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新覺羅·奕?(1833—1898),清道光皇帝第六子,咸豐皇帝的異母弟。他是咸豐、同治、光緒三朝重臣,清末政治家、洋務運動主要領導者。
道光帝晚年為選擇接班人的問題大傷腦筋。1846年8月7日這一天,道光帝作了最終的決定,他用朱筆寫下了立儲御書。這封現存于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的御書,上面寫道:皇六子奕封為親王,皇四子奕?立為皇太子。立儲御書居然出現兩個人的名字,這是無法想象的,也是前所未有的。
在道光的眼里,皇四子與皇六子并無高下之分?;仕淖愚?相對平庸,卻也穩(wěn)健持重;奕相對機敏,卻也具有冒險精神。
若是以人的秉性而論,道光帝與皇四子奕? 有著更多相似之處。盡管如此,道光帝也始終無法忽視皇六子奕的存在,甚至有過考慮立奕為皇太子的時候。也難怪有史稱:宣宗(道光帝)晚年最鐘愛恭忠親王(奕),欲以大業(yè)付之。金合緘名時,幾書恭王名者數矣。以文宗賢且居長,故逡巡未決。
道光登基之后,未滿十八歲的奕也在一夜之間成熟起來。父親封他親王的遺詔,既讓他感到失落萬分,又讓他體會到為君者的大不易,以及父親對自己的不舍與眷戀。能夠與昨日的四哥、今日的皇上出現在同一封遺詔里,既讓他感到榮耀,也讓他感到危險。
在執(zhí)政初期,咸豐帝擺出一副重用奕的姿態(tài)。但兄弟二人心知肚明,在這和諧景象的背后是彼此的防范與戒備。咸豐帝將圓明園一處園林“春林園”賞賜于他,并親賜御名“朗潤園”。待到奕年滿二十,按照皇家制度便不應待在皇宮內,應當分府而居,又將京城里最大,也最豪華的一處王府——恭王府給了奕。咸豐帝將奕安置于此,既有兄弟情分,也有警示之意。所謂恭親王,一個“恭”字道盡其中深意,恭恭敬敬做好親王,別給皇家添亂。
恭親王奕深知其中奧義,要自我保全,便要放低身段,利用各種機會烘托“四哥”的威儀,頌揚“四哥”的明君之德。翻閱他與咸豐帝的唱和詩篇,里面充斥了大量頌圣之作。
1855年夏,奕的生母博爾濟錦氏病情日益加重。作為咸豐帝來說,博爾濟錦氏是他的養(yǎng)母。他在十歲時,其母即已去世,由奕生母(博爾濟錦氏)撫育,“貴妃(奕生母,當時為貴妃)舍其子(奕)而乳文宗(咸豐帝)”,博爾濟錦氏雖是奕的生母,對咸豐帝也有著恩重如山的養(yǎng)育之恩。
奕多次向咸豐帝表示,其母“宜尊號太后”,但他的四哥始終是“默不應”。如今博爾濟錦氏病勢已無可逆轉,奕想通過非常手段解決現實問題,讓母親不要帶著遺憾離開這個世界。現在的博爾濟錦氏是以靜貴妃的身份,攝六宮事,雖有皇后之實,卻無皇后之名。身為人子,了卻母親臨終遺愿是理所當然之事。
另據晚清文學家王闿運的《祺祥故事》記載,某日,奕探視康慈皇貴太妃剛離去,咸豐帝即來探視。躺在床上的太妃感覺有人在門外徘徊,以為是恭親王奕,便說道:“你怎么還在這里,我所有,盡與汝矣。他(咸豐帝)性情不易知,勿生嫌疑也。”
當康慈皇貴太妃發(fā)覺是咸豐帝,想要收回說過的話已不可能?;蛟S是為了化解尷尬,她“回首一視,仍向內臥不言”。而這樣的話語,配合這樣一副不予理睬的方式,在咸豐帝看來,都是對于他們“母子”情感的傷害,也是對他和“六弟”兄弟情感的破壞?;蕶嗍澜缡且蛔⒋蟮馁€場,投身其間的每個人都對官場的風險心知肚明,一個偶然的小事件都有可能釀成大事故。
在康慈皇貴太妃病重之時,咸豐帝詢問太妃病況。奕跪地流淚道:“病情非常嚴重,只是在等一個封號,故不能瞑目以安?!毕特S帝聽后漫不經心地說:“哦,哦?!辈恢枪вH王誤會咸豐帝的意思,還是情急之下昏了頭,又或者是故意為之,他居然命禮部準備冊封禮,尊康慈皇貴太妃為康慈皇太后。
待到咸豐帝看到禮部遞上來的那道冊封康慈皇太后的折子,不由怒火中燒,他對六弟奕的做法極度不滿。若認真追究起來,假傳圣旨是矯詔之罪,罪當殺頭。
咸豐帝無法不去聯想先帝在時,有意立奕為儲之事,以及兄弟二人為爭太子的諸多陳年舊事。他尚無子嗣,奕卻要將其母尊為皇太后,背后有著怎樣深不可測的謀劃。更何況清庭并無嗣皇帝尊先皇帝妃嬪為皇太后的先例,只有尊嗣皇帝生母為皇太后的定制。
奕策劃的這件事陷咸豐帝于兩難之境??荡然寿F太妃撫養(yǎng)自己十年,平日已尊為母。若是將禮部的奏折駁回,自己將落得一個出爾反爾的不孝之名;若是追究奕的矯詔之罪,又落得一個養(yǎng)母未亡又絕根的大惡之名。
1855年8月22日,受封僅9天的康慈皇太后病逝,年僅44歲。
8月25日,咸豐帝諭令內閣,以“朕不敢以一己之感恩,致違大行皇太后謙沖之盛德”為由,宣布皇太后不祔太廟,謹升祔奉先殿。也就是說,皇太后的牌位不供奉于清帝的家廟——太廟。
9月1日,咸豐帝頒下朱諭,指責恭親王奕“于一切禮儀,多有疏略之處”,下令革去軍機大臣、宗人府宗令、正黃旗滿洲都統(tǒng)等職,并不準他再辦理喪儀事務,發(fā)回上書房讀書。并警告于他“自知敬慎,勿再蹈愆尤,以副朕成全之至意”。
兩個月后,咸豐帝上養(yǎng)母博爾濟錦氏尊號為“孝靜康慈弼天輔圣皇后”,尊號里去掉一個“成”字。道光帝死后謚號為“成皇帝”,皇太后死后自然是“成皇后”,少了一個字,自然也就無法升祔太廟。只是待到日后咸豐帝死后,奕掌權,再次尊生母為“成皇后”,升祔太廟,此事才算落得一個功德圓滿。
(摘自現代出版社《晚晴軍政啟示錄2:帝國命運的決戰(zhàn)》? ? 作者:宗承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