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超然 王婧

5月11日，在經歷了55天的禁足之后，法國終于迎來了“解封”。人們在繼續(xù)保持隔離措施的同時，逐步恢復正常的生活。根據(jù)法國政府此前公布的解封計劃，5月11日之后，病毒不會消失，仍將繼續(xù)蔓延，人們要適應和病毒共存的生活，同時遵循“保護、測試、隔離”的宗旨，有序開展企業(yè)復工計劃，保障公共交通運行，允許100公里半徑范圍內的人員流動，逐步恢復商業(yè)活動，并將公共集會的人數(shù)上限定為10人。

6月22日法國進入“解封”第三階段，根據(jù)此前公布的第三階段“解封”計劃，在保證嚴格的防疫措施條件下，電影院、度假中心、賭場和游戲廳等場所22日起可以恢復營業(yè)。如著名的巴黎歌劇院等場所于當日恢復開放，劇院的大部分內部空間均重新開放，但歌劇演出等活動仍需等到9月才會陸續(xù)安排。而所有藝術節(jié)舉辦不能早于7月中旬，大型集會9月前都無法舉行。這也就意味著文化領域，特別是表演藝術領域的復工計劃仍不明朗，行業(yè)復蘇前景不容樂觀。一切需取決于疫情的進展。遭遇危機重創(chuàng)的文化領域將如何應對當下和未來的挑戰(zhàn)，法國國家層面以及整個行業(yè)仍在摸索當中。希望本文能為已經或即將向觀眾打開大門的中國演出界同行帶來一些借鑒和啟示。

國家承擔保護角色

文化領域救助措施接連出臺

在應對此次新冠病毒危機之際，法國政府正在扮演和二戰(zhàn)即將結束時相類似的“保護者”角色，出臺一系列救助措施，保護受疫情影響嚴重的行業(yè)和領域。

1. 運用“部分失業(yè)”機制保就業(yè)

部分失業(yè)（chom?ge partiel）是法國的一項重要的福利緩沖機制，即企業(yè)的經營活動如果因疫情停擺，且無力支付薪酬的話，經企業(yè)申報后，如果申請被接受，員工可以在無法工作的情況下，仍然保留自己的雇傭合同。政府支付正常情況下員工繳納社保前毛收入的70%，或凈收入的84%，如果是最低工資標準的話則全額支付。作為參照，2020年法國最低工資凈收入為1219歐元。

這一措施相當于若企業(yè)無法繼續(xù)經營，政府會出手相助，暫時保留員工的工作崗位，而非解雇，最大程度地緩和疫情對經濟的沖擊，尤其是減輕對普通雇員的傷害。由于劇院紛紛關門，靠國家補貼無法撐過疫情甚至根本無法拿到國家補貼的藝術機構，則紛紛采取此種措施進行“裁員”減少開銷以維持機構正常運轉，讓員工在不能工作期間依舊享有收入。

2. 臨時演員工時累計期限延長至2021年8月

法國每年約登記有10萬名從事舞臺表演活動的藝術類（音樂、舞蹈、戲劇演員等）和技術類（裝臺技工、燈光師、音響師等）臨時合同工作人員，統(tǒng)稱“臨時演員”，享有國家為其制定的特殊失業(yè)保險制度，即在連續(xù)12個月內工作累計滿507個小時即可領取失業(yè)保險金。法國獨有的“臨時演員制度”，一定程度上保障了經濟狀況不穩(wěn)定的藝術工作者的權益。然而，面對演出行業(yè)全面停擺的現(xiàn)狀，這些臨時演員很難在今年8月底累計到規(guī)定的工作時長。因此，在各方呼吁之下，法國總統(tǒng)馬克龍于5月6日宣布文化領域復工政策的同時，也將臨時演員的工時累計期限延長至2021年8月31日，相當于多給了大家一年時間，來度過這“空白的一年”。根據(jù)法國《費加羅報》的在線調查結果，有三分之二的民眾對此措施表示贊賞。

3. 為私營劇院設立“應急基金”

在法國，除國家級劇院（5座）、國家戲劇中心（39座）和國立劇場（69座）之外，仍有相當多的私營劇院或小型表演藝術場所，主要集中在巴黎。法國文化部長弗蘭克·里斯特于4月17日宣布設立私營表演藝術應急基金（www.fusv.org），旨在為遭受危機重創(chuàng)的私營劇院、戲劇制作人和巡演制作人，特別是無法獲得國家或地方政府補貼的機構和企業(yè)提供緊急援助。該應急基金由法國政府、巴黎市政府、法國表演藝術家和音樂家權利管理協(xié)會（ADAMI）和法國私營劇院支持協(xié)會（ASTP）共同承擔。

