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峰
綿綿的情話少了,更多的是對彼此的關心和呵護:你的風濕病今天好些了嗎?天冷,我給你煮了你最愛喝的蓮子粥……
他們是半路夫妻。那一年,他的妻子病逝,她被前夫拋棄。那一年,他32歲,她28歲。
領了結(jié)婚證出來,一抬頭,太陽紅彤彤的,射出了千萬支金箭。哎喲,他的眼中了一支,他揉揉眼睛,一時恍惚,不知今夕何夕,再看看身邊的女人,女人如水般清澈的目光正癡癡地望著他。
他拉拉她的手,她羞赧地紅了臉,那嬌羞的樣子很讓人心疼。他的心尖便悠悠地晃了起來。
寬闊平坦的柏油路走過去,細碎的石子路走過去,就是他們的家。他牽著她的手,彼此無言,心里卻都起了波瀾。他想,風里雨里,今生就這樣相依相偎地走;她想,晴天雨天,今生就這樣相攙相扶地走。
只是,如他們預料的一樣,這路走得并不順暢。不,比他們預料的還要艱難。他口齒伶俐,一開口聲如洪鐘。她是個啞巴,不會說話,所有的交流全依賴紙筆。
最初幾年,他廠子的效益好,他買來一沓沓精美的稿紙,寫下一行行深情款款的文字,寫滿了對她的疼愛和寵溺。她也寫下一行行情意綿綿的文字,傾吐她全部的柔情和愛意。
煙火人生,凡俗夫妻。他們也會在紙上商量明天過節(jié)買什么新鮮的菜,今年添置什么新家具。天氣涼了,要給他添件棉大衣;暑伏到了,該給她買件花裙子。
后來,他下崗了,日子一度拮據(jù)。精美的稿紙再也買不起,做教師的外甥女就給他帶來幾個學生用的白紙本。日復一日,潔白的粗紙上仍然寫滿了愛的字符,妖嬈著愛的花朵。愛沿著那曲曲折折的文字筆畫蜿蜒到了他們的心底,也澆灌嫵媚了清貧快樂的生活。
三十年過去了,歲月的風霜漂白了他們的頭發(fā),壓彎了他們的腰身,他白發(fā)蕭然,她齒搖發(fā)脫。閑來無事,他們?nèi)匀活^靠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寫下生活的瑣瑣碎碎。綿綿的情話少了,更多的是對彼此的關心和呵護:你的風濕病今天好些了嗎?天冷,我給你煮了你最愛喝的蓮子粥……
他是個有心人,每過一個月,他就把用過的稿紙和白紙裝訂成冊。幾十年里,大大小小的冊子,有的厚,有的薄,有的精美,有的粗糙,字跡有的潦草凌亂,有的干凈整潔。幾百冊,滿滿的兩個大紙箱,裝的都是流逝的光陰,都是濃濃的愛和幸福。
我是在下鄉(xiāng)時認識這對患難夫妻的。看著這兩大箱子紙冊,我的心里有暖流在涌動——這是我見過的最美的情書。
王容摘自《河北工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