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亮
(福建農林大學 管理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2)
受新冠肺炎疫情影響,電影產業(yè)制片端內容生產停擺,渠道端院線關閉、影片撤檔,整個電影產業(yè)面臨巨大危機。根據《新冠肺炎疫情對我國文化企業(yè)影響調研報告》顯示:61.99%的文化企業(yè)表明面臨最大的挑戰(zhàn)是資金的壓力。因此,政府要求金融機構應該根據實際情況,對包括電影產業(yè)在內的受疫情影響特別嚴重、遇到特殊困難的行業(yè),給予適當傾斜。但對金融機構而言,電影企業(yè)并不具備多少可用于擔保融資的有形資產,電影版權是其重要的資產類型,如何通過電影版權融資就成為關系電影企業(yè)生存和行業(yè)發(fā)展的重要問題。因此,有必要厘清當前電影版權融資的現狀和問題,并從電影版權評估、版權保護與交易、版權登記公示三方面構建及創(chuàng)新我國的電影版權融資服務體系。
我們可以從間接融資和直接融資兩方面來看電影版權融資的現狀。在間接融資方面,銀行版權質押貸款是電影版權融資的一種重要形式,《金陵十三釵》《集結號》等影片就采用了版權質押貸款融資的方式。雖然這種融資方式符合國家鼓勵文化產業(yè)發(fā)展的大背景和銀行多元化經營的競爭需要,但在實務中依然進展緩慢,銀行大多困擾于電影版權的真實價值與權屬狀態(tài),所以傾向于選擇電影領域的龍頭企業(yè)或重量級導演出品的作品,并且將版權質押率控制在20%左右,同時要求企業(yè)的實際負責人承擔連帶責任擔保,通過這些措施實現電影版權融資的風險控制。但是這種穩(wěn)健型的投資風格把大量中小電影企業(yè)排除在銀行版權質押融資的大門之外,龍頭企業(yè)也須具備先期的自有資金或可供抵押的有形資產才能獲得銀行貸款。
在直接融資方面,電影版權證券化融資是一種新興的融資方式,廣義上包含電影產業(yè)投資基金、電影份額化產品、電影眾籌、電影版權資產支持專項計劃等。雖然這種融資方式具備創(chuàng)新活力,也更符合中小電影企業(yè)的融資需求,但是仍然無法成為一種主流的融資方式,一是因為各類融資平臺,如眾籌網站、文交所的風險控制與規(guī)范化管理存在問題,投資人無法確定所投資金是否用于該電影項目,也無法對投資標的的真實價值和權屬狀態(tài)進行評估,在違約事件出現時平臺方往往可以通過各種免責條款,將風險完全轉嫁給投資者;二是與銀行版權質押貸款相比,電影版權證券化融資的風險程度更高,在結構設計方面需要運用“組合投資”的原理,構建具有一定離散度的資產池,這就需要加大版權估值、權屬盡調以及版權保護的工作,一方面導致了成本的增加,另一方面也凸顯了我國電影版權融資的問題。
從上文分析可知,電影版權金融業(yè)務面不夠廣,版權所有者融資渠道狹窄,版權融資模式尚未充分調動金融機構、中介組織以及政府部門的參與度,這一局面與國內目前版權融資服務體系尚不健全有關:首先,版權價值評估困難。版權資產的價值評估是電影版權融資的基礎,但電影版權的無形性、需求不確定性等特點增加了價值評估的難度,所以才會出現銀行等金融機構“形式上看版權價值,實際看企業(yè)資質”的融資現狀。其次,版權保護和多元化收入體系尚未建立。據調查數據顯示,近年來,我國國產電影的盜版損失率高達55%,特別是在電影產業(yè)多元化收入體系尚未建立的情況下,盜版問題會加劇電影版權資產的價值貶值。參照美國等版權保護程度較高的國家,電影票房收入僅占其總收入的20%~30%,更大比重的收入來自其他窗口收入以及周邊衍生品的授權收入,這就大大增加了版權的輪次收入,并能夠依據現金流情況對證券化產品進行結構性分層設計。最后,版權權屬狀態(tài)不清。電影版權具有可重復授權和授權的可分割性兩大特點,這既是電影版權融資的潛力所在,同時又給電影版權融資帶來嚴重的權利瑕疵風險,因為權利的授予都是通過合同約定實現的,合同內容不易為合同當事人以外的第三人所了解,從而導致了合同當事人與第三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一旦授予出去的權利彼此重疊或混亂,往往會影響未來收益的穩(wěn)定性,最終將阻礙版權融資的發(fā)展。要解決這個問題須賦予版權可信賴的權利外觀,這就離不開版權登記公示系統(tǒng)。
