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在今編者按：

觀延安，知中國。

從1935年至1948年，中共中央駐在延安13年。

延安是萬里長征的“落腳地”，延安還是奪取全國政權的“出發(fā)地”。

拱衛(wèi)中央，保衛(wèi)邊區(qū)，“西社部”創(chuàng)造并保藏了延安秘密戰(zhàn)的生動故事。

延安秘密戰(zhàn)，不是一般的地方故事，它關乎中央，牽動全國。

本篇選自解放軍出版社《延安秘密戰(zhàn)——中共西北局隱蔽斗爭紀實》一書。

著名作家郝在今的又一部紀實力作。

激活“冷藏間諜”

國共合作期間，埋伏在國民黨陣營中的中共情工人員停止敵對活動，進入長期“冬眠”。這種長期潛伏，直到關鍵時刻才啟用的秘密力量，圈內稱之為“戰(zhàn)略間諜”?？箲?zhàn)勝利后，面臨國共相爭的局面，中央情報部決定“激活”這些人。

綏遠距離邊區(qū)最近，傅作義部準備與八路軍爭奪日軍地盤，過去埋伏在傅作義身邊的閻又文就該啟用了。1945年8月，“邊?！鳖I導周興、李啟明當面向王玉交代任務，遠赴歸綏（呼和浩特），恢復同閻又文的聯系。

閻又文在傅作義部隊謹言慎行，努力工作，這時已經官升十二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傅作義的隨從秘書、少將新聞處長，與黨組織中斷聯系8年之久！

王玉化裝成皮貨商，幫助國民黨軍官做生意，繞了一個大彎子才接近了閻又文。閻又文和另一個地下黨員楊子明，正焦急地等待組織召喚。閻又文對傅作義部隊的情況了如指掌，立即向王玉作了詳細匯報?！斑叡！庇謱⑦@個重要關系移交中情部，由李克農副部長和一室主任羅青長親自領導，獲得諸多重要情報。

閻又文提供的傅作義搶奪綏遠地盤這一重要情報，正是組織急需。

西北這里是啟用一個人，東北那邊是啟用一個組！

蘇聯紅軍進攻東北，強大的日本關東軍居然不堪一擊？人們不知，關東軍的防御部署早已被中共東北情報組偵知，由延安轉送蘇方。

強大的蘇軍進駐長春，卻也是兩眼一抹黑，那些罪孽深重的“滿洲國”高官，早已提前匿藏郊區(qū)，準備往日本潛逃。這時，中共東北情報組主動出面接應，“紅色間諜”張夢實奉命找到蘇軍司令部。這位“總理大臣”家的少爺，當然知道父親和父親部下的藏身之處。張夢實帶領蘇軍抓捕了所有的偽滿高官，其中也包括自己的父親。

埋藏最深的情報員也該被激活了。

1945年10月的一個夜間，熟悉的敲門聲！潛伏在國民黨中央黨部機要科的沈安娜，終于等來了上級領導吳克堅。由于交通員被捕，沈安娜和丈夫華明之同組織的聯系中斷了。三年來，沈安娜照常參加國民黨中央的高級會議，華明之照常將情報密寫密藏，隨時準備將情報上交組織。這一天終于到來了。重慶政治協商會議期間，每天晚上兩黨代表團都要密議第二天的談判策略，沈安娜參加完國民黨團的會議，當晚就把記錄轉給共產黨代表團。第二天早晨，周恩來走上談判桌的時候，已經有了應付對方的預案。

就在這戰(zhàn)與和的緊要關頭，長期埋伏的中共情報人員紛紛出手，中共中央準確把握對方動向，處處贏得戰(zhàn)略先機。

1946年3月，國民黨六屆二中全會決定撕毀《雙十協定》開打內戰(zhàn)，4月，國民黨召開國防最高委員會會議，作出進攻解放區(qū)的部署。會后，速記員沈安娜立即將記錄抄報延安。6月，國民黨在中原地區(qū)向解放軍發(fā)起進攻，局部內戰(zhàn)爆發(fā)。周恩來預先有安排，中原野戰(zhàn)軍得以轉移。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大戰(zhàn)臨頭，情報當先。

圍繞陜甘寧邊區(qū)的情報工作，最重要的任務是保衛(wèi)黨中央的安全。這不但要求提前獲取情報，而且要求情報傳遞得快速及時。

最快的傳遞方式就是無線電通訊。延安各單位紛紛抓緊配置電臺，中央軍委的二局、三局均有大批電臺，中情部在全國各戰(zhàn)略區(qū)也都部署了密臺。上海密臺就派遣了一位紅軍干部李白。1946年第三次國內戰(zhàn)爭爆發(fā)的時候，中共各根據地、各部隊之間，已經普遍設立無線電聯絡。這標志著解放軍與情報系統都在走向現代化?！斑叡！币才鋫淞俗约旱那閳箅娕_，大大加快了情報傳送的效率。“邊?！边€嘗試破譯敵特密碼，取得有效進展。

西安八路軍辦事處雖然也有密室電臺，但經常遭受國民黨特務的上門搜查，因此必須有備用電臺。八辦主任林伯渠多備一手，又布置王超北籌建秘密電臺。

王超北是陜西本地人，1925年任中共延安特支書記，曾在國民軍任師黨代表，在西北軍中有很多關系。王超北在西安有多年工作基礎，曾為陜北和川北紅軍秘密運送電臺等物資，后任西安八路軍辦事處運輸主任。

這個運輸主任運的不只是一般物資，還有大功率電臺！

紅軍在長征中丟掉了所有的大功率電臺，同上海和莫斯科的聯絡不得不中斷了。王超北奉命遠赴上海，從外商那里采購一部大功率電臺，又親自押運到西安。延安由此溝通了對外無線電聯絡。

西安城里的“止園”，原來是楊虎城將軍的公館。楊虎城出國后，西安行營主任熊斌占據前院，后院則由楊虎城的副官白俊生看管。白俊生與王超北的情報人員秦治安交好，王超北就利用這個關系，把共產黨的秘密電臺建到國民黨行營主任的后院。這個秘密電臺在西安前后遷址8次，始終保持與延安的秘密電信聯絡。

在西安設密臺，最大的難題是安全。為了保證持續(xù)性使用，王超北設計了一個復雜的地下工程。在地下5米深處挖了兩個窯洞，地道有3個入口、2個出口，還有通向水井的通風口。萬一特務前來搜捕，前院按鈴報警，王超北就從后院鉆入地道隱蔽。

西安的國民黨特務機關裝備著美國的先進無線電測向設備，早已發(fā)覺這一帶有秘密電臺訊號，可是，幾次突襲這個院落，都沒找到任何線索。

夏季的一天，上午剛有特務進院搜查過，王超北以為下午不會來人，就出洞洗澡，正洗著，外面有人影晃動！妻子李天筠大喊：“不準進！我在洗澡！”趁外面的人猶豫之際，王超北抓空藏身，待到警察進屋，只見李天筠正在穿衣，孩子還泡在澡盆里。

這個地道密臺，在解放戰(zhàn)爭期間一直使用，從未被破壞。戰(zhàn)前，它多次向延安報告胡宗南動向;1946年1月1日，報告胡宗南動員打延安;5月2日凌晨，報告蔣介石到西安督戰(zhàn);6月21日，又報告劉戡從南京歸來的動向。

設計精巧的地下密臺，新中國成立后一度成為參觀點。蘇聯專家看了說：這里的安全措施超過斯大林的第比利斯地下印刷所！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經過抗日戰(zhàn)爭復雜局面的錘煉，中共情報員的潛伏技能已經爐火純青，面對國民黨特務，更是應對裕如。

1946年12月24日，毛澤東在陜甘寧晉綏聯防司令部接見國民黨胡景鐸部起義官佐，豪氣萬丈地說：“國民黨是一個大黨，國民黨的軍隊是一個大軍隊，國民黨的船很大，但千瘡百孔，是一艘快要沉沒的船。許多有識之士都看到了這一點，大家都想從這艘快要沉沒的大船上跳下來，為自己尋找新的出路，這就上了共產黨的船。這艘船現在雖然還很小，但這將是一艘不斷擴大的船，它非常結實，非常嚴實，并不像是有些人說的那樣是一艘賊船，而是鐵邦邦結實的大船。事物的發(fā)展都是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失敗走向勝利。雖然我們現在還處于困難時期，但統籌全局來看，我們在三年內就要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

武力打擊是減法，殺敵三千，自損八百。

政治心戰(zhàn)卻是乘法，敵方減少的部分就會補充到我方。

毛澤東的預言后來得到驗證：解放戰(zhàn)爭期間，國民黨軍隊總共被殲861萬人，其中21%是起義、投誠、接受改編的，共計320起189萬人。

美軍情報官在延安

瓦解敵軍，對于延安并非全新課題，畢竟多年來有過許多失敗和成功的經驗?？墒牵馐氯蝿?，就是“邊?！泵鎸Φ男聠栴}——延安來了外國人！

抗日戰(zhàn)爭把中國帶入世界大戰(zhàn)，中國的政治中心從南京遷往重慶，中共中央進駐延安。偏遠的中國西北也有了一座燈塔，全國的知識青年紛紛奔向西部，奔向西北，就連外國人也來了。美國記者斯諾來了，美國女作家史沫特萊來了，于是“邊?！钡谋Ｐl(wèi)任務中還要包括保衛(wèi)外賓。

延安的外賓中不乏一些神秘人物，日共領袖岡野進（野坂參三）長期駐在延安，化名林哲，任日本工農學校的校長，教育日軍戰(zhàn)俘轉向反戰(zhàn)。被日本侵占的東亞各國的共產黨人，往往出入和居留中國。越南共產黨領袖阮愛國（胡志明）在桂林，朝鮮共產黨在中國的更多，金日成、崔庸健、金策等都是東北抗日聯軍將領。

最惹眼的外賓還是美國軍官。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時期的美軍，不再是火燒圓明園的八國聯軍，而是國際反法西斯戰(zhàn)線的盟友。美國政府現在也不堅持反共政策，共產黨領導的蘇聯正是反法西斯作戰(zhàn)的主戰(zhàn)場，中共領導的八路軍、新四軍也是美軍的盟軍。

中共樂于同盟軍合作，包括情報合作。日軍攻占香港后，中共領導的東江游擊隊設法營救被日軍關押的國際友人。英軍服務團和東江縱隊交換日軍情報，成功地營救出89名英美戰(zhàn)俘。

