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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抗倭詩的海洋文學(xué)特色

2020-08-31 14:54張慧瓊
中州學(xué)刊 2020年7期

張慧瓊

摘 要:明代抗倭詩是反映明代抗倭戰(zhàn)爭的詩歌,其創(chuàng)作以東南海疆為地理背景,書寫大量海洋元素,屬廣義海洋文學(xué)。這些抗倭詩的海洋特色主要體現(xiàn)為對海洋審美本體、海洋詩歌意象、海洋主題背景等進行不同程度的書寫。明代抗倭詩體現(xiàn)出鮮明濃郁的海洋文學(xué)特色,從海洋題材、文學(xué)地域、海疆邊塞詩等方面拓展了中國詩學(xué)的版圖,具有開拓文學(xué)史的重要意義。

關(guān)鍵詞:明代抗倭詩;海洋文學(xué);海洋審美;海洋意象;海洋背景

明代自洪武至萬歷末200余年,東南沿海遭受倭寇入侵,引發(fā)曠日持久的抗倭戰(zhàn)爭,反映這一重大歷史事件的詩歌即抗倭詩。抗倭戰(zhàn)爭發(fā)生在東南海域,這是抗倭詩創(chuàng)作的地理背景,因而抗倭詩書寫大量海洋元素,具有鮮明濃郁的海洋文學(xué)特色。何謂海洋文學(xué)?目前學(xué)界對海洋文學(xué)尚無明確統(tǒng)一的界定,主要有廣義與狹義兩種觀點。廣義的概念認為凡涉海題材的作品均可稱為海洋文學(xué),如王凌、黃平生《中國古代海洋文學(xué)初探》①、王慶云《中國古代海洋文學(xué)歷史發(fā)展的軌跡》②、段春旭《〈鏡花緣〉中的海洋文化思想》③等對海洋文學(xué)的界定。狹義的概念則認為以海洋為審美本體的文學(xué)才可稱為海洋文學(xué),是否將海洋作為審美對象是判斷海洋文學(xué)的標準,以張如安、錢張帆《中國古代海洋文學(xué)導(dǎo)論》④為代表。明代抗倭詩整體上屬于廣義的海洋文學(xué),但其中也有少量作品集中筆墨對海洋進行審美,可稱得上狹義的海洋詩。

明代抗倭詩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前所未有的新題材,抗倭詩中的海洋文學(xué)特色,是其最亮麗、最有別于傳統(tǒng)古典詩歌的特征??官猎娮鳛閺V義的海洋文學(xué)大規(guī)模產(chǎn)生于明代,是古典詩歌史的一大變遷,在文學(xué)題材、文學(xué)地域、文學(xué)種類等方面具有開拓中國古典詩學(xué)版圖的重要文學(xué)史意義。

一、明代抗倭詩中的海洋審美

有一部分明代抗倭詩海洋元素書寫的比重較大,海洋自然景觀或者人的涉?;顒邮侨娒鑼懙闹匦模鳛閷徝辣倔w加以表現(xiàn),可謂嚴格意義上的海洋文學(xué)。這類作品審美表現(xiàn)的海洋內(nèi)容有海疆風(fēng)光、海軍閱兵、海上戰(zhàn)斗等。

在重點描寫海疆風(fēng)光的抗倭詩中,詩人將海域景色與海岸風(fēng)光都納入詩人的審美視野,描繪出一幅幅神秘奇詭的海洋圖景。描寫海域景色最典型的抗倭詩如郭汝霖的《鼓山望海歌》:

鼓山雄峙閩城之東南,危乎突兀蒼云參。

天風(fēng)播蕩萬島側(cè),吹我倏忽青冥嵐。

一聲長嘯林谷應(yīng),語響似與真帝談。

扶桑翹首積煙霧,澎湖滉漾如拖藍。

海氛戎戎海日薄,浪花滾滾金銀函。

長鯨噴沫短鯨駭,蛟龍來駕天吳驂。

中山杳藹知何處,飛航遲阻余多慚。

君不見,五虎閩安在眼底,連年倭血赤潮水。

揮戈豈無斬馘功,四郊多壘公卿恥。

誰能折沖樽俎間,免令黎庶勤弓矢。⑤

作者站在閩城東南的鼓山上,遠眺大海,看到海風(fēng)激蕩,海島林風(fēng)嘯應(yīng),吹散綿綿海霧,太陽從海上升起,澎湖海面水波蕩漾,陽光照耀下翻滾起金色的海浪,天空青碧,海面蔚藍,浩瀚的大海有多少魚龍鯨蛟在遨游。詩中有寫實,有想象,夸張?zhí)摂M,虛實相生,描繪了一幅奇異壯美的萬里海山圖。海洋景色成為審美對象,是整首詩描寫的重心,抗倭內(nèi)容反倒退居其次。寫完海景之后,作者才提到閩海的倭寇,表達抗倭的愿望,并且“連年倭血赤潮水”一句在暗示抗倭斗爭之慘烈的同時,本身也成為海洋風(fēng)景的一部分。這是一首抗倭詩,更是一首海洋詩。

