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扉
前期回顧:同學(xué)聚餐結(jié)束后,姜迎手機掉了,被孟璟書從地鐵口“撿”回家,兩人的關(guān)系經(jīng)過一晚后……似乎變得更加尷尬了。姜迎想吃炭火蛙,發(fā)了朋友圈后,孟璟書果然發(fā)來了約飯邀請……
等待的時候,姜迎有點兒心虛,很怕被熟人看見會嚼舌根。
原因無他,孟璟書這個人太招搖了,一直都是。大概是家庭富裕,自身條件優(yōu)越,他從小收到太多的矚目,反而不那么在意了,完全沒有要低調(diào)的意識。
高一剛?cè)雽W(xué),學(xué)校就對衣著有規(guī)定,大家都乖巧得如同鵪鶉,兩三套校服換著穿??伤唬恢浪麖哪膬赫业胶托Q澮粋€色的褲子,有好幾個款式,條條有型,一周不重樣。他偏愛穿黑色的上衣,頂多升旗、早讀的時候穿校服外套應(yīng)付一下檢查。檢查結(jié)束,他立馬脫掉,熟練得像高三的老鳥。
姜迎每次領(lǐng)讀,就會看到臺下一片藍白相間中就他一個是穿黑色衣服——帥得扎眼。
班主任為此沒少訓(xùn)斥他,他聽煩了就安分幾天,下周又繼續(xù)犯。
等到高二,鵪鶉們也都不乖了,在校服下?lián)Q著花樣搭配。孟少爺更“先進”,偷偷文身,還跟人家學(xué)抽煙了。下午放學(xué)到晚自習(xí)的空閑時間,教職工都吃飯休息去了,他要么在球場上跟人打球,要么跟幾個學(xué)校里公認的混混找個偏僻的角落,嬉笑著吞云吐霧。
有一回,姜迎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練口語,就撞見了。好好穿著校服,抱著英語書和磁帶的女孩碰上這些人,不知怎么的,臉猛地漲紅,直愣愣地盯著他咬著煙的側(cè)臉。
有人吹口哨逗她,孟璟書偏頭見到她愣在原地的傻樣,嘴角一扯,下巴一抬,示意她離開。
姜迎回過神來,臉紅得要冒煙了,趕緊快步走人。
等他回到班上,姜迎覺得自己得好好跟他講講道理,幫他將惡習(xí)扼殺在搖籃里。她不厭其煩地說了一大堆,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在聽,只懶洋洋地“嗯”一聲算是回應(yīng),末了瞥她一眼:“別告訴老師啊?!?/p>
姜迎特別憂愁,卻又沒辦法。
他這個人總讓人沒辦法,有時候遲到或者晚自習(xí)偷溜,被記了兩次。姜迎去提醒他,那這周他肯定就不會再違紀。三年下來,他被罰跑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
有一次姜迎實在是好奇,就問他怎么忍住的。
他涼涼地說:“被罰要通知家長,我爺爺奶奶比你還能念叨。”
……
其實姜迎挺想不通的,自己在學(xué)生時代明明是乖巧的典范,怎么偏偏會看上這么個刺兒頭。
人生真是變幻莫測。
不變的是依然張揚的車標……
這回換了深灰色的,好像還是同一個款式。
就像他以前那些同色不同款的褲子,同品牌不同樣式的黑T恤。
騷氣但直男。
姜迎小跑過去,上車說道:“Hi,中午好?!?/p>
孟璟書被她突如其來的熱情搞得莫名其妙,挑著眉瞧她:“中午好。”
果然還是有點兒尷尬啊。
姜迎撇撇嘴,沒話說了。
兩個人都是下了班直接出來的,都穿著襯衫、長褲,定型水、香水一樣沒落下,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要去吃牛蛙,倒像是要展開一場商務(wù)會談。
沉默了一會兒,見她不說話,孟璟書主動開口了:“最近很忙?”
其實不忙,但姜迎還是低調(diào)地說:“有點兒?!?/p>
孟璟書瞥了她一眼,她在玩手機。
手機……
車子拐了個彎,他冷漠地說:“哦,我也是?!?/p>
嗯?
姜迎滿頭問號。
她今天是很熱情、很禮貌的吧?他這是什么反應(yīng)?