版權評估、版權保護和交易以及版權登記公示都屬于電影版權融資的服務體系,融資服務體系是以政府和社會服務組織為主體,為企業(yè)融資提供全方位、多功能的社會化服務網絡。版權融資的發(fā)展離不開必要的服務體系,它雖然不直接涉及金融服務,但起到為金融服務提供支持與潤滑的功能,既有利于切實降低投資風險,又有利于保障電影產業(yè)的盈利能力,最終吸引更多行業(yè)外資金進入電影產業(yè)。
版權評估是一項復雜的系統(tǒng)工程,需要考察不同評估方法應用于電影版權資產的適用性。對應過去、現在和未來這三個不同時間段,有三種不同的價值評估方法,分別是成本法、市場法和收益法。
成本法計算方法簡單,數據也易于獲得,但并不適用于電影版權資產的價值評估,因為電影投入產出不成正比,每年都有很多投入巨大的電影并未獲得預期的票房收益,如投資7.5億元的影片《阿修羅》在上映三天后就撤檔停映,票房不到5000萬元。中國資產評估協(xié)會2016年印發(fā)的《文化企業(yè)無形資產評估指導意見》第37條也指出:“資產評估師采用成本法評估文化企業(yè)無形資產,應當分析無形資產投入成本與價值的相關程度,恰當考慮成本法的適用性。例如,評估文藝創(chuàng)作與表演服務企業(yè)、文化創(chuàng)意和設計服務企業(yè)的無形資產,其投入成本與價值的關聯程度較低,一般不宜采用成本法?!?/p>
市場法可以算作最直接、簡便的一種資產評估方法,但采用市場法須滿足以下基本條件:一是是否存在活躍的市場;二是能否收集到市場交易價格、交易時間及交易條件等交易信息;三是選擇具有比較基礎的可比資產交易案例。然而我國目前版權交易信息披露有限,市場活躍程度較低,并且與有形資產不同,無形資產之間普遍缺乏可比較性。就電影產品而言,沒有完全相同的卡司陣容,也沒有完全一致的票房口碑,加上交易的權利類型、支付條款等因素的差異,只能根據具體情況按照選取的估值參數進行調整,因此,限制了市場法在電影版權評估實務中的應用。
之前我們提到,成本法和市場法都有其局限性,而收益法適用于評估產生收益的經營性資產的價值,但它的難點在于被評估資產的未來收益是否能被預測。就電影領域而言,未上映影片的票房收入難以預測導致了其估值難,為解決這一問題,王家新、劉萍(2013)以投資額度(間接包含劇本、導演、演員、其他制作人員、發(fā)行機構實力等參數)、放映場次、檔期因素(檔期內日均收益比重)、制片人(是否屬于票房排名前20名國產影片制片人)四個解釋變量構建多元回歸模型;鄭堅、周尚波(2014)提出基于反饋神經網絡(Back-Propagation Neutral Networks,BPNN)進行電影票房預測;曹宏鐸、李旲等人(2017)提出使用嵌入Gamma過程的Bass 擴散模型對電影產品的市場接受率進行預測,利用研究創(chuàng)新擴散的Bass模型隨機預測的特性來解決電影產品未來收益不確定的問題。
綜上所述,將用于有形資產的傳統(tǒng)評估方法用于無形資產評估難免捉襟見肘,因此,需要鼓勵創(chuàng)新的版權評估模式,關注電影版權的價值影響因素及如何量化的問題,未來隨著版權交易活躍程度的提升以及評估機構對無形資產評估經驗的累積,電影版權評估機制會越來越健全。對于電影版權,還需要考慮片源泄露以及盜版侵權的風險性,版權保護力度越低,版權的價值也相應越低。
電影作為重要的文化藝術產品,其版權權益是電影核心的經濟權益,如果無法對電影版權進行有效保護的話,電影的投資風險將大大提高,盜版的泛濫不僅會侵害電影版權人與投資人的利益,更會破壞中國電影市場的秩序,進而影響整個中國電影產業(yè)的健康發(fā)展。因此,迫切需要健全版權保護機制,以此構建版權融資與電影產業(yè)發(fā)展的重要保障。
《著作權法》《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等法律法規(guī),以及《著作權行政處罰實施辦法》等部門規(guī)章構建了我國版權保護的法律體系,為版權投融資提供了法律保障。但是目前電影侵權一是懲罰力度小,二是維權成本高,并且取證困難,當下我國《著作權法》正面臨新一輪的修訂,有必要針對這些問題,加大懲罰性賠償力度,同時利用屏幕水印等技術鎖定盜版源頭,簡化取證方式。