再看唐順之《月夜渡蛟門》:大洋萬里無拳石,卻見群山亙海中。

忽然石壁開雙峽,坐覺樓船聳半空。

島以戸寬延滿月,潮緣口窄弄驚風(fēng)。

誰能一矢穿蛟窟,秪憶樅陽漢武雄。⑥

僅從題目與內(nèi)容來看,這是一首描寫大海奇觀的海洋詩,茫茫蛟門大洋海面上群島連綿,風(fēng)高潮起,戰(zhàn)船行駛在島嶼狹窄的空隙間,被驚風(fēng)巨浪推涌至半空,顛簸在風(fēng)口浪尖。然而,若考索此詩的創(chuàng)作背景,可知這是一首抗倭詩。嘉靖三十七年(1558)秋,唐順之奉命赴浙江視師,與胡宗憲協(xié)謀抗倭,次年春自嘉興下海抵蛟門大洋視察海防軍情⑦,這首詩即寫于此時。作者先描寫蛟門大洋波浪險惡之景觀,由此聯(lián)想到漢武帝射蛟樅陽江中的典故,以?!膀浴彪[喻倭寇,以漢武帝自喻,抒發(fā)抗倭豪情。海洋奇觀是審美表現(xiàn)的內(nèi)容,抒發(fā)抗倭豪情是詩歌主題,二者相互映襯,有機地融合在一起。

徐渭《丙辰八月十七日與肖甫侍師季長沙公閱龕山戰(zhàn)地遂登岡背觀潮》:

白日午未傾,野火燒青昊。

蠅母識殘腥,寒唇聚秋草。

海門不可測,練氣白于搗。

望之遠若遲,少焉忽如掃。

陰風(fēng)噫大塊,冷艷攔長島。

怪沫一何繁,水與水相澡。

玩弄狎鬼神,去來準昏曉。

何地?zé)o恢奇,焉能盡搜討?⑧

徐渭是抗倭統(tǒng)帥胡宗憲的幕下文士,追隨胡宗憲抗倭。嘉靖丙辰即嘉靖三十五年(1556),作者與友人張佳胤(字肖甫)陪侍其師季本(曾任長沙府,人稱長沙公)觀游浙江蕭山東北龕山抗倭戰(zhàn)場,寫下此詩。開首兩句寫陰森悚然的戰(zhàn)爭遺痕,隨后作者登上山岡觀望錢塘江,從第五句“海門不可測”筆鋒一轉(zhuǎn)至“去來準昏曉”,描寫錢塘江入??诖蟪?,水浪激蕩,驚濤拍岸,排山倒海,仿佛有鬼神水怪狎戲其中,陰森詭秘,深不可測,是全詩描寫的重心,海潮景觀成為審美本體。錢塘大潮素以雄麗壯美著稱,此詩卻寫得怪怖詭異,“陰風(fēng)噫大塊”,“怪沫一何繁”,作者以比興手法隱喻倭寇在海上興妖作怪,通過描寫海潮景觀婉曲表達抗倭的主旨。

有的抗倭詩對海岸邊地風(fēng)光進行審美描寫,通過描寫海疆邊地的荒涼景致寓情于景,借景抒情,表達作者對倭亂的深沉憂患。如沈明臣《從大將軍戚元敬行邊由梅花所之鎮(zhèn)東衛(wèi)夜宿焦山城中即事》描寫肅殺荒寒的海疆邊地:“鹵海人朝涉,荒城馬夜嘶。天風(fēng)吹石走,高浪卷天低?!雹峄某桥R海,風(fēng)急浪高,鹽浸鹵蒸,戰(zhàn)馬嘶鳴,籠罩濃厚的戰(zhàn)爭氣氛,凄哀傷感。沈明臣《春雪嘆》寫海疆邊城之荒涼不亞于北方邊塞苦寒:“邊隅氣候苦不節(jié),二月春強尚飛雪。大海吹冰亂作花,孤城凍斷關(guān)門鐵?!雹庋睾ow雪,海水成冰,城門鐵凍,絕非現(xiàn)實景況,而是詩人內(nèi)心因倭難造成的寒冷恐懼極其深重的外化寫照。戚繼光《過文登營》:“冉冉雙幡渡海涯,曉煙低護野人家。誰將春色來殘堞,獨有天風(fēng)送短笳。水落尚存秦代石,潮來不見漢時槎?!盉11嘉靖三十三年(1554),戚繼光在山東登州衛(wèi)駐戍御倭海防,巡視文登駐軍時作此詩B12。作者放眼海疆邊城,滿目荒寒,散居的鄉(xiāng)野人家,廢舊失修的城墻,海潮沖刷下斑駁不堪的千年石刻,海風(fēng)浪濤夾雜短促的軍號聲回蕩在海空。

