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
直到今日,回想起那個炎熱的夏天,仍歷歷在目。
那時,我正迎接人生最大的挑戰(zhàn)——高考。我被一個緊張、熱烈、急促的旋律包圍著。
考試前夕,晚飯后母親在收拾碗筷的時候,父親從包里取出一塊新表,對我說:“送給你的,明天考試剛好派上用場。”這是一塊我渴望已久的梅花表,它躺在父親的掌心,熠熠生輝。一年前與同學逛商場,我一眼相中這款在當時很時尚的女式梅花表,并曾多次向父親討錢購買,但因價格昂貴,父親一直沒答應。最后他允諾,如果考上大學,就當禮物送給我。不曾想,父親竟然提前買下了它。
家里靜悄悄的,母親怕來人打擾我睡覺,早早地關上大門。鬧鐘也上好了弦,放在母親的床頭。事實上,那一晚母親一夜沒睡,時不時地起來,輕手輕腳地看一眼院子里的月光,希望明天天氣涼爽。半夜我醒來,看見母親的影子映在窗戶上,風吹過梧桐樹葉,便將那夾雜在樹影里的影子給晃亂了。隔壁房間里父親的鼾聲也出奇的輕,好像他根本不在那兒一樣。
第二天,父親早早地送我到了考點,看著我進了校門才騎車離開。班主任早已在那里等候,照例將那些重復了千百次的話再說一遍。平素只覺得她婆婆媽媽,這天見了,卻覺得特別心安。她甚至還走過來,將我皺折的衣領整平,又拍拍我的肩膀,溫和地說:“好好考?!蓖瑢W之間見了也都彼此微笑一下作為鼓勵。平素不怎么說話的,這時也忽然間近了一層,好像大家不是去參加一次考試,而是要奔赴一個不知道能否活著回來的戰(zhàn)場。
第一場考完后,我剛剛走出校門,就看到父親在一群家長里奮力地揮著手。我有些詫異,迅速跑了過去:“爸,你怎么沒有回家呀?”父親一邊帶我去前方的小餐館,一邊笑著說:“還不是你媽,著急得一晚上沒睡好覺不說,我回家后她又擔心你中午吃不好,非得讓我再騎車回來,帶你吃飯?!蔽以诓宛^里遇見一位也來就餐的同學,父親便很迅速地將餐館里的碗盤拿過來,放在我和同學面前。同學起初愣了一下,然后趁父親轉身的工夫,悄悄湊上臉說:“開始見你爸這么勤快,我還以為他是店里的服務員呢?!蔽倚πΓ瑳]說話,心里卻酸酸的,為一上午來回騎車奔走的父親。
三天的考試,終于結束。考完那一天,我回到屋里,把用過的裝滿半個抽屜的舊筆,幾大摞復習資料,以及一些沒用了的書,一律扔到室外的垃圾筒里。然后關上門,睡了三天三夜。
金秋八月,一封燙金的大學錄取書飛入我家樓下的信箱——我考上了心儀已久的浙師大。那天,父親比我還高興,他坐在電話機旁,一個接一個地給親朋好友打電話報喜訊。晚上母親做了一桌豐盛的菜肴,已經(jīng)戒酒的父親,從柜子里翻出一瓶陳年五糧液。
一家人碰杯的時候,我的鼻子忽然一酸,滾燙的淚水從臉頰滑落。這個夏天,似乎也沒什么驚心動魄的故事發(fā)生,但悄然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成了我一段最難忘的青蔥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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