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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身

2020-11-19 04:25李瑞華
山西文學 2020年8期
關鍵詞:房子

辛姐叫辛愛愛,大家都叫她辛愛或者辛姐,她在家排行老二,上面一個姐,下面一個弟。她在家里的地位,是受寵愛又受厭惡的,父母不知道拿她怎么辦才好,到她二十九歲上,姐姐辛花花的女兒都三歲了,弟弟也處了個對象,她還是沒有著落,繼續(xù)在縣城做保姆。父母都不敢說她,她嘴太厲害,生氣時嘴巴尤其不饒人,父母覺得虧欠著她,都忍著,只盼她能在縣城里好好找個婆家,嫁出去了事。

當時,辛姐正在我家做保姆,剛干兩個月。早上八點來,中午在我這里吃飯,晚上做好飯后去縣城她姐辛花花那里吃晚飯和住。她干活利索,夸張點講,每天,我在地板上和墻面任何反光的地方看看自己就能出門,到處亮晶晶能做鏡子來用。做起飯來,花樣也多,她說姐姐和弟弟早早出去讀書,去縣城工作,只有她在農村待著,天天在地里和家里干活,她伸出手來給我看,說作家你看看勞動人民的手。那手不長不厚,據她說是沒福氣的手。她手關節(jié)比一般女人大,結著一個一個硬繭,幾乎沒有任何女性特征,我摸摸它們,說,怎么還有點劃拉人。她冷笑一聲說,你那是什么手,嬌貴得跟沒皮一樣,讓我這粗不啦幾的爪子碰到,還能不扎?

我已經習慣她的說話方式,也不計較,只說你也不容易啊。

她在我這里做到四個月時,一次晚上臨走,我拿了自己的幾件衣服給她,她自己又要往樓下拿垃圾,于是我說送她下去,她卻怎么都不肯,她一向直爽,這回看她吞吞吐吐,倒很新鮮。我讓她把垃圾先放下,她也不同意,說,今天垃圾一定要扔,這是工作。我拗不過她,看她半抱半拖往下走,心說你可以明天再拿衣服啊。但這話我沒敢說。

等她從樓梯消失,我去關窗簾,準備完成一個約稿,無意中看到樓下的辛姐,正和一個男人站在一起。男人身量不高,也看不清臉,兩個人一起到垃圾箱扔掉垃圾,又把兩包衣服分別放到兩輛自行車上,并行走了。

看到這個情景,我特別高興,想必辛姐是戀愛了。希望對方不要嫌棄辛姐才好。

隔天,辛姐來后,我問昨天和她在一起的是誰,辛姐臉紅了,不過她一向直爽,快人快語。說是別人介紹的對象,在縣城里有房子。

人是干什么的?我問。

跟著別人干裝修。辛姐說。

也算一門手藝啊,不錯。我說。

人家是知識分子家庭,爸是退休數學老師。辛姐頗有點自豪的樣子。

我有點好笑,辛姐自己沒讀過書,對知識分子家庭的仰望是她的弱點,我不敢說知識分子家庭也沒什么了不起,怕她多想,點點頭說好啊,有文化好。

說完這句,我又覺得不對,辛姐呵呵笑,說你們知識分子說話就是愛繞彎彎,明明你們自己覺得高人一等,還常常說熱愛勞動人民,勞動人民高尚??纯矗娥W了吧?

她心情好,干活的時候哼著歌,我只好讓她閉嘴,說要寫作,不許唱歌。她吐吐舌頭,像個小女孩一樣地笑。這時,她嘴上的那道疤痕丑陋得隨著笑容扭曲著,讓我禁不住轉過頭去,心里暗罵自己矯情。

辛姐個子有一米六多點,大眼睛,烏黑的頭發(fā),鵝蛋臉,本來該是美女,可惜生下來就是唇腭裂,家里人沒錢給她做手術,直等到十幾歲上才遇到一次義診,把手術給做了。手術做得晚,傷疤也明顯,側鼻塌陷,鼻孔過大,唇線不明顯,她這是因為家里經濟情況不好給耽誤的,本來早年間是可以通過多次手術整形恢復的。但即使現(xiàn)在,她也沒有這筆閑錢啊。

戀愛起來后,辛姐也不耽誤干活,有一天,我從書房出來,到客廳拿水喝,她正坐在餐桌上擇韭菜,準備包餃子。我站在那里問她進展如何,她不直接回答,倒反問起我來,說妹子,我這是長得有毛病,沒人要,才耽誤到現(xiàn)在,你這細皮嫩肉水靈靈的,咋二十七了都不結婚?

我說我是獨身主義。

她想了想,說,人跟人就是不一樣。

我說,怎么不一樣?

