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娙子

當代法語五種繪畫新趨勢詞匯之起源

張娙子

（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 歐洲學院，北京 100024）

當代法國畫壇有五種繪畫新趨勢。文章通過對五種繪畫新趨勢法語詞匯起源的研究，探討了法國特定的社會和時代意識下的繪畫發(fā)展狀況，分析了其創(chuàng)造性、獨特性和表現(xiàn)形式，論述了當代繪畫應具備的特質與存在的價值。

法語詞匯起源；法國當代繪畫；繪畫新趨勢

“繪畫終結”的說法在現(xiàn)代藝術史的探討中喧囂已久，就當代藝術的發(fā)展狀況來看，法國繪畫不僅未走到窮途末路，反而生機勃勃。繪畫進一步演變、轉化，以不同形態(tài)、不同風格表現(xiàn)出來。法國著名美術評論家，藝術策展人朱迪卡爾·拉夫哈多（Judica?l Lavrador）依據當今活躍在法國畫壇的新秀作品，提出了“五種繪畫新趨勢”（Judica?l Lavrador，2017）的論斷[1]:1.les néo-lyriques——新抒情繪畫；2.les grotesques flamboyant——荒誕的穴怪圖式繪畫；3.les obsédés de la forme——對幾何圖形之迷戀繪畫；4.les émerveillés de la nature——對自然之驚嘆繪畫；5. les alchimistes de la ligne——線性繪畫。

一、les néo-lyriques——新抒情繪畫

Abstraction lyrique（抒情抽象畫）一詞源于二戰(zhàn)后的法國，直接闡釋畫家繪畫時的個人情感。畫家的這種情感與幾何抽象繪畫相對立。這一詞最早在1947年由畫家喬治·馬修（Georges Mathieu）（1）為盧森堡畫廊的展覽命名時提出。除了馬修，當時的參展畫家還有漢斯·哈同（Hans Hartung），讓·保羅·里奧佩（Jean-Paul Riopelle）等抒情抽象畫的奠基人。

當代法國畫壇，一些年輕畫家用新的繪畫方式詮釋抒情繪畫。比如薩繆爾·理查德（Samuel Richardot）（2）,他的作品多為即興之作。他本人曾說：“我并不畫草圖，我的每幅作品都像是一段舞蹈或樂譜，我總是在繪畫過程中使作品語言越來越豐富?！盵2]其作品主要是運用色彩的碰撞表達結構的沖突。他本人認為自己的作品表達了分析式的抒情，即作品并不傳遞畫家本人的態(tài)度（但作品給人冷漠的感覺），觀眾可以通過繪畫的情感部分而受到觸動。他的作品涉及自然，如風、水、大地、空氣，我們可以稱之為對大自然“悲傷的”亦或是“頌歌”式的抽象繪畫（見圖1）。

圖1 13/06-23/08 12丙烯等，162x130cm，2012，薩繆爾·理查德（Samuel Richardot）

杰西卡·沃博斯（Jessica Warboys）于1977年生于蘇格蘭，她活躍于繪畫、電影、雕塑等多個藝術領域，是一位活躍在歐洲畫壇的蘇格蘭年輕畫家。她的巨幅海景系列作品均在海邊完成：她在傍晚把涂了顏料的帆布鋪在海灘，任海浪、海鹽、沙子相互作用，借助大自然的力量完成其作品。經過一夜的海浪沖擊，第二天早上再把作品取回（見圖2、圖3）。

圖2 杰西卡·沃博斯在鄧尼奇（Dunwich）海邊作畫，2015年7月

圖3 鄧尼奇海邊（Dunwich），丙烯等，海景畫, 2015，Gaudel de Stampa畫廊（巴黎），杰西卡·沃博斯（Jessica Warboys）

運用纖細而流暢的線條在純白畫布上多用藍色的色彩作畫之方法，除埃米爾·邁克爾·克萊因（Emil Michael Klein）以外，還有埃米爾·維普樂（émile Vappereau），他在畫布上用不同顏色線條交疊的手法作畫。

這種新抒情繪畫源于畫家對大自然力量的迷戀及崇拜，從而運用自然之力重新塑造其作品的內容與形式。

二、les grotesques flamboyants——荒誕的穴怪圖式繪畫

Grotesque (穴怪圖)一詞來源于意大利語grotto，即“洞窟”。它是文藝復興時期的一種裝飾藝術風格。大約在1480年，一個羅馬人掉入一個洞穴，洞穴中有一系列令人驚嘆的繪畫作品，這就是尼祿黃金宮（Dumusaurea）（3）。那些繪畫作品上的人獸或動植物混雜的圖像便被稱為“穴怪圖”[3]。這些圖像多為展翼人像、獅身人面像、人身草尾等，16世紀時法國作家蒙田在其作品中用了“grotesque”一詞來形容怪誕的圖案，這是法文“穴怪圖”一詞的起源[4]。隨后，這個詞便常被用于藝評中。

