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昌文

事實也證明，沈健這種慷慨仗義的行為得到了更多的回報，但凡沈健企業(yè)經營中需要馬力勇幫忙的事項，只要沈健開口，馬力勇總會想辦法提供支持、幫助。

2019年8月27日，云南省普洱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外公布被告人馬力勇受賄一審刑事判決結果，云南省西雙版納傣族自治州州委原常委、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馬力勇犯受賄250余萬元，被判處有期徒刑7年，并處罰金人民幣40萬元。

卷宗顯示，馬力勇出生于1964年8月，2008年3月起先后任西雙版納州景洪工業(yè)園區(qū)黨委書記、管委會主任、西雙版納州委常委、景洪市委書記，案發(fā)前任西雙版納州委常委、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馬力勇受賄案的一個典型特征，就是在貪腐時常以賄賂行為的“合法外衣”自欺欺人。但事實證明，這些“合法外衣”非但沒能成為馬力勇的護身符，反而蒙蔽了他的雙眼，讓他在賄賂犯罪的深淵中越陷越深。

官二代征戰(zhàn)生意場，兩筆業(yè)務獲利百萬

馬力勇的兒子馬瑞昊還在讀大學期間，就向馬力勇提出以后不想當公務員，想自己做生意，并讓他利用關系幫著拉一些工程，再通過介紹給別人做的辦法從中收取好處費和介紹費，馬力勇同意了馬瑞昊的想法。

馬力勇是個“聰明人”，非常清楚自己手中的權力能給兒子帶來多少好處。而他之所以支持兒子棄政從商的想法，也正是基于對自己影響力的十足底氣。于是他便想到了利用關系密切的商人有求于自己的心理，變相為自己的兒子謀取利益。一來本人并不參與其中，二來這種打著經商的旗號撈好處畢竟不是赤裸裸收錢，馬力勇反倒覺得心安理得，想想這種以商業(yè)合同形式的“合法外衣”護佑下的交易，日后也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盡管如此，馬力勇在物色人選時還是慎之又慎，頗費了一番心思。想來想去，他最終還是選擇了跟自己關系比較密切的西雙版納中元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中元公司）董事長沈健。聽說馬力勇的兒子要跟自己學做生意，這可是個可以讓自己公司得到馬力勇更多關照的大好機會，精明老到的沈健自然不會推辭。

2012年七八月份，沈健就迫不及待地對馬力勇說，自己公司承接的滄江之都項目下幾個裝修工程要開工了，讓還在上大學的馬瑞昊放假回來跟著做一做，順便攢點學費。馬瑞昊跟班做了幾個裝修工程，熱心的沈健采取多撥工程款套現(xiàn)的方式，主動把勞務費付給馬瑞昊。2013年年初，馬瑞昊放假回家告訴馬力勇，沈健付給自己47.2萬元勞務費。馬力勇對馬瑞昊說，錢要保管好，不要亂花。

跟班學徒就輕松賺得第一桶金后，馬瑞昊便開始籌劃自己辦公司創(chuàng)業(yè)。2013年年初，馬瑞昊用沈健給的47.2萬元作為注冊和啟動資金，注冊成立了勐景園林綠化有限責任公司（以下簡稱勐景公司），決定在生意場上大干一場。

公司剛一成立，沈健那兒的生意就送上門來了。2013年3月，在陪馬力勇打高爾夫球時，沈健對馬力勇說，滄江之都的綠化工程項目馬上就要開工了，可以叫馬瑞昊的公司來做。馬力勇聽后很高興，就讓馬瑞昊再次跟沈健對接業(yè)務。

2013年年底至2014年年初，在沈健的一手操辦下，沈健以自己實際控制的西雙版納泰瑞商貿有限公司（以下簡稱泰瑞公司）名義與勐景公司簽訂合同，將其實施的滄江之都兩岸園林綠化工程項目轉包給勐景公司。但勐景公司并未實際參與經營，工程完工后，泰瑞公司卻按合同向勐景公司支付了轉包費55.272萬元。

兒子賺了錢，馬力勇肯定高興，但也有些擔心，他問沈健這種事情能不能做。沈健安慰馬力勇說民營企業(yè)做這種業(yè)務是再正常不過了，沒有什么不妥的。馬力勇聽后放心了，徹底打消了原本還有的一絲顧慮。