她想了想,說:“對了,你的案子已經(jīng)交到法院立案了,接下來就等那邊的流程了。我會定時打電話去催,但人家有自己的程序,急不來的?!?/p>
孟璟書開車習(xí)慣性微微蹙眉:“這事你跟劉助理交涉就行,不用告訴我?!?/p>
姜迎的語氣輕飄飄的:“是嗎?可上次劉先生說孟總很關(guān)注,所以我想,既然見了面,就報告你一下?!?/p>
車里頓時鴉雀無聲。
孟璟書直接不理她了。
姜迎的心情大好。
聊天時冷漠無所謂,只要請客時大方就行。
孟璟書把菜單遞給她:“點吧。”
其實兩個人也吃不了多少,姜迎看了看,只點了雙層鍋和冰粉。
“好了。”
孟璟書接過菜單,隨便掃了一眼,面露詫異:“就這些?”
姜迎手托著兩頰,點了點頭。
大概因為不用排隊,她從進店開始就一副心情特別好的樣子,點好菜后更是看著他傻笑。
孟璟書的目光定了定,垂眸低低地吸了一口長氣,又勾選了幾個菜。
姜迎怕他少爺病發(fā)作要做散財童子,趕緊收斂了“純真甜笑”,搶了菜單塞給路過的服務(wù)員,補充了一句:“冰粉不加冰。”
她一回頭,看見孟少爺正看向她。
姜迎:“看我干嗎?量力而行,不要浪費啊?!?/p>
孟璟書不看她了。
姜迎無奈。
這個人怎么長大后變得自閉了?不像她,越來越聰明伶俐了。
牛蛙焦香,冰粉清爽。姜迎拍照發(fā)到群里炫耀了一番,心滿意足。
出店后,姜迎想起自家空蕩蕩的冰箱,跟孟璟書道別:“我要去下面的超市買東西,你先走吧,拜拜。”
孟璟書看了看時間,問:“不回去上班?”
姜迎說:“老板出去開會了,我們所下午不上班。”
孟璟書點頭道:“我跟你去超市。”
姜迎挑眉:“你也不用上班?”
孟璟書淡然表示:“我就是老板?!?/p>
姜迎無話可說。
孟璟書已經(jīng)踏上扶梯,回頭拉了一下落后的她。電梯下行,他站在低一級臺階的位置,姜迎的頭頂漸漸跟他持平,最后超出一點點兒。他望著旁邊反光的金屬板,突然倒退著上了一級,站在她旁邊,然后偏頭俯視她。
豈有此理!
姜迎學(xué)他,也倒退一級,抬起下巴,勉強俯視。
孟璟書“呵”了一聲:“幼稚?!?/p>
嗯?!
她收回覺得他變得自閉的想法!
超市入口附近有很多小食鋪,姜迎一見到奶茶店走不動了。
她問:“你要喝什么?我請啊?!?/p>
孟璟書靜默兩秒,說:“五分鐘前,你說已經(jīng)很飽了。”
姜迎:“對啊,已經(jīng)過去五分鐘了啊。”
孟璟書說:“我不要,你自己喝。”
姜迎:“真的不要嗎?快樂水哎,超好喝的?!?/p>
孟璟書冷眼糾正:“是腹肌消失水?!?/p>
姜迎笑得不行,自己去點了一杯熱的,吸溜著珍珠,還搖頭晃腦地在孟璟書跟前贊嘆:“超級棒!”
孟璟書被她夸張的表演逗笑,想起了一些什么,忽然問她:“這東西,高中還沒喝膩?”
他們高中是寄宿制,除非是周末節(jié)假日,其他時間出門必須出示請假條。那時孟璟書結(jié)交了許多不安分的朋友,校內(nèi)、校外的都有,經(jīng)常趁著午休溜出去玩,得跟姜迎拿請假條。他不耐煩地應(yīng)下她小聲的安全叮囑,瀟灑地離校,下午再踩著上課鈴聲回來,順手將一杯“地下鐵”放在她的桌上。那時女生們都喜歡喝這個。
可請假條畢竟有限,姜迎眼看一沓紙就要用完了,怕班主任問起,她沒辦法包庇。她勸孟璟書別出去得太頻繁了,他耷拉著眼皮應(yīng)下了。
沒幾天,姜迎臨近上課時出去打水,遠遠地看到孟璟書從一個方向風(fēng)塵仆仆地跑回來。
那絕對不是宿舍的方向。
課間,她去問他:“你翻墻出去的?”
