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賽軍/湖南第一師范學院文傳院
《奧立弗·退斯特》,又譯《霧都孤兒》,作者是十九世紀英國現(xiàn)實主義作家查爾斯·狄更斯,從1838年2月到1839年3月,在《本特利雜志》上連載。這是一本“真實描寫盜賊的小說”,在《奧立弗·退斯特》的初版序言中,狄更斯寫道:“描寫這樣一幫事實存在的犯罪分子,刻畫他們畸形的面目、頑劣的品質和可悲的生活,……反映這些情形也就是嘗試做一件需要的、于社會有益的事情?!盵1]
狄更斯筆下的孤兒大都和犯罪聯(lián)系在一起,《奧立弗·退斯特》就描寫了倫敦一個兒童犯罪的賊窩,被猶太老賊費金控制。小說寫到兩次很明顯的偷竊行為。一次是奧立弗和“機靈鬼”杰克·達金斯、查理·貝茨三人一起上街。奧立弗親眼看到兩個同伴偷了一位老紳士(布朗羅先生)的手帕。震驚之余,他拔腿就跑,被誤認為是小偷,受到了治安推事非恩(Mr.Fang)先生的審判。還有一次,是賽克斯逼迫奧立弗爬進一戶人家(梅里太太),給他從里面打開門,好讓賽克斯進去偷盜,結果奧立弗被管家開槍打傷,賽克斯丟下奧立弗自顧逃命。
像這兩次偷盜,都很明顯,是由窮人實施的,偷盜的對象是體面人。這種明顯的偷竊行為受到了社會和文化的譴責,要接受法律的制裁。但還有一種類型的偷盜,以比較隱晦的方式存在,社會對這種偷竊行為卻予以忽視。這種偷竊是由像曼恩太太(Mrs.Mann)和班布爾先生(Mr.Bumble)和柯尼太太(Mrs.Corney)這樣的體面人所犯的,他們偷竊的對象是窮人。曼恩太太是寄養(yǎng)所的總管,這里住著二三十個新濟貧法要救濟的小貧民,她是看在每個小孩兒每周七個半便士的份上才接受這批小貧民的。一周七個半便士的伙食費,本來就不多,曼恩太太還把大部分生活費都撥給了自己,用在孩子們身上的錢就更少了??履崽菨氃旱闹挟a(chǎn)階級女總管,她的生活比那些貧民、窮人要奢侈得多。這些窮人擠在窄小、寒冷的地方,而柯尼太太卻在這刺骨的寒冬里坐在自己的房間里,享受著旺盛的火爐帶來的溫暖。連她的貓受到的待遇都比濟貧院的貧民好。這些貓偎在跳躍的爐火前取暖,而貧民卻在供暖不足的濟貧院潮濕陰冷的房子里慢慢凍僵。她房間里的生活設施很舒適,吸引了班布爾先生的眼神和心神。這些舒適的設施,代表著本該用在所管教區(qū)窮人身上的金錢。因此,她的生活方式依賴于偷竊,但是她所搶劫的那些人一無所有,所以,她的偷竊永遠不會被承認。
有偷盜,就有審判。小說中的罪犯要受到法律的審判。我們以為,法律的審判應該是最公正的,是不考慮人們的社會地位、性別或年齡的。但不幸的是,在19世紀初期的英國,法律的審判是極不公正的。小說中描述的法律體制嚴重偏向中產(chǎn)階級和上層階級的人們。小說中奧立弗有兩次上法庭的經(jīng)歷。小說第3章寫到,掃煙囪的甘菲爾德先生(Mr.Gamfield)要招收奧立弗為學徒。這是個很殘忍的人,曾經(jīng)有三四個學徒被他毆打致死,還有許多小孩子悶死在煙囪里。濟貧院愿意出3英鎊,把奧立弗賣給甘菲爾德做學徒,于是,班布爾先生就帶著奧立弗以及相關的合同,到了治安官那里,辦理相關審核手續(xù)。
第二次審判出現(xiàn)在小說的第11章,是對奧立弗偷手絹的審判,更讓讀者覺得,在法律面前,窮人的處境很危險,不管你是不是罪犯,在法律面前,他極有可能是罪犯。非恩先生是奧立弗一案的主審推事。他問警官,這個小要飯的叫什么名字。奧立弗想回答,但舌頭不聽使喚,他面色慘白,只覺得天旋地轉。很顯然,他病得很厲害。他無法回答法官的提問。法官老在催問,警官就瞎編說,他叫湯姆·懷特。法官又問,他住在哪里。警官又裝作聽到了奧立弗的回答,告訴長官,他四處為家。非恩又問,有無父母。警官瞎編說,他很小的時候就死了父母。這時候,奧立弗支持不住,倒在地上。非恩認為,他是裝死,馬上裁決盜竊罪名成立,關押三個月,服苦役。幸運的是書攤老板跑來作證,是另外兩個小孩,偷了老先生的手絹,非恩先生只得改判奧立弗無罪。“公正是盲目的”。法官因為對窮人有一種固定的社會偏見而變得盲目。