有些抗倭詩重在描寫人的涉?;顒樱热绾I祥啽?、海上戰(zhàn)斗等。此時人及其活動成為海洋景觀的一部分,與海洋融為一體,可視為海洋人文景觀,亦是作品中的審美本體。如李攀龍《大閱兵海上四首》B13以鋪敘手法濃墨重彩地描繪抗倭海軍海上大閱兵的軍容氣勢。其一:“使者乘軺大閱兵,千艘并集甬句城。騰裝殺氣三江合,吹角長風(fēng)萬里生。”閱兵開始,千萬艘戰(zhàn)船齊集海上,號角響徹??眨L風(fēng)吹送,殺氣騰騰。其二:“萬櫓軍聲開島嶼,千檣陣影壓波濤。赤城深泛旌旗動,射的遙銜竹箭高。”戰(zhàn)船開動,千帆競發(fā),櫓聲檣影遮蔽了狂濤惡浪,大海上旌旗飄翻,船如利箭般開向敵島。其三:“桔槔氣迸流烏火,組練光揺太白天。鵝鸛一呼風(fēng)雨集,黿鼉雙駕斗牛懸?!本J的海軍軍容整飭,將士斗志昂揚。其四:“海氣抱吳遙似馬,陣云含越總?cè)琮?。中流鼔?yīng)潮聲疊,下瀨戈回日影重。”海面上云霧升騰,震天的戰(zhàn)鼓與海潮起伏之聲疊織呼應(yīng),水軍士兵們手執(zhí)的鋒利兵器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這組詩審美表現(xiàn)的中心內(nèi)容是大明抗倭水軍海上閱兵,抗倭主旨與海洋元素糅為一體。

唐順之《海上凱歌九首贈湯將軍》B14之第四、五、六首寫海戰(zhàn),其四:“水軍隊隊黃頭郎,迎潮直上凌扶桑。已知海若先清道,萬里滄波定不揚?!逼湮澹骸昂I锨锔叱瘹馇?,營中賈勇競先鳴。疊嶼亂翻旌幟影,驚濤盡作鼔鼙聲?!逼淞骸俺链瑪刭搴榱?,潭底潛蛟噴血涎。髑髏帶箭逐波去,可道孫恩是水仙?!痹娭幸詫懸夤P法泛寫抗倭水軍海上作戰(zhàn)的雄偉場面,帶有濃濃的抒情性,表達作者對抗倭水軍將士的贊美、安定萬里海疆的雄心壯志以及對倭寇的憎惡。唐順之《自乍浦下?!芬鄬懞?zhàn):“閩卒精風(fēng)候,吳兒慣水嬉。黃頭紛百隊,白羽颺千旗。擊鼓靈鼉應(yīng),揮戈海若隨?!盉15“閩卒精風(fēng)候,吳兒慣水嬉”描述水軍海上作戰(zhàn)的“軟戰(zhàn)力”,是海洋內(nèi)容審美的獨到之處。

抗倭詩中作為審美本體加以表現(xiàn)的海洋內(nèi)容主要是以上所析幾個方面。這類作品是典型的海洋詩歌,雖然在抗倭詩中所占比重很小,卻對建構(gòu)海洋文學(xué)譜系具有重要的文學(xué)史意義。

二、明代抗倭詩中的海洋意象

意象即表意之象,是中國古代詩學(xué)一個基本的美學(xué)范疇。作家的主觀情志寄托隱含在與之關(guān)聯(lián)契合的客觀物象中,以客觀物象為媒介借以表情達意,立象以盡意??官猎姇鴮懙哪承┖Q笤丶词窃娙艘蛳蠹囊獾脑姼枰庀螅纬甚r明的海洋意象群,主要包括海洋生物意象、海洋植物意象、海洋人物意象、海洋天氣意象等。