事實也證明，沈健這種慷慨仗義的行為得到了更多的回報，但凡沈健企業(yè)經營中需要馬力勇幫忙的事項，只要沈健開口，馬力勇總會想辦法提供支持、幫助。

足額購房發(fā)票背后的差價貓膩

昆明鴻禧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景洪分公司（以下簡稱景洪分公司）老總周景潮與馬力勇有很好的私人關系，馬力勇曾在推薦周景潮當選市工商聯(lián)合會主席一事上幫過他的忙。2012年景洪市工商聯(lián)換屆時，西雙版納州委和市委統(tǒng)戰(zhàn)部推薦的人選是宗斌，而時任市委書記的馬力勇推薦的人選卻是周景潮。不僅如此，馬力勇還在幕后為周景潮當選造勢，先后游說幾名下屬，要求他們推薦周景潮。雖然周景潮最終沒有成功當選，卻打心底感激馬力勇對自己的關照。

2013年的時候，周景潮帶著市農村信用社主任吳琦就新建景洪市農村信用社辦公樓用地問題找馬力勇協(xié)調，馬力勇建議把信用社新建辦公樓用地問題納入景洪市區(qū)城市綜合體開發(fā)項目中解決，并讓兩人找市長李暉具體落實。因綜合體開發(fā)單位不能單獨做信用社的項目，此事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2012年，景洪市住建局對景洪分公司開發(fā)的半島至尊項目進行了驗收，但由于該項目超面積建設2000多平方米，就沒有辦理相關手續(xù)。2014年，周景潮和馬力勇在一起吃飯閑聊過程中，周景潮把半島至尊小區(qū)房屋產權登記證遲遲辦不下來的事告訴了馬力勇。

馬力勇的下屬孫勝捷事后證實，2014年8—9月份，在馬力勇的協(xié)調下，市住建局很快就通知周景潮完善手續(xù)并辦理了房產證。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從某種意義上說，馬力勇這么賣力地幫助周景潮，也是對周景潮厚道為人的回報。周景潮證實稱，自己曾在2010年幫助過馬力勇，當時馬力勇提出以40萬元向其開發(fā)的半島至尊小區(qū)訂購了一套團購價為734050元的連排別墅。因為馬力勇是領導，以前也曾幫過自己的忙，以后也可能還需要馬力勇幫忙，所以馬力勇向其提出要以保本價購買房子時，其不好拒絕。

為掩人耳目，馬力勇以自己繼父馬駿軍的名義與景洪分公司簽訂《商品房購銷合同》。2014年4月，馬力勇與景洪市政法委書記趙勤商定，馬以60萬元的價格，把該別墅轉讓給趙勤。2014年7月，趙勤分兩次向馬力勇母親馬存娣的銀行卡支付購房款70萬元。同年10月，馬力勇又通過馬存娣的銀行卡向景洪分公司支付該別墅購房款40萬元，景洪分公司后來為該套房屋出具了73.4050萬元的足額購房發(fā)票。2015年4月，馬力勇從支付房款后剩下的30萬元中取出10萬元返還給趙勤，最終自己得了20萬元。

廳官落馬后的訴辯交鋒

“合法外衣”終究包不住罪惡，法院經審理查明，2009年11月至2017年2月，被告馬力勇在擔任西雙版納州景洪工業(yè)園區(qū)黨委書記、管委會主任、州委常委、景洪市委書記、州委統(tǒng)戰(zhàn)部部長等職務期間，利用職務便利，直接或間接為西雙版納中元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等單位和個人在工程建設、人事安排等方面謀取利益、提供幫助，單獨或與其子馬瑞昊（另案處理）共同非法收受相關人員賄送的人民幣251.9141萬元、美元1萬元。

關于被告人馬力勇購買半島至尊小區(qū)別墅屬于正常投資行為，不構成犯罪的辯護意見。經查，被告人馬力勇的供述、證人證言、同期購房合同等相關證據均證實，馬力勇主動向周景潮提出購房請求后，周景潮因馬力勇為景洪市工業(yè)園區(qū)黨委書記、管委會主任，主持園區(qū)工作的特殊身份而給予其特殊的優(yōu)惠購房價格，即以40萬元購買半島至尊小區(qū)第16幢7號別墅，此價并非經營者預先設定的優(yōu)惠交易條件，且從同期簽訂的其他購房合同來看，明顯低于同期市場價格。周景潮的證言亦證實，其給予馬力勇購房優(yōu)惠具有希望馬力勇日后給予關照的目的。加之馬力勇事后在向市委推薦周景潮為市工商聯(lián)主席、協(xié)調信用社新辦公樓用地及辦理半島至尊小區(qū)房屋產權登記證等方面給予了周景潮一定的幫助和關照。因此，法院認定馬力勇的行為屬于以交易形式收受賄賂的受賄行為。