4. “文化在家”項目

和包括中國在內的全球眾多文化機構一樣，法國的文化領域也似乎一夜之間進入了“數(shù)字時代”，“云”上文化消費成為了新趨勢。為了讓這種新的在線文化形式親近大眾，法國文化部實施了“文化在家”項目，通過數(shù)碼工具，整合編錄資源，將文化內容送進千家萬戶，讓觀眾可以在線觀看歌劇或是音樂會、虛擬展覽等。這一平臺也聚集了所有的大型公共機構，如：巴黎歌劇院、法蘭西喜劇院、蓬皮杜藝術中心、東京宮、法國國家圖書館等。

劇院及藝術機構積極自救

保持藝術活力

1. 各大劇院繼續(xù)線上放映及互動活動

早在政府未實行隔離政策之前，受集會禁令的影響，許多劇院便已經將部分演出視頻放到線上放映，這也是全球各大表演藝術機構所共同選擇的應對方案。除線上放映外，還精心設置了一些寓教于樂、互動體驗式的活動，現(xiàn)在看來，這些活動無疑為禁足期間的法國藝術愛好者提供了一絲心靈的慰藉。

在這些線上放映中，法國也有一些亮點值得中國相關從業(yè)人員借鑒。法蘭西喜劇院從3月30日開始推出“戲?。ㄒ彩欠ㄕZ喜劇院的意思）繼續(xù)！”項目，每周一更新本周的活動清單，并于每天下午四點，在其官網(wǎng)和社交媒體頁面與觀眾在線上相約。項目設立的本意是在各位演員之間、演員與觀眾之間設立交流平臺，讓觀眾在家中仍可與這些藝術家保持密切的聯(lián)系，并更多地了解他們。每天下午的內容版塊包括：詩歌朗讀、高考文學選段分析、演員的食譜、去荒島要帶哪些東西等等。隨后的18：30和20：30會安排兩場演出放映，這精心設計的時間就好像第一撥演員在六點半演出結束后，跑步穿過Colette廣場要去喜劇院的另一個演出廳演出一樣！這是非常有儀式感的設計。在劇目的選擇上，也是古典與現(xiàn)代相結合，不僅有錄制的作品，更有從未打算公之于眾的一些幕后“私錄”，這些資料原本是在角色復排時才用到的資料，但現(xiàn)在，它們變成了一種見證，并且這種方式將在未來劇場重開之后繼續(xù)保留下來。這也應了莫里哀的那句話：“戲劇本該就是為了被看到！”

此外，巴黎歌劇院會在放映前進行適度的廣告植入;奧德翁歐洲劇院的“沙發(fā)戲劇”線上放映項目則與Arte頻道、法國文化廣播（France Culture）以及法國電影制作公司AGAT films et Cie等多個平臺進行強強聯(lián)合，確保播出內容質量并以此擴大受眾?；谀壳暗男蝿荩▏^大多數(shù)劇院均已決定取消2019-2020演出季的所有演出，在此期間，這些線上放映項目仍將繼續(xù)，而下一演出季能否按期開展，只能做好充足的準備，靜觀其變。

2. 退票改捐贈，觀眾可獲個稅優(yōu)惠

在退票政策方面，法國一些演出場所鼓勵已經購票的觀眾將票款轉為對劇院及表演藝術行業(yè)的捐贈。拿法蘭西喜劇院和奧德翁歐洲劇院舉例來說，除常規(guī)的線上退票選擇外，如果觀眾希望將票款進行捐贈，那么可發(fā)郵件給劇院方，注明是“捐贈（Don）”寫明捐贈的金額，之后將會收到一張稅務收據(jù)，這張收據(jù)可以讓捐助者在2021年度的個人所得稅中免除所捐贈額的66%。事實上，在法國，只要進行慈善捐款，便可獲得稅收優(yōu)惠，以鼓勵私人對文化發(fā)展進行捐贈和資助。

3. 私營機構困難重重，成立行業(yè)救助協(xié)會

身處外省，且規(guī)模較小的私營表演藝術場所的情況與巴黎劇院相比，情況則更加不樂觀。自3月中旬法國實行禁足隔離政策以來，沒有演出，也就意味著斷了資金的來源。法國西南海岸城市比亞里茲（Biarritz）的一家咖啡廳劇院Un petit bijou，2019年9月剛剛開張，今年3月14日就被迫暫停營業(yè)。而文化當局似乎只關注巴黎地區(qū)的劇院，外省的小型演藝機構并不滿意政府在地方上的不得力措施。于是他們與其他200家外省的私營劇院一起成立了“外省私營劇院協(xié)會”，希望自己的聲音能夠被傾聽。他們的第一個訴求就是，取消隔離期間用于劇院運營的雜費。

