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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在左,文字在右

2020-09-21 08:51柴薪
文學港 2020年9期
關(guān)鍵詞:草木

柴薪

1

晨早,草木濕答答的,積了一夜的露水晶瑩透剔,太陽馬上就要出來了,夜晚消散了的熱氣開始重聚,不久草木上的露水就不見了,陽光要開始新的一天的撫摸。晨早的天空很靜、很空,幾只小鳥在不遠處的草木中鳴叫,叫聲使得天空似乎更靜、更空了。陽光還沒有出來,是那種將出未出的狀態(tài),還沒有被各種草木吸收,各種草木花果的氣息還沒有完全散發(fā)出來。

秋漸漸深了,草木的影子卻慢慢淡了,許多草木的葉子變黃變灰,灰黃中透出淡白。再過一段時間,風一吹,葉子就紛紛撒落一地了。

草木的氣味有點干,澀,萎靡,那種氣味定定地往下沉,沒有了盛夏的濃郁和張揚。花朵大多早已凋謝了,枝頭僅有的一些花朵,甚至有點膩、浮、松散。有的氣味則顯得清、冷、孤迥。

青桐的影子很大,樹梢仿佛鉆到天上,一直鉆到那靜悄悄的深處。青桐的氣息很清,仿佛青桐剛從水里走出來似的?;睒涞臍庀⒏澹?,又有點溫溫的。榆樹葉子就變得更深綠了,比其他樹木的葉子綠得深沉一些,又靜又暗。在晨早,我老遠就能把它從其他樹木中分辨出來。它的氣息似乎也很肅靜。

眼前的衢江像披著一層薄薄的白紗,在草木中若隱若現(xiàn)。水邊的青草的氣息和樹木的氣息又不一樣。青草的氣息中混雜著草根的腐敗氣息和泥土的潮濕氣息,很濃郁。衢江似乎也很肅靜,衢江雖近,似乎觸手可及,但又感到比較遙遠,仿佛來自于另外一個無法走入的世界。

晨早的天空中云朵不再是白花花的,而是五彩繽紛的,遠處天藍色的天,近處則成了藍黑色。幽藍幽藍的,幽藍中有深暗的光亮,似乎暗藏著寧靜稀疏的燈火,又似乎有一種野薄荷般沁涼、夢幻般的氣息。

春天的時候,我去過西區(qū)的鹿鳴公園,似乎是不久以前的事。沒想到日子這么不經(jīng)念叨,“忽”地一下就過去了,秋天不知不覺已來了。

昨晚又去了西區(qū),沿石梁溪散步,空氣里依舊有濃郁的草木氣息。雖然下午下了一陣雨,但草地和樹叢已經(jīng)沒有很大的潮氣了。立秋過了沒幾天,草木似乎有了某種由盛轉(zhuǎn)衰的跡象,而且很明顯。草木的這種氣息我仿佛在列夫·托爾斯泰的小說里感受過,米哈依爾·肖洛霍夫《靜靜的頓河》里似乎也有,還有布寧的筆下,俄羅斯作家大多善于描寫大自然,或許由于國土廣袤遼闊,那是真正的廣袤遼闊。除此之外,美國的梭羅是,英國的哈代也是。

而我國明代的李時珍,不但描寫草木,而且還研究草木,不但研究草木的氣息,主要是研究草木肌理,藥理,從中找到適合人類氣息的草木,《本草綱目》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草木了。

天漸漸暗了下來,頭頂有星星閃爍,一架客機,機身一閃一閃,從星群間朝沙灣方向緩緩下降。飛機在夜空中看著好看,小巧精致玲瓏。夜色中,蟋蟀聲一縷,也好聽,似一種最簡潔的微微帶金屬質(zhì)地的聲音。

鹿鳴山以前是墓地,墳?zāi)贡姸?,草木雜亂無章,恣意瘋長,空中烏鴉尖叫,游人大多不敢涉足。后來城市發(fā)展,規(guī)劃為市民休閑公園,種上整齊的綠草、園木、花朵,修了游步道、棧道、臺級、公廁、涼亭,如今鳥語花香,草木茂盛,一片蔥蘢。只是以前躺在這里的那些骨殖不知去了哪里?

