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媽結(jié)婚前,我去了她的新房,她正在往墻上掛結(jié)婚照,我受這份喜悅的感染,回家后,也從箱底找了張全家福照片裱起來,準備釘在墻上做裝飾。
釘子在榔頭的助力下與墻壁來了個密切接觸,可是當我把照片掛好,與里面的那個我四目相對時,本該感到高興的我卻好像穿梭了時空,那一瞬間我出奇地像里面的人物,在一個方形的框里又被加了一層禁錮。
這種感覺描述起來有些奇怪,畫里或是照片里的事物大多是想要被留住的美好,在未來的某一個日子、某一個時刻,若我是開心的,自然看它更加感到幸福,可倘若物是人非,再想起來難免有些傷感,這就有些違背了當初這張照片或是畫作產(chǎn)生的初衷。物是人非這個詞并不是白白存在,畫不朽,人已朽,它們留住了最美好的時刻,也為我的生命設(shè)置了框架。那些愛保存時間的人似乎也同我所想,才會一遍遍翻閱舊時的照片。
我喜歡和能夠帶給我感覺的人在一起聊天,不是男女歡喜的萌動,而是那種靈魂的共鳴。一群想要打破規(guī)則的人總是會不約而同地湊在一起,哪怕是一個陌生人,在他與你有了第一個認同之后,你就知道他對于這個世界是不一樣的。這種不一樣是少數(shù),是規(guī)?;a(chǎn)下的“漏網(wǎng)之魚”,而規(guī)模式生產(chǎn)開始在幼兒時期。
還記得小時候的課本與我們當時的心思十分沖突,一群已經(jīng)被固定了模式的成年人知道了這樣的壞處,想要掙扎卻被習(xí)慣打敗,于是向下一代傳遞改變的思想。不得不說這樣的想法是正確的,小孩子最富有奇思妙想和不服輸?shù)膭艃海墒谴笕藗兺浟艘粋€最關(guān)鍵的問題,個體總是希望別人與自己有相同的觀點,已經(jīng)被束縛住的他們在教導(dǎo)自家孩子時也會無意識地否定孩子的思想,就像一個三歲的孩子在被問到書本上的圖案是什么動物時,在“白色的斑點狗”和“一條吐著舌頭的狗”這樣的答案被否定后,他說出了讓大人最滿意的答案———一條狗。
在生命最發(fā)光時刻的一步步引誘最終導(dǎo)致成年人想回到從前,孩子想長大。誰都沒有錯,只是不與標準答案相符。
夜慢慢地變短了,但白天與夜晚的界限有時還是那么不分明,每個人的行為世界也是如此。有次和朋友談?wù)撈鸫蟊娫杼?,厭惡充斥了我的感官。從懵懂時期起,家人就常帶我去這種澡堂,一大群我認識的和不認識的人圍在一起洗澡,我看著他們互相聊天、搓背,而我卻在一旁無聊地玩著噴水瓶子疑惑不已,來這里是為了暖和或是省錢?更或者是為了方便而互相看對方的裸體長達一個多小時?
每一個疑問都在我的腦海中重復(fù)翻滾,然后在不斷否定后推出來另一個答案,似乎他們都被固定住了,再也不會看著別人的裸體害羞,也不會怕別人看自己的,人們機械性地洗澡,誰都不理誰,這讓長大后的我十分抗拒。當我把這些說給朋友時,她思考著點了點頭,然后吐出來一句話,“這只是你的觀點,不是嗎?”