八路軍司令朱德同美國上將史迪威成了戰(zhàn)友，中國戰(zhàn)區(qū)參謀長史迪威決心撥出武器裝備給積極抗戰(zhàn)的八路軍?？芍袊鴳?zhàn)區(qū)總司令蔣介石不高興了，一支槍也不愿意給共產黨。蔣介石開始排擠這位美軍名將，史迪威要的是反法西斯作戰(zhàn)的勝利，才不顧老蔣的私欲權力。為了獲得中國沿海的地略情報，美軍不僅同執(zhí)政的國民黨合作，而且同參政的共產黨合作。

史迪威上將派遣兩個美軍觀察組，包瑞德上校派駐延安，歐戴義少校派駐東江縱隊。袁庚領導東江縱隊的情報人員，為美軍提供日軍在廣東沿海的軍事部署等情報，保護美軍地面人員引導美國飛機轟炸在香港的日軍目標，還幫美軍找到神秘的日軍“波雷”部隊，為美軍在敵后登陸提供情報。有著國際合作經歷的袁庚，于20世紀80年代創(chuàng)建了深圳的蛇口開發(fā)區(qū)，成為改革開放的尖兵。

美國飛機轟炸日本返航時被日機擊落，中共領導的浙東游擊隊從日軍追捕中營救了美軍飛行員，美方的答謝是空投情報電臺給浙東游擊隊。

國際盟邦對日本情報的需求越來越多，中共也努力開展對外情報合作。

進駐中國重慶和延安的美軍觀察組，其實就是兩個情報組，一個在重慶調查國民黨，一個在延安調查共產黨。

美軍觀察組進駐重慶，急需架設電臺，可是，一周過去了審批程序還沒有走完。

美軍觀察組又到了延安，當天電臺就能通報！

重慶的美軍觀察組眼里看到的都是官僚習氣，他們想見蔣委員長一面都難。

延安的美軍觀察組生活在民主氣氛之中，機關、學校隨便游走，還能到毛澤東的窯洞里聊天，小上尉也能教朱德將軍跳舞。八路軍總參謀長葉劍英同戰(zhàn)士一起拉石碾修機場，這讓美軍軍官不由得感嘆，延安比華盛頓更平等。

從腐敗低效的重慶到達民主廉潔的延安，年輕的美軍情報官向華盛頓報告：在中國，共產黨更能體現美國的民主價值觀！

美軍情報官又走出延安去調察八路軍部隊，回來就向上級報告：中國的八路軍是真正抗戰(zhàn)的力量，美國應該把抗戰(zhàn)物資分給八路軍和新四軍。

1944年11月7日，一架美軍飛機突然降落延安，從機艙里走出一位大人物赫爾利將軍。延安趕緊組織閱兵儀式，毛澤東親自歡迎這位美國總統特使。赫爾利同毛澤東達成5點協議，中國的國共兩黨將組成聯合政府?？墒牵諣柪氐街貞c，卻沒能說服蔣介石，美國特使和中共主席簽署的協議也不算數了。

這天晚上，一個熟人來到美軍觀察組。常駐延安的美國醫(yī)生馬海德，叫出海軍上尉希契，也不說去哪兒，帶著希契就走。

希契意外地被帶到毛澤東的住處，在這里見到了中共中央的多位領導人。毛澤東鄭重委托希契：帶上朱德總司令的信件，去華盛頓面交海軍上將歐內斯特·金。

這是一項重要的戰(zhàn)略合作。

太平洋戰(zhàn)場上，美軍正在反攻，采取跳島攻擊戰(zhàn)術，逐步接近日本本土。可是，攻島作戰(zhàn)極其殘酷，美軍兵員損失極大，因此，美軍正在計劃直接空降日本本島。歐洲戰(zhàn)場上的對德作戰(zhàn)已經勝利，美軍計劃調動一個空降師，先在中國的山東機降，再從這個距離日本最近的地方發(fā)起攻擊。之后，直接空降日本！

山東，此刻基本掌握在八路軍手里。美軍這一戰(zhàn)略設想，必須取得延安的同意和支援。正在這時，中共主動提出，愿意配合美軍對日作戰(zhàn)。毛澤東表態(tài)，山東根據地可以接應美軍空降師并提供給養(yǎng)。

美國尚未援助中共，中共卻主動向美軍提供支援！美軍觀察組深受感動。

肩負重要使命的希契上尉，進入五角大樓，向美軍參謀長聯席會議匯報。面對滿屋將星，這個年輕上尉說出了他在延安時的感受：“我并沒有將對共產黨的好惡摻雜在我的匯報里，但是我堅信，他們是現代中國不可忽視的重要力量，我們應該盡力加強同他們的合作。不論我們花多少錢援助蔣介石，最終贏得中國的一定是共產黨人?！?/p>

華盛頓的將軍們并沒有聽進去這些話，他們都認為這個小上尉大概是被延安的共產黨人欺蒙了。4年后的新中國成立使他們知道，這個小上尉是最好的情報分析員;5年后的朝鮮戰(zhàn)爭使他們知道，這個小上尉的話有多大分量。

中共在延安，憑什么欺蒙美軍情報官？

沒有金錢收買，沒有美色誘惑，只有敞開的房門、敞開的胸懷。

心戰(zhàn)，斗的不是誰的心眼狡猾，而是誰的心靈美好，看誰更有心靈感召力。

日本投降后，國民黨和共產黨搶著接收地盤。

國民黨部隊襲擊陜甘寧邊區(qū)爺臺山，延安的美軍觀察組應共產黨邀請到關中視察，調解沖突。

沿海那邊，美國海軍派出軍艦，運送國民黨部隊搶占東北。

延安這里，美軍觀察組也有飛機，把劉伯承、鄧小平、陳毅等共產黨將領迅速運往山西前線。這架飛機為中共節(jié)約了兩個月的時間來調兵遣將。

周恩來說：統戰(zhàn)帶動情報，外交掩護情報。周恩來在重慶，毛澤東、朱德在延安，都結交了不少美國朋友?？上?，盡管重慶和延安的美軍情報官有著良好的合作愿望，華盛頓最終卻倒向蔣介石，而且按照蔣介石的愿望放棄同中共的合作。包瑞德上校本來已經上報提拔準將，卻最終被取消任命。

當年的延安，美軍觀察組還是一個重要的存在。美國還是國共雙方的調停人，國民黨打延安總不能連調停人一起打吧。

蔣介石越來越不耐煩這樣的調停，他認為，國民黨軍實力強大得多，完全可以將延安一舉拿下！

“特務”入黨

在西北戰(zhàn)場上，國民黨同共產黨的兵力對比是10：1，胡宗南部30萬人，解放軍3萬人。別人都說解放軍是弱勢，可西北野戰(zhàn)軍司令彭德懷說了：毛主席統帥的是4個方面軍！既有強大的人民解放軍和地方武裝，還有地下統戰(zhàn)軍和地下情報軍。

4個方面軍加起來，敵強我弱的態(tài)勢就逆轉了。

向來重視頂層設計的毛澤東，每當戰(zhàn)略轉換，總是提前給相關部門提出方針性要求。在內戰(zhàn)到來之際，毛澤東對情報保衛(wèi)部門發(fā)出指示：“不僅要情報，還要力量?！边@就是說，不僅要用情報輔助作戰(zhàn)決策，還要讓對手陣前倒戈！

這樣，中共情報保衛(wèi)系統又增添一項“策反”的重任。

策反敵軍，就是在對方陣營內部培養(yǎng)“叛徒”。這種特殊工作，“邊?！痹缇烷_始了。反用軍統“漢訓班”特務，就是一個成功的范例。

不過，以往的“反用”，還是在和平時期，一旦進入戰(zhàn)爭，那些“叛徒”就會再次遭遇生存危機。

“叛徒”的處境相當尷尬。新的東家當然重視他們，遭到背叛的老東家卻恨之入骨;接下來，老東家那邊不斷施展“反問計”，新東家這邊難免就有所懷疑：最后，這些“叛徒”往往落得兩面不是人的下場。

國民黨雖然善于利用共產黨的叛徒，卻始終保持對這些叛徒的警惕。顧順章背叛中共，幾乎將中共中央機關一網打盡。就是這樣，中統也不信任顧順章，只給他一些閑差。后來，中統還懷疑顧順章另拉隊伍，將其槍斃。張國燾叛逃軍統，戴笠十分器重他，委托他主辦“特種政治干部訓練班”，后來沒有多大成績，也被打入“冷宮”。蔣介石的邏輯是：你能夠背叛共產黨，就能夠再背叛我！

共產黨現在也要接納國民黨的“叛徒”，并且“反用”。眾所周知，共產黨在叛徒那里吃過很大的虧，因此明確規(guī)定：叛徒可以利用，但是不準重新入黨。

“叛徒”如此，“特務”呢？

整風之后，中共的鋤奸保衛(wèi)政策更為成熟，特別是善于反用叛徒、特務。

國民黨潛入邊區(qū)的特務組織遭到很大破壞，也急于掌握邊區(qū)的新情況。到了1945年，眼看抗日戰(zhàn)爭進入反攻階段，更要偵察中共中央的新戰(zhàn)略，國民黨上峰決定，派人進延安偵察。

“國特”進延安，那不是找死嗎！西安的特務機關沒人報名，誰都不敢去，有公開掩護身份的也不敢去。

這時，中統陜西調統室主任李茂堂自告奮勇：我親自到延安走一遭！

李茂堂當然敢去延安，去延安正好向組織匯報工作。1945年秋，李茂堂在延安受到中共中央情報部的熱情接待。中情部考察認為，李茂堂雖然曾經自首，但沒有出賣組織，現在又有突出貢獻，決定發(fā)展李茂堂為“特別黨員”。

親自批準李茂堂入黨的毛澤東笑道：“兩個主任介紹一個主任入黨?！笨刹?，介紹人羅青長是“中社部”一室主任、汪東興是二室主任，發(fā)展對象李茂堂是中統陜西省室主任，三個主任身任國共兩方的特務頭子，卻都是中共黨員！中情部部長康生也高興地宣布任命：王超北為西安情報處處長，李茂堂為西安情報處副處長。

