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紅賓
在我的少年時代,雨水對大地甚是多情,隔上幾天便要親熱一番,原野因雨水深深的愛,愈發(fā)滋潤豐腴,頗具姿色。最迷人的當(dāng)屬村西的小河了,鄉(xiāng)親們管它叫西河。西河發(fā)源于北面的深山,緊貼故鄉(xiāng)流過,南去不遠(yuǎn)便匯入膠東半島最大的河流——大沽夾河。
那時,河水終年嘩嘩啦啦地流淌,如同大山老人錄制的唱片,永無休止地播放著。有水就有魚,河流自然是魚的樂園,西河的魚兒可多啦!俗話說靠山知鳥語,近水識魚性,這話一點(diǎn)不假,我和伙伴們對河中魚兒的生活習(xí)性再了解不過了。
下大雨發(fā)洪水時,魚兒總是爭先恐后地溯流而上,以圖捷足先登到上游覓食吃。山洪渾濁時,仿佛一條潛伏在深山的蛟龍,一路咆哮、奔騰,水下什么東西也看不清楚,待到流勢較緩,泥沙隨之沉淀,河水就清澈見底,可見一群一群的魚兒如同人類趕山般紛至沓來……
“嘩啦板子魚”又稱“華麗翅”,堪稱魚中的模特。它有一尺多長,脊梁黑黢黢的;兩肋有一些紅綠相間的豎杠杠,如同彩虹的顏色;鰭呈粉紅色,非常好看;身體修長,是天生的游泳健將。它在激流中劈波斬浪勇往直前時,你根本看不清它的模樣,只有在一泓渟水中,才能一睹其風(fēng)采。它的警惕性極高,唯恐你抓它,稍停片刻,便像一支利箭射向深水之中。如果渟水較淺,它會四處亂竄,你只能在岸邊覬覦它,卻無從下手。
白漂子魚是最常見的一種魚,體型與“華麗翅”相似,脊梁為深綠色,厚厚的;鰭呈淺綠色;鱗如米粒,渾身白色,故而得名。它的游速略遜于“華麗翅”,生性機(jī)敏。有些岸柳的根部被洪水沖空,樹根裸露,儼然水中樹林。白漂子魚和“華麗翅”心有靈犀,結(jié)伴在此寄居,成天優(yōu)哉游哉,好不逍遙。一旦見有人來,便退居樹根旮旯處,你若掄網(wǎng)捕獲,根本無濟(jì)于事,要想進(jìn)水去摸,它們便借助有利地形,左突右轉(zhuǎn),與你打游擊,往往讓你一無所獲。
小鯽魚時常前來游覽,個頭較大的重約一兩,形體近乎橢圓,膚色金黃,魚鱗清晰,性情溫順,游速較慢。它貴有自知自明,唯恐惹人注目,所以專找有百合、菖蒲、河蓼子等水草叢生的河段逗留,由于身體滑溜,若遇險(xiǎn)情,就把卵石和水草作為掩體,與對手巧妙周旋,化險(xiǎn)為夷。
麥穗子魚形如麥穗,故而得名。它頭顱大身子小,緊貼水底生存。通體跟沙一個顏色,倘若它不動彈,你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它。你坐在水邊洗腳,它會好奇地湊向前看望你,你想捉它,它卻擅長與你捉迷藏,眨眼工夫就不見了。你凝視細(xì)辨,再次發(fā)現(xiàn)它,想迂回偷襲,可它早有防范,漸行漸遠(yuǎn),直至隱入深水之中,令你望水興嘆。
鱔魚身長二尺許,酷似水蛇,身上無鱗,有鰭,尾巴是扁的。而水蛇身上有鱗,發(fā)澀,尾巴是尖的;最明顯的是脖頸處為淡紅色。鱔魚打洞居住,輕易不露面。你若發(fā)現(xiàn)了它的洞,伸手進(jìn)去一摸,只要覺得滑,保準(zhǔn)是它!這時,你可抓起一把沙,將它緊緊攥住拖出洞來。它在地上會像蛇一樣蜿蜒爬行,趁你不備,重回水中,轉(zhuǎn)危為安。你務(wù)必將它裝在水桶或小魚簍里,它就會束手無策。
