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 下
看見母親在院子的角落里扒拉了很久,
我問,找什么啊。
母親嗯了一聲,站在那里,擺出一副迷
惘的表情。
“明明放在這兒的”
我瞬間明白了。早晨起來的時候,
我見門后放著尿桶,就提到屋后去了。
“在屋后廁所里”
母親責怪地走了出去。
一會兒,見提著兩個尿桶就要進屋,
“我的放外面吧”
母親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照做了。
雖然只是晚上八點多鐘,
農(nóng)村已經(jīng)沉寂下來。
我坐在廊檐下望著夜空。
還是和孩時的感覺一樣,
北斗七星要濃亮些。
母親出來催了兩次,每次都欲言又止。
我看在眼里。母親變得畏懼起兒子了。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那荊條從兒時伸過來,
途中被什么擋了一下,突然停滯不前。
“不會挨打了?!蔽艺酒鹕?,
繞著院子小跑一圈,便提著尿桶往屋走
“再也不用恐懼挨打了?!?/p>
子 吟
過道門只容放腳的空間了,
院子里也堆滿棒子稈。
母親說晚上煎餅吃,
發(fā)面從中午就和好放在鍋里。
我紡幾片干葉子,墊在屁股下,
便開始燒火。
灶通煙不好,下面的灰也快漫到灶底
——明天得把它們清出去。
這樣想著,廚房里已滿是煙了,
母親兩手往腰間抹了抹,來到灶后,
喊我出去喂雞。
雞不是已經(jīng)喂了嗎?
我站在院里,看母親添完柴火,
又去翻鍋里的煎餅。
油氣和柴煙順著門框往天上飄。
我把母親拉出來,就著棒子稈坐下,
母親說中秋了,煎餅快好了,嗆點沒事,
我緊緊攥住母親的手,也不說話,
就望著天空,望著那輪月亮——
歸 兮
要耩麥子了嗎
望著不遠處突突冒煙的拖拉機,
我放下了釘耙。
緩慢地開著,后面掛著裝種子的紅斗,
紅斗后面跟著一個人,小跑著,
偶爾會停下來一會兒。
真是壯觀啊,才過幾年,翻耕的土壤上
已不需要熱鬧的牛群和人手。
母親在旁邊夯著土塊,
地頭這一片,碎土機是沒法夠到的。
坐在松軟的土壤上,我看著手心,
又一個水皰磨破了。
食指下面那一個,是前天磨破的,
現(xiàn)在已經(jīng)長成死繭了,
按按,透出土壤一樣的顏色。
活干完的時候,夕陽還斜在天際,
我把釘耙扔在地頭,去了河坡上。
找來枯枝、土塊,又去紅芋地里現(xiàn)挖了
幾顆紅芋,燒起火來。
聞著暖煙,
仿佛回到了小時候烤紅芋的年代。
母親在做什么呢,
遠遠望去,母親的身影已經(jīng)消隱在熟悉的
村落中。
→ 侯存豐,1987年生,安徽臨泉人。曾獲第七屆“詩探索·中國紅高粱詩歌獎”?,F(xiàn)居四川廣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