她說,你不結婚也沒人管,你爸媽還給套房子,讓你天天寫文章。我不結婚,爸媽在村里都抬不起頭。唉,還是你命好啊。

她又看看手中正在擇的韭菜,再嘆一聲,說,還能雇個我,在這里給你包餃子吃。又說,你可不知道住我姐家有多憋屈,姐夫對我好吧,姐不高興。姐對我好吧,外甥女不高興,外甥女對我好吧,姐姐姐夫都不高興,說有了小姨淡化了對父母的感情。我真是太難做人了。

我笑起來,忽然想到一個問題,于是問她說,你不是為了父母才談戀愛的吧?又勸她說,你可想好,這可是大事。

她放下手中的韭菜,盯著窗戶外面藍色天空,爽朗說,他對我挺好的。

我說,哪天帶上來,讓我瞧瞧。

她說,帶就帶,只要你不嫌他長得寒磣。

說過這話的第二天早上,她還真把對象帶上來了,是個瘦瘦的,長相其實也不丑的小伙子。之前我已了解到他叫王格,比辛姐大兩歲,三十一了,不過看過之后,覺得比三十一還要老相一點。我急急忙忙給他倒水,拿水果,心里直犯嘀咕,擔心辛姐就此辭工。說實話,一時半會,還真不好找這么勤快爽利的人。

王格說話很客氣,很仗義,說聽愛愛說我是好人,有啥事需要他辦的,盡管開口。我只有點頭的份,也不知道會有什么事需要一位知識分子家庭的瘦弱男人來幫忙。他還執(zhí)意想請我中午吃飯,說感謝我照顧愛愛,我急忙拒絕,說有稿子要寫,走不開,同時擔心他要進書房看我的稿子。我的擔心顯然不是多余的,他喝了幾口水,真要起身往里走,說拜讀一下我的文章,辛姐及時阻止他的過分關懷和熱情,說書房不讓別人進去的。王格這才坐下,嘴里還嘟囔說以后就不是外人了嘛。

他坐了一會,說還要去給一家裝修,就告辭了。辛姐送他下樓。我的窺探欲又發(fā)作,在窗戶上往下看,看到樓下兩個人還抱在一起告別,我趕緊縮回頭,心里偷笑,這小伙子,和辛姐還是蠻般配的,雖然人普通點,不過,辛姐也是有毛病的,兩個人,估計能成。

辛姐回來,問我咋樣,我說不錯。這話是真的,其實,許多所謂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人身上有種假矜持,惺惺作態(tài),這個王格,倒像是仗義俠客,根本沒有酸腐氣,可能跟他的職業(yè)有關吧。

我沒敢把這些話說給辛姐,說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的人不像知識分子家庭出身的人,她肯定不高興。反正,這小伙子給我第一印象不錯是真的。

辛姐辭工結婚,是在一年之后,婚禮我恰好去外地,只捎了一份禮過去?;楹?,她和王格父母同住在一起,大概在她結婚半年后,我順路去過一次,才知道她口中王格的房子,只是一個兩室一廳的二層單元樓。這么小的房子,讓辛姐收拾得妥妥帖帖,但是,我難以想象他們是怎么住的,辛姐好強,和公婆住一起,能合得來嗎?

去的時候,辛姐公婆不在,說是去醫(yī)院體檢了。我看到老人的房間里,果然有個大書架,堆著不少書,我對書感興趣,問辛姐可不可以去看看。辛姐還不改自己說話刻薄的口氣,說,隨便翻,這些東西,可沒你的嬌貴,也能碰也能摸。

我打開玻璃柜門,隨手拿出一本,是高等數學,又拿起一本,還是一本跟數學有關的書。我是最怕數學的,等發(fā)現(xiàn)書柜里幾乎全是數學之類的相關書籍時,有點膽怯。關上門,看到旁邊的書桌上,還擺著一摞一摞的紙,又翻了翻,看到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演算草稿,有點暈了。

這都什么呀?我問辛姐。

辛姐鼻子里哼了一聲,罵道,奶奶的,什么破知識分子,就是個頑固的老家伙,說是要算出個什么新的數學公式來,算了一輩子了,還沒算出來。家里啥都不管,吃飽飯就算數,要不是有這么點退休工資,早就餓死了。

我說,你不是還有王格嗎?他賺的錢,你好好計劃。

本來是開導的話,誰知道她聽了,更是氣憤,拉我到客廳,一屁股坐下說,我可是上大當倒大霉了,什么賺錢呀,跟他老子一樣,也要研究出一種世界上最好的什么油漆配方,說自己配置,可以節(jié)約成本。賺點錢,全投進去做實驗了,吃喝都有問題,結婚后我才知道他在外頭欠了五十幾萬的債,這個破房子,已經頂給債主了,下個月就得搬家。

我沒想到會是這種情況,一時不知該說什么好。想了半天,才開口說,那你們以后住哪兒?

