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中國現(xiàn)代文學史上，張?zhí)煲淼闹S刺小說以其獨特的風格和藝術(shù)魅力占據(jù)了重要地位，其直面現(xiàn)實的童話作品，同樣為中國兒童文學的人物譜系豐富做出了巨大貢獻。本文選擇《大林和小林》及《禿禿大王》兩篇極具夸張諷刺意味的代表作品，從其審丑形象的刻畫、漫畫式的表達方式和現(xiàn)實主義的內(nèi)涵三個方面出發(fā)，品析張?zhí)煲韮和膶W的諷刺藝術(shù)。

關(guān)鍵詞：張?zhí)煲?諷刺小說;兒童文學

作者簡介：全燕利（1992.9-），女，土家族，湖南省張家界市人，湖南汽車工程職業(yè)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 漢語言文學、大學語文、思政教育。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20）-27-0-02

上世紀20年代，葉圣陶的童話集《稻草人》開啟了現(xiàn)實主義兒童文學的成長道路，30年代張?zhí)煲淼摹秾毢J的秘密》、《大林和小林》、《禿禿大王》以及未完成的《金鴨帝國》等作品則將這條道路推進，源遠流長地延續(xù)至今。作為左翼現(xiàn)實主義作家，張?zhí)煲淼膭?chuàng)作強調(diào)為人生而藝術(shù)，作品中都透露著“把成人的悲哀顯示給兒童”的兒童文學思想。在其所有的童話作品中，《大林與小林》和《禿禿大王》以完整的情節(jié)和尖銳的筆觸刻畫了舊社會統(tǒng)治階級的丑惡嘴臉和窮苦大眾的善良形象，夸張變形的人物形象和奇特的人物行為，使正面兩面人物形成鮮明對比，是兒童文學史上不可多得的經(jīng)典。

《大林和小林》的主人公是一對窮苦人家的兄弟，二人在父母去世后的逃荒路上遇到富翁叭哈養(yǎng)的怪物要吃掉他們?；艁y之中，兩兄弟分作兩路逃散。于是，堅信“一個人總得干活”的小林在歷盡各種剝削壓榨后奮起反抗，靠自己的膽識和努力成為一名鐵路工人，并最終在與剝削階級的對抗中獲得了自由和勝利。而想要“當個有錢人，吃得好穿得好還不用做事”的大林做了叭哈的兒子唧唧，過盡了窮奢極欲的生活之后，最后在困境中一心只想找富翁，終于餓死在了只有金銀財寶的富翁島上。《禿禿大王》的主角是一個“很闊氣的大財主”，擁有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有多少的地和世界上最大的宮殿。

兩部作品都富于奇特的想象，但又基于現(xiàn)實，構(gòu)思奇巧卻也合情合理，人物形象尤其是反面人物丑陋化，典型性特征十分突出。鮮明的藝術(shù)風格和深刻的現(xiàn)實主義內(nèi)涵值得細品，對當今兒童文學的創(chuàng)作也有一定啟示意義。

一、審丑形象的刻畫

在現(xiàn)實主義童話道路開創(chuàng)之前，童話的作品主角大多是神靈仙子等令人充滿無限遐想的美好形象，故事也通常是王子公主式的美滿結(jié)局。然而張?zhí)煲淼耐捰盟敲缆嫾业哪芰?，刻畫了一系列奇特的人物形象。他的作品中，正面形象如小林、喬喬、干干、冬哥兒等普通的勞苦大眾，都是有靈有肉的正常形象，而反面角色則是丑怪化的，也是塑造得最特別最成功的。

《大林和小林》中，世界第一大富翁叭哈出場就十分壯觀：胖肚子跟山一樣，睡的是金床，蓋著有鈔票綴成的被子，厚極的嘴唇，還最愛養(yǎng)臭蟲，一共養(yǎng)了三萬多只，最心愛的臭蟲死了還要開追悼會，惹得廚子都感嘆活得還不如一只臭蟲。開咕嚕公司的四四格長著說話都會有回聲的大鼻孔，一頓早飯要吃五十斤面、一百個雞蛋、一頭牛。鱷魚小姐長著一雙小眼睛，一張大嘴巴，又黑又粗又硬的皮膚，頭發(fā)像鋼針一樣，卻總認為自己很漂亮，每天要在臉上拍四百八十次粉、燙兩回頭發(fā)。長胡子國王總愛哭臉，薔薇公主總會激動地昏倒過去，親王的名字可以叫“從前有個國王他又三個兒子后來國王老了就叫三個兒子到外面去冒險三個王子都冒過了險會來了后來國王快活極了后來這故事就完了親王”。