浴盆里玩具鴨的聲音似乎又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難道我無法接受真的是因為我無法突破自己?我自以為打破了大部分人的框架,殊不知可能在他們眼里我才是那個為自己的感覺設(shè)定了框架的人。不知怎的,這種虛幻的吵鬧聲讓我想起了之前在綠皮火車上三四個老人談?wù)撦p生年輕人的話語,與我在每個相同視頻下看到的評論一致,她們認為這些年輕人的做法很沖動,會讓身邊所有的人傷心??扇粢蝗酥缹τ谒腥藖碚f是場難以接受的劫難,你又怎知對于他本人不是一場解脫呢?她們不是那個能回答的人,我也不是,最有資格解答這個問題的人已經(jīng)不在了。
有時我堅信大部分人的觀點不正確,所以便開始思考到底是什么為人們設(shè)下一層無形的束縛,可我想來想去都得不到準確答案,只能先把精力投身到這場婚禮上?;槎Y只有在當事人身上才能體會到它的特殊,而作為一個觀看者只能感覺它如其他萬千婚禮一般,或幻想自己未來擁有這種特殊的場景,或回想自己當年的感覺。
思緒飄到之前一個陽光正好的下午,我突發(fā)奇想地將宿舍還存著的巧克力都用熱水融了蘸餅干吃,幾個小女孩閑來無事在宿舍聊到了未來,才發(fā)覺每天都有數(shù)千人結(jié)婚。女孩子對于婚禮這件事情真的太有話題了,在婚禮場地方面就能有許多種不同的答案,今日喜好浪漫,就幻想草地、海邊,明日追求莊嚴,思想就飄去教堂,在一番不存在的糾結(jié)中,即使最后是在飯店請餐,也還是免不了一頓期盼。不管怎樣,結(jié)婚時的快樂是想到就會不自覺咧開嘴的。
但只是一個瞬間,也會被時空鏡抓住并放大??粗永镆恢北晃矣蔑灨蓴噥頂嚾サ那煽肆Γ彝蝗挥行┎幌虢Y(jié)婚了,在極大的歡樂之后,空虛會一下子占據(jù)主導(dǎo)位置。大一點的朋友說結(jié)婚的意義在于和喜歡的人共度一生,然后生個寶寶,也許對于很多人來說,結(jié)婚就是這樣的一個標志,一個褪去青澀外殼轉(zhuǎn)入成熟妻子或丈夫的儀式,在這場漫長的旅程中,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做出一些改變,可不管怎樣,結(jié)婚都是開心的。結(jié)婚的對象是男是女其實對我來說都沒有那么重要,我只是怕別人有趣的靈魂沾染了我這攤污泥。
明明是想掙脫,卻深深陷入這段感情,然后引來一系列不愉快。這種感覺在婚禮上再次涌上來不過一秒就被我強壓了下去,下一秒我又將視線移到新郎新娘身上,隨即陷入憧憬。
參加過婚禮之后的我便一下子閑下來,開始了每日時光的消磨。
又是癱在躺椅上喝咖啡的一天,偶然從書上看到“囹圄”二字,意為監(jiān)獄,兩個方塊形狀的字體像極了它的本意,然后轉(zhuǎn)著圈地將我的思緒引到一個本不屬于我的領(lǐng)域。
“砰”的一聲響,我才發(fā)覺不知什么時候屋子里進了只麻雀,怕是被我這看似悠閑的生活吸引住了,才會不自覺地誤入進來。一只誤入囚籠的鳥多久才能意識到這場危機?三秒之后它給了我答案。
它的翅膀掠過了屋子里的每一個物件,而后在天花板和四周的墻壁上發(fā)出巨大的撲打聲。它還是想出去的,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大半圈后又回到了結(jié)界的突破點。窗戶的縫隙還是原來的樣子,我沒有將它關(guān)上或是拉大,也沒有站在旁邊引導(dǎo)這只麻雀飛走,只是懶懶地將手肘撐在桌子上托著臉,看著因為被亂撞而留下了多個印記的玻璃和猛然飛出去老遠以至于一下就看不到蹤跡的鳥,驀然心里一松。
現(xiàn)在想來,我真的是顧及了太多。忍不住又回到之前的疑問中,設(shè)置了這層枷鎖的因素到底是什么,是我還是別人?若是完全由我,我大可不必想這么多,我不愿意結(jié)婚就不結(jié),不愿意干這些我覺得俗套的事就不做,可我還是想了后果,想了離經(jīng)叛道后的懲罰。若是全由別人來,我自己為何又要想這么多別人眼中的另類枷鎖,雖說“人言可畏”,但每個個體生來自由,思想也是如此,我若不自己認為它是個束縛,別人又怎能禁錮得了我。
或許二者在這件事情上都有出力,但要是究其根源,不得不承認人類煩惱的原因大多來自自己的偏執(zhí),人就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因素,使自己局限在一個地方。就像青海,初聽此名便覺得遼闊不已,可后面加了個“湖”字,雖也壯觀,但要是不知道的人想到自己的期盼由海到湖,難免有些落差。我寫文章常常拘泥數(shù)語也是如此,即便我自知應(yīng)該跟著感覺走,將所有的靈感順暢地寫出來,卻還是為寫出一句話咬文嚼字,更甚者為了湊夠字數(shù),恨不得把腦汁都給絞盡了,結(jié)果當然顯而易見,那些文章總是差點感覺。
“差點感覺”讓我想要突破,我痛恨限制,無非就是想要擺脫,但我又必須依存它。人生充滿了不可控,有時候我們不得不承認無論你有多么想活出自我,也不可能肆無忌憚。規(guī)則是無形的,所有人都知道它就像是一個軌道,擺正每一輛列車的位置,但是自由究竟是什么,似乎沒有人能說得清楚。當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時候,好像你就又不自由了,所以世界在這樣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下形成,就連太陽的升起和落下都可以成為一種不是邏輯的邏輯。
一杯咖啡下肚,才發(fā)覺那張掛在釘子上的全家福被麻雀拍掉了,我走過去輕輕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又將它塞回了箱底。
責(zé)任編輯管曉瑞
作者簡介:何嘉雯,女,2000年生,山西侯馬人,現(xiàn)就讀于山西大同大學(xué)化學(xué)工程與工藝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