辛姐說,死老頭子說了,她和老伴自己租房子住,讓我們自己想辦法去。

又說,能有什么辦法?

我想起有個朋友,是個單位一把手,他們單位有個一樓偏西面的房間,只有一室,說是給臨時工準備的,一直沒招人,還空著。就問辛姐愿不愿意去那里住,辛姐說,這時候了還挑啥,就是狗窩我也愿意。

我不理她的氣話,給朋友打電話,朋友說,住可以,不過得每天幫著把單位院子打掃打掃,水電免費,看行不。我把這話說給辛姐,她高興地說,當然行,我還怕干活嗎?

就這么定下來了,我當即就帶辛姐去見朋友,拿了那間房的鑰匙。那是個四十平米的小房子,靠東有個小窗戶,里面放著一些雜物,還有一張床。辛姐感激得要請我吃飯,我說,你走了,我家里都沒人收拾,你也不用請我吃飯,有時間,十天半個月的,幫我大掃除一次就行。辛姐說,那還不簡單?只要你信得過我就行。

我把家里鑰匙給辛姐一個,她果然如我所愿,在忙完搬家后,基本一周能來一次,幫著收拾一次家,一般都是在周六。這樣,我又和辛姐時常見面了。

辛姐對我這個三室一廳的大房子,充滿羨慕,她從來不掩飾這個,總說這輩子能有這么套房子,什么都值了。我說你是先要房子還是先要孩子,她拿著抹布的手停下來,直言說,我也不瞞著你,我流了兩次了。

怎么回事?我盯著她問。

不知道,三個月內,準流。

醫(yī)生怎么說?

也沒說出個道道來,就說再懷個看看。

她臉色蠟黃,搬家和流產想必讓她元氣大傷。我有點愧疚,說,你多在家休息,我這里,以后你可以少來幾次。

她眼睛一瞪,直脾氣又上來了,說那可不行,你幫了我這么大忙,我連這點活都不幫你干,那還叫個人嗎?

我其實周六是不寫作的,完全可以自己做家務,而這個時候解釋,顯然不是最好的時機,我返回書房打開電腦,胡亂敲字,辛姐已經悄悄幫我關上了書房門。

沒想到,辛姐在我?guī)退业倪@個小屋子里,一住就是六年。兩年后,朋友調離了那個單位,萬幸的是,新上任的領導我也認識,并且,由于辛姐把院子收拾得干凈,單位眾人都為她說好話,新領導又把她留下了,這是好事,否則,她還得再搬家。辛姐在這期間,又懷了四次孕,都沒保住。有一次,已經懷到六個月上了,又流產了。醫(yī)生已經判定她是習慣性流產,建議她不要再懷孕。

我這里,辛姐還是時斷時續(xù)的來,懷孕了,休息一陣子,流產恢復后,她又接著來,我勸她不用再過來,她說,你做的是文化事,不該做這些粗活,我有時間,就來。因為她堅持,再加上有時一個月兩個月她才來一次,我就不再推脫了。她來后,把家里全部擦一遍,把衣柜里的衣服分類疊好,給我省了不少心。說實話,我是頂不愛干這些事的,每次她來,我都十分歡迎。有一年,我忽然想起辛姐的年齡,問她多少歲了,她說三十八了。又說,妹子,你也都三十多了呢,早知道結婚這么難活,我還不如學你,不結婚不生孩子呢。

說到這里,她又傷感起來,掃地的動作也慢下來。我知道,她一定想起自己不能生孩子的事,也不好勸解什么,她自己倒給自己寬起心來,說,命里沒有娃兒,再想也沒有。我準備尋一個去。

領養(yǎng)一個,也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了。辛姐說,生不如養(yǎng),養(yǎng)的還不是一樣親?

我沒生過孩子,自知沒有發(fā)言權。她繼續(xù)說,哎,我這也是腸子給肚子寬心,自己不能生,有啥辦法?

我問,王格那邊,同意嗎?

辛姐說,他敢不同意?要不是他把房子抵債,我能氣成這樣?我這不能生孩子的病,就是活活讓他給氣的。

她呼吸都粗起來,繼續(xù)說,我家的事,事事我說了算。孩子是沒指望了,這輩子,就是累死,也要給自己買套房子,讓那些笑話我的親戚們睜大狗眼看看,我辛愛愛命不好,可也不是個認命的?貨!