當(dāng)時孟璟書正埋頭趕作業(yè),聽了她這么一句,眼尾倏地繃直,抬頭看她,一小半黑眼珠被眼皮覆住,模樣兇狠。
姜迎被他盯得呼吸都緊了緊,以為他要發(fā)火。不料他來了一句:“還給你買奶茶,別告訴老師啊?!?/p>
變聲期男孩的嗓音壓得很低,只有她能聽見,啞得跟砂紙摩擦的聲音似的。她的心也像被砂紙擦了擦,有些發(fā)麻。
姜迎還想跟他說什么,被圍觀群眾的起哄聲打斷。他們離得近,旁人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只看見女生的臉頰驀地變紅,已經(jīng)足夠發(fā)揮。
沒辦法,姜迎小聲地丟下一句“你自己小心別被抓”,就轉(zhuǎn)身回自己的座位了。
孟璟書的同桌上完廁所回來,見狀,賤兮兮地對她說:“紀委,要不自習(xí)課咱們換位子唄,你這坐在斜后面,看也看不著,說話也不方便。”
上課鈴聲響,姜迎面無表情地威脅他:“打鈴了,你再說一句,我要記你名字了啊?!?/p>
就這樣,姜迎斷斷續(xù)續(xù)地喝了半個多學(xué)期的免費奶茶,直到孟璟書終于有一次馬失前蹄,被抓了個現(xiàn)行。
班主任狠狠地訓(xùn)斥了他一頓,學(xué)校看在他成績好的分上,沒有記過,只通知了他家里人說要好好教育。他的新款手機因此被沒收,他一連陰沉好多天……
這差不多是十年前的事了。
人的記憶有偏差,但對于回憶的感受是相近的,都有一種仿佛昨日的恍然感。
姜迎嚼著珍珠,慢吞吞地說:“你太不小心了,要是你一直沒被抓,我估計就能喝膩了?!?/p>
她單手推著超市的購物車,車子走得歪歪扭扭的。孟璟書扶住一側(cè),索性接了手,寬大的手掌搭在紅色的橫杠上,煞是鮮明。
他偏過頭問她:“你真的沒有告訴老師?”
姜迎:“哇!你竟然一直在懷疑我!”
無聊瞎扯淡。
他笑:“往哪邊走?”
姜迎吸著奶茶,用下巴指路,鼓著雙頰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
孟璟書:“生鮮區(qū)?”
姜迎點頭:“嗯嗯?!?/p>
孟璟書兀自輕笑。
這聲音是好聽啊。
有人力、車力,不用白不用。姜迎利索地挑了一整個星期的食材,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大袋,孟璟書幫她提著。臨上車前,她接到師父的通知,讓她發(fā)一封急件。
她回了一趟事務(wù)所,把郵件發(fā)了,順便把工作用的電腦也帶回家以防萬一。
到下午上班時間,隔壁樓不斷有人出入,就他們單位門口空空蕩蕩的,無端生出一種不合時宜的平靜。
時間短,孟璟書沒把車停到地下車庫,在附近繞了兩圈。姜迎正低頭回復(fù)他的微信,突然,眼角的余光里,一團淺粉色直直地朝她沖過來。
女人尖細的嗓音伴隨著一陣風(fēng)刮過來:“姜迎!你這個賤人!”
巴掌揮到面前,姜迎偏頭猛地后退一步。那個人沒有如愿地打到她的臉上,緊跟著又撞了過來。
姜迎抱著電腦,沒法用手,一下失去平衡,直接被撞倒在地。
女人壓到她的身上,劇烈地搖晃她,哭叫道:“你把他還給我啊——”
“嗚嗚嗚——”女人一邊搖她一邊哭。
姜迎認出來人,立刻火冒三丈,把電腦往旁邊一擱,手腳并用地推她,大吼道:“你給我放手!”
女人已經(jīng)哭成一坨黏糊的面團,扯著她的腿拍拍打打就是不肯撒手。
“哇!啊啊啊——你怎么能……嗝……這樣……”
孟璟書停了車,遠遠地瞧見混亂,大步趕來厲聲喝道:“住手!”
男人的力氣就是大,一下就把人拎開,解救了還在原地蹬腿的姜迎。
孟璟書把姜迎從地上拉起來,她還沒來得及撥一撥頭發(fā),哭花臉的女人又要沖過來。
孟璟書擋在前面,一只手制住女人的動作,一只手在掏手機,準備報警。
不料姜迎喘了兩口氣,直接把他扯她的手撥開,沖到那個女人跟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領(lǐng),對著她怒罵:“胡若晨,你傻×??!”
其實兩個人差不多高,姜迎卻硬生生地從氣勢上壓倒了對方。
胡若晨被她這么一抓一吼,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顫抖瑟縮起來,而后號啕大哭,明顯是崩潰了。
孟璟書花了幾秒鐘消化復(fù)雜的情緒,問:“報警嗎?”