當代法國畫壇，一些年輕畫家們重新詮釋了穴怪圖。如本杰明·斯威姆（Benjamin Swaim）那些古怪畫作的靈感來源于歐洲的神話故事。他的很多作品都是漫畫剪影，畫面色彩艷麗，畫中所表現(xiàn)的主人公常常是一個男人。他描述的場景大多十分陰暗詭異，用適當?shù)墓P觸精心勾勒畫面，可以說是70年代流行的“bad painting”（4）(壞畫)的衍生（見圖4）。

圖4 失明的獵人奧利安（orion aveugle）（5）油畫,180×250 cm，2014,本杰明·斯威姆（Benjamin Swaim）

沙勒維爾·諾雷·托米（Xavier Noiret-Thomé），這位比利時坎布雷國立視覺藝術高等學院的教授一直醉心于抽象畫和形象畫。他把波普文化和古代藝術相結合，似乎從20世紀40-50年代的意大利驚悚電影和美國抽象表現(xiàn)主義畫家菲利普·加斯頓的作品中汲取了靈感，他的作品畫風十分怪誕[5]。他嘗試把不同的材料和繪畫技法混合：油畫、丙烯畫、漆畫、噴霧等加上玻璃、錢幣、螺絲釘?shù)戎谱鞒鲂螒B(tài)多樣的作品。

圖5 盲人之王（The king of blinds）,混合材料，250×200cm，2014-2016，沙勒維爾·諾雷·托米（Xavier Noiret-Thomé）

畫家們可以在畫布或是在紙張上隨意涂鴉，無拘無束地表達自己復雜的內心情感（見圖5）。

三、les obsédés de la forme——對幾何圖形之迷戀繪畫

Shapedcanvas一詞源于英語，在法國當代繪畫中意為“造型畫布”，是指被切割成幾何圖形的畫布或畫作。這種畫布表面可以是凹凸不平的。這一繪畫術語最早由美國畫家亞伯拉罕·喬·托比亞斯（Abraham Joel Tobias）在1930年提出。之后陸續(xù)有一些畫家開始使用，如德國抽象畫家普瑞·蓋格（Rupprecht Geiger）、美國畫家愛德華·克拉克（Edward Clark）等，但直到20世紀60年代，這種風格才成為抽象繪畫的主流[6]。造型畫布繪畫的代表畫家有弗蘭克·斯特拉（Frank Stella）[7]（6）和埃斯沃茲·凱利（Ellsworth kelly）（7）等人。弗蘭克·斯特拉的樸素幾何畫在20世紀60年代十分有影響，他是第一批運用立體畫布的畫家之一。他把帶有畫布的不規(guī)則框架拼接在一起，因此畫布形狀比較復雜。埃斯沃茲·凱利的作品常常摒棄傳統(tǒng)畫框，畫布是不規(guī)則的幾何圖形，色彩明麗，有很強的裝飾效果。在法國，藝術家們往往對美國式的抽象藝術表示反感。1970年，南部藝術家們興起了“承載/表面”（Supports / Surfaces）運動：畫家將基本的繪畫工具進行組合，比如把沒繃畫布的畫框、調色板、圖章、海綿等進行重新組合，放在地上展示給觀眾。之后運用此創(chuàng)作方法的還有瑞士畫家菲利普?德克羅扎（Philippe Decrauzat），利用色彩和線條使圖形產生運動的幻覺；美國畫家布萊爾·瑟曼（Blair Thurman）（8）則將美國多樣的文化及符號與波普藝術、抽象幾何藝術等結合起來。

造型畫布繪畫更像是一種可以和各種材料融合的繪畫方式。近年來，在法國又有了新的發(fā)展。年輕一代的藝術家們傾向以一種更加復雜、不那么寫實的形式（運用線條、色彩進行構成等手法）呈現(xiàn)其作品。他們不再把自己限制在傳統(tǒng)繪畫的條框中，而是沖破這些桎梏。

艾米麗·貝特朗（Amélie Bertrand），這位獲得了2015年巴黎政治學院當代藝術評審團大獎的年輕畫家，把傳統(tǒng)的油畫形式和photoshop軟件相結合。她認為素描太復雜，于是使用photoshop軟件做優(yōu)化的前期素材準備工作，之后打印出來，再用油畫把它畫出來。在她的作品中，常用變形的幾何圖形和色彩豐富畫面（見圖6）。