沿著石梁溪繼續(xù)往前走,會走到哪兒去呢?有時候,哪兒也不想去了。有時候,哪兒都想去走走。

禮拜天的下午,從衢化路市婦保醫(yī)院后面的公園入口往西行走,我走了很長一段時間。

樟樹郁郁蔥蔥,榆樹剛長出嫩綠的新葉,冬青樹層層疊疊的舊葉上,又冒出簇簇新葉,地上的雜草中還有許多去年的落葉。公園里樹木婆娑,遠處的樓房淹沒在一片翠綠之中。

四周很靜,這里原是浙贛鐵路老線,隨著城市的擴展,火車站和鐵路線搬往城市的更南邊,似乎把這一帶的熱鬧與嘈雜也搬走了。搬走的鐵路線路基兩邊已填平,近百米寬的土地植上了草皮,種上了樹木、花草。

火車站搬走了,火車駛遠了,火車的轟鳴聲聽不見了。隨著草木的生長,長大,一種無邊的寂靜堆積過來。這是一種從大地上新長出來的寂靜,這是一種是從原先嘈雜喧囂中長出來的寂靜,這是一種特有的寂靜。是透明的寂靜,是質(zhì)地柔軟的寂靜。而陽光又把這種寂靜曬得很溫暖,似乎摸上去像一條拉舍爾毛毯,是那種用古老的手藝一梭一梭,用手工精心編織出來的毛毯的溫暖。

沿著公園朝西往前一直走,走過老火車站(現(xiàn)已改成城市展覽中心),走過老汽車站(現(xiàn)已拆除,留下一片空地,一片蒼茫)。走到帝京賓館后面的通荷路口,過馬路,沿著相似情景再筆直往前走不遠就到衢江邊了。

這里的樹木更加濃蔭婆娑,草木更加蓬勃,樹葉綠得能滴下水來。我突然發(fā)現(xiàn),走了這么長的路,這個公園居然沒有名字?我問樹下的一老者,他說,是呀!我搬到這附近十多年了,也沒聽說過。你看這樹下的草坪都沒人修剪的,雜草叢生,也沒有公廁,我們背地里叫“野公園”。老者笑了笑又說,不過,我還是叫它“贛浙公園”。我說,這名字不錯,原來就是老“浙贛線”么!我轉(zhuǎn)而又想,有名也好,無名也好,無人修剪也好。有時,人為的井然有序,反而不如大自然的雜亂無章,就像這樹木下寂靜而又蓬勃生長的野草。

2

春天的時候,東門街那段破敗的城墻上陸陸續(xù)續(xù)又長出一片誘人的綠意,起先是一點,一叢,一片,寸來長,尺把長,幾米長,不久草木漸漸長高了,再過些許時日,郁郁蔥蔥的草木便把破敗的城墻遮住,春天也就過去了。

不久,夏天也過去了。等天空出現(xiàn)了雁叫的聲音,有一種開著藍色花朵的草木從這片蔓蕪的綠色間鉆了出來,在秋風中搖曳生姿,美艷動人。這種花的藍是明亮而令人難忘的藍,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藍,像矢車菊的藍,走近細看,它竟然抽出紫亮紫亮的花穗來,筆直,修長。藍色的花朵開得簡潔,細碎,微微有些淡淡的香氣兒。花瓣上出現(xiàn)許多晶亮的微細晶體,反射著秋日陽光,又莫名生出許多詩意來。百度一查,居然有個美麗的名字,叫“飛燕草”。毛茛科翠雀屬多年生草本植物。據(jù)《本草綱目》記載,“飛燕草”具有藥性,可瀉火止痛,殺蟲治癬,又具有一定的毒性。世間草木真是令人驚奇與驚嘆,如此藍得明媚美艷多姿的花草,竟然具有如此毒性?

可見美艷的東西大都是危險的。

飛燕草謝過,大約秋天就快過去了。再經(jīng)過東門街那段城墻,草木開始零亂,稀疏,枯萎,衰敗,漸漸地竟然分不清哪跟哪了,老城墻又露出它破敗的肌膚,飛燕草已不見了蹤跡。

偶爾見大雁低低掠過破敗的城墻,秋天大概已經(jīng)接近尾聲了。

薤是一種野菜,俗稱野蔥,我故鄉(xiāng)的人叫“細毛蔥”。薤是它的學名,西漢有一無名氏作的挽歌《薤露》:“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復落,人死一去何時歸?”說出對死者的哀悼,詩以薤上的露水容易曬干起興,寫人生的短暫;又以露水干了明天還能再降落,反寫人的一去難以回還。這首詩三、七言交替,歌詞錯落有致,變化多姿,感情纏綿舒緩,傷悲之情緩而令人嘆息不已,而打動人心。

薤多半長于山野田間的空曠處,比如:山丘、墳頭、土堆、田塍、廢舊的堤壩等等。薤集于上,披散著,像一叢叢蓬亂的頭發(fā),風一吹,作悲愁之聲。古人大約多半是因此將它與死人聯(lián)系在一起了,于是薤就成為一種并不吉祥的野菜蔬,大多數(shù)人家并不愿意采食,似乎厭惡或忌諱它與死亡的聯(lián)想。

