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依璟
我和你,那么遠(yuǎn)。
我是個南方人。南方人自古以柔情著稱。你若撐一把油紙傘,獨(dú)自彷徨于一條小巷,那你便能碰到一個丁香一樣的結(jié)著憂愁的姑娘。三月東風(fēng)起,柳絮自飛,這就是南方。
原來的我,一直以此為傲。可是直到我見識了洶涌磅礴的黃河,見識了氣吞山河的安塞腰鼓,我開始懷疑,懷疑南方人的豪情。
我想起了你——長江。江面尺波不興,完全沒有“天門中斷楚江開”的浩大氣勢。江風(fēng)習(xí)習(xí),拂過水面,仿佛溫婉的江南女子微微綻開笑顏;細(xì)語綿綿,有如吳儂軟語,嚶嚀笑聲;幾葉扁舟浮于江面,漁翁瀟灑自如地閑釣江魚,好不快活。整幅圖景只有瑟瑟荻花的輕柔之感,卻沒有睥睨天下的雄渾氣勢。
這不是我想要的你。
于是,我慢慢與你疏遠(yuǎn)。
一次偶然的機(jī)會,我來到了云南虎跳峽。這才發(fā)現(xiàn),我與你,那么近。
站在峽谷頂端向下望去,濤聲滾滾,雷鳴陣陣,底下飄著一條絲般的綢帶。
我急急跳下石峽,來到谷底。伸手,似乎可以觸著對岸,而這波濤就像是要迎面撲上身子一般,拍打在腳下,濺起的浪花濕了我半身。我絲毫不顧,只望著這急流,似千軍萬馬從天邊涌來,被尖銳的巖石撕碎了,卻仍匯成一股股小流,最終又匯成大流。他們咆哮著,嘶吼著,撞擊著石壁,石壁為他們退讓,勢如破竹,不可阻擋。
這場面,遠(yuǎn)勝過黃河,遠(yuǎn)勝過安塞腰鼓,但我深知這是在南方。
“這是哪條江——”我竭力嘶吼著,但很快被奔騰的江水淹沒。遠(yuǎn)處傳來一聲回音,依稀辨得是“長江”。
竟然是你!你健美的臂膀竟能劈開眼前的石壁,你竟能如此豪情壯闊滾滾而來。
這才是我心中的你。
清澈透明的江水不能阻攔你在石壁上打出一個個潔白的浪花,水的柔和不能妨礙你發(fā)出陣陣?yán)坐Q般的咆哮。長江,你不是沒有氣魄,沒有豪情。平和是你生活的智慧,水的柔和是你對南方的土地、南方的人民的愛。
我更不該忘記,南方不少壯士,不少激烈的戰(zhàn)斗,水善納萬物,以柔克剛,而不是沒有風(fēng)骨,更不是沒有豪情。
原來,我和你從未疏遠(yuǎn),你一直是南方人的氣魄與精魂。
人走,思再思;口中,念再念:
“不疏。”
(編輯:王瑩)
評點(diǎn)
文章欲揚(yáng)先抑,原來看到的長江尺波不興、平靜柔和,某一天來到云南虎跳峽,眼前咆哮嘶吼、豪情壯闊的長江,完全顛覆了“我”腦中固有的印象,更使得讀者也豁然開朗,大為震撼。長江代表了南方人的精魂。柔,不是磨去棱角,是以柔克剛,善納萬物;不是循規(guī)蹈矩,是知其雄,守其雌,藏鋒于內(nèi)。作者巧妙地以小見大,立意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