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奇清
南宋詩人俞國寶曾寫《風(fēng)入松》的詩,其中有:“明日重攜殘酒,來尋陌上花鈿?!蹦翘?,當(dāng)朝皇帝讀了,不禁莞爾,說:“何必攜殘酒?”遂提筆改作“明日重扶殘醉,來尋陌上花鈿”。有人說,皇上這一改,果然清靈得多了。此大約就是人們所說的:地位處境決定人生“格調(diào)”之高下了。
人活在天地間,皆會受到所處地位與環(huán)境的制約,體現(xiàn)在說話著文上,“腔調(diào)”便各有不同,也就是人們常說的“什么人說什么話兒”。想起念小學(xué)時老師講的一則故事:
冬日的一天,一位考察民情的皇帝見天色已晚,與隨同官員來到一個莊園?!凹t泥小火爐”,室內(nèi)爐火正旺。不一會兒,莊園主便招待皇帝一行人開始飲酒。想必,他們所飲的一定不是隔夜的殘酒。
酒正酣,只聽窗戶紙上有沙沙作響聲,原來是突然下起了大雪。此情此景,皇帝便口占一句“大雪紛紛落地”,皇帝話音剛落,隨行官員立刻說道:“此乃皇家瑞氣?!边@時莊園主也接上一句,“再下三年何妨”,突然,屋外風(fēng)雪中傳來一句:“放他媽的狗屁!”
如果說皇帝只是見景生情,平鋪直敘,隨行官員則大有阿諛奉承之嫌。最可惡的是莊園主,不僅諂媚,而且他根本不考慮大雪會成災(zāi)。屋外的那些乞丐,面對肆虐的暴風(fēng)雪,正不知晚上何以棲身。聽到了屋中人的話,特別是莊園主這沒心沒肺的一句,一位乞丐終于忍不住了,斷喝一聲:“放他媽的狗屁!”
想必皇帝、官員、莊園主皆有“殘醉”,當(dāng)然不會寒酸地去飲隔夜的殘酒,他們奢侈地享受一切,并不知道,或者說根本不顧及風(fēng)雪中還有腹無宿食、衣不御寒之人。
有些人不必“殘酒”,只需“殘醉”,也不全然是心存冷漠而顯得“殘忍”,只不過是虛榮心作怪罷了。第歐根尼是一個很節(jié)儉、追求樸實生活的人。一次,他看到一個小孩用手捧水喝,便把一個很普通的水杯從背袋里拿出來扔了,說:“一個小孩在生活儉樸方面打敗了我?!?/p>
還有一天,柏拉圖邀請一些朋友到家中做客,第歐根尼去了,他踐踏著鋪陳的地毯說:“我踩在了柏拉圖的虛榮之上。” 柏拉圖當(dāng)時不是很富有,但在請客時,他不讓客人喝“殘酒”,不惜打腫臉充胖子,向人借錢買來很華貴的地毯。柏拉圖如此愛“殘醉”,只能是將日子“醉”得昏沉滯重。
再來說說前面那位陪同皇帝的官員,在他眼中,什么民情不民情的,只知獻媚皇上,心中全然沒有百姓。明朝開國大臣、文學(xué)家劉伯溫所著的《郁離子》中有這樣一則故事:司城子家中養(yǎng)馬人的兒子,一天吃河豚被毒死了,養(yǎng)馬人卻沒有哭。司城子很不解:“難道你和你兒子沒有感情嗎?” 養(yǎng)馬人說:“父親怎么可能對兒子沒有感情呢?”司城子又問,“那為什么兒子死了你卻不哭泣呢?”養(yǎng)馬人答道,“我聽說過,死生都由上天安排,但一般人不會輕率地去尋死。河豚是有劇毒的,吃了就會喪命,這樣的道理人人都懂得。可是為了滿足口腹之欲,他卻不顧念自己的性命。我沒有這樣的兒子!所以我不哭?!?/p>
司城子聽后,不禁感慨道:“現(xiàn)在那些熱衷貪污受賄的官員,也是些為滿足口腹之欲而不顧身家性命的人,他們卻不知道養(yǎng)馬人不認兒子的這件事,是不是太可悲了!”
養(yǎng)馬人的兒子為滿足口腹之欲,拼死吃河豚,要是還飲酒的話,想必他飲的會是“殘酒”。時下常有不顧群眾疾苦與死活,只知貪污的官員,東窗事發(fā)后會說自己原本是農(nóng)民的兒子,聲淚俱下請求從輕處理。有人做起了“養(yǎng)馬人”,寫了一篇很是辛辣的文章,題目就叫做《農(nóng)民沒有你這樣的兒子》。這些貪官因其貪婪的本性,他們一定既要“殘酒”,也要“殘醉”,不惜墮落,令人生“殘缺”,終被人民唾棄。
“殘酒”也好,“殘醉”也罷,無論一個人在什么樣的位置,身處怎么樣的環(huán)境,唯有不只顧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心中始終想著人民群眾,想著窮苦百姓,才不會因走歪道路而迷失掉自己。
陳福民薦自《春城晚報》2020年9月16日楊樹山/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