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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雪夜沒有吻別

2020-09-10 07:22易歡
花火彩版A 2020年5期

易歡

01

湘檀再一次在人海里遇見許以,在溫哥華有史以來最冷的一個冬天。

她工作完了閑著沒事,和陸唯一出門逛逛,一個下午就刷完了自己一個月的零花錢。

晚上陸唯一請客吃晚餐,湘檀在洗手間洗手時取了手上的戒指,洗完手就給忘了,一直等兩個人走到停車場才想起來。

陸唯一在車上等她,她一路小跑回去,剛剛走到西餐廳的門口,就看到一群人圍著,中間空曠些的地方吵吵嚷嚷,站著客人、經(jīng)理和服務(wù)生。

湘檀不是個俠女也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本來想繞過他們,可是透過縫隙無意間一瞥,讓她下意識地停了腳步。

她好像置身一部黑白片中,所有聲音都浪潮一般退去,只有中間站著的那個人帶著色彩,他胸口有微微的起伏,哪怕置身于這么尷尬的境地,也依舊保有著自己的風(fēng)度。

“顧小姐?”門童認(rèn)得她,不明白她去而又返的意圖,忍不住開口詢問。

“沒什么,戒指落在洗手臺了,我回來取一下?!?/p>

那天之后,顧湘檀回家翻遍了從南京帶過來的影集,更是特意在爸媽精心布置的照片房里找了很多遍。

終于在一張她和姐妹的運(yùn)動會合影里看到一個側(cè)臉,像極了那天晚上的他。

陸唯一過來邀她出去聚會,她興致寥寥,隨口敷衍道:“沒錢。”

“我請你。”

“不想去。”

“我服了?!标懳ㄒ蛔聛砗退龑σ?,一字一頓地說,“漠北回來了,你不是等了很久。”

“回來了就回來了,這次又沒走多久,兩個月很稀奇?”

陸唯一被顧湘檀的眼神噎得說不出一句話,坐在地毯上緩了半天,冒著被一拳打趴下的風(fēng)險(xiǎn)問:“你不喜歡他了?”

顧湘檀十五歲那年才來溫哥華,因?yàn)樗敛环?,這邊的食物里的激素又很多,吃多了容易胖,她一開始沒注意,整個人都像吹氣球一樣腫脹了起來,即使每天吃水煮菜都瘦不下去。學(xué)校里全是生面孔,誰都不跟她說話,只有漠北例外,同為華裔,漠北對很多人都很仁慈,也因?yàn)樗蚀?,才縱容她在他身后跑了這么多年。

“你從十八歲問到現(xiàn)在,不累?”顧湘檀躺在沙發(fā)上,剛好就可以望見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水晶吊燈。

鬼使神差般,她腦海里閃過一個人的影子,大腦的思維都還沒跟上,話就已經(jīng)從嘴里蹦了出來:“唯一,你幫我找一個人唄。”

“誰?”

“許以?!?/p>

“我不知道他在哪兒,就前段時間在西餐廳見過一次,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叫什么,家住哪里?!?/p>

“你演電視劇呢?”

“就是想再見他一面。”

年少時候無意犯的錯,當(dāng)時無知,不知道何為尊重。

如今懂了,想說一聲“對不起”,沒想到對方已經(jīng)散落人海,想見一面都難于登天。

02

顧湘檀出生在南京,家里幾代都是生意人,她交往廣泛,從小朋友很多。

也可能是她過得太順心了,所以才養(yǎng)成了刁蠻任性、驕縱跋扈的性子。

這天顧湘檀玩兒得好的朋友在學(xué)?,F(xiàn)場抓了個小偷,男生穿著皺皺巴巴的校服,頭發(fā)很長,額前的劉海幾乎要把他的眼睛完全遮住。一群人圍著,顧湘檀站得遠(yuǎn),看了幾眼就覺得沒意思,但還是礙于朋友的情面,留了下來。

本來東西沒丟,人也抓到了,她覺得訓(xùn)斥幾句就完了,沒想到他們不依不饒,鬧得老師都快來了。

顧湘檀更沒想到的是許以比老師先來,他本來只是路過,但是看到這幅情景,竟然主動穿過了人墻,把地上的男生扶了起來。

“有事上警察局。”許以掃了一眼周圍的人,也不再多說。

都是一個班的同學(xué),說到這個地步,也沒人再不依不饒。

人群散了,顧湘檀叫住了他:“許以?!?/p>

“你又不認(rèn)識他,這樣的人,你管他做什么?”

