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苗
摘 要:《摩天輪》中的“孤單”意象不只是通過主人公身邊不斷消失的人物表現(xiàn)出來,作者還通過黑暗陰沉的環(huán)境襯托了主人公的形單影只。除此之外主人公在雨夜乘坐摩天輪的經(jīng)歷也暗喻了主人公前半生“孤單”的人生歷程,而不斷向前轉(zhuǎn)動的摩天輪則暗示了前半生生活在“孤單”之中的主人公對未來生活的期待。
關(guān)鍵詞:《摩天輪》;“孤單”意象;意義
《摩天輪》是揚州本土作家湯成難的一篇短篇小說,小說通過摩天輪這一反復出現(xiàn)的意象,將女主人公的前半生連綴到了一起,反映了她孤單的人生歷程。初讀《摩天輪》就被小說中有些灰暗的氛圍所吸引,覺得這篇小說有暗無天日中存有一線生機的渺茫美感,以至于完全沒注意到情節(jié)。多讀幾遍之后才明白,原來這是一個失去丈夫和女兒的孤單的女人,在一個偶然的雨夜登上摩天輪后因懷念丈夫和女兒任由眼淚肆意流淌,并在緩慢轉(zhuǎn)動的摩天輪上重新看到生活希望的故事。雖然小說情節(jié)很簡單,但傳遞出的卻是形單影只的主人公對生活的美好期望。
筆者在這里想討論的,是整篇小說當中貫穿始終的“孤單”意象以及這一意象在文中出現(xiàn)的意義。
一、通過女主人公身邊的人物突顯“孤單”意象
作者以插敘的敘事手法講述了女主人公年輕時兩次與摩天輪擦肩而過的經(jīng)歷,在這兩次經(jīng)歷中都能夠明顯地體會到主人公內(nèi)心的孤獨。特別是第一次,主人公在游樂園里買了兩張摩天輪的票,看到大家都成雙成對地結(jié)伴,心里覺得羞澀又難為情。然后就看到了一個獨自一人玩耍的小男孩,她立刻就產(chǎn)生了“恍惚是小時候的自己”的想法。她很孤單,她覺得小男孩也是孤單的,所以她想將另一張票分享給小男孩,這樣兩人做伴也就可以不再孤單。但是在登上摩天輪的前一刻,小男孩的母親就帶走了他。原來這個小男孩也不是孤單的,最后真正孤單的人還是只有她自己。第二次嘗試的時候她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丈夫和女兒,按理說已經(jīng)不再孤單,可是因為女兒的病情,她仍然沒能坐上摩天輪,仍然沒有陪伴她的人,她最終還是一個孤單的人。
小說在插敘主人公兩次與摩天輪擦肩而過經(jīng)歷的同時,以順敘的手法講述了女主人公終于在多年后坐上了摩天輪,也知道了當年小男孩說的話不是真的。在摩天輪上升的過程中,她看到了城市的街道,也由此引出了對于作為出租車司機的丈夫的回憶。丈夫開出租車很辛苦,戴著的紗線手套的手都因為長時間握方向盤而變得彎曲。主人公和丈夫兩人互相扶持著一邊撫養(yǎng)女兒,給女兒治病,一邊努力地生活,雖然勞累但是也還算平靜。小說的主人公本想和丈夫就這樣互相扶持著生活,然后漸漸老去,但是就算是這樣的生活,這樣的陪伴,也沒有維持多久,在一個大霧的早晨,一場車禍讓她失去了丈夫和女兒,“他們再沒能回來,好像他和女兒從霧里消失了”,從此以后,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了她一個人孤苦無依。
可以看到,這篇小說中的女主人公自始至終都是孤單的,出現(xiàn)在她人生中的小男孩、丈夫、女兒還有老頭,都只是像過客一樣地與她有過短暫地交集,但相逢之后就是永別。讀這篇小說讓我們時刻感覺到一只隱藏在文本之后的巨大黑手,這就是“消解生命的死之影,人們在死亡的邊緣掙扎,敘事者是憑借夾縫中求生存的本能才從死神的手中一次次溜走的”[1]。