平安回到西安的李茂堂，又受到中統上級的嘉獎，深入虎穴的無名英雄?。⌒於髟睦镏?，這深入虎穴其實是送上虎子。

像李茂堂這樣的黨員稱為“特別黨員”，必須經由黨的高級領導機關批準，入黨不須候補期，也不參加組織生活，秘密為黨工作。中共的“特別黨員”中頗有些人物，曾經支持袁世凱稱帝的“籌安會”七君子之一的楊度、國民黨元老王昆侖、著名記者范長江、民盟創(chuàng)始骨干胡愈之……這些“特別黨員”，從事情報、保衛(wèi)、統戰(zhàn)、聯絡等秘密工作，常常能發(fā)揮普通黨員難以起到的特別作用。

李茂堂入黨，開創(chuàng)了“特務”入黨的先例。

內戰(zhàn)將臨，國民黨軍圖謀邊區(qū)，這些人個個面臨生死抉擇。

被軍統嚴令通緝的祁三益、李春茂始終在情報前線作戰(zhàn)。祁三益在鎮(zhèn)原縣稅務局任副局長，暗中從事外勤工作，從西峰黨務通訊處拉出一個鄭子賢，得到不少重要情報。西峰黨務通訊處就是前中統，他們也想拉攏祁三益。鎮(zhèn)原人馬子元給祁三益捎來一份“委任狀”，任命祁三益為一級專員，這可比祁三益在邊區(qū)的官大得多！祁三益毫不動心，立即向上級余凱匯報。

李春茂在富縣工作很有成績，軍統派人暗殺未逞。

王星文一直在邊區(qū)周圍做情報工作，后來也到了隴東。

軍統有5人在延安被“邊?！闭轿諡橥馇谌藛T，其中只有趙秀、張秉均兩人逃亡。趙秀逃回軍統之后失去上級的信任，被調出軍統，直到1948年軍統改為國防部保密局時才收回。趙秀、張秉均、楊超等人，新中國成立后都被逮捕判刑。

軍統“漢訓班”中最早主動交代的吳南山，始終留在隴東，隱蔽真實身份繼續(xù)活動，與軍統的聯系三年沒有斷線。

吳南山在慶陽北街開辦了一家文具店，一方面?zhèn)刹焓欠裼刑貏諠撊?，一方面設法與軍統恢復聯系。1944年下半年，吳南山的三弟結婚，吳南山的堂妹夫翟相榮從西峰鎮(zhèn)趕來送禮。吳南山托他給軍統西峰鎮(zhèn)組長李滋淵捎了一封密寫信件，要求派人建立聯系。

此前，戴笠已經得知延安組被破獲，通過軍統駐蘭州的西北區(qū)，向隴東組長王天爵下令，要求查明失去聯絡的李春茂、祁三益、吳南山等人的下落。王天爵與西峰鎮(zhèn)組長商議，派賀鑄再去偵探。

賀鑄這次見到吳南山，言行就比過去謹慎?！斑叡！闭J為軍統顯然對吳南山有所懷疑，于是將賀鑄密捕突擊。從此，賀鑄又利用為軍統跑交通的機會，往來國統區(qū)與邊區(qū)，秘密為隴東保安分處工作。

后來，賀鑄在偵察國民黨軍隊情報時被捕，供出吳南山已經為共產黨工作。軍統這才知道“漢訓班”的覆沒源于吳南山！軍統本部命令西北區(qū)將吳南山、祁三益、李春茂、王星文等人“行動具報”。這“行動”，在軍統詞匯中就是“暗殺”！

王天爵指令軍統聯絡組長張明哲執(zhí)行，張明哲派特務張豐玉潛入邊區(qū)企圖暗殺祁三益?？墒牵钊娈敵跏沁@些小特務的教官，哪里會讓他們殺到。

暗殺本是軍統特長，可是在共產黨的邊區(qū)就不靈光，邊區(qū)實行專門機關和群眾組織相結合的保衛(wèi)方式，防范太嚴！王天爵苦心策劃，又施一計。

賀鑄又返回慶陽了，還帶給隴東分處一封軍統給吳南山的密信，信中表揚吳南山提供情報有功，“請示上峰準尉晉升上尉并予獎金”！

隴東保安分處處長趙蒼璧審訊賀鑄，特意叫吳南山來旁聽。“吳南山是我們的人，你不要搗鬼！”賀鑄這才交代了自己供出吳南山的情況。

趙蒼璧對吳南山說：“這是敵人的反間計，想借機收拾你。”為了保證吳南山的安全，趙蒼壁還給了吳南山一把勃朗寧手槍。

共產黨給自己武器！吳南山內心感到黨組織對自己的充分信任。

1947年初，戰(zhàn)爭爆發(fā)在即，為了教育群眾，組織上決心公布“漢訓班”真相。經趙蒼璧布置，吳南山寫了一篇《我的出路——一個曾被蔣特陷害的青年的自述》，發(fā)表在2月7日的《解放日報》上。吳南山陳述自己受騙加入“漢訓班”的經過，以及國民黨實行法西斯主義殘害青年，揭露國民黨在抗戰(zhàn)中破壞合作，圖謀反共。文章的最后，吳南山坦然宣布自己加入了共產黨，并且號召其他受國民黨陷害的青年：“只有同人民站在一起，才是青年人的真正出路！”

國民黨軍統本部看了“吳南山”這署名，也證實了自己的懷疑，果然是此人叛變出賣了“軍統延安組”！

軍統本部嚴令西北區(qū)，暗殺吳南山、李春茂、王星文等軍統叛徒！

此刻，這些軍統叛徒，正在共產黨情報部門的領導下，與軍統特務搏斗。

國民黨的強力機關是“軍”“警”“憲”“特”。軍隊人多槍多，當然是策反的主要對象。可是，特務卻關乎國民黨的核心安全，更是策反的焦點。

能不能策反國民黨特務，考驗的是陜甘寧邊區(qū)保安處的工作能力。

間諜工作的特殊性，就是“兩面人”，誰能識破兩面之下的真心誰就是高手。

真正勝利的一方，必須能夠感召心靈，讓間諜心甘情愿地奉獻犧牲。

戰(zhàn)爭降臨，軍事斗爭就是首要任務，專責保衛(wèi)邊區(qū)的陜甘寧邊區(qū)保安處，也要大力擴充地下情報軍。

明確任務的“邊?！备髑閳蠼M，積極開展策反工作。第一步，努力在國民黨軍隊中建立內線。

國民黨軍官陳汝杰主動找“邊?！甭摻j，被派到洛川駐軍，任職一六五師政治部少尉司書。陳汝杰又發(fā)展了受命監(jiān)視自己的中尉干事劉良驥，劉良驥又利用同學關系結識軍統洛川組負責人馮集義。陳汝杰、劉良驥將一六五師的編制情況及洛川黨政軍聯席匯報的記錄全部密報給中共，1946年春又將國民黨軍隊重新頒發(fā)的《剿匪手令》送到“邊?！?。

國民黨下級軍官鄭璉投奔延安，經關中保安分處培訓后派回。鄭璉到寶雞暫編五十九師發(fā)展了參謀孫元昌、鄭鴻飛、盧文德、陳立民，以及孫妻陳玉琴、鄭妻郭淑熏，建立一個秘密情報組，報告寶雞敵軍情況。

大戰(zhàn)來臨之前，西北局社會部的情報工作已經打開局面，布下網絡，提升檔次。

蔣介石總是高估自己的軍事實力。1946年11月，國民黨索性甩開共產黨和民盟，自己召開“國民代表大會”。國共和談破裂，周恩來率領代表團返回延安，全面內戰(zhàn)開始。

蔣介石召見西北王胡宗南，設計了一個絕妙的挖心戰(zhàn)略：先偷襲關中囊形地帶，而后奇襲延安，直取中共最高首腦機關。

胡宗南十分積極，抗戰(zhàn)八年沒有立下赫赫戰(zhàn)功，現在打延安正好可以顯示一下身手。

1947年2月，胡宗南密令第三十六整編師和馬步芳騎兵旅突然發(fā)動攻擊，沒想到撲了一個空，共產黨駐關中的兩個旅和分區(qū)機關已經提前轉移。沒幾天，共產黨又殺了一個回馬槍，偷襲隴東，敵整編第四十八旅損失慘重，旅長何奇被擊斃。

偷襲作戰(zhàn)，關鍵在于保密。可是，胡宗南這次偷襲，卻被“邊保”多個情報系統提前偵知。

駐扎在囊形地帶對面的國民黨一六五師，埋伏著“邊?！钡那閳罅α筷惾杲芎蛣⒘俭K，“邊?！币豢瓶崎L于桑到前線的富縣情報組直接指揮。胡宗南偷襲囊形地帶，一六五師奉命協同，陳汝杰和劉良驥提前將情報密報“邊保”。

毛培春此時正在洛川擔任國民黨憲兵司令部特高組組長，也從軍統系統拿到胡宗南偷襲囊形地帶的計劃，提前報告“邊保”。

還有一個“西安軍事情報組”，打入胡宗南補給區(qū)司令部的楊蔭東，也拿到胡宗南的偷襲計劃。

兵馬未動，諜報先行。提前拿到這種戰(zhàn)略性質的軍事情報，表明中共的情報系統已經在國共情報戰(zhàn)中搶占主動。

一條渠道提供的情報，有時難免令人猶疑。斯大林接到希特勒進攻蘇聯的情報時，以及羅斯福接到日本進攻珍珠港的情報時，都難以確定真假?？墒牵珴蓶|得到的偷襲延安情報，來自多條渠道！

能夠下出精妙好棋的高手，無不洞悉對手內心陰謀，無不善于掩飾自己的真實企圖。這就是斗智，這就是情報斗爭。

情報重要，力量更重要。在敵人內部建立的情報力量，可以源源不斷地送回各種情報，輔助作戰(zhàn)決策;而且，在關鍵時刻能陣前倒戈，從內部攻破敵人的堡壘。

中共地下工作“十六字方針”中最后一句是“以待時機”，現在內戰(zhàn)開打，那等待許久的時機就到了，長期埋伏的地下力量也該走出地上有所作為——白區(qū)情報系統變成白區(qū)情報軍！

“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這是中國武學的最高境界。白區(qū)情報軍和白區(qū)統戰(zhàn)軍加入戰(zhàn)局，使得中共的戰(zhàn)斗力大大提升。但是，心戰(zhàn)雖然高明，畢竟不能取代武器之戰(zhàn)。蔣介石不顧全國軍民和平建國的愿望，憑借優(yōu)勢兵力，對共產黨的兩大根據地發(fā)動重點進攻。山東已經戰(zhàn)火紛飛，陜甘寧這邊卻暫時平靜。雖然內戰(zhàn)已經開打一年之久，延安這里依然駐有美軍的觀察組。

