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

coco和她的好朋友住在一起。她們是大學時的同學和舍友。屬于那種上下鋪的關系。想吧，上鋪的人，往下一探頭，就可以看到下鋪。下鋪的人，往上探頭，也能看到上鋪。要是說話，就躺在各自的床上，那么近的距離，只隔著一塊木板，可以說兩個人的悄悄話。現在離開學校了，她們仍然在一起，繼續(xù)著上學時的情誼。她們一起住在公寓里。是那種loft，名義上有二層，一層空間很小，看上去只有狹長的走廊和通往二層的旋梯。二樓也許很好，她們一起住在二樓，像是樹上的鳥。最近，兩個人決定分居，一個繼續(xù)睡在樓上，一個搬到一樓去。這樣兩個人互不打擾，都可以睡得更好。一樓是有一扇窗的，窗前有塊空間，可以放一張床，有一個人睡在那里。因為有窗，晚上會更加涼爽。而二樓雖在高處，卻并沒有窗戶。就像個悶葫蘆。

coco的生活像模像樣。第一次發(fā)工資，應該很少，她和朋友兩人馬上去吃了一頓精致的小火鍋。她美其名曰，發(fā)工資了，改善一下生活。有個周末是和朋友一起去逛街了，至少是在店里買了一雙黑白條紋的棉拖，說是拿到公司穿。有個周末是和朋友一起去看電影了，因為鬧冠狀病毒，電影院一直停業(yè)，這才剛剛重啟，她們就去了。問看的什么電影，說是很舊的電影。因為還要防患病毒，電影院里只開放部分座位，那些不開放的座位是用膠帶封鎖著，像是被五花大綁了。那些看電影的人也彼此隔離著，中間必有空座。她和朋友也沒坐在一起。都是在黑暗中看了一場孤獨的電影。

可以想象，兩個剛進入社會的年輕的女孩，一定是想方設法把生活安排得滿滿的，盡量讓生活像充了氣的氣球一樣飽滿，像早晨剛盛開的鮮花一樣嬌艷好看。但是依然會感動空虛。不是生活填滿了，心里也就充盈了，這不是一碼事。會感到孤獨無聊。她說她需要一個男朋友。她說她要在一周內找到男朋友。她說得很鄭重其事，好像是舉手向天發(fā)誓。我覺得有意思，七天里找到男朋友，除非是一個大活人從天而降，直接砸在她身上。問她，你朋友呢？她說，她天天跟我大眼瞪小眼，看個電視劇，一起吶喊，都想找個男朋友。說她太急了。coco就說，我不管，我就要一個男朋友。似乎，她已經在她的嘴上建造了一個小屋，就等一個男朋友前來入住。“我沒對象，我太慘了。”

總之，coco現在非?？释粋€男朋友，到了魂牽夢繞的地步。她抱著找到男朋友的崇高理想加入了公司的交友群。本來覺得前途一片光明，男朋友就在群里向她招手。但剛一進群就感到不對，因為群里有三百多人，就像一群烏鴉黑壓壓擠在電線桿上，遮天蔽日，讓她氣悶。她很失落：“我本來以為就二十多人，三百多人！怎么交流啊。太尷尬了，我都不敢說話?！贝_實，人多了也就像荒漠。她像是從一片荒漠走進另一片荒漠，照樣是孤獨寂寞。照樣是想說話張不開口，張了張口卻又說不出話。倒是有一個男的主動找她搭話，據說是一位線上老師。對她說，一看到你的照片就覺得很有眼緣。她聽了怪害怕的。

男朋友為什么那么難找？coco自我分析，是她本身有問題，好像有社交恐懼癥，對男生有恐懼厭惡感。但她同時又渴望男人。你說矛盾不矛盾。有人說，是coco要求太高。因為本身條件不錯，所以要求不會低。但coco說，我要求不高啊，只要人善良，有上進心，個頭高，對我好，就行啊。可是就這樣的男人，也很難找到一個。有人說，愛情就是圍城。你還是在外面待著吧。可coco擠破腦袋也想鉆進愛情城堡，好像城堡外面凈是兇狠的豺狼虎豹，而城堡里頭是一壇壇香甜的美酒。

“我想要一個男朋友?！崩险f這話，像魔怔了。那就想辦法幫她找吧。有人說，找同事不行，如果以后分了，抬頭不見低頭見，多尷尬。有人說，多參加活動，創(chuàng)造接觸的機會，總會遇到合適的人。有人說，感情這事不能急，太急會出問題。而且，越容易得到的，往往越不會珍惜。所以，應該保持矜持。coco覺得我們是王八念經，讓我們推薦，這樣效率高。我們竟都沒可推薦的，我還說，我沒幾個朋友，越往后朋友越少。coco聽了，不想說話，直想上吊。

其實coco很不錯。年輕，美麗、開朗、直爽。面頰邊緣上有點她那個年紀該有的年輕躁動的青春痘。她那個年紀該有的心思她那顆心里應該也都有。還會做菜，還會烘焙。她應該常在家里大顯身手，為好朋友和她自己做上幾道菜，看著電視，吃著美食，過著看似快樂的日子。按理說，目前一切都還是好的，但她就缺一個男朋友。就像心上有一個漏洞，總在流失，讓她心里越來越空。

可能，有時候她也會思考。比如，早上走在上班路上，傍晚走在回家路上，比如，夜里躺在床上，燈關了卻還睜著眼。生活，到底為了什么？為了一份好工作？為了找一個好男人？為了吃許多美食？為了穿好看的衣服？為了用更好的化妝品？為了讓自己更美？為了讓自己更好？為了讓自己開心？為了家人和朋友？為了所謂的幸福？可幸福又是什么？……想著想著，也就睡了。

選自《散文隨筆精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