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介甫

梁希，1883年12月28日出生在浙江省吳興縣雙林鎮(zhèn)（今屬湖州市郊區(qū)），是我國杰出的林學家、教育家和社會活動家。他早年曾加入孫中山先生領導的同盟會，參加了辛亥革命?？谷諔?zhàn)爭時期，他堅決擁護中國共產(chǎn)黨抗日救國的政治綱領，積極參加知識界和青年學生的進步活動，不避艱險，掩護中國共產(chǎn)黨的地下工作人員。他和許德珩等同志一起創(chuàng)建了九三學社，為發(fā)展我國人民民主統(tǒng)一戰(zhàn)線作出了卓越貢獻。1948年，他不顧國民黨特務的威脅恫嚇，發(fā)表了慷慨激昂、鼓舞人心的講話，他指出“天色就要破曉，曙光即要到來”，并且寫下了“起看星河含曙意，愿將鮮血薦黎明”的著名詩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時，周恩來提名梁希擔任中央人民政府林墾部部長，梁希表示“為人民服務，萬死不辭”，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和心血傾注在新中國的林業(yè)建設事業(yè)上。1958年12月10日，梁希因病醫(yī)治無效在北京逝世，享年76歲。

周恩來稱梁?！笆且晃粚嵏杉摇?/p>

1935年日本帝國主義加緊侵華，中華民族處于危急關頭。是年12月9日北平爆發(fā)了震驚全國的“一二·九”運動，全國各地積極響應。中央大學教授梁希、潘菽，金陵女子大學校長吳貽芳等南京知識界184人發(fā)表宣言，堅決反對“華北自治”。中央大學全體學生也同時發(fā)表宣言，表示聲援。梁希自此積極勇敢地投入了抗日救亡運動中。

1937年12月，國民黨政府遷都重慶。南京國立中央大學亦同時遷往重慶沙坪壩。梁希到重慶初期，認真從事教學，然而對政治與時局卻無時無刻不在關心。當時日軍步步進逼，國民黨政府節(jié)節(jié)敗退;重慶黑云壓城，令人窒息。中國的前途在哪里？這是當時科技文化界知識分子普遍憂慮的問題。中央大學的梁希、潘菽、金善寶以及重慶大學的謝立惠等一些關心時局的教授，經(jīng)常相聚議論形勢。因潘菽的長兄潘梓年是當時中共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公開發(fā)行的《新華日報》報社社長，他們與報社能取得密切聯(lián)系，經(jīng)常在十八集團軍（八路軍）辦事處聽抗戰(zhàn)形勢的報告。梁希是《新華日報》的熱心讀者。他曾說：飯可以一天不吃，《新華日報》不可一天不看。

1939年以后，在中國共產(chǎn)黨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的影響下，國統(tǒng)區(qū)的抗日民主運動風起云涌。從各地來到重慶的一部分科教界人士，經(jīng)常舉行座談會，提出發(fā)揚“五四”精神，團結、民主、抗戰(zhàn)到底，反對國民黨一黨獨裁統(tǒng)治。

1939年中央大學內也組織了座談會，主要由梁希、潘菽負責，經(jīng)常參加的還是常去新華日報社的那幾位教授。他們交換所聽到的消息，特別是延安的消息，討論抗戰(zhàn)局勢，學習馬列主義著作等。開始也沒個名稱，后來取名為“自然科學座談會”。這個座談會得到周恩來、潘梓年的關懷與指導。當時共產(chǎn)黨組織經(jīng)常在新華日報社邀請文教工作者及愛國民主人士舉行紀念會、聯(lián)歡會、座談會等，也通知“自然科學座談會”的成員參加。梁希在“自然科學座談會”內是學習最認真、最積極的一位老教授。1940年春，周恩來和潘梓年請參加“自然科學座談會”的5位同志，負責編輯《新華日報》的“自然科學”副刊，其中就有梁希。