也有鄉(xiāng)人喜采其根莖而食,曰蔥頭白,大如獨蒜,味如百合,多用鹽醋腌漬而食,味酸而脆生,似有一股異樣的清香味。

薤草葉子修長,披絡(luò)如蓬草,春薤初露出土表三四寸,也有人割之,包薤葉餃子,據(jù)說味勝于蔥韭餃子。而炒薤菜時,任油液翻滾,而薤葉綠意不多變,甚為奇哉!薤開紫色的花,葉老時食之,又如草般堅韌難咽。

以前,在鄉(xiāng)下見過鄉(xiāng)間殯葬過程,清晨,八個人抬著棺木往山上走,后面跟著一隊白衫縞素的家人,披麻戴孝,哭哭啼啼,表情哀慟。爆竹陣陣,嗩吶嗚咽,亡靈在紛飛的冥紙間嘆息,在蠟燭與香火間低徊,及至棺落墓封碑立。下午,家人們繞墓后,似乎已不太悲痛,在新墳前,面對新土,紛紛脫掉縞衫,紛紛下山回家,晚上吃“殯墳飯”時,大多已有說有笑了。人之無情如斯,仿佛在演戲一般。

只有薤上之露,晶瑩剔透,漫于野際,仿佛遙遠的白色靈境。只有薤花星星點點,迎風搖曳,似乎還有半點的人間哀傷之情。

菝葜,多么美的兩個漢字組合,無論是書寫,還是從口中讀出,都會給你的視覺和感覺有力的沖擊和無邊的想象。據(jù)《本草圖經(jīng)》載:菝葜是一種美麗而復雜的小藤蔓草木,刺多而惡,人多畏之,不光是人畏,連蛇也怕它,不敢從它身上爬過。我故鄉(xiāng)人稱之野豬刺,連皮糙肉厚的野豬被它糾纏上,也扎得齔牙咧嘴慘叫連連。菝葜結(jié)小紅果,一簇簇的,煞是誘人,味甜中帶酸,野豬特別喜歡吃菝葜果子,于是就得忍受它的刺扎。人也多為此刺所擾,上山砍柴時手臂腿際多有劃傷紅印。因此,人見之也退避三舍。

菝葜又名金剛刺、金剛藤,多霸氣的名字。這世間除了孿生兄弟,還有極其相似的人。草木也然,雖說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但菝葜的葉子和柿樹的葉子相似,深綠的葉面上,像涂了一層蠟,油光可鑒,猶為逼真,只是比柿葉小一號而已。菝葜的葉子甚具美態(tài),多為畫家所鐘愛,清末的“海上畫派”任伯年、吳昌碩等喜歡畫此草木,葉態(tài)嫵媚多姿,勝似許多藤紅果紅葉類的名角兒。

菝葜的果子未落的時候,紅得可愛,似櫻桃般大小,細莖向上,微著粉,那紅色深而喜人,秋日照耀,遠遠的,就能夠看見。人喜歡的東西真多,而厭惡甚至畏懼的東西也多,菝葜是讓人印象深刻,又似乎從未離得開的草木之一。菝葜可入藥,據(jù)《本草綱目》記載:其味甘、酸,性平。功效:祛風利濕,消腫止痛。主治筋骨酸痛、歷節(jié)風痛、瘡瘍癰腫等病癥?!堆a缺肘后方》中有:菝葜釀酒,治療腰脊攣痛、不能行;《普濟方》中有:菝葜一兩,烏梅二個,治療消渴、飲水無度。

春天的時候,菝葜的葉子軟嫩而鮮綠,脈絡(luò)清晰;夏天漸漸變深變硬,蔓莖間的生刺也漸漸變紅變硬;到了秋天,杮葉紅透的時候,菝葜葉也紅了,紅得明亮可愛。那杮子葉與菝葜葉于秋后競相紅耀,蔚為好看。

不久,秋天就過去了。秋天過后不久,一陣北風吹過,菝葜的果子落個精光。再不久,山上落霜的時候,便無影無蹤了。

3

這個春天,都沒怎么看花,沒想到時間過得真快,一不留神“嗖”地一下過去了,轉(zhuǎn)眼就到了秋天,轉(zhuǎn)眼桂花就盛開了。

立秋后的某一天,晚飯后,感覺有點無聊,一個人到府山公園獨自徘徊。卻不想被空氣中桂花的香氣所縈繞,無聊中突然有了興致,便順著香氣不知不覺來到一片桂花樹前。那陣陣初秋暮晚的桂花香,濃郁熱烈到讓我無奈的程度,像是某種隱隱的悸動。我不由想起郁達夫的小說《遲桂花》。在郁氏的小說中,除了《春風沉醉的晚上》,我最喜歡這一篇。郁達夫不但是天才的小說家,更是天才的詩人和散文家,是那種真正意義上的天才?;蛟S我也是一個喜歡懷舊的人,《遲桂花》本來也就是一篇懷舊的作品。由郁氏的《遲桂花》,又想到了郁氏的不知所終,不知他最后魂歸何處?也不知道他是否回到了富陽的故鄉(xiāng)?

