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聶國強
明末清初的朱彝尊是一位修養(yǎng)全面的大學者。他是著名的文學家,詩詞歌賦成就卓著,更是著名的書法家,對于清代隸書復興與發(fā)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作為書法家的他憑借著廣博的學識和高尚的人格魅力,以及共同的藝術愛好,結交了當時許多著名的書法家、篆刻家,其中著名的書法家如傅山、鄭簠等,篆刻家如許容、徐貞木、程邃等。通過這些交游,開闊了朱彝尊的藝術視野,也促進了他的藝術創(chuàng)作和收藏。
傅山是明末清初著名書法家。早在順治十三年左右,朱彝尊就對傅山有所耳聞,但不是因為傅山的書法藝術,而是因為他精湛的醫(yī)術,傅山曾經醫(yī)治過朱彝尊的朋友楊思圣。但真正結識傅山是在乙巳(1665)之秋,朱彝尊到太原后,是經曹溶介紹而相識。第一次相聚之時,傅山特意為曹溶、朱彝尊二人出示自己珍貴藏品——《尹宙碑》舊拓,他們對拓本進行認真審定,最后朱彝尊為之題寫了跋文。同年九月,朱彝尊與曹溶再次見到傅山,共同鑒賞《衡方碑》拓本。據朱彝尊介紹,該拓本為初拓本,由于該碑椎拓較少,碑刻保存完整,所以文字比較容易釋讀。對于朱彝尊來講,認識傅山之前他所見到的漢碑數量是非常有限的,因此在太原兩次與傅山一起鑒賞漢碑對朱彝尊以后漢碑研究和自身的隸書創(chuàng)作均有一定的影響。此外,在朱彝尊與傅山交游過程中,傅山給朱彝尊講述了自己前往平定山訪碑的一段經歷,朱彝尊也記載下來:
予友太原傅山行平定山中,誤墜崖谷,見洞口石經林列,與風峪等,皆北齊天寶間字。
正是傅山的這一消息才使得朱彝尊后來也曾游覽風峪,并冒著危險進入洞中,發(fā)現了一百二十六根石柱上的北齊石經,這一發(fā)現是朱彝尊太原之行的一次巨大驚喜。
鄭簠在清初主要以擅長隸書而名世。朱彝尊在青年時代就對鄭簠的書法推崇備至,但一直未曾謀面。直到康熙十五年(1676),朱彝尊與鄭簠在北京相見,這一年,朱彝尊曾專門寫《贈鄭簠》詩一首來贊美其隸書在當時的地位,此后他們也多有往來。朱彝尊曝書亭中大量的書法作品均是出自鄭簠之手,見蔣光煦《別下齋書畫錄》記載:“曝書亭額、聯、屏障悉出其手,傾倒至此?!边@也足見二人感情篤深。
康熙二十年(1681),因為參加省試,朱彝尊借此機會與鄭簠、周在浚、王蓍等人在江寧相聚,眾人一起就《天發(fā)神讖碑》文辭問題進行討論。鄭簠還出示了自己所臨摹的《天發(fā)神讖碑》展示于眾人。見清王蓍對當時的記載:
朱竹垞太史典南闈試事畢,與周子雪客討論此碑。予出舊拓參考,鄭谷口亦出所摹書定政之。思維舊文,又補三十一字,仍有偏旁字腳不可會意者數字。
考試完畢后,朱彝尊又與鄭簠、王翚、周筼、曹彥樞、朱彝玠一起前往南京的攝山游玩,并訪得《梁安成康王秀碑》和《唐明征君碑》。為了捶拓碑文他們在此連住兩夜。這次訪碑給朱彝尊留下很深的印象,多年以后,朱彝尊在給周筼撰寫的《布衣周君墓表》中又回憶起此事:
歲在辛酉,予典江南秋試,榜既發(fā)……游攝山,道見石辟邪立草中。穹碑二丈,余將仆人不敢近。君騎驢徑詣其下,讀之知是劉孝綽制《梁安成康王秀碑》也。是日,投山寺,客皆倦,君登絕頂賦詩。于是上元鄭簠以分書題名于壁,常熟王翚為繪作圖。
這次南京之行后,鄭簠出示自己所珍愛的《漢酸棗令劉熊碑》拓本請朱彝尊鑒賞,朱彝尊曾為之題跋。后來,鄭簠曾到山東訪碑,還將親自捶拓所得拓本贈與朱彝尊,如《五鳳二年刻石》拓本、《韓勅孔廟前后二碑并陰》拓本等,朱彝尊還高度贊美了鄭簠的捶拓技術:
金陵鄭簠汝器相其陷文深淺,手拓以歸,勝工人椎拓者百倍,汝器以予于金石之文有同好也,遠遺書寄予,乃取題名之,參錯不齊者齊之,裝界成冊。
