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三分之一的春，冒出來不少紅花綠葉，但都很柔弱，柔弱到不得不離開枝頭，一經(jīng)離開，它們的身姿就不再曼妙。

但就是這梅中的縫隙里，有的人卻猛然發(fā)現(xiàn)，滿樹“長”滿了雞蛋。雞蛋是樹上長的嗎？

這是個特殊的春天。與往年的規(guī)律不同，無數(shù)的人被困在家里，可能對于小孩子來說，這是生命歡娛當(dāng)中極致歡娛的一段。如果這時候我尚未到多愁善感之年的話，那這也將是一個更純情、更快樂的假期。那些青年的上班族，也難得地能解開領(lǐng)帶，將工作按下暫停鍵，迎接他們?nèi)松男〈禾臁Ｋ麄冊咀⒍囍歉?，繃一輩子的，現(xiàn)在，竟得了難得的一次休息和放松的機會。就連我自己都萬萬沒想到，開學(xué)這種事，竟會因此變得遙遙無期。

如果是在往年的春天，他們會去重新體驗體驗和發(fā)小們甚至青梅竹馬，一起到田里摘曲曲菜的生活吧。

我一個00后，于別人來看，不該是向往田間地頭生活的人。在很多人的潛意識里，屬于00后的東西，就是那些在小賣部售賣的卡片玩具和各種小零食，在家庭的呵護下長大的不分五谷的小孩子。

但是，我是一個精明的吃貨，現(xiàn)實中我能碰到的好吃的食物，是不會輕易錯過的。

那童年里的“嗦了蜜”，還有那種裝了飲料的水槍，還有迷你的“3+2套餐”，我都曾吃過。

與長大后開始各奔東西的人不同的是，我就此成了一個愛鉆研飲食的人。

我這人有很強的個性，偏偏不想和同齡人走同樣的路線。不然，新時代的苞米地，要由誰來種呢？

就算這突如其來的天災(zāi)使得人們躲起來，一些植物，像是完全不動聲色，照時春來把花開，把草長。

花開了，草長了，太陽出來了，月亮出來了。一切看起來都是那么清新、協(xié)調(diào)，不可改變。

當(dāng)年的大人們，給我們這些小孩子繪制出來的世界，就是那樣的。

但他們可能不知道，太陽也有白色的時候，花兒也有綠色的時候，葉子也有紅色的時候。

世上有種神奇的生物，它的芽長在樹上，有股特殊的味道，人們會把它摘下來吃。它的葉子有紅有綠，還有黃，葉片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通透。對于我這樣的吃貨來說，特別重要的一點就是，它非常好吃。似乎不能吃的東西，于我一概沒用。如果你跟人說，一個葉子能吃，還很好吃，他會感到很詫異。難不成，人還能像動物那樣，嘎吱嘎吱地嚼葉子嗎？

還真能。

就是這種葉子，在去年春天，竟被人上升到了和車?yán)遄右粯拥碾A層，因為它的價格和其他蔬菜相比，簡直高得離譜，仿佛只有土豪才能吃得起這葉子。

它叫香椿。上古時期已有，名曰“大椿”，原本長出樹葉之后，看起來就像其他樹一樣，只是這樹能活無數(shù)年，樹可能大一些、老一些。后來，人們認(rèn)識到，這個能吃，味道還很好，就給它起了個名，叫香椿。

這個季節(jié)，味道特殊的蔬菜有很多。頭刀的韭菜，生在沙土地里，雖然模樣不好看，有長有短橫七扭八的，但味兒是真香，跟炒好的雞蛋剁到一塊兒，做餃子，包合子，帶著股沖勁，讓人不禁狼吞虎咽。折耳根我沒吃過，但吃了它的人，有的說好，有的說不好，據(jù)說是因為有一股魚腥味。

以上的蔬菜，過了春天仍然有，可是香椿只能是在春天來臨的時候才能難得的吃上幾回。有沒有反季節(jié)的？其實也有。但反季節(jié)的，商家多是只管充分量，一咬滿嘴的樹枝味。

開篇時講到的樹上的雞蛋，其實就是把蛋殼挖個眼，套在香椿的小芽上。這樣做，一是為了保暖，芽長得快，二是為了芽更鮮嫩。當(dāng)香椿長滿蛋殼時，就可以采收了，名曰“香椿蛋”。

香椿的味道很特殊。它的味道，不能只用香來形容，還會有些刺鼻的成分，但真正喜歡吃香椿的人，不會在乎這些。用香椿制作的菜品，遠(yuǎn)遠(yuǎn)嗅起來，有一種芳香的味道，還帶著火燒過的老灶的香味，甚至能嗅到一種莫名的歲月感，饞得讓你直流口水。呈上來之后，動了筷子，你又會發(fā)現(xiàn)，這東西沒法狼吞虎咽，那樣你嘗不出味來，得細(xì)嚼慢咽才能品出香味來，每一口都值得細(xì)細(xì)品味。

對于一些人來說，香椿算不上金貴的東西，因為有些人會種下香椿樹，或者在家門口仰仗著一顆香椿老樹。個高的香椿樹，在芽子長全的時候，就得拿個長長的木棍，頭上再捆上鐮刀去勾，不一會兒就能勾下好多來。個矮的香椿樹，伸手去掰就行。不小心把樹枝掰斷了也沒關(guān)系，帶著樹枝子掰，更保鮮，而且還能使來年樹上的樹枝更加發(fā)旺呢！

香椿樹倒是真的長壽，不過它的個頭長得比較慢。而它還有個孿生兄弟，就是臭椿。臭椿樹長得就很快，幾年之內(nèi)就能長很高，但是它的芽不能吃，有毒，它的氣味也是怪怪的，有一股類似油漆的味道，很臭。有很多人一個沒分清，就倒了血霉。

