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畈

你一定到過梧桐畈

在他的身體里，像愛一個人那樣走過

像愛一個人那樣

用過他的一些故事，一些綠，和一小片晚云

然后夜幕降臨，星星和村子走進你的眼睛

池塘邊的長椅還留存著樹木的溫和與力度

人們一個一個走過去，坐在那兒

找尋記憶中的香氣

或香氣下的雨水

在他借眾人之口，說出他，他，還有他時

他知道他就是他們。他們就是他

月亮無聲無息，在水里獨自躺著

一只野鴨在旁若無人地劃水

我低頭，分辨，傾聽那漣漪

我想告訴你，在千千萬萬的人中間

端坐著我的蓮花

過橋

燈泡的光撕開一小片

夜空

在云霧下晃蕩。這一小片白亮之處

在穹廬似的黑夜之中

仿佛整個塵世。一起晃蕩的還有

眾多尚存表情的臉孔

作法之人著寬大衣袍，執(zhí)柳條令箭

將一眾后世子孫唱進哀婉之曲

時有沖天一啐。時有蓮步輕移

追魂似的鑼鼓粗勻密集

嗩吶聲聲悠嘆。竟與喜調(diào)同出

這是一個人在塵世的最后一夜。是一具

沒有思想的身體的最后一夜

透明的玻璃棺賜予此生最高的榮譽

不遠處的麥子仿佛大地流出的

墨綠的血

我走在孝子賢孫的隊伍里

一座橋在眼前矗立

我們小心翼翼

魚貫攀爬而過

祈禱

請你在夜里醒來，毫無征兆

星辰

像落在懷里的冰

請你輕撫一個人的呼吸

像安慰一段舉步

維艱的路途

請你回憶

請你懊悔

請你四顧無人茫然又希望

請你痛哭流涕，深深不安

也深深平靜

請你捂著海水也藏著露水

請你緊握嬰兒的手，說

我還在這里。還在這里。還愛著。還

醒著。

黍不語，女，1981年生于湖北潛江。著有詩集《少年游》《從麥地里長出來》。參加第35屆青春詩會、第7屆十月詩會，獲陳子昂詩歌獎青年詩人獎、揚子江青年詩人獎、屈原文藝獎、長江叢刊文學(xué)獎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