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泊平
從窗口望世界,我已失去了表達的欲望
用語言,或者用文字
都發(fā)不出最貼已的聲音
立春多日,泥土應(yīng)該松軟了許多吧
河流應(yīng)該清澈了許多吧
冬眠的生靈們也應(yīng)該有了些醒意吧
孩子的臉上早有了成人的倦怠
他總是有意無意地說起課堂和操場
說起孩子之間才愿意談?wù)摰挠螒?/p>
一本書攤開多日也沒讀出頭緒
一個人的酒杯越來越淺
陽臺上的花草,讓我理解了老人的沉默
我知道,季節(jié)終究不會辜負所有人
當我們終于可以放心地走到陽光下
再次打量眼前的一切,心里肯定會多點什么
女人從男人身邊坐起來,夜晚越來越深
她穿好衣服,靜靜地望著男人那張滿足的臉
男人在睡夢中,夜晚越來越深
女人從公寓走出去,經(jīng)過一扇門,又一扇門
然后,她走到夜晚中心,一個人的街道
白天許多人都曾經(jīng)走過,包括你
包括另一個讀者。我們看到,那個女人
裹緊衣服,從旅舍跑進黑暗
跑到無邊的夜空下,把往事折疊
她不為自己哭泣,不為另一個人
重寫眼前的歷史。她只是呆呆地看著
夜空中的自己,被一架陌生的飛機打下來
她只是她自己。殘骸在遼闊的夜晚哭
忽略淚水與詞語,忽略多疑的情人
忽略兩個人第一次拉手時的戰(zhàn)栗
女人從午夜回到旅舍,丈夫剛剛醒來
在異鄉(xiāng),他熟悉生意所有的程序——
他擁抱自己的妻子,親吻她的嘴唇
我必須關(guān)上燈,讓光從眼前褪去
我必須關(guān)閉生活,讓你走向我
愛情?午夜?它們有相同的面孔?
我記得一個老人的話——不要憎恨你的仇敵①
那個老人活在膠片中,死在日光下
但現(xiàn)在,他還在對另一個走向他的少年說
我在黑暗中到過白天到不了的地方
遇見過不需要語言的愛情,清晰地看到
月光一樣的午夜從黑暗中漸漸升起來
我必須在黎明前打開書的另一頁
讓剛剛閱讀的文字消失,我記得那個老人的話
此時,他一定在地下與他的仇人握手言和
只是,我還是錯過了多次列車,錯過了
多次沒來得及說再見的告別,我依然心有所恨
無法與浮躁虛假的人生達成最后的和解
愛情?午夜?或者也就是虛無?黎明已經(jīng)迫近
我想轉(zhuǎn)過身,再看一眼我在黑暗中走過的路
那個只留下背影的人,我看到窗簾上已灑滿陽光
注①:電影《教父》中老教父對兒子說的話
總是這樣,在前人的敘述里
我發(fā)現(xiàn)一個人的茍且
怯懦,以及加入合唱團的動機
焚燒的骨頭可以點亮餐廳
每一頁紙上飽滿的欲望
都讓人沉溺
書頁翻動,時光猶如蝴蝶
但靈魂固守著殘缺的肉體
快樂地墜落
懺悔永遠是后人的事情
正如現(xiàn)在,我寫下的羞愧
同時也是自得
有時候,一個人需要被一個詞語驚醒
正如人群中,只能有一個聲音讓你回頭
只能有一個身影讓你止住腳步
春風浩蕩,讓人艷羨又恐懼的莽撞
拍打午后的窗子,我突然發(fā)現(xiàn)
一頭熟悉的小鹿從眼前飛過
我們早已習慣了詞典里的秩序
一個音頻與躁動,只能對應(yīng)一個頁碼
兩個頁碼之間,隔著禁忌不同的筆畫
而它們是名詞,有飽滿的象形基因
拒絕道德修辭,只需要一個粗糙的動詞
就可以讓一曲“牡丹亭”撩亂整個春天
月亮掛在天上,便士裝在兜里
兩種不相干的事物,在一個人身上碰撞
一個遙遠的故事,讓夜晚有了不同的溫度
你沒有六便士,兩手空空
你走在彌漫的月光里
午夜的街頭,月亮屬于你自己
許多人都錯過了月亮,在另一種燈光下
便士發(fā)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你躲在角落,看著危險一步步到來
一群蒙面人走在月亮的背后
手握匕首,他們悄無聲息地在行走在天空
閃電劈開烏云,便士便如雨般降落下來
注:《月亮與六便士》,英國作家毛姆的小說。
黑夜被粉碎,前世今生的愛情
夢中榮辱浮沉,模糊但卻自足
從一個詞根到另一個詞根
直線之外的形狀,斷斷續(xù)續(xù)的黑與白
但時間并未折斷,手表滴答作響
肉體松弛,神經(jīng)猶如鋼絲
電視里的人們在狂歡,明星晝伏夜出
夸張與曖昧的臉譜,時髦的病
凌晨三點,我終于聽到窗外的鳥鳴
寧靜,清脆,而又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