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秋
進(jìn)得大廳,就看到熒屏上亮著字:高端論壇。老馬從主席臺繞過,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每個寫著名字的坐牌旁邊,對應(yīng)放著一個精致的白色瓷杯。兩個漂亮的女服務(wù)員正分左右給瓷杯倒水,細(xì)細(xì)的音樂和水流一起舒緩,間或有杯蓋輕輕碰撞的叮當(dāng)聲,更顯論壇的靜謐與莊重。
老馬坐定之后,挺了挺腰,座位很舒適。他用眼斜了一下同桌坐牌,徐麗麗,空著。他猜想是個女士。此刻嘉賓陸續(xù)到場,一些人因繞道主席臺,腦袋割斷了熒屏的光柱。老馬就在割熒屏的腦袋里找長頭發(fā)。也許過于專注,同桌坐下他竟然不知道,一回頭身體慌亂地抖一下。不想,桌子被帶動,屬于徐麗麗的白色瓷杯搖搖晃晃,水在杯口正醞釀跑出來。老馬下意識想伸手去扶,瓷杯端端正正地坐住了,沒倒,而且滴水不漏。老馬的手空繞了一下,總算抓住了自己的水杯,打開蓋,往嘴邊送。令老馬吃驚的是,這一切,徐麗麗渾然不知。她的頭此刻正埋進(jìn)包里翻騰,估計是找與會議有關(guān)的資料。
老馬喝了一口水,茶香濃郁。他在想這是什么茶,不是毛尖,也不是碧螺春。老馬想到不久前浙江一位好友給他郵寄過來的一包山茶,那茶又美又香。茶葉像破碎的刀片,個個帶有鋒刃。遇到水,它們開始腰身柔軟,像少女曼姿的舞。白瓷茶杯里的茶,正輕歌曼舞。
會議開始了,被介紹到的嘉賓都起身點頭,徐麗麗和老馬也依次完成了這個規(guī)定動作。老馬從接待手冊上看到,徐麗麗是一家國際知名刊物的編輯,老馬的學(xué)術(shù)文章上過她們的雜志。老馬很想告訴她,我的學(xué)術(shù)文章在某年某月上過你們的第幾期雜志,謝謝啊。但是,會場只允許一個人有合法聲音,任何的交頭接耳,都不合時宜且成眾矢之的。
幾個知名人物輪番登臺演講,會場一片翻紙的聲音。相同的內(nèi)容將翻紙的聲音同步起來,亂得整齊劃一。老馬也翻,老馬慢了半拍,竟吸引徐麗麗一瞥。老馬看到徐麗麗的大半個臉,可以確定這是個漂亮女人。漂亮女人再用知識包裝起來,只能用精致來形容了。
也許他太喜歡這個瓷杯了,他的手總想去撫摸它。撫摸一會兒,就來點實際的,把杯子送到嘴邊,抿一口。就這么三番五次,杯子里的內(nèi)容消耗殆盡。老馬把杯子舉高,看到杯底印著景德鎮(zhèn)的字樣。難怪它這么招人待見,出身名門就是不一樣。
徐麗麗眼睛不離她的資料,她很久都不碰一下水杯。服務(wù)員每次掀開她的杯子蓋兒,都失望地又蓋上。老馬心說女人是水做的,怎么能不喝水呢。他幾次想提醒,喝點水吧。但徐麗麗一直悶在她自己的世界里,老馬怕說出什么,徐麗麗不接,啪噠,掉地上了,多尷尬。
老馬也看資料,這只是一個假象。他的視線出眼睛不久,奇異地拐了彎。徐麗麗的美太吸引人啦。老馬放任自己的視線輕撫了她的脖頸,然后,又爬上她的頭。
老馬說,我的學(xué)術(shù)文章在某年某月上過你們的第幾期雜志,謝謝啊。徐麗麗終于和他面對面。她說,是嗎,謝謝。她也說謝謝。老馬說,能加個微信嗎,以后方便聯(lián)系。徐麗麗說好呀好呀。徐麗麗打開自己的手機(jī)二維碼,讓老馬的手機(jī)爬了上去。滴,完成了。緊接著,是一陣掌聲。
掌聲驚醒了老馬。他有點不好意思,嚴(yán)肅的報告廳里自己竟然走神,甚至產(chǎn)生幻覺。
老馬想收回心思。他知道,這樣放任自己的思想是很危險的。
老馬抬起兩手,也急切拍打起來。
掌聲的高潮已經(jīng)過去,他的拍打追趕了幾步,還是落下了,顯得孤單而奇譎。
老馬略有忐忑,他拾起桌上的瓷杯要喝水,也許這個動作稍大了些,一個不可思議的狀況出現(xiàn)了:徐麗麗的水杯歪歪斜斜地跳動一下,但是,到了桌子邊沿,它又奇跡般地回來?;貋淼拇杀瓫]有像第一次那樣立即站定,而是像喝醉了酒,又像是沒正經(jīng)形的人來瘋,來回?fù)u晃。它的遭遇,很像一個意外。但是,與意外不同,它沒有直接地尋求破罐子破摔,像是玩一個啞舞。
等老馬把杯子牢牢按在桌子上的時候,報告會結(jié)束了。老馬定睛一看,徐麗麗的座位已經(jīng)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