桂花的芳香纏,綿,濃,淳,厚從桂花樹上陣陣襲來,又從府山公園的上空陣陣溢出。我有點恍惚,這香味性感,露骨,銷魂,讓我覺得生活在這世上是多么美好!這一瞬,讓我覺得似乎猶為年輕,青春猶在,獨自高興一回。

王維說,“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p>

宋之問說,“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飄。”

其實,桂花的芳香無意間聞到才是最美的。

秋天既然到了,用不了多久,也將會過去。大多數(shù)草木減緩或停止了生長的速度,開始自己的衰老。最后,該留下的自然會留下來,該離去的總歸要離去。桂花開始零落,一朵一朵,一片一片,下起了桂花雨,樹冠下面的大地一片金黃,樹梢上殘留的,最終將和天空一樣變得空無一物。

《詩經(jīng)·蒹葭》是我最喜歡的篇什之一,蒹葭蒼蒼,在水一方。如果正好有風,而且應(yīng)該是大風,大風吹過蘆葦叢,風卷殘云,葦浪滾滾,恍恍惚惚,仿佛將一種凝重的哲學無限張揚和擴張。可是與蘆葦比起來,紅蓼要隱蔽得多矮得多,紅蓼的美和蒼茫也要差得多,似乎也要孤獨得多。

紅蓼在鄉(xiāng)野常見,水溝溪灘,屋間雜地,荒草蔓蕪,一叢叢,一簇簇,長得并不高大,紫紅壯碩的莖葉,花紅而細,彎如垂苕,迎風搖曳。紅蓼遠離人屋,獨立野徑,花甚為妍美,綠葉紅花,且多艷美;葉似桃葉而略細,嫵媚裊娜。不像城里美艷的女子,卻像鄉(xiāng)下美麗純樸的女子,別有一番風景。

紅蓼,蓼味苦辛,有毒。《黃帝內(nèi)經(jīng)》說:“蓼,食過多有毒,發(fā)心痛,和生魚食之,令人脫氣……二月勿食蓼,傷人腎?!蔽倚r候見過鄉(xiāng)人用紅蓼毒魚,把紅蓼拔了洗凈搗碎和了桐籽餅,撒在小河溝里,不一會兒,小魚紛紛痛苦翻滾,露出魚肚白,浮出水面。

紅蓼在夏天開花,紅艷艷一片極盛。到了秋天,卻聞秋風而起悲心,仿佛懷遠?懷舊?懷古?在秋天,紅蓼獨于途,像不像一個旅次在異鄉(xiāng)孤獨的旅人?

說到旅行,就不免想到明代的徐霞客?!缎煜伎陀斡洝分饕獙γ健⒋蟠?、地理、水文、地質(zhì)、地貌及部分草木等作了詳細記錄,但似乎未見過有描寫紅蓼的文字。日本的松尾芭蕉,一生都喜歡旅行,也似乎未見過他描寫紅蓼花。他筆下寫秋的文字,一般多寫蘆花,山岡上的,野外的,寫松梢的風嘯,海風的勁吹,寫天空中漸漸布滿的陰霾,一種似乎只屬于日本的獨特的孤絕的凄美。

我羨慕那些孤身一人行走天下的旅行者,寂寞,空曠,孤獨,又與自然如此接近,甚至融入自然。我想此生我只有羨慕的份,我不能也不可能同他們那樣。因為,我的內(nèi)心翻涌著世俗的波瀾,縈繞著人間的煙火。因此,我無法像他們那樣生活,那樣旅行,也無法寫下他們那樣的文字。

可我今天突然寫下這些關(guān)于紅蓼的文字,這些文字仿佛也是紅色的,紅色的文字,紅色的花,仿佛是一種隱喻?一種惆悵?一種獨悲?一種呼喚?一種呼喊?田園已蕪胡不歸?胡不歸?