“顧小姐天之驕女,當(dāng)然永遠(yuǎn)不會對別人的苦難絕境,感同身受?!?/p>

顧湘檀盯著許以的背影,日光灼人,頭一次被人說得紅了臉,偏偏還是他。

剛好他們在月考,下午考完英語就要搬教室,顧湘檀最早回到教室,見許以位子上沒人,桌肚里放了一套剛剛考完的英語卷子,她也不知道為什么,手比腦子還快,把那套英語卷子收走了。

第二天英語課,老師評講試卷,統(tǒng)計(jì)錯題。許以全程未動,顧湘檀瞥了幾眼,手下寫的單詞都是歪歪扭扭的。

英語老師習(xí)慣性地抽人回答問題:“許以,完形填空你來講?!?/p>

許以站起來,顧湘檀的手下意識地握緊,她忽然后悔了。

“我試題卷在搬書的時候丟了?!?/p>

“你怎么不把自己丟了?!?/p>

老師又點(diǎn)了幾個人,無一例外,竟然都是平日里評講時找不到卷子的同學(xué),試卷丟了,全都伸著腦袋看同桌的呢,教室里的氣氛一下跌到冰點(diǎn)。許以不卑不亢地站著,一句沒解釋。

“你們四個,把家長給我叫來?!?/p>

顧湘檀埋頭,左右手的食指攪在一起,想道歉,又覺得抬不起頭來。

第二天晚自習(xí),教室前門來了一位老人,她望了一會兒,終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阿以?!崩先思拥睾傲艘宦暎淌业娜硕继鹆祟^。大家開始竊竊私語,許以飛快地放下手里的筆,起身走出后,規(guī)矩地把座椅推了進(jìn)去。

顧湘檀覺得自己看錯了,可是明明一切都近在眼前。

她看到許以低頭的那一剎那,總是冷漠得仿佛全世界都和他沒關(guān)系的少年——

眼眶紅了。

這件事過去,又是新的一周。星期二,顧湘檀他們組打掃衛(wèi)生,她和許以被分去倒垃圾。

藍(lán)色的大垃圾桶,又臭又重,蓋著蓋子,都還能看到桶邊殘留的變了味的奶茶。

她和許以一人抬一邊,從四樓下去,她明顯地感覺到許以那邊比自己高。

但是他不跟她說話,她更不會主動開口。恍惚間,顧湘檀想說些什么,還沒來得及開口,腳下直接踩空了。

垃圾桶從他們手里滾下去,“哐當(dāng)”一聲砸在二樓的平臺上。

顧湘檀崴了腳,校服褲子上被淋了一攤不明液體。她坐在臺階上,盯著滿地的狼藉,都快崩潰了。

許以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一樣,從二樓的教室借了掃帚,把垃圾重新掃在一起,鏟進(jìn)垃圾桶。

等到清理完現(xiàn)場,他瞥了一眼顧湘檀:“走了。”

“我腳崴了。”

不知道為什么,顧湘檀覺得在他面前摔的這一跤很丟臉。

比在全校開大會的時候摔個狗吃屎還丟人。

她以為他會丟下自己一個人去垃圾房倒完垃圾再回教室,等了一會兒沒動靜,她抬起頭,發(fā)現(xiàn)許以站在她面前。

和自己穿著同款校服的男生蹲下來,面無表情地挽起她的褲腳,又托著她的腳扭了扭。

顧湘檀下意識地害怕,怕他突然用力。

可從頭到尾,許以都只是緩緩地揉著。

他抬頭,看到她惶恐的眼神,只是有些嘲諷地笑了笑道:“顧湘檀,我和你們不一樣?!?/p>

03

顧湘檀和許以的關(guān)系變得微妙了一些。

其他同學(xué)都在背地里議論許以的家庭的時候,顧湘檀戴著耳機(jī),本來在聽單詞。可是他們實(shí)在是說得太大聲了,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根小小的刺,不偏不倚地扎在顧湘檀心里最柔軟的地方。

“啪!”顧湘檀拿起桌子上的橡皮擦丟過去,原本嘈雜的教室在一瞬間安靜下來。

“夕會了,能安靜點(diǎn)嗎!”

