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生命都有自己的一輪明月,每個輪回都有自己的陰晴圓缺。歐陽修說得好:“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風與月?!比松嗲椋L月只是轉移了我們的情思,給了我們一種寄托。明月這個意象高懸在詩壇上空,中國人從古至今保持著對它溫柔的狂熱,因為它對我們每個人都很公平,入心入懷,成為我們生命中恒久相伴的詩意。
引子是“江月何年初照人”。說起中國詩歌中的意象,如果讓我們只選取一個最典型的,我們一定會想起頭頂上的那一輪明月。
李太白問:“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彼谔瞥O碌倪@只酒杯,被蘇東坡在宋朝遙遙接起,“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币煌R唤又g,何止兩次追問。
我們的古人,對頭頂的那輪明月,有著無窮的追問,寄托了無限情懷。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張若虛在《春江花月夜》中追問,相比人生的短暫,江與月都是長久的、不變的,人與世界最初的相遇,發(fā)生在什么情景之下?究竟是誰,哪一位遠古的先人,發(fā)現了江月的美?究竟是什么時候,在生命最初的美麗狀態(tài)下,江月發(fā)現了人?流光在生命中悄悄逝去,我們的心在明月照耀下,不停地探尋——有迷茫,有歡喜,有憂傷,一切都被明月照亮,從人與月的最初相遇,一直到張若虛的發(fā)問,直到明月照耀我們的今天。
人生活在這個世間,與人有緣,與山水有緣,與日月同樣有緣。一個真正懂明月、愛明月的人,明月會變成信念的支撐。即使工作中的上司、同事貶損你,即使外人不理解你,“孤光自照,肝膽皆冰雪”,明月永不背叛,可以照出你一顆心的遼闊與坦然。即使其他人都離你而去,孤單的你,也可以在花間邀約明月,且歌且舞,“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明月是你的知音,也是你的舞伴。當你愿意把自己交付給明月,明月一定會接受。人與人的期許,有時候會辜負,但是明月常在,不棄不離。所以,學會與明月相逢,與明月相知,讓月光照徹生命,這是一種成長。
(作者于丹,選自《于丹:重溫最美古詩詞》,有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