梧桐的樹葉容易讓人想起翡翠,綠翡翠。

一到春天,樹葉一點一點長大。到了夏天,樹葉,一片一片枝繁葉茂,層層疊疊,葳蕤一片,氣象萬千,像一層層飛不走的云層。

梧桐引鳳,有個故事叫“鳳棲梧”,好像講的是司馬相如與卓文君這對才子佳人,想想就覺得美麗。桐花萬里,鳳鳴喈喈,讓我等凡夫俗子讀出有一種揀盡寒枝不肯棲的凄惶,仿佛這人世間本就不該來似的。

“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這是《詩經(jīng)·大雅·卷阿》中的詩句。詩人在這里用“鳳凰和鳴,歌聲飄飛山崗;梧桐瘋長,身披燦爛朝陽”,來比喻品格的高潔美好。再比如,虞世南的《蟬》:“垂緌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边@首托物寓意的小詩,寫以高大挺拔、綠葉疏朗的梧桐為蟬的棲身之處,用青枝綠葉襯托出了蟬的高潔,也暗喻自己品格的美好。

風,輕輕吹來,又輕輕吹去,潮起潮落,云卷云舒。這人世間,美好的東西總是短暫。美好也好,悲哀也罷,或許這人世間的美好還遠遠未來得及產(chǎn)生,或許這人世間的悲哀還遠遠未來得及終止,就像這梧桐一樣,生長在大地上,最后也將死亡在大地上。

4

一夜之間,秋已經(jīng)很深了,抬頭四望,萬木蕭蕭,天地一片蒼茫。這一天,我去了西區(qū)的鹿鳴公園,樹木間秋風颯颯,風吹在臉上感覺有點硬,初秋時那種有點軟的感覺沒有了。從落葉和枯草上走過,一片窸窸窣窣,偶爾踩著一段枯枝,能聽到一種脆硬的金屬聲。歐陽修在《秋聲賦》中說,“夫秋,刑官也。”秋屬金,音屬商,剛毅決裂,似乎肅殺了一切生機。

少年時,我居故鄉(xiāng)江山長臺。舊居被青桐圍繞,一到深秋,樹下草木之莖在風中長吟,樹上的葉子在風中呼嘯飄零,“花開殘菊傍疏籬,葉下衰桐落寒井”,“梧桐葉落秋已深,冷月清光無限愁”。那片片發(fā)黃卷曲隨秋風零落的青桐葉子,仿佛是用“草書”寫在大地上的一個個“秋”字。

舊居斜對面是高齋山,山上有鄉(xiāng)賢柴望墓。據(jù)《四庫全書》提要載:柴望著有《丙丁龜監(jiān)》《秋堂集》。其從弟隨亨、元亨、元彪,其中隨亨、元亨登文天祥榜進士。宋亡后,四兄弟俱遁跡不仕,歸隱故鄉(xiāng)長臺,時稱“柴氏四隱”。又據(jù)《江山志》及《四庫全書》記載:柴氏四兄弟,其詩格頗近晚唐,無宋人杈椏之習,隨亨、元彪所作,差遜其兄。然亮節(jié)高風,萃于一門,雖遺編零落,而幽憂悲感之意,托諸歌吟者,往往猶可考見。存之足以勵風教,正非徒以文章重矣。

柴望墓上有一株大楓樹,樹冠如傘如云,枝繁葉茂。一到深秋,葉子一片紅火,風吹紅葉,嘩嘩作響,雖零落飄零,卻頗有風雅之韻。少時,我常去高齋山漫行或瘋跑,腳下的落葉踩之皆脆,如裂帛,應(yīng)該是天籟之中最為雅致的一種。遇大風吹過,樹枝間楓葉聲颯颯,如鶴唳;楓葉暗紅,在夕陽下,楓影濃淡參差,如影如畫,真乃一幅絕美的秋景。

我故鄉(xiāng)臥室的床靠近窗戶,房間不大,秋天的夜里不關(guān)窗,從室內(nèi)往外看,高齋山一片漆黑,躺在床上能聽到漆黑夜空下的各種聲音,天地之間的私語。蟲聲此起彼伏,和著風聲形成長夜之時大地的交響曲,遠處傳來幾聲狗叫,愈覺遙遠。

而其實,所謂秋聲,或許就是人內(nèi)心的一種聲音。時光消逝,悲哀、悲涼、悲愴、悲傷、戰(zhàn)栗、惶恐、敏感、憂傷、憂郁、憂愁等等起于內(nèi)心,又無可奈何。人的本質(zhì)是怕孤獨的,不知不覺間又到了秋風掃落葉的季節(jié),一年光陰眼看即將逝去,內(nèi)心畏懼和無奈隨秋聲而倍增。

任日出日落,看逝水流年,睹草木榮枯,嘆世事難料、芳華易逝,觀滄海桑田,早生白發(fā),感人生如夢,悲從中來。庾信的《枯樹賦》說,“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凄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松尾芭蕉說,“聽秋聲于草莖,露泠然落下?!鄙镲L中,草木與落葉似乎是卑微的,卻無處不在,于是秋聲也無處不在了。