她的暴脾氣遠(yuǎn)近聞名,全年級無人不知,一時間哪怕有人不服氣,也都沒再繼續(xù)說話。

顧湘檀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右前方的空位,發(fā)現(xiàn)他不在,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讓她覺得奇怪的是,過了一節(jié)晚自習(xí),她的橡皮擦又重新出現(xiàn)在她桌子上,被人擦得一點(diǎn)灰都沒有。

顧湘檀看著許以的后腦勺,飛快地坐下來,一時間,失態(tài)得差點(diǎn)打翻了自己桌子上的水杯。

一學(xué)期的時間在一次次的周考、月考中其實(shí)過得很快,很快就到了寒假。

周圍其他人都在商量寒假去那兒過,有人說去泰國過冬,有人說去歐洲購物……只有許以,一言不發(fā)地收拾了所有的教材打包帶走。

“你……帶這么多書回家啊?!?/p>

說來也神奇,明明也算是前后桌,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這竟然是那次她崴腳之后,他們第二次說話。

第一次也是顧湘檀主動的,期末英語考試她忘了帶2B鉛筆,許以坐在她后面,她轉(zhuǎn)過去,問他有沒有多的2B鉛筆借給她。

“有事?”許以的書包很舊,但是很干凈。此時書包裝得鼓鼓的,他還用兩個環(huán)保布袋裝了各科的筆記本和練習(xí)冊。

“沒有。”

顧湘檀看著他一件一件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愣在原地,半天都不知道說什么。

上次那個事謝謝你?拜托,都過去一個多月了。

昨天謝謝你借我2B鉛筆?借的時候已經(jīng)說過了啊。

許以路過她的時候看了她一眼,沒什么情緒,和看其他的同學(xué)都沒什么區(qū)別。他也發(fā)覺了顧湘檀在看他,禮貌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再見,新年快樂?!?/p>

國慶,平安夜,圣誕,陽歷新年……

這還是許以第一次和她說節(jié)日祝詞,哪怕離農(nóng)歷新年,還有整整十天。

顧湘檀沒想到她和許以在假期的時候還有機(jī)會再見。

那天是除夕夜。

每一家都在慶祝團(tuán)圓看春晚,只有她家,是在酒店過的。

“我都說了,讓你穿紅色那身旗袍,劉總喜歡紅色,大冬天的穿黃色做什么?”

“你出門的時候不再說一遍,我哪兒記得住。”

爸媽在爭執(zhí),他們每個人都穿著禮服,只是為了接待公司的外國合作伙伴。

顧湘檀覺得自己太累了,累得連說話都沒力氣了,他們的合作伙伴還沒來,她借口說自己不舒服,回家了。

出酒店的時候顧湘檀沒給司機(jī)打電話,自己沿著街走,一路上都沒什么人,走著走著,眼淚和鼻涕一起流。

她一邊吸鼻涕一邊想:太丟人了,出來就該直接回家,也不至于走到這人生地不熟,連個出租車都不經(jīng)過的地方。

巷子深處傳來幾聲狗吠,路燈明明滅滅,高跟鞋踏在石板路上的聲音很響,她忽然停下來,總覺得耳邊有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她不敢回頭,只能一路飛奔,一邊跑一邊摸手機(jī),想打開定位再打個110。

結(jié)果顧湘檀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撞進(jìn)了一個人的胸膛。

“啊!”

顧湘檀驚呼出聲,瞪大了眼睛,發(fā)現(xiàn)眼前穿著黑色羽絨服的人,很眼熟。

“顧湘檀?”許以皺著眉,一邊喊她的名字, 一邊朝她后面看,居然真的看到一道黑影閃過。

“除夕你在外面跑什么?”

“你還不是在外面。”

“我爺爺說吃餃子要醋,家里沒醋了,我出來買。店子都關(guān)門了,就多走了幾條街?!?/p>

沒想到遇到了她。

“你們家,過除夕吃餃子啊?!?/p>

“不然?”