《禿禿大王》中，禿禿大王只有三尺高，腦頂上光溜溜的，一根頭發(fā)也沒有。眼睛是紅的，臉上還因發(fā)霉長著綠毛，耳朵附近還生出了幾個小菌子，身上常年爬滿了幾千幾百只蒼蠅。禿禿大王不僅長得丑，吃得臭，喜歡的東西也都是丑的臭的。且看他最愛的“禿禿宮十景之一”——養(yǎng)蛆池。書中寫道：如果你走到養(yǎng)蛆池的旁邊，你就會聞到一股很臭很臭的臭味……池子上面有幾萬個，幾十萬個，幾百萬個蒼蠅飛來飛去，還有幾萬萬條，十幾萬萬條蛆爬上爬下。禿禿大王在池子旁進行深呼吸，覺得“空氣真新鮮”，同時蒼蠅們會飛到禿禿大王的頭上，邊舔舐邊說“池子里的湯，不及禿禿大王的頭頂香，大家快來吃一場?！?/p>

張?zhí)煲淼奈膶W創(chuàng)作中，丑與美是一對共生的主題。丑就在美的旁邊，畸形靠近著優(yōu)美，粗俗藏在崇高的背后，善與惡并存，黑暗與光明相共。病態(tài)的人物形象盡管丑惡鄙俗至極，卻仍掌握著社會的發(fā)言權(quán)，任意剝削吃人，通過這些丑陋形象的刻畫，彰顯的是對社會現(xiàn)實的憤激與諷刺，顯示出一種不同尋常藝術(shù)張力。

二、漫畫式的刻畫

漫畫通過夸張變形，詼諧幽默和荒誕不經(jīng)等手段，表達事物的精神實質(zhì)，并向人們傳遞文學和哲學理念。漫畫既是諷刺與幽默的藝術(shù)，也是?？姾湍嫦蛩季S的藝術(shù)，漫畫最大的藝術(shù)特點是，它以丑的形態(tài)開始，卻已獲得美的愉悅結(jié)束。[1]在張?zhí)煲淼耐捴?，似漫畫式的夸張變形隨處可見。

《大林和小林》中，哥哥大林（唧唧）從逃荒開始時便明確“表態(tài)”想要做個有錢人，在后面的經(jīng)歷中，也如愿以償?shù)卣J叭哈做父親，過上了有錢人的荒誕日子。從一個勞動人民的兒子變成“三千個人也拖他不動”，連吃飯、說話、哭笑都全由聽差們代勞的唧唧。大宴會上，八個聽差分工合作，給唧唧放菜、開合上頜和下巴、撥開嘴巴用鏡子照確定嚼好了、再扳大嘴巴將嚼碎的食物戳下食道，享受著這種待遇的唧唧十分快活地想“真享福呀，真享福呀”。

禿禿大王的形象行為同樣夸張。他的禿頭可以放光當燈，吃人肉的牙齒會伸縮，生氣的時候會長長，一直生氣就一直長，扎進土地里，把身體頂出外太空。高興的時候會短下去，一直短到?jīng)]有，想吃東西的時候又要再生氣，讓牙齒長出來。一隊人浩浩蕩蕩去一座小土山打獵，弓箭刀槍齊上陣，一頓手忙腳亂之后，打得的獵物是“一千二百個螞蟻都受了傷，五十五條蚯蚓三寸長，十只蟋蟀十四條腿，還有五對臭蟑螂。”大獅給禿禿大王畫像，禿禿大王要求要把美麗的黑豬和臭蟲還有糞缸都畫進去，就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畫像。

這樣漫畫式的犀利筆觸，尖刻地揭露了剝削階級窮奢極惡的生，描繪了他們愚蠢丑陋的形象，做到了入木三分的刻畫與無情鞭撻的諷刺效果。

三、現(xiàn)實主義的反諷

張?zhí)煲碓凇镀婀值牡胤健ば蜓浴分兄赋觯骸爸灰皇且粋€洋娃娃，是一個真正的人，在真的世界上過活，就要知道一些真的道理?！盵2]《大林和小林》發(fā)表于1932年1月出版的左聯(lián)刊物《北斗》雜志，那時的張?zhí)煲硎且晃?7歲的激進左翼作家。而此前不久，“左聯(lián)五烈士”剛剛被害，現(xiàn)實中的階級斗爭十分激烈而殘忍。作品中眾多反面人物面目可憎，類似漫畫式形象，但你卻能真切地體會到這些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是確實存在的，他們是資本家，是?；逝?，是剝削者。不難發(fā)現(xiàn)，張?zhí)煲硗挼膶懽?，生活是來源，想象是加工，荒誕是表象，真實是本質(zhì)。二十世紀初，童工問題遍布中國各大城市的工廠，1928年上海的紡織工廠中童工人數(shù)就有一萬五千多人。小林到咕嚕公司做工，過著日復一日“起來拿早飯。后來剃胡子。后來做工。后來挨打。后來我哭了。后來睡?！钡娜兆?，或許也是當時各大工廠里成千上完的童工生活的真實寫照！四四格喊聲“一二三，變雞蛋”，那些被他無限制剝削的童工就立刻變成雞蛋，成為他的盤中菜。