距離故鄉(xiāng)江山長臺五里路的長安村,四周山巒環(huán)繞,在迤邐的長長的山坡上有一片雞爪槭,在高大樹木的庇蔭下長勢良好。雞爪槭,又叫雞爪楓,屬楓科。其葉形美好,入秋后由綠漸漸轉(zhuǎn)紅直至變?yōu)轷r紅,色艷如花,鮮艷欲滴,絢爛如霞,映得陽光失色,映得山河失色,映得美人失色,映得靜得只剩下了微微的風聲掠過。

秋天的清晨,靜謐的山野仿佛睡去一般。霧濃濃淡淡,像詩一樣彌漫于山岡。此時,秋風偶爾吹過,一大片紅色突然出現(xiàn)于眼前,是一群樹,不是一棵樹,是一大片,不是一小片?;虼蠡蛐?,或高或矮,滿山遍野,仿佛一片紅色的魅影,在霧中若隱若現(xiàn)。

雞爪槭,樹不高,一丈余,卻極精神。槭葉極紅艷,如鮮血一般,確實是秋天的一番美景。立于高岡之上,如一面面旗幟搖曳,遠近皆可望見。長安多山,楓葉紅時,沿長安嶺至乾頂一路,沿山坡攀緣,楓葉如火如荼,間于松杉梧桐之間,山斑駁成畫,秋意便濃濃地醞釀著,那紅是活的,仿佛隨時融入青山綠水之中。

雞爪楓,楓的一種,木質(zhì)有一種辣辣的香味,少時見山里人都以楓木為砧板和床板。據(jù)說,皆有益于身體。紅楓也歷來為詩人、詞人所鐘愛,詩詞中有關(guān)紅楓的佳句數(shù)不勝數(shù)。楓樹是美君子,磊落坦蕩,枝節(jié)分明而曲折,也為畫家所喜歡。宋人范寬畫《溪山行旅圖》,取意楓樹之多逸,謂枝節(jié)有青云之氣,有隱士風范,故古隱士多以楓為號,或取為齋名,或自以為號。清初“四僧”之一的石濤最能畫楓,其畫楓多勁瘦,立于兀石之上,根須相盤,狀如龍爪,著葉不多,似為初冬時節(jié),偶有數(shù)片紅葉,多為暗紅色,似有凌霜勁節(jié),時人謂為高士楓。清末任伯年畫楓,則逸態(tài)多姿,嫵媚秀雅,是為大宅門第里的楓樹,其形滋潤肥胖,富態(tài)可掬,其葉紅如丹朱,鮮艷則鮮艷矣,卻似乎失了一般的骨氣。

唐代詩人魚玄機在《江陵愁望寄子安》一詩中寫下“楓葉千枝復萬枝,江橋掩映暮帆遲。憶君心似西江水,日夜東流無歇時?!睗M山遍野的紅葉,隨著季節(jié)的變深,總會落盡。時序如流水,紅葉只是一時,秋冬更替更在一瞬間。當目睹紅葉紛紛離去時,不得不令人平空生出許多感嘆來。

霜降后,柿子就紅了。

柿子樹樹桿幽黑似鐵,扶疏而有致。元代畫家倪云林、黃公望尤喜畫柿樹。柿樹枝桿虬曲如龍,蒼郁若含煙之貌,古人認為柿樹懷德,謙比君子。柿子凌霜而紅,柿葉落盡而果實獨存。柿子還是水果中唯一被封為“侯”的,名曰“凌霜侯”,多好聽的名字,高貴霸氣,咄咄逼人。

柿子樹樹葉厚墩墩的,呈暗綠色,厚度比枇杷葉厚,色澤深而光滑,光鑒照人。但葉形要比枇杷葉大而俊秀,葉片層疊有致,似乎有一種特別的味道,像勃朗特三姐妹,像哈代小說中的某一種味道。霜降后,葉子會變黃變紅,變蠟黃變暗紅,直至葉子紛紛揚揚落盡。

柿子半剔透而瑩潤,形如蠟石,成熟的柿子上敷一層霜粉,霜粉卻難掩草木之色,霜起則冬藏,生機盡失,若有若無。柿子藏在僅存的枯葉和枯枝之間,十分誘人。

故鄉(xiāng)江山鰲頂村遺落在仙霞山脈深處,村中有一片柿子樹,每年霜降后,一樹一樹的柿子,像一只只小紅燈籠,蔚為壯觀,仿佛點亮了山村的秋色。村人皆姓李,據(jù)說是唐代滕王的后人,戰(zhàn)后避難到此,為了方便后來人相認,他們商議在房前屋后種上柿子樹為記號。村中有一祠堂,型制奇特,古色古香,祠堂邊的山丘上有二百多株樹齡上百年的古樹,郁郁蔥蔥密密麻麻枝繁葉茂鋪天蓋地,仿佛覆蓋了祠堂覆蓋了整個村子。樹蔭蔚然氣積于大地之上,遠遠望去,像《聊齋》中描寫的某種場景,那種景色是獨特的。