1947年3月11日，美軍駐延安觀察組乘飛機撤離延安，7小時后，毛澤東的住處落下炸彈！

值得回味的是，美軍觀察組撤離時并未帶走全部物資，那部世界上最先進的情報電臺，留給了共產黨。

值得警醒的是，這些美軍情報官后來大多遭受政治迫害。蔣介石敗退臺灣后，美國政壇繼續(xù)追究“丟掉中國”的責任，駐華美軍觀察組成了政治錯誤的替罪羊，謝偉思在麥卡錫反共運動中被趕出國務院。

值得欣慰的是，這些當年的外國友人，在20世紀70年代中美恢復關系時，又發(fā)揮了引路人的作用。

1947年3月的延安來不及思索太多，國民黨軍飛機臨空轟炸，胡宗南20萬大軍鉗形包圍，蔣介石要對共產黨斬首掏心！

延安，驟然進入戰(zhàn)爭狀態(tài)……

突襲延安

國民黨發(fā)動全面內戰(zhàn)，在中原“圍剿”沒能吃掉李先念，在東北進攻遭遇林彪反擊，就在戰(zhàn)局處于膠著狀態(tài)時，蔣介石想出一條毒計——斬首毛澤東！

蔣介石已經多次策劃突襲陜甘寧邊區(qū)，過去只想拿下臨近西安的囊形地帶，這次則要直取中共的首府延安。

這是一次徹底解決中共的戰(zhàn)略突襲，必須嚴加保密。西安那邊被滲透得厲害，蔣介石把胡宗南召到南京密商。1947年2月28日，兩人議定：蔣介石調動全國力量，重點進攻陜甘寧邊區(qū);胡宗南率部奇襲延安，一舉打掉中共的首腦機關！

胡宗南信心滿滿，皮包里裝著的秘密，整個西北只有他—人知嘵，再也不會泄密了。

延安之戰(zhàn)，勝負的關鍵，居然是保密。

從兵力上講，胡宗南對延安具有絕對的優(yōu)勢，但也不能大意。過去精心策劃的幾次突襲囊形地帶計劃，都是因為泄密，引起輿論反彈而不得不取消。這次突襲延安，國民黨已經不再顧忌民意，所擔心的是泄密會讓斬首目標提前轉移。胡宗南小心吸取過去的教訓，以往的幾次泄密，事后動用各種手段都查不出來！現在保密的最好辦法是縮小知密范圍，把秘密鎖在自己一個人這里！胡宗南暗自決定，不到大軍開動那天，連心腹大將都不通氣。

不過，再保密也要有人干事，胡宗南只能倚重能干而可靠的熊向暉。

他哪里知道，熊向暉正是周恩來在抗戰(zhàn)初期布下的閑棋冷子，不到關鍵時刻不輕易拿出來使用。

1943年5月共產國際宣布解散，蔣介石密電胡宗南乘機閃擊延安，限期6月底完成部署，7月9日發(fā)起進攻。在胡宗南身邊任副官的熊向暉，提前拿到作戰(zhàn)計劃密報延安。7月4日，朱德致電胡宗南，揭露國民黨破壞合作發(fā)動內戰(zhàn)的陰謀。由于泄密，這次突襲沒能發(fā)起。

1946年5月18日，胡宗南向蔣介石提出攻略陜北作戰(zhàn)計劃，請求閃擊延安，熊向暉立即通過王石堅密報延安。

6月7日，周恩來不慎將一個小本子遺忘在美國特使馬歇爾的專機上，上面有熊向暉在南京的地址。智者干慮，必有一失，向來謹慎的周恩來，也犯了一個后果嚴重的錯誤，他立即向中央發(fā)報請求處分。

一個戰(zhàn)略間諜，有可能因此暴露！

怎么辦？

按照情報工作慣例，應該立即通知熊向暉轉移?？墒牵@個長期潛伏在對手核心位置的情報員，實在是太重要了。毛澤東說過，熊向暉在胡宗南身邊的作用頂得上幾個師！

周恩來反復思考，判定馬歇爾不會將這個材料報告給國民黨。美國正在調停國共沖突，必須保持中間立場。但是，也不能對自己的情報員見危不救。

周恩來反復思忖，讓熊向暉向胡宗南請假，先隱蔽半個月，觀察動向。

1947年1月，熊向暉在南京成婚，胡宗南派代表致辭祝賀，蔣大公子蔣經國親自擔任證婚人。按照胡宗南的安排，熊向暉將去美國留學?？磥?，這場危機可以平安渡過了。熊向暉請示周恩來，自己不想離開情報崗位去美國。周恩來卻說，國民黨出錢給我們培訓人才，為什么不去？

3月1日，正在上海家中準備行裝的熊向暉，突然迎來了保密局的客人?？腿搜埿芟驎熑ツ暇┮惶?，卻不言明此行任務。這保密局就是由過去的軍統改名而來，熊向暉判斷，自己還是暴露了！匆匆回家與妻子諶筱華訣別后，熊向暉去南京準備迎接審訊。

到了南京，熊向暉見到的卻是哈哈大笑的胡宗南：你推遲出國三個月，打下延安再走！

蔣介石密令胡宗南3月10日攻打延安，那天美、蘇、英、法四國外長將召開會議，重新提起中國問題，蔣介石要趁機給國際社會造成一個既成事實。

得到這個創(chuàng)立曠世奇勛的機會，胡宗南十分興奮。胡宗南不是一介武夫，胡宗南是有思想、有主張的人物，胡宗南有政治雄心要接蔣校長的班！攻占中共首府延安，胡宗南要發(fā)布《國軍解放延安及陜北地區(qū)的施政綱領》，這個綱領要寫得比共產黨還革命！

如此大文，不僅得請出熊向暉這個大筆桿子，還得給大筆桿子提供背景材料。3月2日晚，熊向暉拿著胡宗南提供的背景材料，關在密室中起草文件。這《攻略延安方案》顯示，進攻延安的兵力部署共15個旅14萬人：發(fā)起進攻的時間是3月10日拂曉;前一日從上海、徐州調集94架飛機轟炸延安：隴東兵團佯攻，左右兩個兵團以閃擊行動奪取延安，保證殲滅共軍主力。面前擺著這樣重要的軍事情報，熊向暉當然照抄不誤。

失密！西安離延安太近難以保密，那就在南京策劃。沒想到，就在國民黨的首都南京，這核心機密又被延安竊走。

3月3日上午，熊向暉隨胡宗南乘飛機回西安，當晚就將情報轉述給王石堅。毛澤東、周恩來見到這份攻略方案的時候，國民黨部隊的軍長、師長、旅長卻都毫不知情，司令官胡宗南對他們是完全保密的。

閑棋不閑，冷子不冷，熊向暉這顆棋子，堪稱周恩來的“手筋”（圍棋高招），果然在保衛(wèi)中共首腦機關上派上最大用場。

中共情報界向來有“龍?zhí)度堋敝f。李克農、錢壯飛、胡底三人，潛伏在國民黨最早的特務機關中，及時截獲顧順章叛變的情報，拯救了黨中央機關。

現在，中共情報界又有陳忠經、熊向暉、申健三人，潛伏在包圍邊區(qū)的國民黨大將胡宗南身邊，及時截獲國民黨進攻延安的情報，再次保衛(wèi)了黨中央的安全，被周恩來贊為“后三杰”。

除了“后三杰”之外，還有其他多條渠道不斷送來軍事情報，西北局社會部一直把西安的胡宗南作為偵察重點。

毛培春報來胡宗南的作戰(zhàn)計劃，陳汝杰、劉良驥還送來國民黨部隊內部頒發(fā)的《地對空聯絡信號》。這證實胡宗南不但計劃轟炸延安，而且可能在延安機場空投傘兵，直襲解放軍總部。

提前得到戰(zhàn)略情報的延安，立即進行備戰(zhàn)部署。毛澤東用兵向來大膽，陜甘寧邊區(qū)本來只有7個旅約3萬人，還讓延安衛(wèi)戍司令王震帶走兩個主力旅東渡黃河支援晉綏作戰(zhàn)，就連聯防司令部的保安團也跟去?，F在急令王震回防也是遠水難救近火，胡宗南一旦機降就會直接進入延安！

葉劍英總參謀長急令衛(wèi)戍區(qū)派兵到機場警戒并設置障礙，值班干部沒有弄懂意圖，只派了一個連。指揮員剛吃完早飯，葉劍英乘坐吉普車到了，問：“怎么搞的？還沒有設障？出了問題你們負責！”衛(wèi)戍區(qū)這才知道敵人要機降，趕緊設置障礙，破壞機場跑道。

可是，盡管中共事先得到胡宗南襲擊延安的情報，向全國公布國民黨背棄和平協議，但是，這次已經不能像1943年那樣高唱空城計就能阻止進攻了。大敵日本已去，地方派系全聽中央號令，對共的兵力優(yōu)勢是3.37：1，蔣介石了無顧忌，正是圖共良機！

敵強我弱，毛澤東決定撤出延安，誘敵深入，尋機殲滅敵軍有生力量。

3月11日，美軍駐延安觀察組撤離。7小時后，國民黨飛機臨空轟炸。毛澤東、周恩來從棗園搬到王家坪解放軍總部指揮戰(zhàn)事。西北野戰(zhàn)軍調來一個團守衛(wèi)機場，防止機降。

延安各機關緊張動作，分散轉移。保安處的工作分外緊張，一方面要按照中央部署保衛(wèi)延安安全，同時還要轉移自己的機關家屬。處長周興此時正在下面搞土改，副處長李啟明奉命帶領100多位干部支援前線，“邊?！睓C關只有副處長趙蒼璧一人主持工作。

盡管早已預料到敵人會打延安，但胡宗南的突襲還是讓延安感到突然。此刻，負責延安保衛(wèi)工作的兩位保衛(wèi)大員都不在延安，中央社會部部長康生和西北社會部部長都在下面搞土改。