顧湘檀皺皺眉,印象里,對年的記憶都太模糊了。

“我能去吃碗餃子嗎?”顧湘檀怕他拒絕,本來想說“給錢都可以”,又怕傷到他,只能試探地抬頭。

她剛剛哭過,做過造型的頭發(fā)被冷風(fēng)刮得像雞窩,鼻涕和淚痕也干在了臉上,又丑又慫。

“不是不行?!痹S以低頭,看了她半天,轉(zhuǎn)身朝反方向走了。

顧湘檀看著他的背影,想開口喊他,猶猶豫豫,沒好意思出口。

“跟上?!?/p>

許以喊了她一聲,顧湘檀一刻都沒敢停,一路跑到他身邊去。

沒有月亮,他們踏過的小水洼折射著碎光,滿地星輝。

04

后來顧湘檀回想過很多次那個除夕。

小平房里,亮著一盞孤零零的小燈泡,醬色的木桌上放了兩個蒸籠。許以把蒸籠蓋子揭開的那一瞬間白色水汽蒸騰而起,窗上凝了一層薄薄的霧。

她又冷又餓,吃了一籠餃子,沒有醋,最最簡單的豬肉韭菜餡兒,卻比平日里吃過的都香。

晚上十一點(diǎn),司機(jī)把車停在巷口,許以送她出去。

巷子里路不好走,許以手里拿著一個手電筒,一束光強(qiáng)而有力地沖破黑暗,讓顧湘檀避開了地上的每一處水洼。

臨分別時,顧湘檀想說“謝謝”,也想說“對不起”。

謝謝你的溫柔,對不起自己過去那袖手旁觀的冷漠。

可話語在喉嚨間千回百轉(zhuǎn),最后只化成了一個淺淺的笑:“新年快樂,開學(xué)見?!?/p>

許以點(diǎn)點(diǎn)頭,沒笑,整個人柔軟了許多:“新年快樂?!?/p>

這是顧湘檀在中國過的最后一個農(nóng)歷新年,她爸媽早早就定好了移民計(jì)劃,公司項(xiàng)目轉(zhuǎn)移,主要的項(xiàng)目都落在了加拿大,干脆就選擇把家安在了溫哥華。

他們最開始的說辭是過去旅游,顧湘檀到了才知道,她要在這邊繼續(xù)學(xué)業(yè)和生活。

一晃,就是十年。

05

顧湘檀遇到許以,還是借了漠北的光。

漠北的賽車俱樂部和其他隊(duì)一起辦了一場比賽,許以是報(bào)名參賽的選手。

大賽那天,她和陸唯一過去捧場,坐下沒多久,陸唯一就丟了手里的鼓掌器,湊到她耳邊說:“看到九號了嗎?去年才來,已經(jīng)拿了兩個賽季的冠軍?!?/p>

“不過最巧的是,我今天看選手名單,他中文名字是許以。

“是巧合,還是真的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顧湘檀沒動,世界之大,人海茫茫,重名的人太多了。

但她本來放松地坐著,聽了這話,還是不自覺地就坐直了上半身,捏著手機(jī),連呼吸都慢了幾分。

大屏幕上,轉(zhuǎn)播切了很多次九號的畫面,鏡頭很遠(yuǎn),看不太清他的臉,只能通過陸唯一夸張的講述,在俱樂部官網(wǎng)上一次又一次地翻看他這兩年比賽的歷史記錄。

終于,顧湘檀在一個賽事報(bào)道上翻到了許以的專訪,頁面的最后有他的照片,是他二十三歲拿下職業(yè)生涯第一個冠軍的時候拍的。他穿著白色的賽車服,抱著頭盔,不動聲色地站在鏡頭前,眸光清冽,讓人看不出什么。

是她認(rèn)識的那個許以,顧湘檀舒了一口氣,下意識揉搓了一下食指和大拇指,才發(fā)現(xiàn)手心起了細(xì)細(xì)的汗。

“你在中國的初戀?確實(shí)有一副好皮囊。”

“同學(xué)而已?!?/p>

“十年沒見的同學(xué)?走在路上還認(rèn)識嗎?”

