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志堅
秋風颯颯,昏黃的路燈搖來晃去,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叫聲。一位干瘦的老頭微合雙眼,坐在剃頭挑子上等待著,鍋里的水汽跳著朦朧的舞蹈。
在這座小城里,干瘦老頭多年來一直走街串巷,無論冬夏春秋,除大雨天,即使雪天也是如此,人們已習慣了他的存在。
據說老頭姓李,無兒無女,自來到這里就一直孤身一人。至于此前是干啥營生,沒人知道,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想何時剃頭找他便是,管那么多沒用。
今天確實有點冷,行人幾乎不見,偶而有人也是匆匆趕路,無人理睬他。
他依舊一動不動,如一尊佛像靜靜修行,周圍的一切似與他無關,甚至包括生死。
“嗖”的一聲輕不可辨,但他聽到了,他微閉的雙眼忽地睜開。他知道,他等到了,終于等到了!他的雙手從拴著的袖子里出來,那是一雙靈巧有力的大手。
向他走過來的是一彪形大漢,頭發(fā)凌亂,胡須叢生,肩上扛著一大包裹,走起路來虎虎生風。
近了,彪形大漢看見他了,他慢慢地站起來,端起熱水盆準備倒,他要收攤。
彪形大漢摸摸自己的頭發(fā),看著他說:“剃頭的,等一下!”
“你要剃頭?”干瘦老頭頓了一下問。
“費話!要不你等在這里干啥?”大漢叫道
“好,坐。剃短還是剃光?”干瘦老頭邊問邊給大漢把白圍布圍好。
“光頭吧,光頭爽!”大漢晃了晃秋天野地里荒草一樣的頭發(fā)說。
干瘦老頭用熱水將大漢的頭洗凈,用熱毛巾擦干,然后拿出剃刀,在閃著黑光的刀布上“啪嘰啪嘰”刮了幾個來回,便開始給大漢剃頭,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片刻后,大漢的頭發(fā)像紛飛的黑亮雨絲一樣飄落,一個白白的光頭便出現在鏡子里。
剃完頭接著刮胡子。干瘦老頭把椅子放平,讓那大漢平躺下,先用燙熱的毛巾捂在臉上,待到覺得胡子軟了,抹上肥皂水,又把剃刀在刀布上“啪嘰啪嘰”重新刮幾個來回。剃刀從嘴邊刮到腮膀子上,然后再到頜下脖子。干瘦老頭刮得很仔細,大漢感覺到涼嗖嗖的刀鋒在脖子上飛來繞去,皮膚上能感受到的那種輕微的一觸即離的庠,有點舒服,他閉著眼享受著難得的輕松。
許久之后,干瘦老頭把躺椅拉起,大漢睜開眼在鏡子里瞅見一個泛著青光的“和尚”,他都有點不認識自己了,露出一嘴黃牙“嘿嘿”一笑說:“不錯嗎!沒想到你老頭兒的手藝還挺好!”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摸摸那顆白瓢問:“多少錢?”
“五十大洋!”干瘦老頭不緊不慢地說。
“啥?你想打劫?。俊贝鬂h驚訝道。
干瘦老頭手里還拿著剃刀,對著大漢笑瞇瞇地說:“多不多?你還不知道?”眼睛向大漢的包裹瞅去。
大漢明白了,笑著問:“你……知道我是干啥的?”
干瘦老頭把手中的剃刀迅速飛轉起來,那“嗖嗖嗖”地寒光像一個亮白的光輪閃地大漢瞳孔放大,有點窒息,這種感覺多年前曾有過一次,那是第一回做了票大的,不料卻被追上,就是這個光輪晃的他不得不放棄抵抗。后來在大當家斡旋下,他陷害了那個耍刀的,讓他丟了工作。難道……
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在大漢耳邊響起:“你說呢?”帶點生氣,對,就是這聲音,穩(wěn)重卻威嚴,怪不得剛聽到時就覺得似曾相識。他盯著干瘦老頭,想到剛才那剃刀在自己脖子上“嗖嗖嗖”的若即若離,手不自覺地摸上去,沒有異常,這才放下心。大漢往后退了兩步,想離那令人窒息的亮白光輪遠些。
干瘦老頭笑瞇瞇地看著大漢,手中的剃刀仍在旋轉,“你想起來了?”
“你……你是……神捕李二!”大漢有點顫抖,“你怎么會在這里?”
“哎!老了,哪里還有什么神捕!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個孤老頭子?!备墒堇项^收起鷹一樣銳利的眼神,平和地說,“當年那事之后,我看出你本性并不惡,本想稍作懲戒,沒想到你們大當家竟串通官府陷害于我,我沒了工作,便自在了些,所以當尋到你們大當家的時候,便毫不猶豫地動了手,背上人命,過上逃亡生活。接下來就是要找到你,可久尋未果,慢慢的年紀大了,心思淡了,那股恨意漸漸消去,也不想動了,就待在江南以此為業(yè),這里乃富庶之地,倘若你未收手,必會現身此處?!?/p>
“既然如此,你……剛才剃胡子時為何不動手?”大漢心有余悸地問。
干瘦老頭“呵呵”笑了下說:“哎……其實我現在能理解你也不易,何況,人老了,心就軟了!如果……”說著溫和地看了大漢一眼。
大漢明白神捕李二是想放過自己,總被人惦記著也不是什么好事,況且這種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活法真是自己想要的嗎?哎,算了,也膩了,放下吧!想到這里,他緩緩低下頭,沉聲道:“說吧,您想如何?”
干瘦老頭兒一邊收攤,一邊說:“去吧,把東西還回去,就此收手!”大漢以為他會提出過分的要求,正疑惑著。老頭兒又說:“如果想報答我,就陪我,一起剃頭吧!”
大漢想都沒想的大聲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