又過了一個月,辛姐來時,帶了個瘦巴巴的丫頭來,一歲多的樣子,穿著不合身的粉裙子。辛姐說是娘家鄰村一戶人家給的,這家兩個丫頭了,本來要生兒子,不料又生了個女兒,就五千塊錢給她了。那孩子眼睛大大的,和辛姐還有點像,我跟辛姐這么一說,她樂得咧開嘴嚷起來,別人都這么說,這丫頭活該是我的。哈哈,這就是命啊。

她這會,也不說不認命的事了,我笑起來,看著辛姐高興,也跟著高興,拿著一個橡皮狗給那孩子玩。不知道這閨女怎么稱呼,問辛姐,她說,起了個名,叫房房。我說,是芳香的芳,她大力搖頭,說不是不是,是房子的房,房房。

房房,這是個女孩名字嗎?辛姐對房子的執(zhí)念,真是深刻啊。

接下去,有兩個月,辛姐都沒來??爝^年時,大概是去年臘月二十四早上吧,她帶了幾個卷卷來,跟我打了個招呼,進廚房,打開電餅鐺熱給我吃,家里什么地方她都熟悉,熟門熟路,就跟她自個家一樣。我坐下來吃東西時,她拿著抹布開始收拾起來,看她氣色不錯,就知道她有好事,這個人,啥都在臉上寫著。果然,她主動開口,說王格已經放棄對油漆配方的研制,再也不用往里投錢,并且,還認識了一個老板,是老鄉(xiāng),帶著他到處干活,錢比以前賺多了。

這幾年,我沒見過王格,每次問起辛姐,她都不耐煩地說死了,或者說,躲債去了。嚇得我后來也不敢多提。沒想到,這個人終于放棄自己的執(zhí)念,原本,他是想節(jié)約成本,不過,研究這么多年,沒有名堂,倒投進去不少,能夠放下,就是轉機,這下,辛姐的房子,該有指望了吧。

我吃了兩個卷卷,是豆芽雞蛋豬肉木耳做的餡料,非常好吃,隨口對辛姐說,你咋不開個早餐店,你這手藝,可比街上店里做的好多了。

辛姐正半蹲著擦沙發(fā)一角,聽我這么說,一拍腿,說,哎呀,這主意不錯啊。該開個店,雖然得早起,可來錢快啊。又問我,你知道哪里有門店?

我讓她先別干活,索性和她一起研究起開店位置,又是百度開店知識又是想縣城布局,最后,我們一致認為在主街道右手邊,大菜市場口,是最好的選擇,人流量多,位置非常好。辛姐高興得就要回去張羅,我一把拉住她,說,你咋這么快性子,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給你問個人,確定一下那里合適不合適。

辛姐聽話地坐下來,等我聯(lián)系。我先給一個外地經商的朋友打電話,問了開店的選址竅門和注意事項,開了免提給辛姐聽,她認真聽著,一個字都不敢落下。我又給住建局的同學打電話,問她市場附近有沒有合適的門店,同學說剛好有一家原來打餅子的店,店面不小,生意火爆,近來那家兩口子要回安徽老家,所以門店空出來了,因為臨街,現(xiàn)在,好多人都眼紅盯著。同學開玩笑說,怎么,你這大作家,要下海?我回說你看我像做生意的料嗎?同學說,那你問這個干啥?我急忙說,你要認識人,可操心想辦法找人,給我留著,是,是我姐要開店。

辛姐在旁邊熱切地看著我。眼里的感激都快流到地上了。

同學說,好,你這么高冷的人都主動開口了,我還能不給你想辦法嗎?對了,是你什么姐啊,這么熱心?

親姐。我回答說。

你還有親姐?你不是只有個弟弟嗎?同學揭我的老底。

說親姐就是親姐,我耍起無賴來。同學說好好,就親姐,也是我親姐,行了吧?

掛斷電話,辛姐已經眼淚汪汪了。這么多年,我是第一次看到她哭,心里也不好受起來,想想她遭遇的各種事情,也真夠不順當的?;顐€人,咋這么難!

我以為辛姐要說什么感激的話來,誰知,她說,唉,我可欠你情欠得還不起了。一輩子都得給你當牛做馬。

她一把把我的手拉到手里摩挲,表達感激,她手還是一貫的扎人,硬繭一處處硌著我的皮膚,我的心無端酸了起來。

說著容易,但真正干起來,已是來年三月份,辛姐公婆不肯幫著帶孩子,一是要做數學研究,二來嫌這也不是親孫女。辛姐在早點店放了玩具和童車,童車上拴根繩子,把小孩子放到里面去。小店開起來后,辛姐再也顧不上來給我料理家事,于是三天兩頭叫我過去拿吃的回去。炸油條,給我炸一大包,包子,是肉餡素餡分開各一包,她說我不愛出門,可以凍到冰箱里,一周吃完,下周再來拿,我知道她的脾氣,要是不去拿,她肯定是非要想辦法給我送過來的,于是每周我都盡量去那么一次,在她店里那六張桌子的其中一張坐下來,喝碗餛飩或者是老豆腐,陪她的女兒房房玩一會,再提著她早就給我包好的食物,悠悠回家去。