抗倭詩書寫大量海洋生物,如魚、鯨、鯢、龍、蛟、鮫、鼉、鱸、鱷、鱉、虬龍等,絕大多數(shù)為詩歌意象?!蚌L鯢”出現(xiàn)頻次最多,其次是“鯨”“蛟”等。鯨鯢即鯨魚,雄曰鯨,雌曰鯢,形狀類魚,體型巨大,生性兇猛,是大海里的標志性水族動物,抗倭詩所寫“鯨鯢”象征倭寇。如潘恩《挽王思質(zhì)公詩十首》其三之“東海鯨鯢起垢紛”B16,張瀚《贈督府公》之“一鼓誅鯨鯢,再鼓凈妖魑”B17,朱察卿《江南二首》其二之“愿斬鯨鯢凈海沙”B18,等等,其中的“鯨鯢”泛指入侵的倭寇;王寅《平夷大合鼓吹十五首》其九《蕩乍浦》之“鯨鯢三萬殞同時”B19,茅坤《過督府胡公祠賦詩四首》其一之“萬里鯨鯢凈”B20,其中的“鯨鯢”喻指胡宗憲剿滅的倭寇;吳文華《贈戚南塘》之“盡掃鯨鯢海上氛”B21,“鯨鯢”喻指戚繼光抗擊的倭寇;何東序《紀倭寇二首》其一之“自是鯨鯢來就釜”B22,“鯨鯢”象征入侵朝鮮的倭寇;沈明臣《挽陳將軍敬修》之“舌卷鯨鯢歸大?!盉23,諸生陳可愿赴日本勸降倭寇頭目汪直,“鯨鯢”比喻汪直所統(tǒng)倭寇。其他海洋生物如蛟、鼉、鱷、虬龍等,亦表征倭寇,此不贅述??官猎姇鴮懙暮Q笊锿舐獌疵停粜詮?,與出沒海島兇惡殘暴的倭寇之間有很強的類比性,詩人由意尋象,引類譬喻,借以抒發(fā)憎惡與恐懼的情感,很具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此與《離騷》“善鳥香草以配忠貞,惡禽臭物以比讒佞,靈修美人以媲于君”中“香草美人”的比興寄托手法異曲同工。

很多抗倭詩都寫到“扶桑”。扶桑本是一種普通灌木植物,最早被《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神化成神樹,后來文學(xué)傳承逐漸將“扶?!币庀蠡?,成為東方大海、日出之處或者日本的代稱??官猎娝鶎憽胺錾!倍鄶?shù)即是此種詩歌意象,有三種含義,一是代指東南大海。如沈明臣《前海徼曲二首》其二之“戈舡下瀨漢兵回,萬里扶桑一鏡開”B24描寫萬里之闊的海面如鏡面一樣平靜,俞大猷《舟師》之“倚劍東溟勢獨雄,扶桑今在指揮中”B25寫大明水師與倭寇的海上戰(zhàn)斗,作者作為水師將領(lǐng),英勇善戰(zhàn),氣勢奪人,對于盤踞在大海上的倭寇早已掌控,很明顯這兩首詩中“扶?!贝笘|南大海。二是指東方日出之處。如董份《北江彭君破賊歌》中的“海風(fēng)吹暗扶桑日”B26、陳鶴《贈甬江趙司空平夷二首》中的“大明一統(tǒng)疆場遠,東極扶??偸羌摇盉27,兩處的“扶?!本笘|方海上日出之處。三是指代日本。王世貞《壽濮游擊四十》之“緩帶諸生談碣石,飛書一箭下扶?!盉28,“飛書一箭”典出《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戰(zhàn)國時期齊國魯仲連給拒守聊城的燕將寫了一封信,拴在箭上,射進城去,攻破燕將的心理防線,逼其自殺,為齊國攻下聊城。此處“扶?!碑?dāng)與“聊城”同,指敵方之地,因是抗倭詩,“扶?!奔粗复毡?。胡應(yīng)麟《萬伯修中丞東巡歌十首》其三之“彎弧飛檄到扶?!币嘤谩耙患w書”之典B29,“扶?!币啻溉毡???官猎娭小胺錾!币庀笾复庍b遠難至,甚至虛無縹緲、神秘莫測。雖然以“扶?!睘樵姼枰庀蟮目官猎姴环σ鈿怙L(fēng)發(fā)之作,但仍然含蓄微妙地表現(xiàn)出明人內(nèi)心深處對于海外異族入侵的惶恐不安,對于倭寇強加給明人的這場被動戰(zhàn)爭望洋興嘆的無奈。