二、通過周邊環(huán)境營造“孤單”意象
短篇小說《摩天輪》的作者還通過對主人公周邊環(huán)境的描寫,營造一種“孤單”的感覺。小說的開篇,作者就特別指出,當時主人公所在的環(huán)境正下著雨。陰暗的天氣,舌頭一樣的防滑墊,還有粘在鞋底的蒲草等,都奠定了小說灰暗的基調(diào)。隨后引出了騎著自行車的女主人公。在這樣下著雨的陰暗的天氣里,大家都在四處避雨,女主人公卻騎著自行車出現(xiàn)在了大街上,空無一人的大街就和女主人公的局促狼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陰沉壓迫的天空、像猛獸一樣潛伏在暗處的建筑,還有呼嚎著的惡風等都突出了女主人公的孤單無助和周邊環(huán)境的極力排外。
也許由于雨太大了,女主人公隨意找了一個地方躲雨,卻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是在摩天輪的附近。小說作者通過女主人公的視角對摩天輪進行了描述:摩天輪是城市的地標,巨大而顯眼,它超過了一切其他的可見的東西。對于女主人公來說,摩天輪像一個趕赴遠方的車輪,這一比喻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女主人公想要逃離現(xiàn)實生活的渴望。從前文女主人公走那條熟悉的路已經(jīng)二十多年和后面提到的“仿佛它剛經(jīng)歷一路風雨,特意趕來,要將她捎上”等的描述都能夠看出這一點。畢竟如果是一個生活幸福美滿的人,是不會希望有什么東西從天而降能夠?qū)⒆约簬ё叩模虼四μ燧喚褪桥魅斯缢阑乙话愕默F(xiàn)實生活的精神寄托和心理慰藉。
女主人公獨自一人買票,獨自一人坐摩天輪,獨自一個人在摩天輪上任眼淚肆意流淌?!澳μ燧喨缤薮蟮臅r鐘,不知道是什么操控著這巨大輪子,她正是針尖上那個小小的點,一刻不停地向前奔走,只是,這個時鐘刻度上并不是時分秒,而是春夏秋冬”“她與地面隔著巨大的黑暗,整個城市正逐漸與黑夜融為一體。黑色廣袤無邊,城市廣袤無邊”。而坐在巨大的摩天輪上的女主人公則顯得無比渺小,在苦難和時間面前就更是如此。環(huán)境無限地放大,被比較的維度拉長,也就更加突出了女主人公的孤單。
這樣,作者從這兩個方面立體地描繪出了女主人公的形單影只。只是小說作者描繪孤單,并不是要講女主人公在灰暗人生中對生活所表現(xiàn)出的絕望,而是為了襯托出女主人公強大和頑強的生命姿態(tài)。就算是人在這些永恒的物質(zhì)面前不值一提,女主人公還是在與時間抗爭的同時背負著過去的一切緩慢地向前走,正如緩慢轉(zhuǎn)動的摩天輪一樣。她雖然經(jīng)受了生活的巨大打擊,但卻仍然堅強地活著,所有這些就已經(jīng)飽含了生命的意義,那就是人性中的善和中國最底層老百姓之間特有的相濡以沫的溫情,以及他們樸素的生存哲學,這一切使卑微的生存變得有尊嚴,使受苦受難更顯溫暖,這就是人性的光輝。女主人公這一人物形象呈現(xiàn)著“欲哭無淚的壓抑”,現(xiàn)實中的無奈、殘酷、痛苦,遠遠出乎想象,活著本身就是一種堅忍、頑強的生命姿態(tài)。雖然濃重的孤獨感和綿綿的回憶總會讓人難于承受,但只要能夠“忍耐”,就會顯示生命的韌性與活著的力量。除此之外,小說的結(jié)尾“眼前逐漸明亮了,黑暗慢慢地被銀白替代”等的描寫也很有深意,像是從地上騰起的雪花慢慢地取代了黑暗,也暗示著生機的到來。黑暗終將過去,女主人公在摩天輪上完成了卸重,走下摩天輪的她也將開始自己新的生活。