一晃半年過去。她店里生意越來越好,人多的時候,六張小方桌都會滿滿的,早上大家都趕時間,人流量大,每張桌子邊的四個藍色板凳上,有人起身出去,有人又填充進來。王格每天早上也來幫忙,做些收錢端飯抹桌子之類的活,付現(xiàn)金的大都是老人,年輕人一般都是支付寶微信,倒也省事。辛姐忙中有序,常常一邊跟我搭話,一邊在廚房烙蔥花餅,一邊還吩咐王格給客人端一碗黃澄澄的米湯出去。整個市場,只有她這一家早點店,加上樣數多,味道好,人特別多。辛姐悄悄跟我說,錢賺得飛快??粗β挡煌5氖趾兔看我娒娑寄[腫的眼睛,我問她每天幾點起,她說半夜三點起,發(fā)面,熬粥,做準備,中午前收攤做飯,飯后睡一覺,上班前起來給住的單位院子打掃衛(wèi)生,給孩子洗衣服,做飯,忙家務。

太累了,我由衷心疼她的辛勞。

累啥?辛姐開心說,累也值。她兩只手忙著炸油條,點頭示意我靠近點,我湊過去,她悄悄說,已經在別人手里買來一塊地基,準備自己蓋房子了。

真的?我手里捏著的半根油條差點掉在地上。又高興又意外。

真的。辛姐點頭,咧嘴仰頭笑起來。她對自己的缺陷,一向感到自卑,又經常因為性格使然,忘了這點。這會兒是得意忘形,也忘了捂嘴,也騰不出手來捂嘴,就這么不管不顧笑起來。

又帶孩子,又開店,又要給單位每天打掃收拾,又要蓋房子,我真是擔心辛姐吃不住,這么多活,對于這個中年女人,可不是小事。她以前年輕點,眼睛大,臉蛋鼓囊囊,還有可愛的地方?,F(xiàn)在,兩頰陷下去,眼睛也經常布滿血絲,真像個五十歲的人。她自己也經常對我說,自己老得快,有時她看看我,說看你這臉,認識你都多少年了,還是這個嫩樣。

我開導說,你有老公有孩子,現(xiàn)在,就快有房子了,還羨慕我這個光棍干啥?

她哈哈笑,說女的也有光棍啊?

我說對啊,我是女光棍,以后老了,你捎帶管管我。

她爽快一笑,說那必須的。

又說,那時不知道我在哪塊地頭上埋著,還得你給我燒香呢。

我一時無語,人生無意義的感受長久以來一直深植腦海,此刻,更是一片茫然。

夏天到了,我開始忙起來,縣里新來一位縣委書記,要創(chuàng)建國家級衛(wèi)生城市,我受聘每周給縣上撰寫創(chuàng)衛(wèi)中的人物和集體先進事跡。同時,要給省市媒體寫專題文章,宣傳這項工作的重要意義和縣城的巨大變化,因為忙,去辛姐那里倒比以往多,主要是去吃早飯,辛姐不收我的錢,我只好想辦法悄悄掃她門口貼的二維碼,知道她日子苦,我實在不忍心讓她損失一點點。

我自覺做的是件對本地有益處的工作。的確,縣城干凈整潔起來,垃圾不亂扔,行人闖紅燈的都少了,墻上和電線桿上的牛皮癬小廣告,也讓志愿者們清理完了??h電視臺和網站每天宣傳這件事,縣城滿是濃濃的創(chuàng)衛(wèi)氛圍。連鄉(xiāng)鎮(zhèn)和農村,都動員起來了,城里村里都增加了健身器材,新買的幾輛垃圾車放著祝你平安的曲子,每天下午六點鐘,在縣城各處定點收集垃圾,人們大袋小桶,從家里走出來,把垃圾拿到垃圾車上去。晚上,再也沒有那些油煙亂冒的露天夜市,新搭起的一個定點藍色大棚,足足有三百余平米,所有縣城各處打游擊的夜市都集中到這里,不許零散經營,門店牌匾重新整齊劃一,一樣的字體一樣的大小,確保整齊,門店外面一律不許放任何雜物。