抗倭詩征引海洋人物典故也構(gòu)成詩歌意象,他們在作品中具有特定的借代意義,可稱為典故意象。這些典故意象有兩種情況,一是代指???。如唐順之《海上凱歌九首贈湯將軍》其六:“髑髏帶箭逐波去,可道孫恩是水仙?!睋?jù)《晉書·孫恩傳》可知東晉孫恩為“中原海寇之始”,這里“孫恩”即代指海寇。又如徐渭《龕山凱歌九首》其七:“七尺龍蟠皂線絳,倭兒刀掛漢兒腰。向誰手內(nèi)親捎得,百遍沖鋒滾海蛟?!盉30詩后自注:“宋時??苊麧L海蛟?!薄皾L海蛟”典出《桯史·鄭廣文武詩》:“??茑崗V,陸梁莆福間,颿駛兵犀,云合亡命,無不一當(dāng)百,官軍莫能制,自號‘滾海蛟?!盉31后來,“滾海蛟”成為海盜的代名詞。徐渭抗倭詩中的“滾海蛟”即代指明代東南沿海地區(qū)與倭寇勾結(jié)的中國海盜。二是代指抗倭將領(lǐng)。如何良俊《吳江令楊次泉殲賊歌四首》其一之“策勛賴有樓船將,楊仆從來不顧私”B32,徐獻忠《倭夷累自三江入寇感而有作》之“樓船健將無楊仆,島國飛旛有利支”B33,兩處均征引西漢“樓船將軍”楊仆的典故,指代明朝抗倭將帥,前者正用,意在贊頌;后者反用,意在批判。再如李攀龍《大閱兵海上四首》其二之“東海便應(yīng)銅柱起,何妨馬援是吾曹”,引用東漢“伏波將軍”馬援之典,意指明朝抗倭將領(lǐng)定能剿滅倭寇,安定南疆?!罢尜翢o幾半中華,一時得利忘身家”B34,抗倭詩人選用孫恩、滾海蛟的典故入詩,意在鞭撻那些與真倭勾結(jié)構(gòu)成倭寇的中國沿海奸民B35。選用楊仆、馬援之典入詩,詩人的心態(tài)與用意較為復(fù)雜隱晦。倭亂前期官軍抗倭極其不力,常常遇倭即逃,幾十個倭寇竟然將幾千官軍打得潰不成軍,官軍甚至趁勢劫掠百姓B36,沿海倭亂地區(qū)民怨沸騰。楊仆、馬援是漢代兩位安定南部海疆的功勛卓著的水師將軍,抗倭詩人典征二人,意在呼喚抗倭英雄,委婉表達對抗倭將領(lǐng)的不滿和殷切期許,盼望他們能夠盡快剿滅倭寇,安定大明海疆。抗倭詩征引海洋人物典故,寓意深刻,表達婉曲,隱晦中寓含褒貶,可謂“春秋筆法”。

抗倭詩中一些描寫海洋天氣狀況的短語或句子,包含多個海洋天氣物象名詞,如風(fēng)、潮、波、浪、濤等,這些核心名詞與其他修飾性詞語組合,共同構(gòu)成海洋天氣意象,表達特定的意義。如呂希周《海上嘆》之“惡颶東南發(fā),凌空箕海濤”B37,張選《海波平》之“颶風(fēng)吹海馮夷哭,怒濤如山捲平陸”B38,字面意義寫東南海洋惡劣的天氣,其實隱喻倭寇從東南海上入侵而來。又如李開先《晚起聞倭夷警報》之“無數(shù)甲兵來日本,何時波浪息風(fēng)江”B39,魏文焲《贈李西垣總?cè)制娇芏住菲涠皬婂笊淇論屽鐪?,樓船截浪海波平”B40,徐中行《賀中丞劉公平海寇二首》其二之“環(huán)海無波胡騎息,中興天子坐垂衣”B41,“波浪息風(fēng)江”“截浪海波平”“環(huán)海無波”這些組合片段,字面意思指海洋天氣狀況祥和平靜,內(nèi)在意義象征倭寇剿滅、海疆安定。

海洋意象群是抗倭詩中詩歌意象的主體,意象密集而鮮明,與陸本文化背景下的傳統(tǒng)古典詩歌意象迥然不同,豐富了中國詩歌的意象種類。意象群的流變體現(xiàn)出詩歌史的變遷,海洋意象群突出了抗倭詩的海洋文學(xué)特色。明代涉海詩歌的數(shù)量大大增加,豐富了古典詩歌的表現(xiàn)領(lǐng)域。古典詩歌史發(fā)展到明代,其版圖得到進一步拓展。

三、明代抗倭詩中的海洋背景

抗倭詩中書寫的海洋交通工具、海洋地理地貌、海洋神話傳說等海洋元素,既非審美內(nèi)容,亦非詩歌意象。它們在作品中被點染式書寫,單個看似乎有些單薄,但是,當(dāng)它們反復(fù)、大量、密集出現(xiàn),整體聚成規(guī)模、連點成面時,便為作品主題表達鋪設(shè)一抹濃郁的底色,形成鮮明的海洋背景。