姜迎拍著衣服上的灰塵,臉上的兇悍仍在:“不用了?!?/p>
孟璟書頓了一下,又問:“怎么回事?”
姜迎盯著地上那團顫抖的粉紅色,嫌惡地說:“這就是我那個前男友的小三?!?/p>
胡若晨抽噎著抬頭瞪她:“是現(xiàn)任女朋友!”
姜迎:“對,小三變現(xiàn)任,現(xiàn)任很快又要成前任了,congratulations(祝賀)!”
胡若晨“嗚嗚嗚”:“還不是怪你……嗚嗚——嗝……你把他還給我……”
孟璟書轉(zhuǎn)過頭看她,目光充滿探究。
姜迎無奈,跟孟璟書說了昨天的事,越說越氣,又開始諷刺胡若晨:“我看你們倆也是傻×配傻×,怎么就不長久呢?”
胡若晨大聲號叫:“還不是因為你!是你勾引他的!”
姜迎冷冷地說道:“我今天就把你的腦子洗洗干凈。”
她拿出隨身攜帶的錄音筆,給胡若晨放了昨天的錄音。遇到一些掰扯不清的事情,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她會習(xí)慣性地錄音。凡事留個證據(jù),日后說不定有用。
胡若晨本來還“嗚嗚”地抽泣著,聽到陳天靖的聲音,猛地愣住。直到聽到那句“遇到錯的人,才知道誰是對的”,她整個人絕望地哀號了一聲,接著便陷入麻木流淚的狀態(tài)。
錄音筆里的聲音還在繼續(xù):“小迎,你這樣決絕,是不是因為上次那個……”
姜迎適時地掐斷了。
孟璟書遞過去一個淡淡的眼神。
姜迎選擇忽視。
她踢了踢胡若晨的鞋子:“清醒了嗎?起來,滾回家去!”
胡若晨跟沒聽見似的,蹲在地上不動。
“喂,腳不麻?”
她還是不動,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兩個人無言地看了她一會兒,姜迎說:“怎么辦?隨便她待在這兒,我們自己走?”
孟璟書:“行啊?!?/p>
姜迎猶豫了一會兒,又說:“要不然還是叫輛車把她拉走?”
孟璟書笑了一下,打開手機叫車,問姜迎:“地址填哪兒?”
姜迎張口就說了一串街道住宅區(qū)的名字。
孟璟書用手指輸入,隨口說:“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姜迎冷笑道:“剛被綠的時候我很生氣,查過她,打算去潑硫酸?!?/p>
孟璟書:“……”
胡若晨終于有了反應(yīng),用兔子一樣的紅眼睛瞪人。
姜迎抱著手臂俯視她:“瞪什么瞪!你很委屈嗎?碰別人男朋友的時候就沒想過會遭報應(yīng)嗎?”
說完,姜迎突然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孟璟書在看自己,但她不想理會。
胡若晨帶著哭腔小聲地喃喃:“我不知道的……是后來……后來才知道的……”
姜迎看著駛過來的出租車,把她拉起來:“沒必要解釋,都無所謂了,我還得謝謝你讓我及時止損。你自己想清楚,以后不要再來煩我就行,滾吧!”
她把人塞進車里,利落地關(guān)門,車子走遠了。
孟璟書還在看她。
她冷漠地說道:“看什么看?”
孟璟書走近,眉頭蹙起:“你受傷了?!?/p>
姜迎愣?。骸鞍??!”
臉上傳來一股辛辣的痛,姜迎馬上拿手機來照,看到鼻梁一側(cè)有一道一兩厘米長的血痕,不深,但挺疼的。應(yīng)該是她剛才閃避不及,被指甲給刮到了。
她撇嘴:“遭報應(yīng)了,要毀容了……”
女孩都愛惜自己的容貌,她也不例外。即便是小傷,也難免會有些惴惴不安。
“你別多想?!泵檄Z書直直地看著她的眼睛,語氣十分認真,“我那時已經(jīng)不算在關(guān)系中了,所以你不必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p>
姜迎吸了一口氣,說:“我知道?!?/p>
只是,我原本就不懷好意,想以這種方式來報復(fù)結(jié)過仇的人,是真正想過要破壞她的美好愛情。我無法衡量曾經(jīng)的仇怨和如今的報復(fù)哪個更重一些,因此有那么一瞬間對自己的善惡產(chǎn)生了動搖。
但是沒關(guān)系,法律之外,善惡只在人心。我心中有自己的標尺,這不是需要后悔的事,更不值得自我折磨。
秋日的午后,日光輕薄,光線傾斜著落下,映照出他們清晰的面容。有風(fēng)吹過,撥動她略顯凌亂的黑發(fā),顯出她的眉目清明。
孟璟書微微頷首:“知道就好?!?/p>
姜迎聳了聳肩,想說找家藥店買創(chuàng)可貼。剛動了動腳,她就感覺腳踝處傳來一股鉆心的酸痛。
她五官皺成一團,哭喪著臉,站在原地直嚷嚷:“??!腳……腳也受傷了!”