村中有一座磚瓦結(jié)構(gòu)的老房子,相傳當年抗戰(zhàn)時做過張靈甫將軍的指揮部。我曾問過村中一八十六歲的老人,他說那時尚小,見過許多國軍士兵,見過炮彈“嗖一一嗖一一嗖”地從頭頂從柿子樹上空飛過,也見過國軍的一個將領(lǐng),濃眉大眼,高大英武,但是個瘸子,拄著拐杖,蹲不下去,上廁所要坐在板凳上。老人的口述倒與張靈甫將軍身份相符。只是這一切太久遠了,久遠得很難考證。但我希望是真的,就像希望他們是滕王的后人一樣,不然這滿山遍野的柿子樹作何解釋?

霜晨起來,見霧大如幕,霧中隱隱約約傳來黃狗的叫聲,四周白茫茫一片,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似乎什么也看不清,唯見樹枝上隱約有些紅光閃耀。

那一定是柿子在發(fā)光。是霜冷?抑或是內(nèi)心的躁動不安?

5

這是很多年前的場景了,大約十年前?二十年前?三十年前?四十年前?在江南,在江南的許許多多的小鎮(zhèn)上。我故鄉(xiāng)的小鎮(zhèn)處在錢塘江上游一條支流的支流邊上,我家老房子處在小鎮(zhèn)老街的中心地段。小鎮(zhèn)就這么一條老街,舊時的江遂古道蜿蜒曲折穿街而過。老街的兩邊都是木質(zhì)磚瓦結(jié)構(gòu)房子,大多兩層,下面一層都是那種門板可以卸掉的店面房,木質(zhì)的店門板大都被風雨沖洗得溝壑縱橫,房頂一律蓋著一壟一壟黑色的魚鱗瓦。老房子歷經(jīng)滄桑,像一幅幅陳舊的版畫,可以想象當年的繁華景象。

屋頂上那些薄嘴唇一般說出雨聲的黑瓦,那些微雪覆蓋的黑瓦,那些像魚鱗一般在碎銀似的月光中移動的黑瓦,那些漫漶著一棵棵瓦松的黑瓦,那些伴隨著白澤、夔、鳳凰、麒麟、梼杌、獬豸、犼、重明鳥、畢方、饕餮等神秘動物磚雕屋脊的黑瓦,以及漫漶于瓦壟間的一叢叢瓦松,一抬頭,便會竄入我的眼中。

那些形狀如松的瓦松漫漶于瓦壟之間,默默無聞,籍籍無名,不跋扈,不張揚。春夏秋冬,一年四季,瓦松于艷陽高照、風吹雨淋、霜雪冰凍下生長生存,卑小卑微,像極了故鄉(xiāng)那些默默無聞的鄉(xiāng)人。

瓦松毫不起眼,沒有苔蘚可人,也沒有菖蒲清雅,灰撲撲毛茸茸的樣子,在黑瓦的縫隙間不知疲憊無聲無息地活著??嵯牧胰账苹?,寒冬冰雪覆蓋,尋常草木都萎蔫了,瓦松還活得好好的,生命是如此堅韌與頑強。

許多人從來沒關(guān)注過這種其貌不揚的草,許多人也從來沒喜歡過這種其貌不揚的草,似乎它的存在和沒存在是一樣的。

有人不喜歡瓦松,秋后喜歡拿梯子架在屋檐上,沿梯子爬到瓦檐拿毛竹竿打瓦松,打這些這種卑微微小的草。

小鎮(zhèn)的高齋山上,有一座大仙殿,年久失修,烏黑的殿檐下,青磚墻破敗,散架的梁椽橫斜欲墜,一切似乎都是闃寂的,甚至有些荒涼。斷垣殘壁,荒草萋萋,一派蕭條,處于將倒欲倒的狀態(tài)。然斷墻片瓦之間,立著一些稀疏的瓦松,開著一些橘黃色的小花,在細細的風中搖曳,像某些暗示,或是某種讖語。似乎在為這座破敗的大仙殿帶來僅存的一絲溫暖。

鎮(zhèn)上還有許多老屋。老輩人走了,人去屋空。堂前屋后,就剩下荒草和屋頂?shù)耐咚闪?。那屋就生了,年輕人不喜歡接著住,搬走了,老屋就閑著,寂寂的,沒了人氣。任野草叢生,任蟲鳥鳴叫,任蜘蛛結(jié)網(wǎng),任風吹雨淋。時間久了,老屋越來越老,越來越舊。屋尚如此,何況人乎?現(xiàn)在回想,終于可以理解鄉(xiāng)人為何厭惡瓦松,總是想方設(shè)法把它們從瓦壟間弄下來,直到黑瓦上干干凈凈??墒遣痪茫峭邏砰g又長出青苔、瓦松,又是苔跡萋萋,瓦松葳蕤了。這就像是一種宿命,躲不開,也逃不掉。