抗倭詩書寫的海洋交通工具有(樓)船、舟、艦、艨、艟、舶、艫、舫、艅、艎、舴、艋、艪、舸、舡、舠、舳、舩、筏等,以及構(gòu)成部件如帆、櫓、檣、桅、楫、橈等,還有海洋交通用語“航”,以及船只單位名詞“艘”等。我們可以隨手擷取一些詩句:唐順之《赴官揚州與左妹夫兩弟鶴兒白壻登金山坐禪房一首》之“海戍烏棲戰(zhàn)舸閑”B42,李開先《江南倭夷作亂殺傷山東民兵二首》其一之“極目中流戰(zhàn)艦多”B43,白悅《東吳平寇歌奉贈敕撫夏中丞》之“樓船獨領(lǐng)魚麗陣”B44,李攀龍《大閱兵海上四首》其二之“萬櫓軍聲開島嶼,千檣陣影壓波濤”,李先芳《從軍行送少司馬江公南征海夷》之“火艦踰萬艘,戰(zhàn)舫數(shù)千桅”B45,徐中行《征南鐃歌二首》其二之“橫海樓船大出師”B46,沈明臣《前海徼曲二首》其一之“十萬樓舡戍海濱”,等等,不勝枚舉,從“舸、艦、樓船、櫓、檣、舫、桅、樓舡”等海洋交通工具名稱與“戍、戰(zhàn)、魚麗陣、軍、出師”等軍事名詞組合搭配來看,這些海洋交通工具絕大部分是海洋戰(zhàn)爭的軍需品,厚重地烘托了戰(zhàn)爭氛圍,可謂抗倭主題表達的海洋軍事背景。

抗倭詩所寫海洋地理地貌有海隅、海濱、海島、島嶼、海邑、海城、海涯、海澳、海壖、海門、海隄、海畔、???、海沂、海灘、海陵、海湄、海陬、海濆、海洲、海邦、海岱、海國、螺島、蜃島、礁、瀨、浦、渚等,不同抗倭詩反復(fù)書寫。如顧夢圭《甲寅五月紀事次去年韻八首》其一之“烽火頻年照海城”B47,陳鶴《許侯歌賀近山少參》之“海邊小邑盡殘破”B48,呂希周《慶捷一首》之“海澳揚波日”B49,皇甫汸《送劉守備兵維揚》之“建牙吹角海門東”B50,孫陞《旅館愁坐懷謝應(yīng)午舊寮》之“戍火何時海畔空”B51,張瀚《寓兵康國詩》之“??し甓嚯y”B52,沈良才《賀劉百川海防平倭》之“憲節(jié)驅(qū)兵到海灘”B53,許谷《賀篤齋孫懷寧守備為蔡參軍作》之“昨年倭寇生海濱”B54,項元淇《乙卯春倭奴據(jù)海壖》其三之“自昔倭奴叛海陬”B55,等等,俯拾皆是,此不贅述。如此繁密的海洋地理地貌書寫,突出了抗倭詩主題表達的海洋地理背景。

抗倭詩引用大量海洋神話傳說的典故,出現(xiàn)頻次最多的是東海海神“海若”,典出《莊子·秋水》。如徐獻忠《倭夷累自三江入寇感而有作》之“海若漫同魚在釜”,以海神被困隱喻朝廷抗倭不力,表達對倭寇入侵國事艱難的憂患。徐學(xué)謨《贈郭開府》之“東驅(qū)海若凈妖氛,為問神山可勒勛”B56則表達因海神相助定能剿滅倭寇安定海疆的必勝信念??官猎娚婕暗钠渌I袼稚杏旭T夷、陽侯、罔象等,如徐中行《大將軍戚公歌》之“海若陽侯慘不驕”B57、施德政《橫海歌》之“驚動馮夷與罔象”B58??官猎娨幂^多的還有一種海洋神話典故——東海神樹“扶桑”,上文已作為詩歌意象論述,但有些抗倭詩所寫“扶?!辈皇窃姼枰庀?,而是“神樹”之義。如朱廷立《倭平喜述》之“炎海仍題柱,扶桑見掛弓”B59、汪道昆《答萬使君》其二之“扶桑枝上遞傷弓”B60、區(qū)大相《定朝鮮》之“扶桑拂,旸谷升”B61等等,均以幻為真,將“扶?!碧摾L成抗倭戰(zhàn)爭的自然風(fēng)光背景??官猎娬饕Q笊裨拏髡f典故,反映出作者神靈崇拜的文化心理,體現(xiàn)抗倭詩創(chuàng)作的海洋文化背景。