突然,有一處觀眾席一片騷動,聽說是彎道超車的時候有賽車沖出了賽道撞倒防護(hù)欄,救護(hù)小組匆匆趕過去,觀眾席前很快有了保安管制。

漠北趕過去處理,觀眾在組織下退場。顧湘檀順著人流,看到結(jié)束比賽的選手下車之后取了頭盔走成一排,穿著九號制服的那個人,原本隨意地和隊(duì)友聊著天,長腿邁得毫不猶豫,可在顧湘檀的視線落在他身上的瞬間,他仿佛有所感應(yīng)地回頭望了一眼觀眾席,很快,就和其他人一起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范圍內(nèi)。

許以的隊(duì)友看著他,只覺得他今天有些不同。

仿佛比平日里更加渴望勝利。

這次比賽后的第二天,顧湘檀跟著漠北去慰問受傷的車隊(duì)隊(duì)員,因?yàn)閭麆莶恢兀约本戎蟮漠?dāng)晚就被送到了普通病房。

不知道為什么,竟然是許以在照顧他。

“北哥。”許以從座椅上站起來,手里的蘋果和刀一起放在了床頭的鐵柜上。他的眼神落在顧湘檀身上,仿佛從來沒見過她。

“我介紹一下,Bella顧湘檀,她也是南京人?!?/p>

“你好?!痹S以主動朝她伸手。

顧湘檀愣了一下,伸出右手和他輕輕握了一下。

皮膚相觸的一瞬間,仿佛有一股電流,細(xì)細(xì)密密地蔓延到顧湘檀的肩上,她的感官好像被拉回了那個瞬間——少年抬起頭,一邊漫不經(jīng)心地幫她揉腳,一邊說“顧湘檀,我和你們不一樣”。

如今輪到顧湘檀抬頭看他,賽車手平日里的銳氣和桀驁,他身上都沒有,反而多了一分沉靜和三分內(nèi)斂。

氣氛有些凝固,漠北在慰問受傷的隊(duì)員。

許以坐了一會兒就出去了,顧湘檀瞥了一眼鐵柜上削了一半的蘋果,拿起來繼續(xù)削完了。

蘋果皮落在垃圾桶里,蓋在了他們丟的外賣盒上。

顧湘檀把蘋果遞給漠北,讓他給他的隊(duì)員,她抽了幾張衛(wèi)生紙,借口說出去洗個手。

衛(wèi)生間外公用的洗手臺前,顧湘檀通過鏡子看著埋頭認(rèn)真洗手的許以,兩人都沉默著,較勁一樣,任由水流從指縫流過。

“許以?!鳖櫹嫣礇]忍住,還是想和他說句話,“你什么時候來的溫哥華?”

“前年?!?/p>

“你爺爺他身體還……”

“去世了?!?/p>

顧湘檀咬了一下舌頭,覺得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直接把天聊死了。

她臉上懊惱的小表情很精彩,饒是許以想端著,也破功笑了出來。

“顧湘檀。”他冷不丁開口,沒有一點(diǎn)點(diǎn)預(yù)兆,“他們說你是北哥未婚妻?”

“沒有?!?/p>

“女朋友?”

“不是。”

她還沒反應(yīng)過來,許以已經(jīng)收了手,水流戛然而止。他抽了一張吸水紙擦手,然后將掌心的紙揉成一團(tuán),飛進(jìn)了垃圾桶,臨走回頭看了她一眼,慢慢地道:“知道了?!?/p>

06

那天顧湘檀和許以加了微信。

顧湘檀翻了許以的朋友圈,發(fā)現(xiàn)他不怎么用社交軟件,偶爾有動態(tài)更新,都是和一些一路支持他的人報(bào)備近期的賽事地點(diǎn)。她慢慢從他人口中了解到,許以這些年有多努力。

他在國內(nèi)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因?yàn)橐粋€offer來了溫哥華,結(jié)果不到一年的時間公司就因?yàn)榻?jīng)濟(jì)問題倒閉。許以最難的時候,交不出房租,在西餐廳洗過碗,由于語言不過關(guān)被人從頭取笑到腳,由于交際圈窄,沒有親朋,沒有好友,一個人在異國他鄉(xiāng)過得并不順利。

能有如今,完全是因緣巧合之下,認(rèn)識漠北,被漠北發(fā)現(xiàn)了他的天賦,走上了職業(yè)賽車手的路。

溫哥華正值年底,圣誕氣氛很濃。許以發(fā)微信問她圣誕怎么過時,顧湘檀剛好做完了年底的所有工作,空出了圣誕假期。

許以:俱樂部出了通知,說把今年的團(tuán)建定在了北海道。

顧湘檀:這個我知道,你們住的民宿是我聯(lián)系的。

許以:你來嗎?