剛才的氣勢一下子全被扔到大西洋里喂魚了。
孟璟書稍稍彎腰,一只手緊緊地圈住她,直接端走:“去醫(yī)院?!?/p>
腳踝扭傷,疼是疼了點兒,但好在只是輕度的,沒傷到骨頭。醫(yī)生幫她檢查了一番,然后冰敷、上藥,回到家時,天已經(jīng)不早了。
醫(yī)生叮囑她一周之內(nèi)不能穿高跟鞋,孟璟書瞥了一眼她的鞋子,就沒讓她自己走,一路把她抱回來。
姜迎盯著他的鬢角說:“我是不是很輕?”
孟璟書說:“嗯,跟貓似的?!?/p>
姜迎說:“那你為什么出汗了?”
孟璟書一頓,說:“對,我說謊了,你很重。”
姜迎:“……”
到了家換上拖鞋,姜迎終于得以自由行走,只是行動緩慢。
她忙于把購物袋里的東西分門別類地放進冰箱,孟璟書則坦然地打量她的住處。
單身公寓面積不大,從門口進來,玄關(guān)的左邊是廚房,右邊是衛(wèi)生間,再往前是客廳、臥室、陽臺,三者連通,一眼便可看到頭。除了墻上貼著幾幅海報,桌子和柜子上擺著幾個香薰瓶,屋里沒有多少女孩喜歡的漂亮裝飾,一切從簡。東西擺放得有點兒凌亂,但整體還算干凈。
占地面積最大的是床,也最亂,被子團成一團,枕頭邊擺著幾個毛絨玩具,床尾還擺著幾件不知穿沒穿過的衣服。
孟璟書只瞧一眼就笑了。
姜迎收拾完食材,翻出藥膏準備洗臉上藥,轉(zhuǎn)身見他在觀察自己的床,不僅沒不好意思,反倒惡狠狠地警告:“不許說我這里臟亂差,不然趕你出去?!?/p>
孟璟書:“我什么都沒說,是你自己說的?!?/p>
姜迎冷哼一聲,慢吞吞地往洗手間挪動。
孟璟書看不下去,又把她抱了過去。
姜迎嘟囔:“力氣真大……”
孟璟書勾了勾嘴角,沒出聲,抱著手臂靠在門邊等著她。
姜迎湊近鏡子,小心翼翼地卸了妝,皺著眉頭給傷口消毒,再用棉簽一點點兒地上藥膏。她揮揮手扇了一會兒風(fēng),等藥干了,在鼻子上橫著貼了一個創(chuàng)可貼。
貼完一看,自己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孟璟書看著鏡子里的她,也莫名地跟著笑了一下。
這個人怎么能在短短幾個小時里面,轉(zhuǎn)換那么多種情緒?明明挨打的時候氣成那樣,罵人的時候那么兇,現(xiàn)在看著傷口居然還能笑出來?
姜迎開口解了他的疑惑:“我這樣看著特別像《夢幻西游》里的一個角色,是不是叫……神天兵?眼珠子大大的,貼著一個創(chuàng)可貼。”
真是個遠古的游戲啊……
那是他們小學(xué)四五年級時開始流行的吧?
孟璟書被她帶著回想,片刻后搖頭道:“不是神天兵?!?/p>
姜迎:“不是嗎?那是誰?肯定有這個人的,我印象很深,他還會wink?!闭f著,她對著鏡子眨了眨右眼,“就像這樣?!?/p>
孟璟書的視線定了定,有一會兒沒說話。姜迎在鏡子里跟他對視,催促他:“你沒印象嗎?感覺經(jīng)常會見到的啊……你快想想?!?/p>
又等了幾秒,他才說:“是不是戴著頭盔站在天宮門口的?”
跟記憶重合,姜迎猛點頭:“對對對!就是他!”
孟璟書:“那就是天兵天將,NPC。”
姜迎有點兒失落:“啊……我只是像一個平庸的NPC而已。”
孟璟書好笑道:“姜老師上學(xué)的時候也玩網(wǎng)游嗎?”