明代抗倭詩出現(xiàn)之前,僅有極少量的涉海詩,絕大多數(shù)傳統(tǒng)古典詩歌的創(chuàng)作都根植于陸本文化,不管表現(xiàn)什么內(nèi)容、表達什么主題,作品的背景底色都是陸地。明代出現(xiàn)大規(guī)模的抗倭詩,第一次將詩歌主題的背景底色置換為海洋元素,完成了中國古典詩歌創(chuàng)作背景由內(nèi)陸到沿海的空間轉(zhuǎn)換,具有開拓文學(xué)地域的重要意義。

四、明代抗倭詩海洋書寫的文學(xué)史意義

明代抗倭詩可稱為廣義的海洋文學(xué),從海洋文學(xué)的角度觀照明代抗倭詩,它具有重要的詩學(xué)意義,從以下三個方面拓展了中國古典詩學(xué)的版圖。

第一,以海洋題材豐富了古典詩歌的題材領(lǐng)域。明代抗倭詩出現(xiàn)之前,雖然歷代都有涉及海洋題材的詩歌,但是數(shù)量很少,也不成體系,以至于在詩歌史的書寫中將其忽略不計。直至明代抗倭詩的出現(xiàn),才使海洋題材稀缺的古典詩歌面貌有較大改觀。筆者據(jù)各種文獻輯錄了130多位明人的1000余首抗倭詩,這雖然只是明代抗倭詩的一部分,但已初顯規(guī)模,自成體系。據(jù)上文所析可知,明代抗倭詩在題材方面具有廣泛的涉海性,是廣義的海洋詩。這么大規(guī)模的海洋詩產(chǎn)生,極大地豐富了古典詩歌的題材領(lǐng)域,為海洋題材在詩歌史上贏得與其他詩歌題材相提并論的重要地位。

第二,以海洋地域填補了古典詩學(xué)版圖的缺失。明代抗倭詩的創(chuàng)作根植于海洋地域,其作者或籍貫在東南沿海各地,或在沿海地區(qū)做官,或赴東南海防抗倭,都長期生活在沿海,熟悉當(dāng)?shù)仫L(fēng)物人情、習(xí)俗事務(wù)。抗倭詩中所描寫的景觀、敘述的事情、紀寫的人物等,絕大多數(shù)具有東南海洋地域特色。中國古代文學(xué)素有南北之分,但這種區(qū)分只是“江左”與“河朔”之別,即江南與北方中原的分野。相對于中國遼闊、多樣的地理版圖,這樣的文學(xué)版圖顯然是缺失的、不完整的。明代抗倭詩所具有的海洋地域性將中國古典詩學(xué)的版圖從江南與中原的內(nèi)陸推延至東南海域和沿海地區(qū),以海洋地域填補了古典詩學(xué)版圖的缺失,使之逐漸趨于完整。

第三,以海疆邊塞詩的形式拓寬了邊塞詩的譜系。如果從中國古典詩歌史的傳統(tǒng)來歸類,明代抗倭詩應(yīng)該歸屬于邊塞詩的范疇。明代以前的邊塞詩以北方陸疆邊塞為地理背景;至明代,因為倭寇從東南沿海入侵,從而有了東南海疆邊塞,抗倭詩以東南海疆邊塞為地理背景,可以稱為海疆邊塞詩。明代抗倭詩的審美內(nèi)容、詩歌意象、主題背景等主要題材表現(xiàn)絕大多數(shù)為海洋元素,完全不同于陸疆邊塞詩所表現(xiàn)的長城大漠、金戈鐵馬、胡天朔風(fēng)等陸地元素,二者同類異質(zhì)。明代抗倭詩作為海疆邊塞詩,是傳統(tǒng)邊塞詩的后起新秀。它的出現(xiàn)拓寬了邊塞詩的譜系,為古典詩歌家族增添了新的成員。

綜上所述,明代抗倭詩以其鮮明的海洋文學(xué)特色展現(xiàn)出獨特的詩學(xué)價值和審美魅力。這是中國古典文學(xué)史上最早顯露近代海洋文化氣息的新型詩歌,值得進一步關(guān)注和深入研究。

注釋

①《福建論壇》1992年第3期。

②《青島海洋大學(xué)學(xué)報》1999年第4期。

③《學(xué)理論》2010年第2期。

④《寧波服裝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學(xué)報》2002年第2期。

⑤〔明〕郭汝霖:《石泉山房文集》卷一,明萬歷二十五年(1597)郭氏家刻本。

⑥B14B15B42〔明〕唐順之:《唐荊川先生文集》卷四、卷三、卷四、卷四,明萬歷元年(1573)純白齋刻本。

⑦〔明〕洪朝選《荊川唐公行狀》:“(公)留浙與總督胡公宗憲計議軍事。己未(嘉靖三十八年)三月……公以謂平賊上策當(dāng)御之于海外,而海道不熟又不可得而御之也,乃從江陰泛海至劉家河渡,又自嘉興下海泛大洋至蛟門,一晝夜行六七百里?!薄杜晏剖霞易V》宗冊,1948年鉛印本。

