng)紅小黃人有異曲同工之妙,即使在撒丁島本地人聽起來也未必有確切含義。他們的聲音較一般聽到的歐美語系發(fā)音似乎都粗一些,雖然幾乎全劇都以半蹲的姿勢行進,但每一句都像是用全身在發(fā)音。這也使得他們口中聽起來毫無意義的嘮叨和玩笑般的預言能夠達到比嚴肅認真的話語更強烈的效果,不由得讓人產(chǎn)生一種可能的猜測:他們給予麥克白的所有預言只不過是無聊時的玩笑胡說,卻準確地重擊了人類心中最深的欲望。他們所有的武器不過是口水和塵士,卻用這兩樣東西替麥克白蓋起了一座欲望城國。
與撒丁語相配合的,是演員們用獸皮、牛角、軟木、金屬發(fā)出的屬于撒丁島狂歡的、原始的樂聲。撒丁島的狂歡節(jié)大多與祭祀有關,與歷史中的農耕社會聯(lián)系密切。如努奧羅省市鎮(zhèn)Ottana的狂歡節(jié),即通過著名的“de Boes e merdules Merdules"動物面具,讓人們再次經(jīng)歷過去農民生活和游牧的場景。撒丁島珍視著古老世界中農民文化的地道生活傳統(tǒng),在高度發(fā)達中透露著原始的欲望。這其實與《麥克白》的氣質相當契合。《麥克白》的整個戲劇故事都源于人性的欲望,主人公的悲劇就像是面對欲望的狂歡。他將自己作為祭品祭祀,鬼怪的教唆只是讓人類看到了自己所謂的教養(yǎng)和道德在欲望面前的不堪一擊一當班柯的靈魂出現(xiàn)在麥克白的宴席上,每走一步都能聽到碎裂的聲音。而當宴席散盡,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命運這不堪一擊的聲音,只是玉米薄餅而已。
命運在全世界都是娼妓,只不過每個民族都會用不同的方式打扮她而已。不同的文化可以將同一個故事渲染出不同的色彩,它可以叫《欲望城國》,可以叫《蜘蛛巢城》,可以叫《SleepNoMore》,自然也可以叫《麥克白脫》。這也是莎劇之所以能成為經(jīng)典的原因:普適、有趣,且歷久彌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