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文娜
細細想來,我正兒八經(jīng)開始文學寫作還不到四年??梢哉f,我的寫作之路起步比較晚。在此之前,我寫過一些不太像樣的評論文章。身邊那么多優(yōu)秀的評論家,每每面對他們,總讓我感到羞愧難當。很長一段時間里,我為自己寫不出像樣的評論而苦惱不已。于是,我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閱讀上。那幾年,我讀《西方正典》、《偉大的傳統(tǒng)》《美國講稿》、《金玫瑰》等經(jīng)典評論書籍,也重溫《紅樓夢》《聊齋志異》《罪與罰》《安娜·卡列尼娜》等國內外經(jīng)典著作,當然也讀當下作家作品。余華和格非至今都是我無比喜愛的作家。
漸漸地書讀得多了,大腦神經(jīng)元不知不覺間發(fā)生了改變。我對評論似乎不再執(zhí)著,反而是作品本身總讓我意猶未盡。這時,出現(xiàn)了一種很奇怪的現(xiàn)象——不管是我坐在咖啡廳里,還是走在去菜市場的路上,不管是遇見許久未見的朋友,還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我總是無意地試圖用小說的語言去賦予它們或者他們、她們一個意義,描述抑或虛構。我開車上班的路上,要經(jīng)過一個長長的隧道,每次從那里穿過,我總會想起川端康成《雪國》中的一句話,“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夜空下一片白茫茫?;疖囋谛盘査巴A讼聛??!蔽覍π≌f里那個長長的隧道充滿遐想,它與我此刻所穿過的隧道有何不同? 它肯定很窄吧?它肯定不允許人們步行穿過吧?現(xiàn)實中的隧道,我和一個朋友曾在一個夜晚步行穿越,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來,我才意識到,當時那些時不時冒出的小說語言或者想法,就是所謂的靈感。
事實上,我走上寫作之路并非偶然。我上初中時偷偷寫了很多詩歌,甚至還模仿語文課本里契訶夫的《變色龍》寫過小說。從那時起,我的心里就種下了文學的種子。工作之后,我又到了省作協(xié)的文學院工作。文學院每年都舉辦高研班、作家班培訓作家。這種情形之下,我聽了一節(jié)又一節(jié)的文學課,心里灑下的文學種子終于破土而出。
一開始寫作,完全是為了內心情感表達的需要。我出版的第一本書是一部長篇兒童小說《米羊的夏天》,它以一個小女孩的視角,完成了我對過往童年生活的追憶,以及對爺爺?shù)纳钋袘涯?。那年春天,我特別懷念爺爺。爺爺于年前臘月去世,當時因孩子尚處襁褓之中,我沒能回去送他最后一程。這也成為我心里永遠的遺憾。趕在端午節(jié),我回了一趟老家,有關爺爺?shù)挠洃?,連并童年的回憶如潮水般蜂擁而至。于是,回到濟南我寫下這部兒童小說。這一年深冬,直至來年的春暖花開,我又寫了另外一部兒童小說《石房峪歲月》。
寫完兩部兒童小說,我的內心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實和滿足。讀了一陣子的書后,我又開始對短篇小說的寫作蠢蠢欲動。兒童文學畢竟是給孩子看的,寫作過程當中要顧忌很多,它已不能充分表達我內心的真實想法。我對這個世界,對周圍的人是那么敏感,那么好奇,內心有那么多的觸動和困惑。它迫使我不得不寫下去,在小說里尋求情感上的慰藉,探索人性的復雜幽微,揭秘平靜生活中的暗流涌動。我接連寫了《啞巴的愛情》《硝煙》《黑八哥》《彼得和他的媽媽》《失蹤》等幾個短篇。每寫完一個,我都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身體似乎也輕盈了。因為每一次寫作,都是內心的宣泄。
《斑斕彩虹》塑造了一個名字叫宋彩虹的農(nóng)村婦女形象。這個人物并非完全虛構,生活里確有原型。每次回老家,我總能零零碎碎地聽到關于她的一些故事。忽然有一天,我有了把她寫進小說的沖動。于是,那些故事經(jīng)過我的重新加工處理、虛構創(chuàng)造,一個全新的、飽滿的宋彩虹形象躍然出現(xiàn)在大家眼前。宋彩虹早已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農(nóng)村婦女,她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走南闖北打過工,婚姻里不依附于老公,渴望經(jīng)濟獨立,渴望在社會中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但是,在婆婆的眼里,她不安分,不檢點,自私自利,所謂的工作不過是滿足內心的歡愉。誠然,宋彩虹身上有些毛病,但我們寫作者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點去衡量她。在我眼里,她是一個如此真實,如此鮮活的女人?!毒脛e重逢》的靈感來源于我與一位大學同學的久別重逢。那時我們已有十年未見,見面之后各自感慨良多,聊了很多有關家庭的和工作的話題。 聊完之后,我們并未感到輕松,好像有什么東西重重地壓在心底。于是,我虛構了這么一個有點近乎悲傷的故事。
拉拉雜雜地說了這么多,算是對自己寫作的一個梳理和交待。世界很大,紛繁復雜,各色人等,喧囂熱鬧,但我還是如此迷戀它。寫作,讓我內心趨于寧靜,更加從容地面對一切。我想,這就是文學的迷人之處,美妙之處。若是小說還能在一定程度上慰藉讀者,讓他們看到光明與希望,看到美好與高尚,那必定是對一個寫作者最高的褒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