顧湘檀看著屏幕上顯示的“對方正在輸入……”,等了一會兒,他沒發(fā)過來。

顧湘檀:來啊,你想跟我比滑雪?

許以:嗯。

正巧,漠北這個時候聯(lián)系她,顧湘檀接起電話,沒顧上回許以消息。

“湘檀,我聽人事說你昨天問他要許以的個人資料?!?/p>

“是我要的,特別是經(jīng)濟(jì)狀況方面,我前段時間在西餐廳看到他在做服務(wù)生,俱樂部應(yīng)該還不至于到了發(fā)不出薪水的地步?”

“是他以前的生活習(xí)慣?!蹦鳖D了頓,還是問出了口,“唯一說許以是你以前的同學(xué)?”

“是。”

“喜歡他?”

顧湘檀猶豫了一下,分不清那是一種什么感覺,只能說:“不知道?!?/p>

過去周圍所有人都以為顧湘檀喜歡漠北,因?yàn)樗@些年不加遲疑的信任和堅(jiān)定的跟隨。在很長一段時間里,甚至連她自己都快以為,她是真的喜歡漠北。

十九歲那年的夏天,他們跑到北溫玩兒帆船,她技術(shù)不到家,一個擺尾從船上掉下去,救生衣被船上的金屬劃破了,她游得脫了力,回頭發(fā)現(xiàn)漠北在她身后托著她。

那次她在醫(yī)院住了五天,出院終于脫掉了病號服,換上了吊帶裙,所有人都以為他們一起經(jīng)歷過生死,會捅破那層窗戶紙?jiān)谝黄稹?/p>

在她出院前的晚上,一群人趁著她去復(fù)查布置了病房,氣球、蠟燭擺了一屋子,最后給漠北打電話說她出了意外狀況,讓他匆匆趕來。

禮花爆開,彩帶沖出來的那一瞬間,她和漠北都愣了。

她試著配合大家,和漠北足足對視了一分鐘,兩個人都沒有動。

就在她踮腳閉上眼睛的時候,漠北推開了她。

“湘檀,你不喜歡我。”

他比想象中,更了解她。

許以于她,太過特殊,特殊到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去定義。

因?yàn)轭櫹嫣礇]有及時回復(fù)消息,許以再一次給她打電話時,他已經(jīng)在她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店。

這個冬天較之往年來說實(shí)在太冷,湘檀讓他等自己一會兒,在衣帽間選了半天,內(nèi)搭穿了裙子,在外面裹了羽絨服。她一邊挑口紅的色號一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忽然想起來中國的一句古話——

女為悅己者容。

07

北海道的行程是早半個月前就定下來的。

俱樂部年輕人多,愛刺激的自然也多,于他們而言滑雪實(shí)在是冬日運(yùn)動的首選。

顧湘檀他們到札幌是下午,長途飛行勞累,隊(duì)員們在到了住處之后都在房間睡覺。湘檀在飛機(jī)上喝了咖啡,一點(diǎn)兒都不困,她拉開窗簾,看著街上的雪景,發(fā)現(xiàn)此行趕上了北海道傳統(tǒng)的雪祭。

以札幌電視塔為起點(diǎn),方圓一點(diǎn)五公里的路上,擺滿了冰雕、雪雕,一些為了搞活動搭好的舞臺還空著,商場、街頭到處都是寫著“冬日限定”的牌子。

她在網(wǎng)上查了攻略,換了身紅色的大衣,準(zhǔn)備在大家起來之前出去逛逛,再買些吃的。

沒想到還有和她一樣精神著的人。

許以穿著黑色長款大衣,站在雪地里,他的肩頭落了些雪花,鼻尖凍得有些紅,雪地靴踩在白雪上,“嘎吱”作響。

“怎么在這兒?”她關(guān)上門,看了一眼他們住的方向,離她這邊其實(shí)有很長一段的距離。

“看到你喝了咖啡,想著你應(yīng)該不會睡?!?/p>

顧湘檀挑了挑眉,沒有拆穿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站了一會兒的事實(shí):“我如果不出去,你就在這兒站著?”