瓦房上,瓦壟間,依舊藍天白云,四季輪回,艷陽和風,月朗星稀,狂風暴雨,冰雪靄靄。人走了,老屋還在,老屋總比人活得久。老屋倒了,黑瓦還在,黑瓦上的瓦松還在,黑瓦和瓦松比老屋活得更久。散落一地的黑瓦碎片上的瓦松、青苔的痕跡,顯現(xiàn)的是歲月,是人生,是生命,是恒久,是永遠。

而在今天的許多鄉(xiāng)村,鋼筋、水泥、鋁合金、玻璃等等取代了木頭、青磚、黑瓦,取代了我及許多人的童年和故鄉(xiāng)。那種傾斜的屋頂,躺在床上就可以聽到落葉、鳥鳴、風聲、雨聲、雪子踩在黑瓦上的足音的大瓦屋已不太見得到了,瓦松也不見了,那些瓦松漫漶于黑瓦的日子也隨風而逝了。

只有我的心房仿佛成了用一萬塊黑瓦、一萬叢瓦松編織疊加而成的大瓦房,有潮汐一般的雨水日夜喧嘩。

去年秋末的時候路過沙灣,在衢江邊順手折了一支蘆葦,回到家里順手插到銅瓶里。秋天很快過去了,冬天也很快過去了。銅瓶里的蘆葦干枯了,失去了水分,變得金黃,變得愈加好看了。

一支枯萎的蘆葦,它似乎沒有了生命,可它仍在塵世,枝干锃亮,蘆花蒼蒼,毛茸茸的,似乎比原來淡了一些,隱隱似乎有那種來自天堂的溫柔和潔凈的光澤。

這支枯萎的蘆葦,通身枯黃,深和淡的色澤,近乎于黃土,卻比黃土素凈。是那種久違的遺忘了的樸素,是那種接近虛無的色澤,是那種生生的實在,是那種姿態(tài)的低,卻不卑微。

這枯黃的色澤,淡而寧靜,相對于《詩經(jīng)》,相對于蒹葭蒼蒼,相對于佳人在旁,相對于水的淼淼澤潤,風的撫慰,水鳥的嬉嬉,藍天白云的俯瞰;是微微忘卻了干渴,忘卻了悲歡,忘卻了紅塵,忘卻了江湖,忘卻了悲愴和滄桑炎涼的人世。

銅瓶里的這一支枯萎的蘆葦,干,輕,縹緲,仿佛空氣中也充滿了“干枯”的味道;渺渺的,仿佛是虛空的“木質(zhì)”一樣的空氣,和曾經(jīng)經(jīng)歷的,被隔絕了。這一支枯萎的蘆葦,柔和,柔軟而又堅硬,又微微有些遺世獨立。

去年秋末冬初的時候,我回了一趟老家,大淵頂故居門前的那棵青桐正在落葉,四周俱靜。似乎只有落葉才是真正寂靜的,寂寞的。

一段時間,我什么也不想,只靜靜地看著門前青桐樹葉飄落。

一片,兩片,三片,六片,七片,八片。兩片葉片之間飄落的時間不相同,不是急匆匆的,而是那種悠閑的,不急不徐的,慢慢的,帶著姿態(tài),帶著優(yōu)美的弧線,離開枝條,好像大地本就是它的去處,它的歸處。

青桐的葉片,青中帶黃,黃中帶褐帶紅,黃中帶枯,有的還帶著蟲眼,不時地落幾片,再落幾片。

再落幾片,像故鄉(xiāng)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每次回故鄉(xiāng),總會聽說,某某某老人死了,他們大都是我認識的。他們就像這落葉一樣飄零飄落了,飄得無影無蹤,再也不見了。

也有的葉片,輕輕晃蕩幾下,欲落,卻又沒有落下來。像久病躺在床上的老人,他們沉重而沉悶的咳嗽聲,在房間里斷斷續(xù)續(xù)支離破碎,在遍體鱗傷的風中低徊,往往令我不忍卒聽。

也有很長一段時間,葉子沒有落下來。

有人走過的時候,幾片葉子才落了下來。

似乎人的腳步聲,人的那一點點動靜,才使葉子落下來了。

看著那些葉子,寂靜地無聲地落下,我似乎有些恍惚,那些青桐葉子似乎不是從樹上,而是從天上,從天上落下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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