但小說結尾對費金的審判與前不同,變得公正起來。它宣告費金罪名成立,被判絞刑而死。班布爾夫婦由于參與了掩蓋奧立弗身世的壞事,被剝奪了擔任公職的權力。最后他們陷于窮困潦倒之中,遭受著他們從前施加給貧民的那種貧困。蒙克斯分得父親一半的財產(chǎn),但從沒有改邪歸正,最終死在一座美國監(jiān)獄里。他是個無可救藥的人。奧立弗也獲得父親一半的遺產(chǎn),和他的朋友們幸福地生活在一起。這種變化是在奧立弗獲得了有錢人,比如布朗羅和梅里一家的支持后產(chǎn)生的。奧立弗一旦獲得財富和社會地位,法律似乎恢復了視力,不再盲目了。
除了法律的審判,小說還寫到了信仰的審判。第29-32章,寫到奧立弗被迫和賽克斯、格拉基特去偷竊梅里太太的家,結果,奧立弗被管家凱爾司和雜役布里特爾斯開槍打傷了,賽克斯和格拉基特把奧立弗丟到一個水溝里逃跑了。奧立弗醒來后,他又跌跌撞撞地走回梅里太太家,倒在門外頭。凱爾司和布里特爾斯發(fā)現(xiàn)奧立弗就是其中一個竊賊,并把他拖進門廳。梅里太太給奧立弗請來了大夫羅斯伯力先生,也請來了警官。梅里太太的養(yǎng)女露梓小姐不相信這個孩子會是小偷,懇求姑媽不要把這孩子送進監(jiān)獄。奧立弗醒來后,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了他們,也承認自己參與了那次搶劫未遂。他們深受感動。警官來了,他們卻想替奧立弗掩蓋犯罪事實。羅斯伯力問凱爾司和布里特爾斯能否當著警官的面發(fā)誓,說奧立弗就是昨天晚上他們看見的那個孩子。警官勘查了現(xiàn)場,確定涉案人員為兩個大人和一個小孩,這是根據(jù)腳印和窗戶尺寸判斷出來的。羅斯伯力告訴警官,凱爾司只是把奧立弗誤當成罪犯了。他還說,奧立弗是闖進某位鄰居家的院子,偶然之中被彈簧槍打中的。凱爾司和布里特爾斯都承認他們無法擔保奧立弗就是昨晚他們看到的那個入室盜竊的孩子。
羅斯伯力暗示凱爾司,如果凱爾司的證言把奧立弗送上英國法庭,因為英國法律體系下嚴苛、刻板的當權機關會因為奧立弗參與搶劫而判他死罪。那么凱爾司將對奧立弗的死負責。
小說中出現(xiàn)的第三種審判是良心或道德的審判。如賽克斯殺死南希,馬上就受到了可怕的精神折磨,道德的審判發(fā)生了作用。小說第48章寫到,賽克斯打死南希后,逃離了倫敦,一路上,他感覺好像每個人都在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自己。他溜進一家小酒店想吃點東西。店里來了個小販,推銷一種百靈百驗,物超所值的合成洗滌劑,可以去除各種各樣的印跡,也包括血漬。這個小販主動幫賽克斯擦掉了帽子上的血漬。賽克斯反應很激烈,破口大罵,掀翻桌子,搶過帽子沖出了小酒店。
小說中大部分情節(jié)是奧立弗想查明自己的身份,但賽克斯不顧一切想隱瞞自己的身份。他決定回倫敦去躲起來,但他擔心自己的狗“牛眼兒”會出賣自己。因為那條狗就像是他的一個活招牌,他走到哪兒,狗就跟到哪兒。實際上,賽克斯的狗在南希被害的犯罪現(xiàn)場也留下了印跡,狗爪子上的血跡踩得滿屋子都是。
小說通過奧立弗兩次掉進倫敦賊窩的可怕經(jīng)歷,揭示了包圍下層人民的極端貧困和令人震驚的墮落,引導社會反思倫敦何以盜賊蟻聚,犯罪普遍,而奧立弗在寄養(yǎng)所和濟貧院的悲慘經(jīng)歷,又暴露了中上層對下層巧妙至極的剝削,揭示了新濟貧法的殘酷和虛偽,向人們展示了一個未曾引起注意的“黑暗的、痛苦的英格蘭”,表達了作者對底層人民苦難命運的深切同情。面對英國嚴苛的法律體制,狄更斯不相信底層人民能獲得真正的公正和裁決,他更寄希望于純潔的道德的求助,這雖然不無天真和幻想,但也表現(xiàn)了年輕的狄更斯對現(xiàn)世人生的積極樂觀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