許以猶豫一下,幫她把因?yàn)樽呗范湎聛淼膰碇匦麓钌霞绨颍骸皯?yīng)該會給你發(fā)微信,問你要不要再出來一起喝一杯咖啡。”

他們隨意選了一條路,街上被雪覆蓋的樹都掛了彩燈,說來感慨,這還是他們第一次并肩行走,沒說話,卻一點(diǎn)也不尷尬。

雪天路滑,他們剛剛走了十分鐘,就看到路邊有個摔倒在地上的老人。

許以快顧湘檀一步上前去,急急忙忙把老人扶了起來。

老人上了歲數(shù),日語說得很好,但英語不好。

顧湘檀用了翻譯器,勉勉強(qiáng)強(qiáng)聽懂了他的住址。

他們要送老人回家,老人推辭了一會兒,許以堅(jiān)持,把他背了起來。

顧湘檀提著他的袋子,環(huán)保布袋里最上面裝著冬日限定的白色戀人巧克力,混在滿袋子的蔬菜里,顯得浪漫而又有煙火氣。

穿過兩條街,再拐進(jìn)一條小巷,一棟居民樓的二樓,他們一起把老人送回了家。

從居民樓下來,許以輕輕喘了一會兒氣,他把大衣的扣子解開,走著走著,發(fā)現(xiàn)顧湘檀堅(jiān)持走在他身后。

“怎么了?”他轉(zhuǎn)過身去倒著走,看著她的眼睛。

“從你家出來的巷子,也差不多是這個寬度?!?/p>

是那年除夕夜,她年少任性,他收留她吃了一頓餃子,送她走出那條小巷。

一晃多年,她依舊屈服于溫柔的力量,他依舊是溫柔本身。

那種骨子里天生流淌著的修養(yǎng),讓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散發(fā)著逼人的魅力。

“那時候不知道,是最后一次見你?!痹S以一邊點(diǎn)頭,一邊等在原地,讓她和自己并肩。

“我也不知道,竟然沒機(jī)會說一聲謝謝和對不起?!?/p>

他們找了一家烤肉店,小小的隔間,簡單地把他們和其他客人隔開。烤爐放在中間,煙霧繚繞,視線模糊,幾乎看不清彼此的臉。

“早知道就去居酒屋了?!鳖櫹嫣匆荒樅蠡冢鉀]吃幾片,臉被烤爐烘得紅得不行。

“在札幌的雪祭吃一份烤五花肉,也算是份冬日限定了?!?/p>

許以一邊剪肉一邊撤掉空了的餐碟,把每一塊肉都烤得恰到好處。

“我上次好像在餐廳看到你了?!?/p>

“嗯?!痹S以把一條烤好的五花肉剪成很多塊,沾了辣椒面,放在她面前的餐碟里,“剛到溫哥華的時候,需要兼職工作,英語不算流利,就選了最需要交流的工作?!?/p>

“你現(xiàn)在的英語已經(jīng)和本地人差不多了?!?/p>

“辭了一段時間,覺得每天都一個人在家待著很無聊,就和經(jīng)理說了,有時間的時候過去兼職,免得太無聊?!?/p>

飯后,他們坐上裝飾了彩燈的公交車,公交車上人比較多,沒有并排的位子。

許以掃了一眼,讓顧湘檀自己坐下。

沒想到旁邊位子上的女孩看他們是一起的,直接禮貌地站起來,微微笑了一下,主動坐到了前面。

公交車搖搖晃晃,他們的雙肩不停地觸碰摩擦,顧湘檀把臉側(cè)向車窗,唇畔是收不住的笑意。

“湘檀?!痹S以忽然開口說,“你不用跟我說抱歉。”

前一秒,顧湘檀心跳加快,頭僵著,不敢動。

后一秒,就聽到許以繼續(xù)說:“你也可以在我面前,再大膽一些,做你自己。”