山里人在春天常常講，香椿“開花了”。香椿萌發(fā)的過程，就像一朵花一樣，由一開始的閉合的芽孢，到破苞而出，再到越長越大，逐漸張開，葉片由半閉合狀態(tài)逐漸綻放。如果有幸觀察到香椿開花的過程，那么你會覺得，仿佛看著一個少女出落成大姑娘似的。新萌出的葉面光滑得像小孩子的皮膚。陽光一照，葉片發(fā)亮且透明，讓人看了感覺生活充滿了希望。但與周邊的花花草草比起來，這似花的葉子，還是要遜色一些。

自從來到一個農(nóng)家院，點了香椿炒雞蛋這道菜之后，我就迷戀上了它的味道，于是每到春天，都要去超市和街邊逛一逛。

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不同地方的香椿不僅顏色、大小不同，它們的味道也是各不相同。

每年一到三月份，香椿就開始上市了。打南邊開始，第一波香椿的主流，是在蜀地東北方向的達(dá)州。那里的香椿，通體大紅，名叫“紅油椿”。炸了香椿魚之后，通體是一股妖香味，可能似某種花朵，又不能確定。民風(fēng)剽悍的川蜀人，自認(rèn)這是最好的香椿，其他顏色不夠紅的香椿，都比這紅油椿遜色一些。隨著這種觀念的影響，消費者們也開始認(rèn)為，紅油椿就是最好的香椿，于是開始對這種通體純正的大紅色展開激進的追求，導(dǎo)致銷量大好。

當(dāng)然，沒有哪一種香椿是認(rèn)輸?shù)?。山東也是一個吃香椿的大省。那里的香椿在四月初出芽，從顏色上看，肯定沒有達(dá)州的紅，但是他們的香椿長得晚，上市也晚，味道上就會很沖，香味要比南方的香椿顯得濃厚，用來搭配炒雞蛋是一絕。

還有種香椿叫“黑油椿”，也是四月初出芽，這種香椿葉子是黑紫色的，香味上又是另外一種芳香或者說甜香，具體的味道難以言說，只能各自去嘗。

我比較喜歡三姨家附近的一顆香椿樹上長出的香椿。那個芽出得還要晚一些，通常在四月十號左右出芽，除了葉子是深紫色的，其他地方通體偏深綠，到了二茬大體就是純正的深綠了。這種綠還不是那種帶了亮黃色的綠，而是類似于菠菜汁的深翠綠?？诟猩?，嘎嘣脆，有嚼頭。味道并不沖，但有一股奇香，有點像杏仁露的香味。用它炒個金燦燦的雞蛋，真的是黃翠相間，煞是增色。

甚至，在遙遠(yuǎn)的新西蘭，遠(yuǎn)渡至此的華人，在土地上都撒下了香椿籽，當(dāng)這里的香椿籽長成香椿樹時，每年九月，南半球的春天，香椿樹上都會長出亮粉色的芽來，既能作為觀賞盆栽，又能吃。這得益于新西蘭陽光中強烈的紫外線，遠(yuǎn)渡的香椿樹對此起了反應(yīng)。

為什么人們喜歡通體紅色的香椿呢？香椿商家的造勢只是一方面，還有另一方面。試想一下，人面對紅色時最能想到的便是肉類食品，人類最初其實都是肉食動物。過年貼的對聯(lián)和字，都是大紅底的，福祿壽代表的都是好兆頭，這些都和利益相關(guān)。一般人看到紅玫瑰，就會被它的美吸引，而“落紅”更是被認(rèn)為可以“護花”；中國面值最大的一百元人民幣就是紅色的。那么，紅色的香椿自然就符合一般人的腦回路，既漂亮又有排面，還符合大眾骨子里對利益的追求，自然就成了香椿的主流。

但也有一些另辟蹊徑的純吃貨群體，在維持著其他品種香椿的生長發(fā)育。

近兩年，香椿這個物種越來越普及，它已經(jīng)不再神秘，知名度也越來越高了。農(nóng)戶們越來越意識到，種香椿能賺錢，尤其是城里人對香椿的認(rèn)知，越來越追求早茬、頭茬，恨不得還沒長全了就掰下來。如此一來，農(nóng)戶就會選一塊兒肥地，把周圍弄暖和點，讓芽子快點發(fā)出來，好趕早賣個好價錢。

但這樣發(fā)出來的香椿，顏色是有，只是淡而無味，如同嚼紙一樣。

其實類似的例子有很多。在水果界，楊桃被人認(rèn)為又酸又澀，很難吃。其實，樹上熟的楊桃很好吃，多汁美味，而且絕對是甜的，而運往外地的，九成以上是沒有灌完漿，沒成熟就摘下來的，那種肯定不好吃。

一個本來饒有趣味的野菜，終歸還是要走上被人類糟踐的道路。

如果長期如此的話，那么這種蔬菜也許將會淪為下一個楊桃，達(dá)到無人問津的地步，只剩一個高高的價格牌懸在那里，以至于香椿這種神奇的蔬菜歸于落寞，然后過一段時間，又火爆起來。這正是物極必反之理，或者說，命運的曲線就是一個麥當(dāng)勞的形狀，時而在最上面，時而在最下面。

那么，香椿的主流紅油椿會不會被篡位呢？

責(zé)任編輯管曉瑞

作者簡介：孫德群，男，2000年1月10日生人，籍貫天津市靜海區(qū)，現(xiàn)本科就讀于山西農(nóng)業(yè)大學(xué)信息學(xué)院藝術(shù)傳媒學(xué)院環(huán)境設(shè)計專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