17日，國民黨14萬大軍向北進攻，炸彈掉在毛澤東所住的院落，氣浪沖倒了桌上的暖水瓶！

延安各機關忙著撤出，直到老百姓也都出城了，毛澤東這才撤離延安。

“邊保”處長周興星夜趕回，率領一個排的騎兵在后面護衛(wèi)。

中央辦公廳的樓房著火，保安團參謀長夏飛查明不是有意放火。

延安市公安局局長郝蘇最后檢查市區(qū)，只見每個機關、每個商店、每間房屋、每孔窯洞都是人去屋空，大街中央有炸死的烏鴉，城里還有些房屋著了火仍在燃燒。郝蘇不讓救火，也不管那些壇壇罐罐了：我們上山打游擊去！

夏飛帶人在城里埋地雷，郝蘇帶著游擊隊撤離，隊伍剛剛出城，國民黨部隊就突然降臨，兩路大軍巨鉗一合，游擊隊最后一個戰(zhàn)士被俘虜了。胡宗南進入延安，總算有所斬獲。

延安大撤退，雖說是預有準備，還是有著不少亂象。

陜北人把這種撤退叫作“跑反”。從機關到群眾都要“跑反”，都有家屬孩子，都有壇壇罐罐，也就都有麻煩?！斑叡！睓C關走了，副處長趙蒼璧帶著干事馬甫、秘書蔡誠到處檢查。重要的檔案都帶走了，還有一些文件來不及裝運怎么辦？三人把所有的文件都集中到一個窯洞里面，再從崖上挖土，把整個窯洞覆土蓋住。

毛主席的汽車路過機場時，道路因防機降已被破壞，此時“邊?！苯拥叫蘼访睿w蒼壁趕緊帶人修路，等車隊通過，又要再破路。

亂也難免。從1936年年底到1947年年初，延安一直處于和平狀態(tài)，人們已經習慣了和平生活，這彎子—下轉不過來。

沒想到亂子越來越大，出了一個叛徒韓繼恩！

一舉拿下中共首府，蔣介石意氣風發(fā)，組織中外記者團到延安參觀。拿下一座空城的胡宗南，明知自己手里俘虜太少，卻也得造假應付。他們臨時訓練了幾個人飾演共產黨干部，可惜演技都不佳。這時來了一個自動投誠的韓繼恩，自稱是保安處的科長。

韓繼恩在眾多記者面前侃侃而談，還寫了一本名為《延安今昔》的書，糟蹋共產黨。曾任“邊?！笨崎L的韓繼恩因刑訊逼供、貪污吸毒、道德敗壞，被“邊保”撤職查辦。但是，“邊?！痹凇芭芊础钡臅r候，沒有想到處置這個人，留下了后患。

韓繼恩不但在輿論上給共產黨抹黑，還帶人到安塞挖出了“邊?！甭癫氐臋n案！

延安“跑反”，既有主動，也有被動;共軍撤退，既有英雄，也有叛徒。這才是真實而完整的生活，真實的生活包括戰(zhàn)爭！

“邊?！焙蛙娊y同時追悼他

戰(zhàn)爭是世上最嚴酷的考驗，不僅考驗軍隊的戰(zhàn)斗力，更考驗間諜的忠誠。

甘冒暴露危險也要保衛(wèi)中央的熊向暉，僥幸沒有暴露，而且依然受到胡宗南的信任。西北剿總司令官胡宗南殺進延安，吉普車上只帶了一個軍官，就是中共中央情報部的情報員熊向暉。第二十九軍軍長劉勘殺進延安，吉普車上也只帶了一個軍官，他就是中共西北局社會部的秘密情報員毛培春。

“邊?！痹诳箲?zhàn)初期派出的毛培春，成功打入軍統，逐步升任洛川特高組組長。劉勘率軍進駐延安，需要熟悉本地的特務，當然就要帶上毛培春。這樣，“邊?！本屯ㄟ^毛培春掌控了軍統在延安周邊的全部特務，也掌握了延安駐軍的情報?？上У氖?，從未暴露的毛培春卻死于事故，國民黨飛機轟炸解放軍，誤炸了自己的部隊，毛培春不幸喪生。

痛失情報英才！共產黨“邊?！薄顸h軍統，敵對的雙方都為毛培春舉行了追悼會。

這就是情報斗爭的復雜性，敵中有我，我中有敵，敵我難辨：這就是軍事情報斗爭的殘酷性，子彈不認人，刀子快了也會割傷握刀人的手。

戰(zhàn)爭是誕生英雄的時候，英雄的前途又往往是烈士?！斑叡！迸沙龅摹皠⑽榍閳蠼M”在戰(zhàn)前潛入西安，又超出情報工作范圍秘密發(fā)展軍事組織。1948年2月10日，國民黨將劉伍等32人押到耀縣藥王山下集體活埋。至今，這里的烈士紀念碑還鐫刻著其中19人的名字，但把“章炳南”誤寫為“張炳南”。

邊區(qū)勞動模范吳滿有帶頭參軍，一入伍就被破格任命為二縱隊民運部長。這老兄當了高級干部卻未改農民本色，撤退時合不得扔掉馬背上的戰(zhàn)利品，導致行動慢了而被俘。胡宗南當即將這個陜北名人空運南京，又是記者采訪，又是電臺演說。解放軍攻克南京后，胡宗南又將吳滿有送回延安。吳滿有雖然當過干部，但畢竟只是一個農民，黨組織沒有對其進行追究。吳滿有郁郁不歡，患病而逝。

殘酷的現實表明，不是每個人都能看準方向，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堅持走到底。每當歷史的轉折關頭，總是有人搭錯車，一失足成千古恨。

保衛(wèi)昆侖縱隊

打蛇先打頭，蔣介石把西北戰(zhàn)場作為進攻的兩大重點之一。另一個重點是山東，那是因為山東根據地臨近南京，威脅國民黨中央的安全。將西北戰(zhàn)場列為重點，則是因為中共中央在西北。

毛澤東撤離延安，卻不肯離開陜北，說是要用自己這塊“臭肉”招來“蒼蠅”，牽制蔣軍的主力部隊。這也正合老蔣心意，奇襲延安就是要吃掉中共的最高首腦機關，畢其功于一役！

兩邊想到一起，毛澤東整日整夜在陜北的山溝里轉悠，胡宗南的23萬大軍就昏頭昏腦地到處搜尋。蔣介石志在必得，好像只要發(fā)現你的行蹤，一巴掌就能拍死你。毛澤東也知道自己走的是一著險棋，必須有必要的保險措施。

撤出延安10天后，中共中央在棗林溝開會，決定一分為三：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組成中央前方委員會，轉戰(zhàn)陜北，指揮全國戰(zhàn)事;劉少奇、朱德、董必武組成中央工作委員會，轉移至晉察冀解放區(qū)的河北平山，領導土改和根據地建設;葉劍英、楊尚昆、李維漢、李克農等組成中央后方委員會，到晉綏解放區(qū)的山西臨縣負責后勤工作。

三線布置，損失一線還有一線。毛澤東還特意布置兩個蘇聯醫(yī)生轉移到后方，以免人家說讓洋人參加中國內戰(zhàn)。

前委是一線，深陷敵后，風險最大，當然要配備一支警衛(wèi)部隊。說是一個團，其實就是一個手槍連、兩個步兵連、一個騎兵連。4個連的小小兵力就能保護最高統帥部？

就算是支小小的兵力，毛澤東也要試試身手。走著走著，毛澤東不走了，說是要看看敵人什么樣子！

這可急壞了保衛(wèi)干部。“中社部”一室主任羅青長、二室主任汪東興隨前委活動，分別負責情報、保衛(wèi)工作，現在都用上了。羅青長騎馬去追回部隊，保護毛主席看敵人。縱隊司令任弼時想了個點子——派汪東興代替主席去看敵人。

汪東興帶領一個加強排，在賀家疙臺、王家灣一線梯次據守，冒著被敵機轟炸的危險，硬是把胡宗南的大部隊阻擋了12個小時！

毛澤東這才高興了，摸到了敵軍戰(zhàn)斗力的底牌。汪東興從此留在毛澤東身邊工作，一直負責中共中央和毛澤東的警衛(wèi)工作，直到毛澤東去世。敢打仗，或許是毛澤東欣賞汪東興的原因之一。

毛澤東不怕身邊的兵力太小，只怕身邊的兵力太大。前委轉戰(zhàn)陜北，不是乞丐與龍王比寶，而是老鼠與大象斗智，就是要縮小目標，就是要讓胡宗南聞得到卻抓不到！

連機關帶部隊不足千人的中央前委，一律輕裝，指揮機關、軍委二局、軍委三局、新華社編成4個大隊，化名九支隊。領導干部也一律化名：軍委主席毛澤東化名李得勝，總參謀長周恩來化名胡必成，九支隊司令員任弼時化名史林，九支隊政委陸定一化名鄭位。這支精干的隊伍，隨便找個小山村都能隱蔽起來。

九支隊撤到王家灣后，“中社部”的慕豐韻立即找農民座談，了解小村莊的階級、社會、生產、生活以及群眾對戰(zhàn)爭的看法。毛澤東看了報告，當即決定在九支隊司令部新設一個調查科，慕豐韻任科長。這么小的支隊還增編一個科，毛澤東太喜歡調查研究了。

帶著小部隊住進小村莊，毛澤東有了世界上最小的指揮部。毛澤東在這個貧瘠的小村莊住了兩個月，在這里寫了《關于西北戰(zhàn)場的作戰(zhàn)方針》。

以小搏大，外人看來是場豪賭，勝率不高。毛澤東卻是胸有成竹：知己知彼??！

這像是一場貓捉老鼠的游戲，九支隊在這個山頭，胡宗南部隊就在相鄰的山頭。兩個山頭卻是兩個世界，胡宗南部隊在明處，九支隊在暗處，毛澤東了解胡宗南的行蹤，胡宗南卻始終找不到毛澤東。

這是因為毛澤東身邊有秘密電臺，能逐日收到胡宗南部隊的調動電報！

就在中央機關撤離延安的前夜，干忙萬忙之中，中共中央作出一個令人驚異的決定：負責“國統區(qū)”工作的中央城市工作部與負責情報工作的中央社會部成立一個聯合秘書處，由周恩來領導。城工部秘書長童小鵬任秘書處長，社會部秘書長羅青長任秘書處副處長，從中央機要處撥一個譯電科，從軍委三局撥兩部電臺，統歸秘書處指揮。

周恩來是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城工部部長、中央軍委副主席兼總參謀長，堪稱工作最忙的人。這個最忙的人卻要一手抓作戰(zhàn)，一手抓電臺？不！應該說是一手抓軍事作戰(zhàn)，一手抓情報作戰(zhàn)！

