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夫妻檔”模式是把雙刃劍，有人因此家庭事業(yè)雙豐收，和伴侶雙雙走上人生巔峰;也有人面臨要事業(yè)還是要顧家的抉擇，或被外界質疑有利益輸送關系。在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就有一位女科學家，學院高層以“避免裙帶關系”為借口阻撓她的事業(yè)，引發(fā)學界關注。

1980年，物理學家弗里達·弗萊德曼·薩爾茨曼（Freda Friedman Salzman）正在德國接受癌癥治療。反復發(fā)作的高燒折磨著她的病體，但她仍然嘗試振作精神，出門遠足，散步鍛煉。她讀到了兩封遠在波士頓的家人的來信：一封來自自己的女兒，她正在努力搞定線性代數(shù)課程。另一封則來自她的丈夫喬治（George），他大篇幅地講述了前一天晚上的晚餐大冒險，成功抓住了3個小姑娘。他寫道，他很想念她，希望她能康復歸來，這樣他們倆就能一起大冒險了。

喬治和弗里達的婚姻見證了兩位功成名就的物理學家之間相親相愛的伴侶關系。他們一起在伊利諾伊大學厄巴納一香檳分校（UIUC）獲得了博士學位，一起完成了博士后研究，又一同成為了獨立研究員。在這段時間內(nèi)，弗里達對單粒子交換模型、核子碰撞以及矢量玻色子電磁相互作用等一系列研究作出了關鍵貢獻。

盡管作為一名物理學家，她的專業(yè)技能毋庸置疑，但是弗里達作為妻子的身份后來卻阻礙了她的科學家事業(yè)。1965年，弗里達和喬治有機會在位于波士頓的馬薩諸塞大學一起工作，他倆欣然接受。然而，喬治獲得了全職終身教職，弗里達卻被大學的“裙帶關系”政策給絆住了，這一政策將極大影響她將來的科研事業(yè)和生活。

弗里達·弗里德曼出生于1927年，成長于大蕭條期間。在很小的時候她就著迷于數(shù)學和物理。她被布魯克林學院錄取，成為夜校學生，一邊學習，一邊幫人照看小孩兒，還同時打工掙錢。弗里達受到著名物理學家和教育家梅爾芭·菲利普斯的啟發(fā)。菲利普斯鼓勵弗里達繼續(xù)自己的學業(yè)，把她送到了伊利諾伊大學，并向她保證，那里優(yōu)秀的物理學家將會給她提供許多學習機會。接下來，弗里達成為了物理學家杰弗里·丘的門生，繼續(xù)自己的研究生學業(yè)，杰弗里·丘以發(fā)展了粒子物理學中的“靴絆理論”

（bootstraptheory）而聞名。與此同時，來自美國國家科學基金會（NSF）和歐洲核研究理事會的權威獎學金也突顯了她的學術能力。

就在她的本科生歲月，弗里達遇到了喬治·薩爾茨曼，另一位前途可期的年輕物理學家。兩人很快墜入愛河，結婚成家，并共同展開科研生涯。在生下兩個女兒之后沒多久，弗里達開始渴望獲得穩(wěn)定的學術職位。薩爾茨曼一家的生活總在四處奔波：為了完成弗里達的博士后工作，他們從美國搬去了瑞士和羅馬。當新機會出現(xiàn)時，一家人最終返回了馬薩諸塞州。

就在兩人同時接受了波士頓馬薩諸塞州大學的職位之后，薩爾茨曼一家開開心心地帶著自己的孩子安頓下來。喬治成為了物理學教授，而弗里達則獲得了助理教授的兼職職位;喬治獲得了終身職位，而弗里達卻沒有。

盡管存在不平等，1965年薩爾茨曼夫婦還是開始了自己的教授生涯，并且協(xié)定好弗里達的職位將會是長期職位。負責招聘薩爾茨曼夫婦的行政人員特別向弗里達保證，學校的“裙帶關系政策”不會對她未來的續(xù)聘產(chǎn)生負面影響。

歷史上來看，裙帶關系政策的潛臺詞可謂相當模糊不清。在最初的政策中，并不允許同時聘用夫妻兩人。然而，如果兩名在職教員結婚，那這個政策就變成一個麻煩。1963年，鑒于這些問題，大學董事會提議重新考慮這一政策。通用規(guī)則維持不變，即應該避免同時聘用家庭成員，但是如果兩位成員在學術上都成績斐然，那么這條規(guī)則就不適用。如果夫妻雙方在同一個系任職，比如像弗里達和喬治這樣的情況，那么只有一個人能夠獲得終身職位。