姜迎十分驕傲:“那當(dāng)然。”
她處理好臉上的傷口,就打算出洗手間??臻g逼仄,她一轉(zhuǎn)身就跟門口的人面對面。
浴室里暖黃的燈光安靜地傾瀉下來,時間也好似溫柔地停頓了。
突如其來的靜音半晌后,他低聲問:“你不摘眼鏡嗎?”
“?。俊苯行┮苫?。
“就是……”他在腦內(nèi)搜索著信息,“那種可以讓眼睛變大的隱形眼鏡,叫……美瞳?”
他之前就想問的。她的眼睛不算很大,但瞳仁不僅大,還又黑又亮。他最近時不時會夢到,她在夜里,在那些曖昧的時刻,雙眼蒙著一層水汽看著他,總覺得能把人吸進去。
姜迎沒好氣地說道:“我沒戴美瞳!我的眼珠子本來就長這樣,前年做了手術(shù),現(xiàn)在不用戴眼鏡了?!?/p>
她一把撥開孟璟書,從他和門的縫隙中擠出去,一瘸一拐地挪到桌邊坐下。
她是大學(xué)畢業(yè)了才去做的激光手術(shù)。大四上學(xué)期她就拉黑了他,之后無論有意還是無意,就一直沒再見過面。
或許他從來就沒有看清過她的樣子。
氣氛頓時降至冰點。
才過了十幾分鐘,天色已經(jīng)暗下來,屋里只有洗手間開著燈。姜迎沉默地坐在桌前,雙手交疊,被昏暗籠罩。
孟璟書幾步踱過來,見她悶頭生氣的樣子,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好像以前你說過激光很可怕,所以,我以為你不會做手術(shù)?!?/p>
啊……
是這樣嗎?
姜迎緩緩問道:“有嗎?什么時候?”
孟璟書說:“上高中的時候,有一次聽到你跟幾個女生討論,很大聲?!?/p>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那好吧。
姜迎的心情由陰轉(zhuǎn)晴,夸他:“記性真不錯?!?/p>
在剛才之前,孟璟書從來不知道自己記得這些事。
他今天的疑問、解釋,來得毫無緣由。
他無心回憶,但有人讓他想起。
快到六點鐘,天完全黑了,姜迎打開了客廳的燈,如同拉開帷幕粉墨登場一般,說:“晚飯時間到?!?/p>
孟璟書回過神說:“吃什么?我出去買?!?/p>
“不用了,今天自己做?!苯謸沃雷诱酒饋?,豪氣地說道,“讓哥哥請你吃頓飯。”
孟璟書一臉漠然:“你說誰是哥哥?”
他記得她是晚自己一年出生的。
姜迎:“嘻嘻。”
孟璟書不贊成她下廚,理由是:“剛才是誰哭著喊疼,現(xiàn)在還瞎動?”
姜迎強調(diào):“沒哭,OK?!”
她只是被痛感刺激得出了點兒眼淚,但絕對沒有流出來。她沒有哭,她很堅強,這一點很重要。
“只是扭了一下,又不是腿斷了。而且做菜是用手,又不是用腳?!彼〔脚驳綇N房,其實只要走慢點兒,腳并不會有什么感覺。
孟璟書站在她身后,用低沉冷漠的聲音評價道:“固執(zhí)?!?/p>
姜迎白他一眼:“都是新鮮的菜,不吃要壞的,很浪費?!彼杆購谋淅锾魭鰩讟邮巢?,問他,“有忌口的嗎?”
孟璟書搖頭。
孟少爺完全沒有身為客人的自覺,主人做飯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好好地坐著等,就抱著手臂靠在姜迎身后的墻上,一副“看你能弄出什么幺蛾子”的模樣。
洗洗切切,菜下油鍋,香味四溢,姜迎手上沒停過,看孟璟書閑得慌,還指使他。
“哎,把門打開,散散味?!?/p>
“水、水、水,給我水。不是喝的,是水龍頭的水!”
“把這些扔垃圾桶里?!?/p>
“飯好了,你去把電關(guān)一下?!?/p>
……
孟少爺什么時候干過這種活?雖然照做了,但渾身散發(fā)著不悅,斜著眼看她。
姜迎忙著看火、調(diào)味,絲毫未察覺。
無互動,不對峙。
算了。
菜快好時,姜迎覺得少了些許點兒綴,從冰箱里拿出一把蔥,正準備洗了切成碎末撒在鍋里,轉(zhuǎn)頭見孟璟書扔了蛋殼,正在洗手,發(fā)出“哎呀”一聲。
孟璟書動作一停,轉(zhuǎn)頭看向她:“怎么?”