1941年初，國民黨為了消滅異己，背信棄義，發(fā)動了皖南事變，梁希得知后心情沉痛。他食不甘味，日夜焦慮。他低聲告訴中共地下黨員陳曉原：“你能不能轉達周恩來先生，設法送我去西安，然后徒步去延安。”據(jù)陳曉原回憶：“他說得那樣鄭重，那樣誠摯又那樣純真。在一位飽經(jīng)風霜年近花甲的老科學家的面容上，竟還流露出滿含希望的稚氣般的笑意。此情此景使人如見其‘赤子之心的跳動。使人確見他的思想境界已經(jīng)飛躍到另一個世界了?！焙髞硪蛄合Ｄ旮唧w弱，又考慮安全問題，他接受周恩來和地下黨同志的意見，放棄了去延安的想法。

也就在皖南事變后的一個夜晚，燈火管制下的重慶沙坪壩區(qū)細雨蒙蒙，一片黝黑。陳曉原帶著《皖南事變真相》的宣傳品在中央大學的松林坡內散發(fā)，被校警發(fā)現(xiàn)追蹤而至。陳曉原滾身下坡，奔向梁希的宿舍。梁希正在秉燭觀書，當看見陳滿身泥濘闖進門內的惶恐情景，機警地問道：“后面有狗嗎？”陳點點頭。這時，梁希疾步揭開床毯，不顧陳滿身黃泥，示意他立即睡到床上，用毯子把他裹好后，仍然秉燭觀書。當校警查詢時，被梁希嚴詞斥責，使陳安全脫險。

梁希學習馬列主義哲學著作后，能結合他的林學專業(yè)及當時社會問題，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表自己的見解。1941年，梁希把自己學習辯證唯物主義的體會，以讀書筆記的形式寫成了《用唯物論辯證法觀察森林》的哲學論文，用“一丁”的筆名發(fā)表在中共理論刊物《群眾》周刊上。梁希用森林生長、發(fā)育和滅亡的規(guī)律去證明哲學原理的正確性，并進一步通過自然現(xiàn)象來引喻社會現(xiàn)象和政治斗爭，說明一切反動的東西一定會滅亡，新生力量一定會勝利。他在文中意味深長地指出：“學森林的人必須眼光遠大，處處不要忘記大自然的發(fā)展過程，對于活生生有希望有前途的事物要注意，不要專顧眼前?！彼M而寫道：“從辯證法來看，自然界最重要的不是開始衰落的東西，而是開始發(fā)展的東西”，“依照自然界規(guī)律，正在腐朽的舊枝葉，早晚要消滅的，它不過是一時茍延殘喘，作最后之掙扎罷了……所以林學家要認識樹木本身的內在矛盾，把它揭露出來，應該留的留，應該剪的剪，此中沒有調和妥協(xié)之可能。”當時，這篇文章，受到黨內外科技工作者的重視和贊揚，周恩來對這篇文章給予很高評價，認為是自然科學家聯(lián)系實際的良好開端，稱梁希“是一位實干家”。

1941年，農林部決定設立中央林業(yè)實驗所，請梁希出任所長并兼任簡任技正和中央林業(yè)實驗所林產(chǎn)利用組主任。當時不少林學專家和他的學生都勸梁希就任。當時梁希領導3個實驗室：中大木材學實驗室、森林化學實驗室和中央林業(yè)實驗所林產(chǎn)利用實驗室。這時，中大森林化學實驗室，在梁希的努力下也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科研水平又有了新的提高。梁希親自參與桐油提取、木材干餾、木材防腐、木材干燥和竹材、木材的物理、力學性質等多項實驗研究工作，完成了多項研究任務，發(fā)表論文和實驗報告多篇。梁希在科研方面取得的這些成績，填補了中國當時林業(yè)科研項目的空白。在提取桐油方法方面，中國舊法榨油有25%—50%的桐油殘留在桐餅（粕）內，十分可惜。梁希做的化學溶劑浸提桐油實驗，可獲得桐籽中99%以上的桐油，大大增加了桐油得油率，并獲得了較好的各項油質指標，且溶劑還可收回。這項實驗成果，達到了當時國際先進水平。