由于案涉別墅市場價為73.405萬元，而馬力勇在2年多后轉讓給趙勤時的轉讓價僅為70萬元，并未超出其購買時的市場價，辯護人也以此為由為馬力勇進行辯護。對于辯護人關于馬力勇未從購買房屋的事件中實際賺取任何差價的辯護理由，法院認為，馬力勇在與周景潮商定以低于市場價格購買房屋，并簽訂相關合同之時，就已經獲得房屋市場價格與其支付價格之間的差價33.405萬元。至于馬力勇在獲得房屋之后如何處理房屋及是否最終獲得利益，不影響其構成犯罪。

2019年8月27日，法院對外公布該案一審判決結果：一、被告人馬力勇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7年，并處罰金人民幣40萬元（已繳納）。二、凍結的被告人馬力勇受賄贓款人民幣74.9141萬元，依法予以沒收，上繳國庫。

檢察官點評

掩卷深思，被告人馬力勇被指控的數(shù)起受賄犯罪事實中，有的是行賄人借過年過節(jié)賄送的禮金;有的是被告借買房變相撈錢，同時由開發(fā)商開具足額購房發(fā)票;有的則是由其兒子出面，以項目合作名義與企業(yè)老總進行權錢交易。這些賄賂有個共同的特點，就是賄賂形式上都或多或少披上了貌似合法的外衣。辦案檢察官指出，受賄罪的本質就是權錢交易。辦案檢察官指出，盡管馬力勇的犯罪行為有些穿著“合法的外衣”，但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我國法律明確規(guī)定了這些以交易形式實施的犯罪必須受到應有的法律追究。

近些年來，賄賂犯罪出現(xiàn)了一些新動向，為懲治以交易形式收受賄賂的隱形受賄犯罪，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于2007年發(fā)布《關于辦理受賄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明確規(guī)定：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請托人謀取利益，以下列交易形式收受請托人財物的，以受賄論處：以明顯低于市場的價格向請托人購買房屋、汽車等物品的;以明顯高于市場價格向請托人出售房屋、汽車等物品的;以其他交易形式非法收受請托人財物的。受賄數(shù)額按照交易時當?shù)厥袌鰞r格與實際支付價格的差額計算。該意見同時明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請托人謀取利益，以合作開辦公司或者其他合作投資的名義獲取“利潤”，沒有實際出資和參與管理、經營的，以受賄論處。

本案被告人馬力勇的幾次賄賂犯罪行為，就屬于上述法律規(guī)定的以交易形式收受賄賂行為。這些行為雖然具有合法形式的表象，有的甚至在形式上看不出破綻，但最終仍被一筆筆地秋后算賬。馬力勇最終落馬被查處的事實給一些想以身試法的官員提了一下醒：以交易形式收受賄賂也是犯罪，“合法外衣”不是貪官受賄的護身符，想用虛構的“合同”“發(fā)票”等合法形式的假象掩蓋犯罪都是徒勞的，這些表象只能最終蒙蔽自己。官員想要平安無事，安全著陸，唯有廉潔自律，對黨紀國法心存敬畏，正確對待手中的權力，管住自己的手！

此案關于馬力勇收受別墅差價款被認定為受賄具有普法教育意義。在賄賂犯罪的審判實踐中，官員利用自己的職務影響力，通過低價從開發(fā)商處購買房產撈取好處的現(xiàn)象比較普遍。然而本案提醒官員，在為自己或幫助親友購買房產時，一定要警惕開發(fā)商借機送出房價過度優(yōu)惠的糖衣炮彈。因為如果這種針對特定身份官員的個別優(yōu)惠幅度過大，明顯低于同期市場價格時，官員就有可能像馬力勇一樣存在被指控涉嫌構成以交易形式收受賄賂的犯罪風險。而一旦此類反常房屋買賣交易完成，即便此后在房產轉讓時未實際賺取利潤，也無法改變此前賄賂犯罪既遂的事實。當然，對購房優(yōu)惠也要區(qū)別對待，不能一棍子打死。對按照有關法律規(guī)定，根據開發(fā)商事先設定的各種優(yōu)惠交易條件，以優(yōu)惠價格購買商品的，不屬于受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