童小鵬帶來“國統區(qū)”、海外、南洋黨組織的電臺呼號，羅青長帶來西安、北平、蘭州、沈陽4個敵后情報電臺的呼號。兩個密臺每日收到來自國民黨內部的秘密情報，周恩來又及時轉發(fā)解放軍各部。

無線電聯絡也是“雙刃劍”，既可獲得敵方情報，也可泄漏己方秘密。周恩來親自為軍事首腦機關策劃電訊聯絡方案。撤出延安，周恩來命令總部電臺停止發(fā)報三天。又致電各野戰(zhàn)軍，在作戰(zhàn)前及作戰(zhàn)中均不用無線電傳達，或將司令部原屬的大電臺移開改用小電臺，轉拍至大電臺代轉，以迷惑敵人。

周密的部署，來自對敵情的把握。

1947年3月10日，熊向暉隨同胡宗南進駐洛川，在這個距離延安最近的據點，胡宗南下達了三天后襲擊延安的作戰(zhàn)命令。勝利在望，大將軍似乎閑情逸致起來。副官熊向暉卻發(fā)現，胡宗南秘密會見保密局研究室主任魏大銘！

這魏大銘是國民黨的通信技術專家，從南京專程趕到陜北，還帶了一個無線電分隊，配備最先進的美國無線電測向裝備，其任務是偵測共軍的指揮電臺。

陜北這地面并不寬闊，發(fā)現指揮電臺，就能找到指揮部位置;找到共軍指揮部，就能調動飛機轟炸突襲，斬首挖心畢其功于一役！

這陰謀直接威脅黨中央安全，熊向暉必須立即上報?？墒?，熊向暉遠離西安，身邊沒有秘密電臺！

情急之中，熊向暉想出最簡單也是最危險的密報方式——使用胡宗南的通信渠道。

大信封套小信封，大信封是戰(zhàn)區(qū)司令部長官專用信封，上寫“西安西大街研究書店經理潘裕然收”，內里小信封寫著王石堅的代號，信封里面封著機密情報。潘裕然雖然不是共產黨員，但默契地配合著，立即把情報轉交給王石堅。

這個通信環(huán)節(jié)非常危險，一旦出紕漏將全盤皆輸。

可是熊向暉贏了。

周恩來也贏了。

周恩來巧妙實施電子對抗，這20年后才風行的戰(zhàn)法，周恩來在1947年就實踐了。胡宗南一直不能判定中共最高首腦機關的去向，一會兒說向北，一會兒又說過了黃河，大軍追不上，飛機炸不著。

胡宗南進占延安后急于同解放軍主力決戰(zhàn)，可是情報不靈，揮舞著拳頭卻找不到對手，只得憑主觀判斷，派遣主力向安塞方向尋戰(zhàn)。共產黨的西北野戰(zhàn)兵團卻躲在暗處，司令員彭德懷、政委習仲勛憑借可靠的情報，始終掌握著胡宗南部隊的動向，尋找空隙。

右翼掩護的三十一旅相對孤立，被彭德懷抓住，青化砭一戰(zhàn)活捉敵旅長李紀云。占領延安才6天的胡宗南，對這次失敗很不服氣，立即派兵追擊。毛澤東設計了一個“蘑菇戰(zhàn)術”，讓彭德懷避免作戰(zhàn)，牽著國民黨軍在山溝里面轉磨，消耗敵軍銳氣。

又是一次情報戰(zhàn)果。軍委二局的偵聽電臺截獲國民黨軍動向，瓦窯堡一戰(zhàn)全殲國民黨軍一三五旅。

周恩來又放出假情報，蔣介石判斷共產黨總部在綏德，命令胡宗南向東北進擊。其實，毛澤東就隱身在400多公里以外的王家灣，在這個安靜的小山村指揮著遠方的戰(zhàn)事。

胡宗南的主力部隊在綏德空跑，有如“武裝大游行”：西北野戰(zhàn)軍主力抄敵后路，把胡宗南的后方補給站蟠龍給端了！這背后又是“西安軍事情報組”提供的情報。

撤出延安40天，解放軍接連打了三個大勝仗。周恩來突然在延安門口的真武洞露面，在祝捷大會上公開發(fā)言。

胡宗南又被釣上了，往真武洞方向追擊。大軍距離毛澤東隱身的王家灣只有5里路，這晚大雨，九支隊與敵軍居然走到一起！九支隊在山梁上行軍，不敢出聲：敵軍在山溝里行軍，人喊馬叫。天亮時分，九支隊方才脫出險境。

連續(xù)多日，九支隊始終處于敵軍火力控制范圍之內，人不解衣，馬不卸鞍，頭上還頂著飛機?？墒牵瑪耻娋褪菦]能發(fā)現毛澤東！

長征期間時常坐擔架的毛澤東，如今年齡長了10歲，身心卻更加強健，再沒有坐過一次擔架。軍情緊急，毛澤東還讓副參謀長汪東興帶著一個連深入敵軍后方，在延安、安塞地區(qū)打游擊，汪東興率隊打了34天，才回到毛澤東身邊匯報。

毛澤東平安轉移到小河村。前線大將彭德懷、習仲勛、賀龍、王震、陳賡，匯聚到一個涼棚底下，召開了部署戰(zhàn)略反攻的重要會議。各路將領擔心前委安全，要求調兵陜北，保衛(wèi)毛澤東。毛澤東卻說：其實我在陜北是很安全的，因為我了解情況。情況從哪里來，一個是明的，就是解放軍偵察到的情況;一個是暗的，就是從敵人內部搞到的情報。

小河會議明確：解放戰(zhàn)爭前期的方針是內線作戰(zhàn)，把敵人引到解放區(qū)來消滅：現在開始實行“打出去”的方針，轉入戰(zhàn)略進攻！

會后就是扭轉陜北戰(zhàn)局的沙家店大捷，在國民黨第一戰(zhàn)區(qū)司令部潛伏的情報員田光，從交通計劃中得知敵軍的行軍路線，西北野戰(zhàn)軍預先設伏，打了個漂亮的伏擊戰(zhàn)。

帥旗飄飄。毛澤東在陜北牽制老蔣的戰(zhàn)略預備大軍，毫發(fā)無傷，騰出自己的主力部隊，劉鄧、陳粟、陳謝三路挺進中原。

毛澤東轉戰(zhàn)陜北也算得上一次“小長征”：369天，行程2200里，經過1 2個縣，路過村莊幾百個，住過37個村子有42家房東，在小河村住過兩次，在楊家溝住了半年，開過重要會議。這么長時間這么多駐地，多少老百姓見過毛澤東，楊家溝的房東馬醒民還是個大地主出身的大學生，可是，沒有一個老百姓向國民黨報信。胡宗南天上飛地下跑，斬首行動搞了一年，就是找不到毛澤東！

毛澤東感嘆：陜北的老百姓好啊！

陜北的老百姓對共產黨好，那還是因為共產黨把陜北治理得好。這里面，西北局社會部功不可沒。陜北的老百姓好，可陜北也有叛徒、特務、奸細，西北局社會部把那些壞人都治住了。

彭德懷和習仲勛搶先收到胡宗南的作戰(zhàn)電報

西北戰(zhàn)場有兩個稱“安”的城市，陜北有個延安，是中共的中央根據地首府;關中有個西安，駐有國民黨最大的軍事集團。

從西安進攻延安，胡宗南統一指揮西北地區(qū)的黨政軍警憲特。

從延安反攻西安，周恩來部署多路多層情報網絡。

這就是西北戰(zhàn)場的基本態(tài)勢：胡宗南有軍力優(yōu)勢，周恩來有情報優(yōu)勢。

周恩來自1937年開啟情報部署，10年來，已經多線滲入，布線聯網。中共在西安有多個情報網絡：“王石堅系統”“王超北系統”“西安軍事情報組”“胡宗南總部電臺組”……

中央社會部直轄的“王石堅系統”的情報員不僅做到“社會化”和“職業(yè)化”，而且實現了“黨派化”和“特務化”，深入西安的軍警憲特各機關，熊向暉、陳忠經、申健都成為胡宗南身邊的親信。西安給中央的報告，有陜西黨政軍機關的系統概況、名人簡傳，甚至有胡宗南的個性特點分析，還有特務密碼。

熊向暉深得胡宗南的信任，當上侍從副官。胡宗南在西安城里有4個點，其中3個點的文件由熊向暉管理。胡宗南召開軍事會議、下部隊視察，都找熊向暉陪同。就連太子蔣經國到西北訪問，也由熊向暉全程陪同?！拔鞅蓖酢鄙磉呌袀€共產黨臥底，胡宗南的機密早被送到了延安。

胡宗南政治野心很大，特別喜歡拉攏能干的青年搞小圈子。投其所好，陳忠經、徐晃同他喝血酒盟誓，深得信任的陳忠經面見胡宗南不用事先通報。陳忠經高居三青團陜西省支團書記，又有申健任三青團西京市分團書記，實際控制了胡宗南的小組織。

除了這三人埋伏很深之外，還有更多的情報員埋伏在胡宗南周圍。

胡宗南總部的機要處長戴仲榕，是地下陜西省委書記歐陽欽妻子黃葳的兄弟，能夠拿到胡宗南所有的機密電文。

姚天斌潛伏在胡宗南的情報組。曾任重慶北碚特支書記的姚天斌，發(fā)展國民黨秘書長陳布雷的女兒陳璉入黨。中央社會部物色情報人才，把姚天斌從重慶調到延安，經過培訓后派往西安。情報組的工作地點就在胡宗南住宅旁邊。一次，姚天斌看見蔣介石夫婦在后花園散步，還聽見宋美齡感嘆：“到這里就放心了！”細心的姚天斌發(fā)現，讓宋美齡放心的陪同人只有一個——熊向暉。

王石堅的情報電臺被中統盯上了，陳忠經就出面解釋，說這是我三青團的特務電臺。從此，王石堅就以國民黨特務的身份作掩護，在西安特務界活動。王石堅的情報電臺，就隱蔽在國民黨特務機關之中，向延安發(fā)出大量情報。

指揮全國大戰(zhàn)的蔣介石，對情報戰(zhàn)爭沒有絲毫放松。

軍統從美國進口大批先進的無線電測向裝備，在北平偵破中共秘密電臺，又順藤摸瓜，偵破西安密臺。橫跨西北、華北、東北的“王石堅情報系統”被破獲，100多名地下黨員被捕，4個密臺都被破壞。