《禿禿大王》創(chuàng)作于1933年，故事中，禿禿大王隨意侵占農(nóng)民的糧食和土地，借一個銅子兒要還一百塊零一個銅子兒，幾千個妻子隨意砍殺買賣，手下的狼兵原來都是普通老百姓，是被他剝?nèi)チ巳似ぴ偬咨侠瞧ぐ绲?。在他的禿禿宮里，他坐人骨椅，喝人血酒，招待國王要殺一百個人做人肉丸子。在“禿禿大王審案子”這一章節(jié)中，真實地反映了舊社會剝削階級是如何當權(quán)的。一個老人和女子因為打獵得來的五只老虎來找禿禿大王審判。禿禿大王先是晾了他們一天一夜，然后要了五只老虎歸自己的“審判費”，判決道：“這個老頭子是壞人，這個女人也是壞人，只有我是一個好人，壞人是要受罰的，好人是要喝人血的，——來啊，把這個老頭子和這個女人的血拿來做酒！”最后，老頭子和女人的血混著一百個臭蟲做了十二瓶人血酒，二人爬出了禿禿宮，在抱頭痛哭中懊悔不該打架，不該找禿禿大王審判。

舊社會的不公和殘酷，兒童并不大能夠理解。在這樣夸張的幻想之下，作者用兒童能夠理解的語言，揭露了如四格格、禿禿大王這樣的統(tǒng)治階級的罪惡行徑，讀者在讀后會 既覺得“新奇”，又感到觸目驚心，以此收到生動形象的社會批判效果。

結(jié)語：

茅盾曾經(jīng)評價“天翼是在意識上是一位前進的作家，他有別人沒有的文學才能——巧妙的諷刺和新的文體?！币浴洞罅趾托×帧?、《禿禿大王》為代表的張?zhí)煲硗?，情?jié)怪誕，人物丑陋夸張，讀起來并不像《一千零一夜》、《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那樣神奇浪漫，清新可人，甚至會讓人感到些許殘忍和不舒適，但它真切反映了社會現(xiàn)實，切實表達了“為人生而藝術(shù)”的文學理念。這樣將成人世界現(xiàn)實的悲哀和殘忍展示給孩子看，向孩子們講真的人、真的世界、真的道理，更讓張?zhí)煲淼耐捜菁{下了豐富的社會生活主題。而面對現(xiàn)實社會中的剝削，張?zhí)煲硪步o出了該怎么做的答案。在《禿禿大王》中，面對想要救出自己家人的小明和冬哥兒，張?zhí)煲斫椟S貓老米說出了解決問題的辦法：“神仙是沒有的，菩薩是泥土做的，你們不要去求菩薩和神仙，你們應(yīng)當自己靠自己呀！”

總之，以漫畫式的筆調(diào)刻畫一系列審丑形象，反映社會現(xiàn)實問題，形成了張?zhí)煲硗挭毺氐乃囆g(shù)風格，這樣的諷刺藝術(shù)給他的作品帶來了強烈的感染力和教育性，讓兒童在閱讀過程中，獲得幽默趣味的同時進行智慧的思考，使得《大林和小林》、《禿禿大王》等作品成為經(jīng)典中的經(jīng)典，也對今天的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和鑒賞有積極的借鑒意義。

注釋：

[1]孫建國.論張?zhí)煲韮和膶W的審丑藝術(shù)[J].青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36（01）：90-94.

[2]張?zhí)煲?奇怪的地方序[A].沈承寬，黃侯興，吳福輝.張?zhí)煲硌芯抠Y料[C].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 1982， 155.

參考文獻：

[1]孫建國.論張?zhí)煲韮和膶W的審丑藝術(shù)[J].青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36（01）：90-94.

[2]黃麗英.張?zhí)煲韮和膶W創(chuàng)作的當代啟示[J].天中學刊，2016，31（04）：94-98.

[3]孫建國.論張?zhí)煲韮和膶W的審丑藝術(shù)[J].青海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4，36（01）：90-94.

[4]張?zhí)煲?張?zhí)煲韺］媅M].北京：同心出版社， 20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