朱彝尊作為一位金石學者和書法家,他在印學領域也十分用心,他既喜歡收藏古印,自身也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篆刻家,有印譜傳世。因對印學的喜好,他與當時多位篆刻家有往來,許容就是其中的一位。康熙二十七年(1688),許容親自登門拜訪朱彝尊,帶著自己的印譜向朱彝尊請教。朱彝尊讀完印譜后對許容的篆刻作品給予了高度評價,并寫長詩一首贈之:
如皐許容近過我,手出圖譜重錦蒙。古文離離雜鐘鼎,爾雅一一詮魚蟲。乃知六書得其故,大小繆篆能兼通。
后來,朱彝尊被貶官之后,因厭倦灰埃蓬勃,轅馬喧闐,一心想入住山林,朱彝尊各地搜索,或“思循西山之麓”,或“躋乎北山之巔”,但這些地方都存在各種危險,因此朱彝尊自嘲說每天彷徨出行,猶豫不定。而恰在這個時候,許容與胡翙羽一同前來拜訪朱彝尊,許容出示自己的印譜《韞光樓印譜》,并請朱彝尊作序。朱彝尊觀后說,古人入山都要佩戴“黃神越章之印”,這樣猛獸百步之內就不敢靠近,但是現在我有你的印譜隨身攜帶,就可以安心入住山林了,“又何必三皇之文,五岳之圖也哉”。朱彝尊通過幽默的言辭很好地表達了他對許容印譜的認同和贊美。同年,許容為朱彝尊鐫刻“小長蘆釣魚師”印章一枚。又八月初,朱彝尊將印譜序寫完贈與許容。
朱彝尊還與同鄉(xiāng)篆刻家徐貞木有往來。徐貞木曾給朱彝尊刻過一枚三面印章,印文分別是:“直南書房講官”“朱彝尊印”“竹垞”,這三枚印章都極為精彩,也都是朱彝尊常用印。徐貞木年僅52歲就去世了,朱彝尊為此深表惋惜,曾有詩云:“徐貞木亡鄭埴夭,尚有程邃留江東。故人衰病遠莫致,縱饒玉石何人攻?!?/p>
朱彝尊也與程邃相交游,程邃是明末清初的書畫家,更是著名的篆刻家,并且善于鑒賞。朱彝尊曾和程邃一起鑒賞過龍尾硯,該硯為宋代米芾所用,黃道周舊藏。倆人在焦山佛寺中還一起考釋過《周鼎銘文》,就某些文字的釋讀問題展開爭論。程邃曾購得項子京的畫卷,后請朱彝尊為此題跋。對于畫卷能歸家境并不好的程邃所有,朱彝尊深表榮幸之情:
程穆倩家最貧,嗜古尤癖,書畫歸之,幸矣。惜乎價盈千百者,力又不能購也。子京之畫,世人知之者罕,程子獨加珍惜,俾予跋尾。夫程子且然,況生同里而數過其廬如予者邪。
朱彝尊相交往的篆刻家還有祝潛、葛起、童昌齡、丁介祉等人。
祝潛,字兼山,自號初陽山人,海寧人,少有孝行,桐鄉(xiāng)張履祥極重之,工篆刻,有《初陽印譜》傳世。朱彝尊曾為之題跋。
葛起,字振千,一字南廬,松江華亭人。朱彝尊曾為他的《葛氏印譜》作序,并評價云:“予見葛氏之譜,凡攻乎堅者益工,深合夫秦漢之法,獨有會于心而序之也?!?/p>
童昌齡,字鹿游,如皋人,工篆刻,有《印史》一卷。朱彝尊曾為《印史》作序:
予即心賞之,第憾其少。竊謂史自劉珍、謝承、袁山松而后,專家尚多,而自《晉書》以來,類成于眾人之手,宜盡諸人姓名篆之,斯誠大快事矣。
丁介祉,刑部江西司主事,工繆篆,著有《丁氏印譜》。該印譜匯集古代大小官私印,并增加清初時人所刻印章,材色各異,大小有別。朱彝尊曾為《丁氏印譜》作序,并對丁介祉給出了極高的評價:
君博通六書,名其居曰夢篆,嗜乎古不遺乎今,并垂焉以為法式。觀是譜者,既可識古今升降之故,而所擇之精,又以信君之善學已。
綜上所述,朱彝尊的這些好友都是當時著名的書法家或篆刻家,他們不僅藝術水平出眾,還善于鑒賞與收藏,尤其在金石碑拓方面,他們都有著共同的愛好。這既是他們交游的媒介,也是交流的主要內容。與友人之間長期的交往和切磋,使朱彝尊得見大量的金石碑拓,碑帖收藏得到了豐富,學術思想得到了進步,書法水平得到了提高,著述成果也隨之日漸豐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