姜迎把蔥扔回冰箱里:“突然想起來你不吃蔥?!?/p>
孟璟書默然。
他在飲食上頗為挑剔,從小奶奶沒少因此訓(xùn)導(dǎo)他??衫先思倚能?,每次也只是說他幾句,最后還是由著他來。上大學(xué)后,他一個人在外面,倒是收斂了不少。交際應(yīng)酬,不可能恣意,他已經(jīng)很久沒提起這個習(xí)慣。
其實現(xiàn)在可以吃了,但他不想說。
屋子里就一張多功能桌和兩把椅子,吃飯、工作、娛樂全在那兒。姜迎在桌上鋪上紫灰色的格子桌布,將飯菜全擺上,茄盒子、蝦仁芙蓉蛋、蠔油生菜和兩碗米飯,橫著排開。兩個人坐下,正好占滿桌子的寬度。
孟璟書嘗了一口,眼中流露出一絲驚艷,轉(zhuǎn)頭一看,姜迎正手托著腮等評價。
“好吃?!彼\實地說道。
說實話,他原先對姜迎的廚藝沒抱什么希望。同一道菜,不同的人做出來的味道千差萬別。可她做的,恰恰好,就是他喜歡的。
姜迎得意地哼了哼:“那是當(dāng)然?!?/p>
二十分鐘后,菜被一掃而空。姜迎剩了小半碗飯,吃不下,給倒了。
孟璟書說:“這下不說浪費了?”
姜迎:“聽不見,聽不見?!?/p>
孟璟書:“……”
姜迎無法忍受油膩餐具的存在,飯后立刻收拾了碗筷去洗。
孟璟書想起,上次在他家,她喝了牛奶,他把杯子放在洗碗池里,想等第二天鐘點工來了再收拾。隔天早上,他先醒來,路過廚房時,發(fā)現(xiàn)洗碗池已經(jīng)空了,旁邊一套光潔如新的杯具正整整齊齊地倒扣著。
吃飽飯,人就會懶怠下來,思緒飄忽,不想動。
孟璟書處理著手機里的信息,目光卻總是忍不住去注意那道纖瘦的身影。
姜迎利落地把廚房收拾干凈后,坐回椅子上休息,打開電腦,選了一檔綜藝節(jié)目,開始夜生活。兩個人沒怎么說話,各做各的事,如同中學(xué)時代安靜自習(xí)的同桌。
某個時刻,孟璟書被姜迎的笑聲吸引,拉著椅子湊近,她便分給他一只耳機。
他們?nèi)谌脬紤械囊?,享受閑暇,偶有笑語。
不知過了多久,播放器自動跳到新一期的節(jié)目。播到某個節(jié)點,姜迎醒神。
她說:“不早了,你該走了?!?/p>
松懈被一棒子打飛,重要需求被扼殺。
孟璟書倏地坐直,轉(zhuǎn)頭看她:“為什么要走?”
姜迎和他對視。他微微擰眉的時候,凜冽的氣質(zhì)真的很能嚇唬人。
她迎著他質(zhì)疑的目光,歪歪頭:“不然呢?”
他一言不發(fā),神情更冷酷了。
姜迎撲哧笑出聲。
不得不說,男人在某些方面相當(dāng)真實。她在他冷峻的臉上看出了求歡碰壁的不快,每一根不動如山的睫毛似乎都在訴說著欲求不滿。
他的臉色在她的笑聲中越來越黑,姜迎笑夠了,才解釋了一句:“今天真的不行,生理期?!?/p>
一開始,她就真的只是單純地想吃牛蛙,所以才約了中午。誰知她放假,他也清閑,又遇上亂七八糟的事,才弄到這么晚。她原本就沒想著他會來自己家。
一句話碾碎了孟璟書的冷酷,他張了張嘴唇,飛快地說:“我又不是……”
他猛地掐斷后面的話,不知道該怎么說,也不知道能說什么。他騰地轉(zhuǎn)過頭,不再看姜迎。
姜迎不明所以,但看到他的耳根微紅,心里就覺得特別愉快。
她樂呵呵地推他起來:“走啦,走啦,順便幫我把垃圾提出去扔了。下回再見?!?/p>
孟璟書的臉還陰沉著,嘴唇抿緊,起身拿外套。
姜迎坐著瞧他,覺得有趣,又說:“要真受不了,就去找別人啊,現(xiàn)在也不算太晚。”
孟璟書被她氣得冷笑起來:“你倒是會安排?!?/p>
姜迎笑瞇瞇地和他告別:“拜拜。”
目送他走到門口,姜迎忽地想起一件事,一件讓她不爽的事。于是她叫住他:“你等一下?!?/p>
孟璟書冷冷地站定。
姜迎從墻角抽出一個小紙袋,遞給孟璟書:“之前忘了,你的東西?!?/p>
孟璟書看了她一眼,在她的示意下,把里面的東西給拿出來。
是那件襯衫。
是他某次生日,付萱送的。算是上次爭吵中,她判斷他變心的最直接的證據(jù),同時也是她昭告天下自己被辜負的證物。
Triple Kill(三連殺)。
孟璟書面色鐵青,把襯衫連袋子一同塞進垃圾袋里,并扎緊袋口。
他惡狠狠地說:“姜迎,你等著!”