三、通過“孤單”意象顯現(xiàn)主人公頑強的生命意識
小說《摩天輪》中的“孤單”意象也體現(xiàn)在主人公頑強的生命意識之中。通過與余華的小說《活著》一書的主人公福貴經(jīng)歷的對比,筆者認為短篇小說《摩天輪》的主人公與余華小說《活著》當中的主人公福貴有很多相似之處。兩篇小說中的主人公都在年輕時經(jīng)歷了苦難的生活,都是失去了親人、獨自品嘗孤單的人?!翱梢哉f《活著》充分體現(xiàn)了一種生與死的悲劇美學,因為生和死是任何人都不能決定和避免的,個人的主觀能動性不能改變現(xiàn)實,被命運所安排,成為命運的傀儡,這本身的確是一種悲劇?!盵2]好比在水中掙扎而不得上岸的人,但是他們都沒有選擇放棄。主人公福貴經(jīng)歷了生與死的考驗,經(jīng)歷了人世間種種災(zāi)難:他目睹了父母、妻子、兒女、女婿、外孫,這些愛他的人和他所愛的人的相繼辭世,唯一能相伴他的是那頭和他一樣的老牛,本已是傷痕累累的福貴反倒在一切煙消云散之后豁然了。他不像其他生活平坦的同齡老人,滿眼的空洞和衰老,他頗有生命活力,性情更加幽默風趣。年輕時的苦難沒有讓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變得懦弱膽小,反而讓他像等待朋友一樣的等待死神的到來。這雖然微弱但是堅強的人性的光輝在風雨飄搖的黑暗現(xiàn)實當中顯得格外可貴。
《摩天輪》中的女主人公從小就生活在孤單之中,正如作者所說,當她看見那個獨自玩耍的小男孩時,“一剎那間,他恍惚是小時候的自己”,剛參加工作時她沒有朋友,第一次去坐摩天輪就“為自己的形單影只感到羞澀”,因此,她特別“希望遇見一個和自己同樣孤單的人。可是,沒有,仿佛所有人都不再孤單”。后來她遇到了小男孩,但小孩很快被他的媽媽抱走,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她又成了孤身一人;再后來她成家了,有了丈夫和女兒,覺得自己終于不再孤單,但好景不長,一場車禍奪走了丈夫和女兒的生命,她再一次回歸孤單??梢钥吹剑汀痘钪返闹魅斯YF一樣,《摩天輪》中的女主人公也在經(jīng)歷了生與死的考驗之后成功完成了對自己的救贖。兩個作品雖然其他情節(jié)相差大,但是這樣對比之下不難發(fā)現(xiàn)其精神內(nèi)核非常接近。
四、結(jié)語
綜上所述,小說《摩天輪》通過“摩天輪”這一特定的意象連綴了女主人公幾十年的人生經(jīng)歷。小說通過她身邊的人物、周邊的環(huán)境映襯了女主人公在未坐摩天輪之前的形單影只,以及她灰暗的毫無生機的生活。而當她孤身一人坐在緩慢轉(zhuǎn)動的摩天輪上時,“眼前突然明亮起來,是遠處的燈光,耳邊出現(xiàn)嘈雜聲,像啟動了開關(guān),一切都升騰而起,聲音,光亮,在這個嘈雜的世界又找到原初的位置”,她重新對生活充滿了希望,突然覺得“眼前逐漸明亮了,黑暗慢慢地被銀白替代”??梢钥吹剑≌f中摩天輪這一反復出現(xiàn)的意象,使得主人公在“孤單”中最終打碎了原本的心理認知,重塑自我,使得自己鼓起勇氣重新應(yīng)對人生的挑戰(zhàn),這大概也是短篇小說《摩天輪》的作者想要通過“孤單”這一意象傳達給我們的理念。
參考文獻
[1]舒文治.在邊緣活著[J].小說評論,1996(02):29–34.
[2]武強.用悲劇美學的視角重讀余華《活著》[J].科技風,2019(29):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