同時電影作品的傳播方式離不開一定的網絡環(huán)境,傳播作品的行為和用戶接受作品的行為也具有交互式特點,當前多發(fā)的電影版權侵權事件,本質上屬于侵犯信息網絡傳播權的行為,針對互聯網等新技術對版權工作的挑戰(zhàn),應完善互聯網避風港制度,妥善處理版權保護和版權傳播之間的關系。全球最大的視頻平臺YouTube的態(tài)度和做法值得借鑒,根據“互聯網避風港原則”,在發(fā)生侵權案件時,網絡服務提供商收到侵權內容的投訴,則有義務移除該侵權內容,反之則視為侵權。因此,YouTube最早奉行“不問,不說”的政策,只有在內容被版權所有人投訴時,才刪除相關內容,這種做法可以看作是消極的版權管理策略,但隨后YouTube轉換了策略,通過開發(fā)內容身份識別系統(tǒng),將新上傳文件與數據庫里海量的參考文件進行對比,如果掃描結果匹配,則按照版權方選擇的處理方式進行處理:一是禁止,將有侵權嫌疑的新上傳文件立刻屏蔽;二是跟蹤,版權方可以時刻了解新文件的數據信息;三是貨幣化,新上傳文件將在播放時被插入廣告。令人意外的是,大多數版權方并未選擇“禁止”這一選項,出于宣傳營銷的需要,版權方允許包含侵權內容的視頻在網上傳播,并且版權方能夠從曝光率、廣告和鏈接銷售中獲利。YouTube利用技術賦予選擇以權利,使版權所有者能夠自由處理拷貝、混搭以及其他多種情況,為電影作品帶來新的觀眾、新的藝術形式、新的收入來源,并創(chuàng)造出更富有活力的文化景觀。在信息碎片化、短視頻崛起的時代,版權管理已不再是一個簡單的版權保護和所有權的問題,需要有創(chuàng)新的思維,才能適應多元化的文化消費需求,并應對復雜的文化生態(tài)網絡。
相對于電影版權保護機制,電影版權交易機制的重要性往往會被忽略。版權保護將版權置于靜態(tài)、被動的地位,而版權交易則將電影版權要素從無運營能力主體流向有運營能力主體,從不想承擔相關風險的主體流向樂于承擔相關風險的主體,并且有可能出現版權經營企業(yè)取代版權數量有限的版權生產企業(yè)成為融資主體的趨勢,這種趨勢有利于發(fā)揮渠道和訴訟上的專業(yè)優(yōu)勢與規(guī)模經濟以實現版權價值的最大化,并促進版權市場環(huán)境的優(yōu)化和行業(yè)技術的發(fā)展。因此,對版權的關注應從“保護”轉向“保護和交易”并重。
當前我國電影版權交易方式單一,多為“一對一”的方式,時間長、效率低,難以滿足數字化、網絡化時代的要求,為了解決這一問題,一是利用區(qū)塊鏈、云平臺等技術手段,發(fā)展“即時版權”(Instant Rights)與“即時許可”(Instant Permissions),以期實現版權交易的自動化;二是通過集體管理制度實現大規(guī)模授權許可,充分發(fā)揮行業(yè)協(xié)會與中介代理機構等產業(yè)服務組織的作用,整合現有交易市場,降低交易成本。只有低交易成本與高侵權成本二者相結合,才能保障電影版權融資步入健康有序的發(fā)展通道。
版權是基于國家主權,賦予個人在某種版權作品上的獨占權,其權利的原始取得及范圍認定,勢必以國家認可或授予為條件。我國奉行版權自愿登記原則,作品一經創(chuàng)作即可獲得著作權的保護,版權轉讓和許可無登記備案的法定要求,即轉讓或許可合同的生效并不受登記與否的影響,故而無法達到權利變更的公示效果。我國版權登記公示辦法見下表。
我國版權登記公示辦法
《著作權法》中關于著作權的登記事項局限于著作權質押擔保的相關規(guī)定,這一規(guī)定甚至不如《擔保法》對知識產權權利質押的內容多,同時對版權許可、轉讓登記的法律效力也未明確,轉讓或授權行為缺乏明顯的外觀形式可能導致投資人成為“善意第三人”。我國現行著作權法并沒有針對善意第三人保護的規(guī)定,不過,2014年頒布的《著作權法(修訂草案送審稿)》對此做出了修訂,送審稿第五十九條規(guī)定:與著作權人訂立專有許可合同或者轉讓合同的,使用者可以向國務院著作權行政管理部門設立的專門登記機構登記。未經登記的權利,不得對抗善意第三人。根據送審稿的規(guī)定,版權的專有許可和轉讓雖不以登記為生效要件,但登記可以取得公示效力,用于證明第三人是否屬于善意。然而這一規(guī)定能否賦予版權登記以對抗效力,關鍵在于版權登記公示的公信力。要解決版權登記公示的公信力問題,一是要明確作品登記的要件,區(qū)分單位作品、委托作品和聯合攝制作品的權利歸屬;二是對作品進行統(tǒng)一登記,避免不同專有許可登記之間的沖突,由于版權登記的種類眾多,還附帶時間、地域、方式上的約定,將各類權利交易登記制度下的信息納入統(tǒng)一的、可供查詢的系統(tǒng)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為了能夠清晰地表明這些具體的權利與負擔,在版權登記制度構建過程中,應借助互聯網技術,為版權融資中登記公示、轉讓撮合提供技術支持和便利,完善以版權為核心的融資交易架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