泥鰍是典型的土著。它跟鱔魚同屬一個類型,身上發(fā)滑。由于行動笨拙,整天躲在水底的沉淀物中,大多藏在卵石下。它們喜歡群居,往往五六條或者十幾條聚在一起,而且嗜好鉆淤泥,時常將水?dāng)嚋?,鄰居們對它們好不反感,皆避而遠(yuǎn)之。我和伙伴們不喜歡泥鰍,從不愿捉它。鴨和鵝偏偏喜歡泥鰍,把它視為佳肴,銜在嘴里就囫圇吞下去了。
河里有這么多小魚,自然成了我和伙伴們的漁場,有空就去捕捉。若想大批獵獲,最好的辦法用“避流”。那時河床較寬,河中有大大小小的沙洲,將河水一分為二。我們手持小锨挖沙筑壩,將其中一股水堵截,使其融為一流。有時水流大堵不住,有的伙伴自告奮勇側(cè)臥擋水,我們抓緊時機(jī)用雜草和石塊緊貼伙伴的身體將豁口堵好。與此同時,兵分兩路,派幾個伙伴去所堵的河段下游,用卵石布成一道防線,俗稱“勒子”,斷絕魚兒的退路,等河水流走河床干涸,就見好多魚兒在竭力蹦跳,有的在淺水中倉皇不安地四處亂竄;有的夾在卵石之間,顧頭不顧尾。我們喜出望外,極其麻利地將魚兒捉住扔向河岸,此法又叫“撿干蹦”。在卵石之間摸魚可過癮啦,尤其是摸到“華麗翅”時,讓人心弦顫動。全身的愜意在于魚兒在手中掙扎的感覺,在于獵獲野趣時的亢奮!
河水較為湍急時,我們就用“須籠”捉魚。先將河流用沙和卵石橫向攔截,中間留一個豁口,放上“須籠”,再用石塊將其壓牢。那“須籠”用細(xì)柳條編成,口大尾部尖,活像一個大筆帽,魚兒一旦鉆進(jìn)去,就轉(zhuǎn)不過身來,卡在那里動彈不得。過一段時間,估計(jì)鉆進(jìn)去的魚兒不少,就過去將魚兒取出,然后再故伎重演。
對于樹根裸露的一灣渟水,我們自有辦法。先將河水與水灣隔絕,使其成為一灣
“死水”,然后用臉盆將灣里的水舀干,迫使魚兒乖乖就范,有時就連鱔魚、鲇魚、小鱉、河蟹也難逃厄運(yùn)。
對于較大的水灣,一時無法“竭澤而漁”,我們便采來一些野蕎麥、百合、柳樹葉子,用石塊搗成細(xì)末,然后撒在灣里。這些植物的汁液味道怪異,迫使魚兒“飲鴆止渴”,用不了多長時間,魚兒就會頭暈?zāi)X脹肚皮朝天,我們可從從容容地將它們撈起。
西河是我們的樂園,星期天和假期,我和伙伴們時常前去玩水,獵獲的不僅僅是魚兒,更是濃郁的野趣。
我是個環(huán)保主義者,一向倡導(dǎo)熱愛大自然,保護(hù)大自然,維護(hù)生態(tài)平衡。人類只有與其他生靈和睦相處,才能營造一個郁郁蔥蔥、生機(jī)盎然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讓地球既是植物的樂園,又是動物的天堂,更是人類宜居的地方。
前不久,我回故鄉(xiāng)探望,特地沿著西河走了一趟,但見景觀與當(dāng)年截然相反。河道被改到西山腳下,原來的河床開墾成了糧田。河水沒有當(dāng)年那么清澈激流,而是在慵懶地流淌。由于人們?yōu)E用農(nóng)藥,加之上游是村婦們洗衣服的地方,肥皂、洗衣粉等使河水污染嚴(yán)重,小魚小蝦早已絕跡,見不到任何水生小動物。所幸有一條小河汊,水藻叢生,尚有幾尾小魚,由于瀕臨泉眼,有活水循環(huán),它們才僥幸存活。
我佇立河邊,心中充滿了惆悵,平添了幾分憂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