⑧B30〔明〕徐渭:《徐渭集·徐文長三集》卷四、卷三,中華書局,1983年,第65、339頁。

⑨⑩B23B24〔明〕沈明臣:《豐對樓詩選》卷十三、卷七、卷二十六、卷四十一,明萬歷二十四年(1596)陳大科陳堯佐刻本。

B11〔明〕戚繼光:《止止堂集·橫槊稿上》,中華書局,2001年,第5頁。

B12此詩系于高揚文、陶琦編:《戚少保年譜耆編》卷一嘉靖三十三年(1554)癸丑條下,中華書局,2003年。

B13〔明〕李攀龍:《滄溟集》卷十,“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B16〔明〕潘恩:《潘笠江先生近稿》卷二,明嘉靖至萬歷刻本。

B17B52〔明〕張瀚:《奚囊蠹馀》卷三,明隆慶六年(1578)刻本。

B18〔明〕朱察卿:《朱邦憲集》卷三,明萬歷六年(1578)朱家法刻增修本。

B19〔明〕王寅:《十岳山人詩集》卷一,明萬歷程開泰刻本。

B20〔明〕茅坤:《白華樓吟稿》卷四,明嘉靖萬歷間遞刻本。

B21〔明〕吳文華:《濟美堂集》卷一,明耿定力刻清印本。

B22〔明〕何東序:《九愚山房詩集》卷一,明萬歷刻清印本。

B25〔明〕俞大猷:《正氣堂全集》,廖淵泉、張吉昌整理校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601頁。

B26〔明〕董份:《董學(xué)士沁園集》卷二,明萬歷董嗣茂刻本。

B27〔明〕陳鶴:《海樵先生集》卷九,明隆慶元年(1567)陳經(jīng)國粵東刻本。

B28〔明〕王世貞:《弇州四部稿續(xù)稿》卷十五,“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B29〔明〕胡應(yīng)麟:《少室山房集》卷八十,“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B31〔宋〕岳珂:《桯史》卷四,“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B32〔明〕何良?。骸逗魏擦旨肪砥撸尉敢页螅?565)何氏香嚴精舍刻本。

B33〔明〕徐獻忠:《長谷集》卷四,明嘉靖刻本。

B34〔明〕孫應(yīng)鰲:《學(xué)孔精舍詩鈔》卷二《海上行》,清光緒六年(1880)獨山莫氏刻孫文恭公遺書本。

B35B36陳懋恒:《明代倭寇考略》,人民出版社,1957年,第16—18、40頁。

B37B49〔明〕呂希周:《東匯詩集》卷九,明嘉靖三十三年(1554)呂端甫刻本。

B38〔明〕張選:《忠諫靜思張公遺集》卷九,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張元昇等刻本。

B39B43〔明〕李開先:《李中麓閑居集》卷四、卷二,明嘉靖至隆慶刻本。

B40〔明〕魏文焲:《石室私抄》卷六,明萬歷刻本。

B41B46B57〔明〕徐中行:《天目先生集》卷十、卷三、卷二,明刻本。

B44〔明〕白悅:《白洛原遺稿》卷三,明隆慶元年(1567)皇甫汸刻本。

B45〔明〕李先芳:《東岱山房詩錄》,明嘉靖刻本。

B47〔明〕顧夢圭:《疣贅錄》卷九,清雍正七年(1729)顧懷劬刻本。

B48〔明〕陳鶴:《海樵先生集》卷五。

B50〔明〕皇甫汸:《皇甫司勛集》卷三十,“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B51〔明〕孫陞:《孫文恪公集》卷十七,明嘉靖袁洪愈徐栻刻本。

B53〔明〕沈良才:《大司馬鳳岡沈先生文集》卷四,清鈔本。

B54〔明〕許谷:《歸田稿》卷二,明萬歷十五年(1587)吳自新等刻本。

B55〔明〕項元淇:《少岳詩集》卷一,明萬歷三年(1575)項氏墨林山堂刻本。

B56〔明〕徐學(xué)謨:《徐氏海隅集》卷十四,明萬歷五年(1577)刻四十年(1612)徐元暇重修本。

B58明施德政萬歷三十年(1602)東山島水寨石壁刻詩。

B59〔明〕朱廷立:《重鐫兩崖集》卷三,明朱之楫等刻本。

B60〔明〕汪道昆:《太函集》卷一百一十三,明萬歷刻本。

B61〔清〕朱彝尊:《明詩綜》卷五十六,中華書局,2007年,第28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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