得知消息的周恩來，立即在小河口召集機要會議。周恩來與軍委二局局長戴鏡元、軍委三局局長王諍、中央機要處處長李質忠、秘書處處長童小鵬、副處長羅青長，一起討論20多天，研究如何對付國民黨的空中檢測、地下破壞及密碼破譯。

周恩來說，這種機要戰(zhàn)線上的斗爭，是政治與技術結合的斗爭。我們在技術上落后于國民黨，但是我們可以學習，可以進步，總有一天能趕上他們。但在政治上，我們是先進的，我們的人員有高度的政治覺悟，有嚴格的制度，這是他們永遠也趕不上的。他們雖然有技術，但政治上是腐朽的。官僚主義，官官相護，上下相欺，制度不執(zhí)行，有許多漏洞我們可以利用。只要我們加強政治思想工作，嚴格執(zhí)行制度，同時注意技術進步，就一定能戰(zhàn)勝他們。

這個重要的機要會議，整頓了中共的無線電通信制度，保障了敵后電臺的安全，保障了前線電臺的隱秘，也確定了政治與技術結合的工作方針。

按照周恩來的規(guī)定，機要人員要始終跟隨在首長身邊，電臺要提前到達駐地溝通聯絡，機要科和電臺都要24小時值班，電報隨收隨譯隨送，絕不耽誤。行軍作戰(zhàn)中，收報譯好立即送周恩來，凡屬十萬火急以上等級的電報，睡了也要叫醒。毛澤東經常徹夜不眠，睡前總是先到機要科看看有沒有電報。一覺醒來，第一句話也是讓葉子龍去機要科取電報。

進入解放戰(zhàn)爭時期，周恩來的密戰(zhàn)藝術已爐火純青。周恩來親自指揮的這場通信斗爭，堪稱當今電子戰(zhàn)之雛形。

西北野戰(zhàn)軍攻打清澗縣城，周恩來命令所有電臺停止發(fā)報。守城的師長廖昂向胡宗南求救，可胡宗南的偵測電臺沒有發(fā)現解放軍調動，竟然批評廖昂謊報軍情。這一仗，西北野戰(zhàn)軍全殲清澗守軍整編七十六師，活捉敵師長廖昂。周恩來的電子作戰(zhàn)創(chuàng)造了新戰(zhàn)果。

無線電通信都有兩端，收發(fā)互通。周恩來帶著電臺轉戰(zhàn)陜北，發(fā)送情報的電臺就設在敵人地盤。潛伏敵營的電臺分外危險，敵人可以通過無線電測向抓到電波，測準電臺位置，上門抓捕。密臺反偵察的手段主要是縮短發(fā)報時間，讓你抓不到。為防萬一，還得有預備電臺，主臺一旦被破壞，立即啟用備臺通信。

在西安，“王石堅系統”“王超北系統”“地下陜西省委系統”，分別備有密臺。實踐證明，這種分網部署提高了情報工作的可靠性。在解放戰(zhàn)爭期間，雖然“王石堅系統”遭到破壞，可“王超北系統”依然運行。

藏在地下5米深處的王超北密臺，先后發(fā)出電報十多萬字！這個密臺不但發(fā)出“王超北系統”的情報，而且轉送了其他系統的情報，繼續(xù)保持情報渠道的暢通。

西安還有一個“西安軍事情報組”。

1946年1月，正在重慶出席政治協商會議的周恩來，向秘密黨員楊明軒布置了一項任務：利用在西北軍工作的秘密黨員，打入胡宗南部隊，成立“西安軍事情報組”。關中地委接到周恩來指示，決定由工委書記趙伯平負責，蒙定軍組織實施。

蒙定軍和趙壽山商議，派楊蔭東和趙古振兩個黨員打入。這時，趙壽山任司令的第三集團軍總部被撤銷，總部里楊蔭東等軍官被編入其他部隊，借機轉入老教官沈濤任參謀處長的西北行轅，又從西北行轅轉入西北補給區(qū)司令部。

這個補給區(qū)司令部，負責西北地區(qū)所有國民黨部隊的后勤供應，在這里拿到國民黨軍在西北的補給計劃，也就掌握了作戰(zhàn)計劃。蒙定軍為楊蔭東設計了這個情報崗位，長期潛伏。

楊蔭東是國民黨軍校的高才生，多次幫助長官擬定作戰(zhàn)方案，頗得長官欣賞，西北補給區(qū)司令周士冕委任楊蔭東為辦公室少校參謀。楊蔭東獲取的軍事情報，通過關中地委的密臺報告西北野戰(zhàn)軍前委。戰(zhàn)事緊張，楊蔭東的情報又多又快，蒙定軍就帶著密臺住在楊蔭東附近，隨到隨發(fā)。

西安的國民黨特務也大力偵測密臺，蒙定軍臺被迫撤離。這時又有接力，這個掩護在雜貨鋪里的王敦英密臺，報務員是周恩來從八辦調來的楊才和龍文英。這部電臺在蒙定軍撤離后又堅持了一年，也被迫撤離。楊蔭東的緊急情報，又通過另一情報系統的王超北密臺發(fā)往中央。

“西安軍事情報組”始終盯緊胡宗南的軍事行動，胡宗南軍用地圖上23萬兵力每移動一次，彭德懷的作戰(zhàn)地圖上兵力也同時移動。

1947年4月下旬，胡宗南集中兵力向北，企圖壓迫解放軍總部東渡黃河。西北野戰(zhàn)軍得到楊蔭東密報，調兵南進，發(fā)起蟠龍戰(zhàn)役。胡宗南部的補給物資集中在蟠龍鎮(zhèn)，幾萬套夏裝都給了解放軍。

1947年8月沙家店戰(zhàn)役后，胡宗南調整作戰(zhàn)計劃，“西安軍事情報組”又及時上報調整方案。中央得報大喜，獎勵“西安軍事情報組”40兩黃金！

1948年2月，胡宗南命令二十九軍集結宜川待命。西北野戰(zhàn)軍前委急需了解敵軍意圖，彭德懷發(fā)電趙伯平，要求3日內查明劉勘的行動計劃。正在這時，“西安軍事情報組”楊蔭東報來，劉勘率部從洛川前往宜川。彭德懷在瓦子街設伏，一舉殲敵3萬多人，擊斃敵軍長劉勘。

這一仗扭轉了西北戰(zhàn)場的形勢，彭德懷向關中地委發(fā)出嘉獎令，還特意把趙伯平和蒙定軍找來參加祝捷大會。彭總當面表揚：“你們的情報很及時，很可靠，對瓦子街戰(zhàn)役取得勝利起了重要作用?！?/p>

彭德懷還幽默地說：“我們的軍隊人數雖然比胡宗南少得多，但我們有一支無形的軍隊卻比胡宗南強得多?！?/p>

彭德懷此言，說準了西北戰(zhàn)場的基本態(tài)勢：胡宗南軍力強，解放軍情報力強。

戰(zhàn)爭史上沒有絕對的以弱勝強，勢弱的一方，必須以強補弱，才能由弱轉強。面對掌握政權和軍隊的國民黨，中共并非處于絕對劣勢，中共的情報工作歷來比國民黨高明！

作為中共西北局的社會部，陜甘寧邊區(qū)保安處更負有西北軍事情報的重任，多年來致力于保衛(wèi)中央、保衛(wèi)邊區(qū)，基本屬于內衛(wèi)性質。解放戰(zhàn)爭開始后，內衛(wèi)工作上升為自衛(wèi)戰(zhàn)爭，這標志著保衛(wèi)工作進入激化狀態(tài)。

情報保衛(wèi)部門本來就是一把寶劍，和平時期寶劍在匣中嘶鳴，一旦打仗就要利劍出鞘！延安的情報保衛(wèi)干部個個興奮，恨不得手刃強敵。可是，即便在戰(zhàn)時，情報保衛(wèi)戰(zhàn)線的主要職能也并非上陣殺敵。刀對刀，槍對槍，那是正規(guī)軍的特長。情報保衛(wèi)干部的看家本事，還是開展情報偵察工作。

陜甘寧邊區(qū)保安處的情報工作，也把工作重點轉移到軍事斗爭上。

內戰(zhàn)初期，陜甘寧邊區(qū)雖然相對平靜，但西北局已經預見到敵人會進攻延安。西北局社會部發(fā)出指示，確定中心任務：搜集敵人進攻陜北的軍事情報。

1947年1月，劉良驥和陳汝杰報來情報，胡宗南和馬步芳要夾擊關中地區(qū)。關中機關和部隊及時轉移，保存了實力。

1947年年底召開的西北局義合會議使情報工作一度收縮停頓，1948年9月，西北局又發(fā)出關于加強情報工作的指示，“邊?！绷⒓创罅謴秃桶l(fā)展情報工作。

綏德分區(qū)恢復了榆林的工作，同時向東勝札旗王府發(fā)展，并繼續(xù)對綏包工作。

三邊分區(qū)向寧夏的敵軍二線戰(zhàn)略城市發(fā)展。

隴東全力向甘肅的二線戰(zhàn)略城市蘭州、天水、平涼、西峰開辟。

關中分區(qū)將敵中心城市西安作為戰(zhàn)略重點，同時對漢中線、川陜路開辟工作。

黃龍分區(qū)首先在蒲城、富平、朝邑、大荔等附近地區(qū)開展工作，相機向潼關、西安、陜南開辟。

府西分區(qū)開辟分州、長武、寶雞地區(qū)的工作，并向漢中、天水、川陜路發(fā)展。

這是兩種同心圓：1937年進入延安設置重重防御，一圈一圈向心收縮：1948年放棄延安轉向進攻，情報部署一層一層向外放射。

自衛(wèi)戰(zhàn)爭，現在已經改稱人民解放戰(zhàn)爭。中共情報工作確定了進攻性戰(zhàn)略，正在構建大情報格局。

西北野戰(zhàn)軍只有3萬兵力，與胡宗南的23萬大軍硬拼還缺乏本錢。增加本錢的途徑，一是靠陜北的老百姓擁護共產黨，二是靠情報工作掌握敵軍動向。榆林方向爭奪激烈，攻打鎮(zhèn)川城原計劃內線能帶領一個連起義，里應外合打開城門。可是發(fā)起攻擊后，城門卻始終牢牢地關著，不少戰(zhàn)士倒在堅城之下。蒙受無謂犧牲，彭老總發(fā)了一頓脾氣?！斑叡！备刹恳哺由髦?，搞軍事策反工作并不容易！