那段時間,到處沖突不斷,事件頻發(fā)。有一家門店老板把自己店里的笤帚拖把簸箕放到門外,不服從管理,讓住建局的同志強行沒收。還有個賣西瓜的商販,拉著自家西瓜在市場口外面叫賣,住建局的人過去勸他把三輪車開走,他就是不聽,工作人員要強行扣車,這個人拿出西瓜刀就要砍人。我當時正在附近,剛采訪完住建局局長的工作事跡,局長趕去開一個會,所以這一情景他沒看到,全程被我看到。住建局工作人員被追得滿街竄,群眾在旁邊注目看戲,有一個剛買好西瓜的人不走,在三輪車上找到了一把小點的西瓜刀,把自己買的西瓜分而食之,遞給圍觀的人吃,熱鬧極了。當然,最后邪不壓正,在派出所同志配合下,該商販被帶走,車也被扣留。圍觀人群漸漸散去后,我一抬頭,看到辛姐正在門口張望,估計是早看到我了,對我招招手,讓我過去。

我這才發(fā)現(xiàn),小吃店門口,也早已經收拾得干干凈凈了,以前老豆腐餛飩湯鍋,都在門口支著,現(xiàn)在,全不見了。跟她走到店里,發(fā)現(xiàn)廚房也沒有,她這才解釋說,因為管得緊,最近涼菜都不能在外面擺了,還把豆腐餛飩都撤掉了,油條因為有油煙,也不敢炸了。時間已近中午,辛姐慢騰騰地開始收攤,她的女兒房房在地上坐著,玩著一張皺巴巴的餐巾紙,她也不去理會。

快沒生意了。辛姐說。

這么鬧下去,生意沒法做了。辛姐去抹桌子,接著跟我抱怨。

我拿起把掃帚,幫她掃地,問怎么王格沒來。辛姐說,最近店里吃的樣數少,客人也少了,她一個人能應付來。

我把垃圾掃到簸箕里,想到以前門外有個垃圾桶,剛要出去,辛姐卻說,你干啥去?垃圾桶在廚房。

我這才醒悟,門外現(xiàn)在是不準放任何雜物的,垃圾桶當然不能放到門外,可是,放到廚房,也不是個事兒,客人進來,看看這環(huán)境,會怎么想?

辛姐嘆息說,門口的牌子,本來是年后新?lián)Q的,這不,非要求換個合乎規(guī)格的,還讓去定點的店里去,還價都不行,花了八百五。

這么貴?

是啊,根本不讓人還價。辛姐無奈地說。

你的房子,開始蓋了嗎?我小心翼翼地問辛姐。

開始了開始了。辛姐聽到說房子,心情似乎好了一點。不過她又說,現(xiàn)在創(chuàng)衛(wèi),說是不讓動工建設,現(xiàn)在停著工呢,主體都起來了。快了,快了。

她又說,現(xiàn)在收入少了,停停工也好,這蓋房子,處處都是要錢的。

聽到這里,我有點心虛,沒想到,這次縣上創(chuàng)建衛(wèi)生縣城工作,給辛姐帶來這么多影響,而我,還驕傲地參與其中,覺得自己做的完全是一件美好的事業(yè)。

唉,我也說不清楚,其實,這真的是一件好事,省市領導先后來縣里參觀過戰(zhàn)果,對縣委書記的工作十分滿意,縣上環(huán)境大為改觀,領導講話說,也許能吸引到前來投資的客商呢。雖然目前還沒吸引到誰,不過,總歸是有希望的,誰能想到,這件大好事,給辛姐這個微不足道的人,帶來這么大的困擾呢。

正說話間,幾個穿住建局制服的男女進來,三男兩女,為首的我看著眼熟,想起是一個姓張的科長,以前找他要過資料。對方顯然更熟悉我,客氣地點頭說,李作家,你怎么在這里,是還沒吃早飯吧?我點點頭又搖搖頭,不過他并不關心,轉向辛姐說你就是辛愛愛吧,辛姐把手在圍裙上擦擦,說對,我是。她警覺地看著這幾個人,如臨大敵。張科長說,我來給你說一下,這里要拆遷了,你這兩天趕緊收拾東西搬走。我大驚,問怎么回事,張科長說為配合縣上創(chuàng)建衛(wèi)生縣城,這個市場要整體修整,根據規(guī)劃,市場最前面這個門面,因為臨街,不符合美觀要求。張科長指了指門口說,李作家你看看,如果說市場一個長方形,那么這家門店就像是長方形的一個邊長長了一截。他比比畫畫,辛姐在旁邊急了,說,我不搬,我不搬你能怎么著?