“不要害羞?!?/p>

08

從北海道驅(qū)車半個小時不到,就是當(dāng)?shù)厝俗顬橥扑]的一家滑雪場。

他們一行人一起進(jìn)去,穿好滑雪服拿了滑雪板出來,就按小組分頭行動。

這邊的滑雪道分了難易程度,當(dāng)?shù)氐慕叹氂糜⑽目鋸埖孛枋龅溃瑥纳巾敾聛?,可以一邊看海,一邊看日落,天空變幻莫測,那二十分鐘的黃昏限定,可遇不可求。

許以滑得很好,但還是一直待在初級賽道,一遍又一遍地教著隊(duì)友踩板,控制方向。

顧湘檀也在這邊,她滑雪技術(shù)很好,和陸唯一、漠北在山腳和山頂之間來回幾次,過足了癮。這會兒她就待在初級賽道,幫大家拍這次團(tuán)建的照片。

等到大家都會得差不多的時候,許以拿著滑雪板準(zhǔn)備上山頂。

他看了一眼在幫別人拍照的顧湘檀,輕輕喊了她一聲,抬手指了指上面。

顧湘檀還有點(diǎn)喘,跑過來,瞪大了眼睛:“我剛剛才從上面下來?!?/p>

“再去看看?!?/p>

他都這么說了,她當(dāng)然不會拒絕。

索道在高一點(diǎn)的地方,這一路上去,她幾次踉蹌,都被他眼明手快地扶住。

“這路可真是太難走了。”她害羞得莫名其妙,只能默默吐槽一下路況。

許以沒有抱滑板的手忽然伸過來,調(diào)笑道:“別還沒到山頂,就直接滾下去了?!?/p>

他們到山頂后休息了一會兒,顧湘檀拿出手機(jī)拍照。

站在山頂看海,深藍(lán)色的海洋仿佛一面平鏡,天邊的云彩層層疊疊,粉紫色的霞光輕吻著不遠(yuǎn)處的山巒,偶有飛鳥,撲棱棱飛過,很快就隱匿在覆雪的林間。

“運(yùn)氣真的很好?!鳖櫹嫣锤锌牧艘粫?,就不再拿著手機(jī),而是眼睛都舍不得怎么眨地看著天邊。

許以滑了一會兒,一個漂移,停在她面前。

他也被眼前的景致征服,就這么低頭看著她,好像能直接透過護(hù)目鏡,望進(jìn)她的心。

“黃昏限定,送你一個提問題的機(jī)會,三十秒之內(nèi),問什么都可以?!?/p>

他教了別人一天,此時聲音有些啞,再加上本來就低沉,一說話,好聽得讓顧湘檀的心都顫了幾分。

“你這些年……”

“只能問一個。”他打斷了她近乎無聊的程式化問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聲音過于蠱惑人心,顧湘檀脫口而出道:“你有沒有偶爾,想起我?”

那個路過你的青春,張牙舞爪,無比幼稚、狼狽且擰巴的我。

“有?!痹S以回答得很干脆,這份黃昏限定還剩下最后十分鐘。他示意她跟著他,選了最難的滑雪道,從山頂沖下去。

彎道、樹林、大海、云層、藍(lán)天一一從眼前掠過,耳畔是呼嘯的風(fēng),裹挾著些許碎雪砸在臉上,顧湘檀的心跳都快停了。

最后他們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赝T诮K點(diǎn),摘掉了護(hù)目鏡,許以抱著滑板,接著剛剛的話題,緩緩道:“溫哥華,我是為你而來。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用剩下的所有時間,來告訴你,這些年,我有沒有想念過你。”

漫天風(fēng)雪,顧湘檀不知道,當(dāng)初小巷里,沖破黑暗的那束光,不止照亮了她一個人。

他這些年做了許多努力,都是為了走到她身邊來。

很多年前,女孩穿著禮服高跟鞋,站在小平房里,用手指在窗戶上寫下“新年快樂”。她不會洗碗,就幫著他收蒸籠和碗筷到廚房,小燈泡功率不大,一室昏暗,他讓她遞洗潔精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她的手,他看到女孩紅了的臉。

很多人說,女子的臉紅,說明了一切。

這一切包含了多少情緒,他想用一生來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