……
等著什么?
不知道。
管他呢。
姜迎只顧自己開心,仿佛只要惹他生氣,她的負能量就隨之發(fā)泄了,她就從心底涌出一股子愉悅感。
洗完澡,神清氣爽,姜迎良心發(fā)現(xiàn),給孟璟書發(fā)了微信問候:到家了嗎?
幾秒后,那邊直接回了個微笑的表情。
壞心眼作祟,姜迎又問:還是去找別人了?
這下,那邊再無動靜了。
姜迎撇撇嘴。
哼,小氣鬼。
第五章乖女孩
姜迎休養(yǎng)生息了兩天,周一再去上班時,扭傷從痛感上來說已經(jīng)好了大半。
然而那天姜迎和胡若晨在門口廝打的事情不脛而走。據(jù)說是當(dāng)時門衛(wèi)大叔遠遠瞧見,跟管監(jiān)控的師傅多說了一嘴,然后就連搞清潔的阿姨也知道了。
后來……
“怎么回事啊,姜迎?”
“那女的誰?。磕愫腿思医Y(jié)仇了嗎?”
“我看監(jiān)控截圖,那女的是不是你前男友那小三?。俊?/p>
現(xiàn)在連視頻截圖都有了?!這群家伙現(xiàn)在是把這事當(dāng)成綜藝節(jié)目在觀看、回放呢!
“啊……是不是因為你前男友來找你復(fù)合,所以她來鬧事了?!”
“原來如此!”
“哎,姜迎,你旁邊那男的又是誰啊?很高哎!看不清臉,但身材超好?!?/p>
姜迎被一個又一個問題砸蒙了,聽到這里,突然一個激靈,腦子被迫高速運轉(zhuǎn)。
她裝模作樣地說:“哪個男的?我看看。”
同事:“就是幫你擋傷害的那個啊。”
姜迎到群里看了那一串截圖,真是前前后后都給拍了下來。她拉到最后,松了一口氣。監(jiān)控范圍就是在事務(wù)所門口附近,從他們走到路口給胡若晨打車,后面的事就不在畫面里了。所以,他們也看不到她后來被直接抱走的畫面。
問題不大。
姜迎說:“哦,就是我的當(dāng)事人??!之前來過咱們所的,那天找我咨詢呢?!?/p>
有同事回憶起來,又是一番品評。
“就是之前你們說的所里來了個大帥哥?”
“是吧!西裝搭在手上,襯衫松了兩顆扣子,那種慵懶的高貴,真是讓人難以忘懷。跟他一起來的小哥黯然失色……可惜都沒來得及偷拍……”
“我也沒拍!他們走路太快了,就是行如風(fēng)的那種……”
這群人,記這么清楚干嗎?
“姜迎,你也沒有拍嗎?”
姜迎:“當(dāng)面偷拍當(dāng)事人嗎?傳出去我的臉還要不要了?”
“也是……咱們還是得有職業(yè)操守?!?/p>
小曼路過她這邊,不懷好意地笑道:“就是上周五你說純吃飯的那個?”
姜迎一臉淡然:“對呀?!?/p>
小曼:“哦?!?/p>
姜迎:“呵呵。”
事情少的時候,他們辦公室就會集體摸魚,此時凸顯弊端,全部湊過來要聽她講和前任的愛恨情仇——簡直比工作還要累。
不過還好,他們的注意力不在孟璟書身上,她也不至于心虛。
說起孟璟書……這個人還真的沒再找她了。
有點兒無聊啊。
中午,姜迎扒著外賣,突然有了一點兒小小的想法。
她給盒飯和飲料擺造型拍了照,又加了濾鏡,發(fā)到朋友圈,并配文:這幾天腿腳不便,感謝同事幫忙帶飯。文字后還加上了一顆“紅心”。
本條設(shè)置為一人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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