張科長說這間門店是要拆除的,你說了可不算。

辛姐還想說理,張科長跟我說了句還有別的事,就出去了。令我意外的是,辛姐快速往門邊緊走幾步,一把扯住張科長左邊上衣的衣服袖子,大聲喊起來,說你不能走,把話給我說清楚,你讓我馬上搬到哪兒去?這裝修和搬遷的損失誰賠?我馬上到哪里找門面去?。

張科長面不改色,作為住建局的中層干部,估計這些事他見多了,給你一周時間,到時候不搬,后果自負。

說完,匆匆而去。

我過去扶住辛姐,她咬牙切齒,說,妹子,你說,我該咋辦?你認識他們領導不?去找他說說行不行?

我不忍心拒絕她,可是也知道找領導沒有用,這是縣上定的,不是住建局一家單位說了算。這次拆除和重建的地方不是辛姐這一家,書記下了死命令,并且有理有據,誰敢違抗?

這時,我電話響了,是宣傳部催采訪稿,我不得不告辭,辛姐站起來送我,說你先忙,我再想想辦法。

我匆匆離開了,第二天,因為核實一些數據,去住建局見局長。局長說有個女的因為所租門店要拆除到政府里鬧,影響極壞,被派出所帶走了,我問是誰,局長說,開早餐店的。

采訪結束,我又寫了差不多一周的稿子,才稍微有了點時間。給辛姐打電話,沒人接,又跑到市場上看,門店已經被拆掉了,只有一片廢墟,我走過去,看到地上一角有一塊寫著字的東西,拿起來看,是個殘缺的房字,那不正是辛姐花八百五新?lián)Q的牌匾上的房字嗎?房房早點四個字,像一個氣泡般,暫時毀滅了。

辛姐有好久沒聯(lián)系我,我不知道她是否在埋怨我沒有能幫助她,隨著發(fā)稿增多,找我寫稿的單位和個人越來越多,報酬也算可以,我于是又陷入新的忙碌中去。這樣,到縣上創(chuàng)衛(wèi)成功結束時,我已經是三個月沒有見過辛姐了。

一個周六,我望著許久沒打理的衣櫥,想著把厚的衣服拿出來,把夏天衣服收拾起來。這對我是一項大工程,這時,我聽到有人正在外面用鑰匙開門,我心里一喜,是辛姐,來得太是時候了。但隨即,又覺得自己臉皮太厚,這么久沒有聯(lián)系她,還只想著讓她幫忙干活,真是太自私。

辛姐已經推門進來,她神采奕奕,眼睛明亮,仍然是那個很有精神的辛姐。我問她這么久干嗎去了,她說自己最近交到好運,忙著迎接。我放下手中正在疊的一件白襯衫,連忙問怎么回事。她高興地說,那次去政府里鬧了鬧,被派出所帶去,她當時說不鬧了,回去把店里的東西都搬回家后,第二天又去找了政府,趁著他們沒提防,又大鬧一場。

我說,政府樓十幾層,還有保安,你能進去?

那哪能進去?辛姐撇嘴說,我只能在政府樓下鬧,連一樓大門都進不去。

她說,反正我說了,不給個說法,我就天天來鬧。后來是住建局的人從政府樓下面用小車接走的我,給我退了房租錢,雖然沒給我找下合適門面,但是給王格找了好多活,反正到處都要建設,他帶人去干活,賺了不少。

我問,人家能及時給你結賬嗎?

辛姐說,對上班的人,公家有辦法,對我們這些窮老百姓,公家可沒辦法。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又不用提拔,又不怕開除黨籍,敢不結賬,我就跟他們鬧。

看看我有點擔憂和意外的神色,辛姐說,你別怕,我也不是做過分事,該給我的東西,正常給就行。

辛姐說完,推開還在發(fā)愣的我,說快靠邊站,這些活,我三下兩下就干完了,你干呀,三天都弄不完。

我感激地看著她,正如她所說,她干活真是一把好手,衣服疊放整齊,歸置有序,我根本插不上手。我問她小女兒誰看,她說送幼兒園了。我說,那么小,人家收?辛姐說,公立的不收,私立的收了。早上送晚上接,房子那邊又開始干活,顧不上管她。

太好了,我真心為她高興。

多會能完呀?到時候我去看看。我說。

她說,創(chuàng)衛(wèi)檢查組走了才開始重新動工,還有點活,這幾天加緊干,因為快入冬了,冬天不方便干,要抓緊提前多干點,來年春天肯定全部完工。

到時候你來,她興致勃勃,一說房子,她就有勁頭。

四月,辛姐的房子落成,我按照辛姐電話指引,走到她新家附近,卻又被一個緊急電話召走,沒見她面,直到次日上午才又去。路上,遇到分管住建工作的縣委副書記李達和住建局的局長副局長一干人,正在辛姐家房子附近指點江山,我過去打了個招呼,住建局局長問我怎么在這里,我說一個朋友搬家了,過來轉轉。又笑說現(xiàn)在縣城已經改天換地舊貌換新顏,你們這又是要干啥,局長哈哈一笑,說大作家這是對我們的工作不滿意嗎?我說豈敢豈敢,他轉為一本正經豪邁地說,這片要拆了。我說哪里?哪片?局長說就你腳下這里,他一揮手,指著前面一排房子,說,這些都要拆,我說拆了干嗎用?局長說,建學校,這個是大事,縣里要把目前的兩個中學合成一個,把優(yōu)質教學資源集中到一起,爭取讓來年教學質量提升,中考成績提上去。