學術界的裙帶關系政策旨在約束家庭成員，防止對院系產(chǎn)生不公平的影響。然而，通常情況下，這些政策對于妻子的就業(yè)限制遠大于丈夫。1972年，在接受《霍利奧克筆錄電報》采訪時，弗里達就開玩笑說：“沒人會問‘你們兩人誰想做兼職？我只是被告知，我要接受兼職職位。據(jù)我所知，沒有一個家庭是由丈夫而不是妻子接受兼職職位的?！?/p>

弗里達開始了自己的教授新工作，她向國家科學基金會申請基金，以展開基本粒子研究，她也是該研究的主要研究員（PI）。作為學校物理系的創(chuàng)始成員之一，她也對院系課程計劃作出了主要貢獻。弗里達不僅被視作出色的研究員，為人還及其友善、熱情和開明。她的同事高度敬重她，她的學生也將其視作敬業(yè)的老師，弗里達無疑是物理系的重要成員。

然而，大學的管理層很快就明顯暴露出敵意。弗里達提倡改革本科生課程內(nèi)容，以鼓勵研究工作以及更加全面的教育，白此她開始面對校長和院長的怒火。

1967年，到了弗里達續(xù)聘的時候，裙帶關系政策被搬了出來。校長約翰·瑞恩和執(zhí)行院長保爾·蓋格農(nóng)以這條政策為由解雇了弗里達，終止了她的聘用。他們堅稱，政策禁止夫妻二人在同一院系任職，刻意忽視了1963年制定的修改條款。

在這一混亂時期，喬治分擔了弗里達的事業(yè)受到的一部分壓力。這段時期，喬治仍然留在物理系工作，并且積極爭取讓自己的妻子留下來。他說：“為了終止薩爾茨曼夫人的職位編造出的唯一‘理由竟然是她是我的妻子，”并且“針對薩爾茨曼夫人的行為包含了政治動機和私人恩怨”。

盡管物理系強烈推薦，瑞恩并沒有批準續(xù)聘弗里達。1968年，弗里達收到了幾頁文件，正式宣布于次年8月終止她的教授職務。

得到這一通知后，弗里達給物理系主任寫了封信，請求準予病假?！拔液臀艺煞虍敵跏芷笗r得到的承諾如今已被徹底擯棄，我真的非常難過?！彼龑懙?，“在這樣的條件下嘗試繼續(xù)工作對學生們來說有害無益?！?/p>

當這一事件在大眾媒體上傳播開之后，公眾、同行以及更加廣泛的學術界都認為弗里達遭到了學術歧視的不公平對待。1970年，大學的終身教職和申訴委員會強烈支持弗里達的續(xù)聘。院系也投票支持弗里達，到了1971年，他們呼吁董事會重新考慮她的情況。而聲援不僅限于波士頓一地，美國國家婦女組織提出了上訴，并且超過190名科學家聯(lián)名簽署了公開信，要求重新聘用弗里達。

這場聲勢浩大的聲援最終讓弗里達事件又回到了學校董事會。1971年12月，董事會投票通過裙帶關系政策的變動，讓資質成為了聘用院系教職員工的唯一標準。然而，這一改變并沒有用到弗里達身上。

大學董事會之外的外界壓力持續(xù)增強，一年之后，學校終于屈服。弗里達獲得了職位的續(xù)聘，但還是作為助理教授，沒有終身職位。又過了3年，直到1975年，她才成為了全職終身教授。

隨著裙帶關系政策的惡劣影響開始消退，弗里達恢復了教學和研究工作。她發(fā)表了關于廣義相對論的新研究，重新確立了自己的地位一一才能非凡的理論物理學家。接下來的4年內(nèi)，她到處出差教書，研究多產(chǎn)，生活幸福。

然而，多年掙扎奮斗后獲得的成功卻相當短暫。1979年春天，弗里達被確診為惡性乳腺癌，并接受了乳房切除手術。盡管她的家人耗盡心血，尋找進一步的治療可能，包括德國之行，她最終還是于1981年病逝。

當前，大部分裙帶關系政策旨在劃清家庭成員關系施加的潛在不公正影響和雇傭歧視之間的界限。因此，這樣的政策通常只是禁止家庭成員參與院系內(nèi)涉及彼此的決定，而不是徹底禁止同時雇傭夫妻雙方。盡管這些政策針對的關鍵在于權力不平衡和偏袒問題，但也往往強調(diào)個案的靈活性，這正是弗里達當時沒能得到的對待。

弗里達曾希望在未來，她能夠自由探索最基本粒子的可能性，從而更加深刻地理解支配自然世界的力量?！拔覀冇谐浞值睦碛上嘈?，我們能夠創(chuàng)造一個公平、人性化、平等的社會?！彼绱酥v過，“我們知道，沒有一絲一毫的證據(jù)能夠否認這種可能?！?/p>