“我無家無室，有了這樣一個大家庭，真使我溫暖忘年！”

梁希一身正氣，疾惡如仇，對反動官勢從不諂媚，而且避而遠之。

1942年的一天，當時兼任中央大學校長的蔣介石到校視察，說是要來化學館。校方安排將化學館打掃干凈，好好迎接。當時化學館建在松林坡，是校內最大的一座平房，森化室處于化學館中間。梁希不愿見蔣介石，讓森林室關門走人。蔣介石走過這一段走廊時，問道：“誰管這實驗室？”

陪同者答道：“梁希先生。”鑒于梁希的聲望，蔣介石默然而去。

1942年，重慶大學教授朱森調往中央大學任教，兩校相繼送去配給的5斗米。當時朱森教授公出在外，米被家屬誤收，因而受到教育部的借故打擊迫害，朱森為此含恨致死。梁希聞訊，對當局怒不可遏，擊碎了校庭的水缸，以示抗議，并揮筆疾書一副挽聯(lián)：“寒士死生五斗米，貪官反正一團糟”。他覺得后一句分量不夠，又改為“貪官海陸滿機倉”（意指國民黨上層人物曾用專機從香港運山珍海味到重慶享用），此意就更深刻了。梁希這一凜然正氣的挽聯(lián)，在校園久久流傳。

1943年12月28日是梁希60歲壽辰，新華日報社請梁希等人去會餐，到了以后才知道是周恩來等領導人為梁希舉行祝壽酒會。

周恩來與梁希、潘菽、金善寶等人同席。周恩來在祝酒時說：“中國需要科學家，新中國更需要科學家，不管道路如何曲折，新中國總要到來?，F(xiàn)在是舉步維艱，到那時就大有用武之地了?！绷合＿@天格外興奮愉快，他無限感慨地說：“我無家無室，有了這樣一個大家庭，真使我溫暖忘年！”他歸來后寫了3首七律，兩首送給周恩來，一首送給《新華日報》。

梁希為致力于振興中國林業(yè)事業(yè)，把學術界稱之為“會員之家”的中華農學會，也視為重要的陣地之一。自1937年1月他被選為中華農學會理事長后，不久趕上抗戰(zhàn)搬遷，到重慶后學會遇到極大困難，會務陷于停頓。梁希在教學工作百忙之中獨負重任，向中大農學院商借一間房恢復學會辦公，又募資使《中華農學會報》復刊。不僅如此，他不久又創(chuàng)辦了《中華農學會通訊》，使學會的刊物比在抗戰(zhàn)前還增加了一種。

梁希在重慶主持學會工作的幾年中，先后舉行4次農學會年會，還辦了幾項紀念獎征文活動，使抗戰(zhàn)期間的農學會工作蓬勃發(fā)展。梁希如此熱心學會工作，并取得卓著功績，受到了農林學界的一致?lián)泶鳌?/p>

1944年，中華農學會為紀念梁希主講林學30年及主持學會會務的功績，接受國內外人士捐款，設置了“梁叔五先生六十壽辰紀念獎學基金”，舉辦有獎征文，每年獎金5000元（舊幣），名額1名。后因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惡性通貨膨脹，基金貶值，1947年后征文被迫停辦。

1945年2月23日，重慶文化界以郭沫若為首，草擬《陪都文教界對時局進言》，反對內戰(zhàn)，反對投降，反獨裁，爭民主，要求成立有中國共產(chǎn)黨參加的民主聯(lián)合政府，并發(fā)起了廣泛的簽名運動。