這時,李達書記已經走遠了一些,局長趕緊和我告辭,急急跟過去,我站在原地發(fā)呆,腿都有點發(fā)軟,嗓子發(fā)干。辛姐迎面走過來,說,妹子,你咋到家門口還愣著不進來?我不甘心地問,就是這里嗎?她說,對呀,兩步就到。

說話間,她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著,進了一個巷子,我心里一涼,這里,就在剛才局長說要拆的范圍。

房子不算大,有個小院,種著各色的花兒,我認識其中有仙人掌和吊蘭,院子里還壘起了一塊水泥菜地,辛姐說已經買好小蔥韭菜菠菜種子,要自己種菜吃。進門后,屋子清潔利落,沙發(fā)墊子都鋪得沒有一個折痕,地上,桌上一塵不染,臥室里鋪著嶄新的床單。不過,家里電視機冰箱等電器卻是舊的,辛姐說,將就著用吧。

我在客廳坐下,說,你收拾這么干凈,哪個敢坐啊,這不是要攆人嗎?辛姐又咧嘴笑起來,暢快得很,因為舒心,連模樣都變好看不少,給我遞茶后,說攆別人也不能攆你呀。

我問起原來住的那個小屋,辛姐說,正要跟你說呢。已經跟人家單位退了,領導很好,說反正沒用,我住著也行??晌也荒苷既思业牡胤剑约河辛朔孔舆€貪圖公家的東西,那可不行。

我心里暗暗替辛姐著急,小屋退了,現(xiàn)在這屆領導是最講究雷厲風行,一旦要拆房,辛姐可往哪里搬,又能獲賠幾個錢???

辛姐非要留我吃飯,說要給我包韭菜餡餃子,我找個借口,坐一會就告辭了,趁著她去給水杯添水,想把給她暖房的五百塊錢放在沙發(fā)墊子底下,沒想到她看到了,非要讓我拿回去,直到我跟她變了臉,才不好意思收下。說,妹子,你幫我這么多,可不該再給我放錢,人到了,姐就高興了。

辛姐和我一起出來,說去接孩子,她的小女孩房房已經上大班了,王格天天在外頭攬活干,要把以前研究油漆配方和蓋房子的錢還了,所以常不在家。

我試探著問,你公公婆婆呢?

回老家了。辛姐沒好氣地說。

以后不來了?

還來做什么?她口氣還是憤憤地。

不過,她存不住話,又說,搬了家,倒是打電話讓他們來住的,人家說年齡大了,以后就在那邊老死,不跑了。

誰打的電話?我問。

老王打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辛姐叫起王格老王,我們走在外面,有認識她的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媳婦,叫她姨。我一吐舌頭,說,這么大人叫你姨,你有那么老嗎?

咋不老?辛姐兩只手把自己臉拍得啪啪響,我一把拉住她的兩個手,批評她說,你怎么使這么大勁?我都聽到響聲了。辛姐滿不在乎地說,這有啥,手和臉都老了,皮膚厚,哪里會疼。

她的手握住我的手,硬硬的繭仿佛真的比先前更厚,我心里再一酸,掙開她的手,扭頭走了。

我不敢回頭看她的新家,不敢看大門和大門口那紅艷艷的對聯(lián)。不知什么時候,眼淚早已順著臉頰落下。

半個月后的一個大早上,我去政府辦事,正看到一個婦女帶著個小女孩,正突破兩個保安的圍追堵截,往政府樓里面沖。因為還早,并沒有幾個圍觀的人。四個人撕扯成一團,我看到婦女和孩子的正臉,正是辛姐和女兒房房,辛姐沒有看到我,此刻,她頭發(fā)亂做一團,嘴里高聲叫喊著什么,正和一個胖保安推搡,小小的房房拉扯著另一個保安的胳膊,正用力咬下去,隨著啊的一聲慘叫,辛姐和房房已經取得最佳戰(zhàn)機,飛一樣先后沖進大門,跑進樓里去,瞬間,連個影子也看不到了。

【作者簡介】李瑞華,山西古縣人。山西文學院第六屆簽約作家。有小說、詩歌、散文散見于《中華文學選刊》《山西文學》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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