4. 劇團創(chuàng)作進程受阻對所有藝術家是重大考驗

原定于今年7月舉辦的阿維尼翁IN和OFF戲劇節(jié)，由于不符合舉辦條件而被迫取消。而本應在阿維尼翁IN戲劇節(jié)亮相的劇目《人類的回應》（La Réponse des Hommes）的導演Tiphaine Raffier也因這一消息陷入了創(chuàng)作低谷。她表示，劇本寫到一半時“仿佛雙手被切斷”，這對藝術創(chuàng)作者來說是很大的打擊，因為除了靈感被暫時打斷之外，必須要把大部分精力放到行政事務上。比如她除了要為所在劇團登記各種補貼的手續(xù)、申請應急基金等，還要考慮更改已經確定的舞臺布景方案，因為原計劃的布景已無法進行制作。雪上加霜的是，還需要提早聯(lián)系租賃排練場地，畢竟解封后的排練廳價格會飆升。這對所有藝術家來說都是一次全方位應對危機的巨大考驗。

劇院重開對法國很重要

1. 劇院對經濟舉足輕重，是不可或缺的領域

根據(jù)法國廣播公司音樂總監(jiān)Michel Orier的表述：整個文化產業(yè)面臨二戰(zhàn)以來前所未有的巨大挑戰(zhàn)，這是我們這幾代人都未曾見過的局面?？涩F(xiàn)在的情況又與二戰(zhàn)時完全不同，畢竟當前文化產業(yè)對于法國GDP的貢獻是汽車行業(yè)的7倍！且在文化領域之中，表演藝術領域也是經濟占比最大的。由此可見，文化產業(yè)已是法國經濟的關鍵領域，它的走向甚至會影響法國經濟未來的發(fā)展。更何況，劇院帶給觀眾的現(xiàn)場感、帶給藝術家們的反饋，都是線上演出無法替代的。因此行業(yè)復工是各方的期盼所在。

2. 劇院重開情況復雜，需要多重考慮

在中國，在全國大多數(shù)地方兩個月來零新增的情況下，國務院才出臺了疫情常態(tài)化防控工作指導意見，里面提到：需按照相關技術指南，在落實防控措施前提下，采用預約、限流等方式開放影劇院等密閉式娛樂休閑場所，嚴格按照防控要求來進行。即便如此，大規(guī)模的劇場復工仍尚需時日。

而在法國，巴黎圓點劇院總監(jiān)讓-米歇爾·里博（Jean-Michel Ribes）聲稱：若是法國政府通知9月份可以重新開放劇院，我們也無法完全準備好，畢竟重開劇院與重開服裝店不同，需要很復雜的準備工作，特別是對于這樣一家以藝術創(chuàng)作著稱的先鋒劇院來說。法國圣埃蒂安喜劇院總監(jiān)Arnaud Meunier也表示：5月11日起，劇院將恢復10人以內的排練，正如我們目前已經習慣了進入超市采購所實施的隔離措施，對于劇院復工，或許也需要我們創(chuàng)造出新的方式去適應新形勢。

3. 劇院轉型契機，機遇與挑戰(zhàn)并存

相信全世界的戲劇從業(yè)者此刻都在思考與摸索，未來究竟會怎樣，行業(yè)又將何去何從。法國38所國家戲劇中心之一的卡昂喜劇院正借此契機進行著一場“戲劇革命”，他們計劃在重開劇院后，改變演出方式和演出場地，如探索分段演出劇目，縮短演出時長，將演出場地改在中學校園的露天院子里或是小區(qū)中間，甚至組織以戲劇或音樂主題的遠足活動，并在此期間好好利用線上平臺，吸引新的觀眾群體，制定未來的發(fā)展戰(zhàn)略。

文化領域無疑是受疫情沖擊最大的領域之一，卻也是最后才能恢復重啟的行業(yè)。不過我們也有理由相信，未來的表演藝術行業(yè)會在疫情之后煥發(fā)新的生機。

在此，將奧德翁歐洲劇院官網(wǎng)上的一段話分享給大家：

“這種反常的禁足經歷迫使我們走出自我，重新將自己置于那些于我們來說必不可少的事情之中。而劇院，讓我們短暫地、自愿地被限制在一個空間，除了娛樂功能外，基本上起著類似的作用：我們與其他人一起被關在那兒，為的不是忘記世界，而是讓漫長的時光和事物暫停;為的是走出劇院時，能夠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擁有更多的力量、智慧與歡樂。當正常生活恢復，我們將比從前更加需要劇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