“邊?！备鞑块T扎扎實實地在敵營內部建立內線力量。

胡宗南聯勤系統的內線劉布谷購置了一部電臺，內線郝登閣當了縣長也有電臺，敵新編九十九師師長趙國楨要求派人控制該部電臺，商縣丹陽中學校長吉午要求派電臺派人，可是，“邊?！边@里卻沒有報務員可派！隴東發(fā)展了西北長官公署二處鎮(zhèn)原潛伏臺臺長劉丕清，可是，“邊?！彪娕_的功率太小連不上。

正在周興為電臺焦慮的時候，胡宗南內部有電臺人員上門了。

胡宗南委托自己的機要室主任王微，為自己的部隊培訓一批可靠的無線電通信人員。年僅15歲的呂出畢業(yè)后被分配到第三十四集團軍電臺，非但沒有上前線抗日，還整日抄收共產黨的新華社廣播獲取情報。通過這個工作機會，呂出反而了解了共產黨的主張，對國民黨越來越反感。1945年8月，呂出在第十一戰(zhàn)區(qū)隨副長官高樹勛起義。晉冀魯豫軍區(qū)敵工科副科長盛北光布置呂出打入西安國民黨部隊。

呂出于1947年6月回到西安，憑借西安通信軍官訓練班同學的關系，進入胡宗南總部通信營。在這里，呂出與薛浩然、徐學章、李福泳、高孟吉、王冠洲、趙繼勛等7人志同道合?？墒?，呂出原來所屬的晉冀魯豫部隊已經挺進大別山，無法與盛北光建立聯系。

軍情緊急，“邊?！币布庇谠跀硟冉⑶閳箨P系。韓城保安科長高步林派高勉齋到西安，找到同鄉(xiāng)高孟吉了解情況。1948年10月，呂出和薛浩然借口出差潛往邊區(qū)，與晉南公安總局駐陜情報站取得聯系，又轉歸“邊?！鳖I導。

這個情報組就是“邊?！钡那閳缶蹖毰?。僅一次輸送就有：先進的英式小型特工收發(fā)報機各一部：綏署二處密碼本兩套：綏署二處機構設置、各級負責人簡歷：綏署二處在邊區(qū)周圍10個情報組、電臺的負責人名單及地址;胡宗南總部機要室的人員情況和工作制度;總部通信四團以及各軍、師電臺的編制情況和呼號、波長、聯絡時間：西北國民黨軍隊通信用暗語、密碼：胡宗南所部各師代號：西安黨、政、軍、特首腦姓名、地址、內部電話號碼：胡宗南總部機要室特工訓練班派遣人員的姓名、代號：西安市區(qū)地圖、城防工事圖：胡宗南新組建戰(zhàn)略機動兵團裴昌會第五兵團情況;胡宗南部6個軍的駐地、裝備、士氣情況;國防部西安電訊監(jiān)測總臺的內部組織及對西北解放軍電臺偵察情況;國民黨部隊內部軍心渙散情況：胡宗南與陜西省長祝紹周內斗情況。

西北野戰(zhàn)軍總部和中共西北局所對面的敵人，已經無密可保！

“邊保”專門建立一座情報電臺，由長征時期的報務人員周世朝任臺長，以常見的《總理遺囑》和《分省地圖》作為加碼表的密本。1949年2月，胡宗南總部電臺的李福泳首先聯通;接著，特工電臺薛浩然聯通;3月19日，裴昌會第五兵團電臺呂出、徐學章、王冠洲聯通。國民黨軍隊的三部機要電臺，直接與延安聯絡。國民黨在西安的監(jiān)測電臺有60多部，卻始終沒有懷疑自己電臺發(fā)出的電波。

電臺每晚收發(fā)電報二三份，每當遇到重要的作戰(zhàn)電報，就特意將國民黨部隊電臺的聯絡時間推遲6個小時，卻提前2至4個小時發(fā)給“邊?！薄！斑叡！鼻閳罂茝埨^祖每晚守在電臺邊，電報收到譯出后，直接送彭德懷司令員和習仲勛書記各一份。

彭德懷和習仲勛拿到胡宗南的作戰(zhàn)命令，比國民黨的軍長、師長還早！

扶眉戰(zhàn)役敵眾我寡，呂出提前兩周就把胡宗南的部署通報“邊?！?，呂出電臺還故意延誤胡宗南部和馬鴻逵部的通信，解放軍乘機從胡、馬兩軍的接合部穿過懸崖深溝，夜行150里包抄后路。解放軍以劣勢殲敵43000多人，馬家軍退回甘肅，解放軍乘勝追擊，連克寶雞、蘭州。

秦嶺戰(zhàn)役，胡宗南見西北野戰(zhàn)軍主力進軍甘肅，又企圖反攻寶雞。這個計劃再一次被密臺報告“邊?！?，解放軍兩個師提前隱蔽在秦嶺的深山密林之中，裴昌會兵團正中埋伏，一天被殲滅13000人。

9個多月，呂出等三個密臺發(fā)出情報600多份。

1949年7月20日，由從未謀面的張繼祖、袁心湖擔任介紹人，李啟明、習仲勛簽字批準，入黨的消息從電波傳到敵營，兩個電臺在空中握手相慶，新黨員通過空中向黨宣誓。

除了胡宗南部電臺情報組以外，“邊?！边€有幾個重要的情報組織打入敵軍內部。多渠道情報互相印證，保證了軍事情報的質量。共產黨雖然在武器裝備上處于劣勢，情報工作卻遠遠勝出對手。

周恩來說：在西北戰(zhàn)場上，每天都有得用的東西。這東西，就是各個情報系統每天送來的情報！

毛澤東有言：解放戰(zhàn)爭的情報'工作是最好的。他還稱贊：西北的情報工作是最成功的。

情報工作好，保衛(wèi)工作也好。

毛澤東轉戰(zhàn)陜北，胡宗南找不到;毛澤東住在陜北不動，胡宗南還是找不到。

1947年11月12日，中央前委住進米脂縣的楊家溝。這楊家溝，從溝外看就是一個狹窄的小山溝，里面不會有什么名堂?？蛇M到溝口一轉彎，就豁然開朗，一條闊大的山澗，兩邊分出許多岔溝，每條山溝的兩側崖壁，都潛藏著一排排窯洞。與延安不同的是，這里的窯洞不是黃土里掏出來的土窯，而是磚石砌就的石窯。原來，這里是陜北最大的窯洞莊園——馬氏莊園。馬氏莊園的房東都姓馬，72戶地主聚族而居，設山寨自衛(wèi)。

毛澤東居住的地方位于“九龍口”，險峻的崖壁有九水下瀉，房東雕刻了8條石龍，避諱皇家少造一條。九龍后身是一排石窯，是陜北窯洞最高等級的“明五暗四六廂窯倒座廳房”。最神奇的是窯洞的內部構造，磚地之下盤旋著煙道，這窯洞不但能燒熱炕，還有地暖！

原來，建造這個現代化窯洞的馬醒民，在上海同濟大學主修建筑。楊家溝的馬家地主大多是開明士紳，支持共產黨抗日。這里的馬家還出了西北局馬明方、延安市市長馬豫章等許多共產黨人。1942年，張聞天到這里做社會調查，1947年初，周興又在這里搞土改，這里不但生活條件好，而且群眾基礎好，安全。

幾百人的解放軍總部住在楊家溝，這么大的動靜，蔣介石天上的飛機、胡宗南地上的軍隊，居然都沒發(fā)現！

這是因為保衛(wèi)工作周密?？偛窟M駐楊家溝，但溝里的居民包括地主并不外遷，溝口一卡，外面的特務進不來。溝里有中央警衛(wèi)部隊，溝外有“邊保”的保安團和游擊隊，20里外的呂家溝是西北野戰(zhàn)軍總部，多層防衛(wèi)，內緊外松。

隱真示假，這也是情報斗爭的重要手段。這解放軍總部，從外面看就是一個普通山溝，毛澤東連續(xù)在這里住了120天，備好的防空洞一次都沒有用上。

從延安到全國

1948年3月23日，毛澤東和中央前委從陜西省吳堡縣川口渡口，東渡黃河，前出華北，指揮全國大反攻！

從1935年10月抵達西北，到1948年3月離開西北，中共中央在西北13年，這13年里，西北根據地就是中央根據地，延安就是全國的指導中心。

想當年，毛澤東開創(chuàng)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時候，西北也有個陜北革命根據地。井岡山是紅軍的出發(fā)地，紅軍從井岡山走到瑞金，開辟了中央根據地;又從江西走到西北，陜北成了新的中央根據地。

中央根據地就是革命的大本營，中共中央從這里指揮全國，壯大力量，又從這里出發(fā)，解放全中國。

決戰(zhàn)！一場決定中國命運的大規(guī)模戰(zhàn)爭即將開始，中國的秘密戰(zhàn)也將進入新的境界。

1948年4月22日，西北野戰(zhàn)軍收復延安。

十年駐防，一年離別，西北局社會部部長周興又回來了。

眼前卻是一片殘破，房屋毀壞，市民流散。

周興立即下令，在全城實行軍事管制，集中管理殘留城中的特務、警察、散兵游勇，將城中的災民送回老家安置。正式逮捕的人只有一個——“邊?！钡呐淹巾n繼恩。

陜甘寧邊區(qū)保安處的處長還是周興，可是，部下卻有很大變化。布魯、王卓超等大批老骨干組成干部大隊，遠征東北。延安市公安局迅速恢復工作，就連三八式的局長郝蘇也參軍了，年輕的副局長康世昌升任局長，本地干部梁濟任副局長?！斑叡！毕騺碛写罅客鈦砀刹?，現在的班子卻由本地干部組成。這是因為，中共的地盤開始向外擴張，那些外來干部多被調往外地接收自己的老家，新的地盤也需要熟悉情況的本地干部接管！

周興的任務，現在已經變了?！斑叡！钡氖滓蝿詹辉偈潜Ｐl(wèi)中央，中央過黃河了，毛澤東忙得顧不上回延安慶祝，要去華北打大仗了。

“邊?！钡男氯蝿?，是迎接大西北的勝利，迎接全國的勝利。

向前！向前！向前！

西北戰(zhàn)場的情報保衛(wèi)人員，向全國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