梁希和300余名科技界的知名人士都簽了名。這使國民黨右翼極為震驚。陳立夫、朱家驊（此時朱任教育部部長和國民黨中央黨部組織部部長）先后親筆寫信勸說梁希發(fā)表聲明予以否認。梁希復信說：“名系我親手所簽，全非由人代筆。如欲發(fā)表聲明，亦僅此而已矣。備承關注，謹表謝意。”

沒過幾天，國民黨當局又派人來征詢梁希愿否與盛世才共掌農林部。梁希婉轉回答說：“我是聾子，叫聾子干這樣的大事，豈不耽誤大事？”

利誘不成，又派特務頭子徐恩曾帶著兩個便衣，荷槍實彈，分立梁希門旁。徐轉達陳立夫、朱家驊意見，仍讓梁希登報否認簽名之事。梁希憤然說：“名已簽了，怎好反悔？請你徐先生設身處地想一想，你能不能這樣做？”徐恩曾只好灰溜溜而去。當時梁希這種凜然正氣的大無畏精神，受到了周恩來和許多愛國人士的敬佩。

就在這一時期，為了擴大愛國統(tǒng)一戰(zhàn)線，周恩來指示新華日報社負責人，協(xié)助幾年前在重慶組織起來的“自然科學座談會”的同志們，積極團結更多的科學技術工作者、教育工作者，組織廣泛的、公開的科學團體。

1944年底，開始發(fā)起、醞釀，并得到著名科學家竺可楨、李四光、任鴻雋、丁燮林、嚴濟慈等100多人的贊成，于1945年1月26日在中央大學召開會議，決定成立“中國科學工作者協(xié)會籌備會”。1945年7月1日正式成立“中國科學工作者協(xié)會”（簡稱中國科協(xié)），推選竺可楨為會長，梁希為副會長，涂長望為秘書長。該會后來又創(chuàng)辦《科學新聞》報，梁希是編委會成員之一。

在中國科學工作者協(xié)會成立前后，另一個由學術界組織起來的“民主科學座談會”也產(chǎn)生了。“民主科學座談會”是許德珩、潘菽等人為響應中國共產(chǎn)黨團結抗日的主張而發(fā)起來的，其宗旨是發(fā)揚“五四”反帝反封建、民主科學的精神，倡導團結、民主、抗戰(zhàn)到底，反對國民黨一黨專政。這個座談會曾受到中共黨組織的關注和支持，在周恩來等中共領導人的幫助下，經(jīng)潘菽介紹，梁希等一些“自然科學座談會”的同志也參加進來。

森林系是“紅色系”，是“共產(chǎn)黨系”

梁希在抗戰(zhàn)歲月里，熱情支持學生們的革命行動。他把馬列主義和毛澤東著作以及其他進步書籍借給學生們閱讀，并對學生們所開展的進步活動給予支持幫助，當時較為僻靜安全的林化實驗室成了學生們秘密集會和學習進步書籍的場所。

有一次，他對一個要求進步的同學說：“毛澤東是一位偉大的政治家、軍事家、哲學家，跟著共產(chǎn)黨走，中國才有希望;國民黨是腐朽透頂、不可救藥的?！薄跋Ｍ銈儙Ъt帽子，做進步青年?！痹诹合５冗M步教授的影響下，中大森林系靠近共產(chǎn)黨追求進步的學生很多，反獨裁爭民主的活動很頻繁。因此，當時人們稱森林系是“紅色系”，是“共產(chǎn)黨系”。

抗戰(zhàn)剛勝利不久，中共從重慶高等院校向解放區(qū)輸送一批干部，參加外事等方面的工作。中大森林系5位同學被選送。臨行前他們向梁希辭行。梁希對學生們前往解放區(qū)參加工作深表贊許，緊握著他們的手勉勵：“到解放區(qū)去，好得很！為人民服務，大有用武之地?！辈⒃偃龂诟浪麄円⌒?，不要走漏風聲，路上注意安全，多加保重。要通信，可經(jīng)由新華日報社轉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