圖6 邪惡的月亮升起（Bad moonrising），油畫, 60 × 50 cm，2016，艾米麗·貝特朗（Amélie Bertrand）

約旦·馬德?。↗ordan Madlon）畢業(yè)于法國圣艾蒂安藝術與設計學院和德國卡爾斯魯厄美術學院。他的作品尺寸不大，常常用木板或紙板，剪裁成充滿童趣的形狀，在上面用丙烯、色粉等畫上抽象畫。他認為作品所處的空間和墻壁的角度都很重要，總體來說，就是作品與空間環(huán)境要適合（見圖7）。

圖7 草圖（brouillon）,木板丙烯水彩畫，120×64cm，2014，約旦·馬德?。↗ordan Madlon）

四、les émerveillés de la nature——對自然之驚嘆繪畫

人類與動物的關系一直是頗有爭議的社會問題，尤其是人類越來越多地擠占動物的生存空間、屠殺動物。近年來，這個社會問題變得更加尖銳。在繪畫領域，很多當代畫家的作品也開始以動物為主題。動物幾乎不再具有象征意義，畫家們也不再從自然主義角度去詮釋他們。在他們的作品中，動物常常隱藏在畫面深處，les émerveillés de la nature一詞主要源于此繪畫理念。比如伊拉德·皮蒂（Gerald Petit）[8]把黑貓和黑色背景融合在一起，像是愛倫坡恐怖小說《黑貓》的主角。在故事中，黑貓普魯托的主人幼年非常喜愛小動物，而成年后酗酒成癖，性情大變，漸漸開始虐待動物，最終殺害了黑貓，而另一只黑貓又以奇特的方式復仇。文中對于人物從善到惡的心理轉變描寫得十分細致，向人們展示了人類復雜的精神世界。伊拉德筆下的黑貓在黑色背景的映襯下顯得詭異而邪惡（見圖8）。

圖8 無題（Sans titre）, 木板油畫，40 × 30 cm，2016，伊拉德·皮蒂（Gerald Petit）

達米歐·卡帝歐（Damien Cadio）[9]在“沉默的植物”展覽中展示了一系列以花為主題的繪畫作品?！盎ā边@一主題一直是繪畫中的經典。畫家展出的作品涉及各種不同的花卉（薊、雛菊、郁金香、康乃馨、百合以及不知名的野花），這些新鮮或干枯的花束，或優(yōu)雅地插在花瓶中，或分散在一塊白色的布上，并被墨色染黑，變化多端的花卉為繪畫提供了無限可能。美學家瑪拉迷（Mallarmé）提出了“語言的詩意狀態(tài)”，而達米歐以“花”為主題的畫作也賦予了植物以詩意。他的作品名稱都很抽象（比如：“人的責任”“化為灰燼”等），常常和畫的內容沒什么聯(lián)系。人們必須以嘲諷的態(tài)度看待作品名稱，并自己去理解作品的涵義。同時，繪畫的過程和詩人寫詩的過程一樣：詩人憑自己的感覺把分散的詞組合在一起，由讀者去解讀作品（見圖9）。

圖9 化為灰燼（Par ces maigres gestes du présent et en se passant du minéral）,油畫，190×140cm，2016，達米歐·卡帝歐（Daman Cadio）

五、les alchimistes de la ligne——線性繪畫

在一些畫家的作品中，我們只能看到筆觸匆匆、層層疊疊的油彩線條，除此之外，在這些看似“混亂”的畫面中，什么也看不到。les alchimistes de la ligne一詞正是源于此種繪畫形式。正如瑪麗艾爾·保羅（Marielle Paul）的水粉畫中表現(xiàn)的那樣，作品所要表達的主體并沒有清晰的輪廓，它們像發(fā)酵了一般膨脹。彎彎曲曲的線條也隨意地穿插在畫面中，從而分散了畫面的重點?！安屎纭笔钱嫾易髌分薪陙肀容^常見的主題之一。在自然中，彩虹的半透明色彩從上到下有規(guī)律地排列。但在瑪麗艾爾的筆下，彩虹的色彩不再是七彩，而是同色系的漸變色。這種精簡色彩的繪畫方式反而從另一個角度體現(xiàn)了描繪對象的柔軟、韌性以及多變性（見圖10）。

圖10 風景，彩虹和項鏈（Paysage, arc-en-ciel et collier）,水粉，56×76cm，2014,瑪麗艾爾·保羅（Marielle Paul）

豪爾赫·奎羅茲（Jorge Queiroz），這位活躍在歐洲的葡萄牙畫家的作品介于“寫實、想象、人物和抽象”（Jorge Queiroz）[10]之間。他使用濃烈的色彩，如橙色、紫色、深綠等等，以表現(xiàn)平行的不同世界。畫面中的人常常只有簡單的輪廓，各種奇怪的東西散布在多個漂浮的空間中。這些畫源于畫家內心深處，不同的畫作之間都是相互聯(lián)系的，它們就像網絡之中的每一個片段，互相碰撞，互相影響。這些抽象的作品充滿幻想，難以捉摸。比如，在《萬物的時間》這幅作品中（見圖11），他用大量互補色創(chuàng)造出一個強大的世界。在這里，兩個人物像被一座架在湖面的橋分開。湖水色彩艷麗，造型豐富，看起來令人不安，這與天空中靜謐的藍色有了強烈對比。這樣豐富的、有沖擊力的畫面把觀眾帶入了科幻小說的情節(jié)中，充滿了神秘感和迷惑力。

圖11 萬物的時間（o caso do tempo para tudo），丙烯，160×180 cm，2015，豪爾赫?奎羅茲（Jorge Queiroz）

結語

法國當代五種繪畫新趨勢具有中國畫家所不同的創(chuàng)造性、獨特性和表現(xiàn)形式，映射了其特定的社會和時代意識發(fā)展狀況。當代繪畫究竟應具備何種特質；存在的價值何在；現(xiàn)代繪畫的實質是什么；中國畫家如何從當代西方繪畫中汲取養(yǎng)料；當代西方繪畫對當代中國繪畫有哪些啟示等等，這些問題值得我們深入思考和研究。以上各部分的研究，希望能對人們更好地認識和借鑒西方當代繪畫，對中國當代藝術家的繪畫創(chuàng)作本質的深化理解，在繪畫創(chuàng)作觀念、形式、材料、技法與發(fā)展方向等方面，有所裨益。

注釋：

（1）生于1921，卒于2012，被認為是法國抒情抽象繪畫之父，作品曾被印刻在1974年10法郎的硬幣上。

（2）2006年畢業(yè)于巴黎美院，曾獲Nicolas Feuillatte新秀獎、第51屆Montrouge沙龍評委特別獎、Vitry11月獎。

（3）Domusaurea一詞源于拉丁文，法語名Maison dorée（金色房子）,是公元65年，由皇帝尼祿下令建造的古羅馬皇宮?；蕦m包括幾所主建筑、大花園、人工湖等。

（4）1970-1980年代的新表現(xiàn)主義風格在世界各國的名稱有所不同，在美國稱為bad painting（壞畫）。

（5）“奧利安”源于希臘神話。

（6）1936-，美國畫家、雕塑家、版畫家。1960年代極簡抽象繪畫的代表畫家之一。

（7）1923-2015，美國畫家、雕塑家、版畫家。20世紀美國重要畫家之一，歐普藝術的代表人物。擅長硬邊畫(Hard-edge painting)、色域繪畫（Color-field painting）和極簡抽象繪畫。

（8）1961- ，美國畫家、雕塑家。

[2]Samuel Richardotà in extenso -un lyrismean alytique qui touche.Samuel Richardot&Weiswald (2013)[EB/OL]. http://www.tk-21.com/Samuel-Richardot-a- In-extenso.

[3] Rémi Astruc.“Le renouveau du grotesque dans le roman du xxe siècle, essai d’anthropologie littéraire”[M]. Paris: ClassiquesGarnier, 2010.

[4] “Grotesque”一詞來源[EB /OL]：法國國家原文及詞匯來源中心（Centre national de ressources textuelles et lexicales）http://www.cnrtl.fr/definition/ grotesque.

[5] Hans Theys “Xavier Noiret-Thomé”. Denys Zacharopoulos, Bernard Marcadé[M]. Paris: Centre national des arts plastiques, 2012.

[6] Colpitt Frances “The Shape of Painting in the 1960s” [J]. Art Journal, 1991:50 (1):52-56.

[7] Frank Stella “Frank Stella: Schriften / Writings”[M]. Verlag Der BuchhandlungWalther Konig; Bilingual edition, 2001.

[8] “Gerald Petit, Terreau tactile”, Judica?l Lavrador [J]. Libération, 2017-03-12.

[10]“O Caso”,Galerie Nathalie Obadia(2016)[EB/OL]. http://www.paris-art.com/o-caso/.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0.0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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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4310（2020）04-0141-06

2020-04-25

張娙子（1988- ）女，江蘇南京人，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講師，巴黎第三大學（新索邦）博士，研究方向：二語/多語習得、基礎法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